第18章

靜靜的屋子讓空氣瞬時凝滞起來。

綠翡瞧了瞧睡在自己懷中的長心,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側的館主,眉頭輕輕的蹙了蹙,“館主!”

“怎麽,翡兒這般快便是心疼了?”蘇紅纏輕笑着挑眉看了綠翡一眼,“安心,本館主下手還是有分寸的。”

綠翡看着蘇紅纏臉上的笑,低喃道,“不,翡兒只是覺得心兒不過是個孩子,館主這般待她……”

“難不成要任着她哭下去?”蘇紅纏從綠翡懷中接過長心抱在懷裏,孫廚頭在一旁插了句話,“任着她哭自是要不得的,館主哄哄她便是了嘛!”

“哄麽?那待我出門後,孫廚頭你可要哄好我的心兒!呵呵呵。”聽着孫廚頭道出了‘哄’,蘇紅纏的臉上便浮了幾分喜色。剛剛看着孫廚頭拿着雞毛撣子,她倒是甚怕那撣子落到長心身上。如今他親口道出了‘哄’,倒是讓她走得愈發安心。

可想想孫廚頭吝惜米面的做派,蘇紅纏又朝着孫廚頭走了幾步。

孫廚頭見館主朝着自己面前挪,局促的不停搓手。

瞧着孫廚頭的小動作,蘇紅纏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擱到孫廚頭的手上,囑咐道,“若是心兒學藝時作踐了什麽食材,勞煩孫廚頭多擔待。至于這銀票,小額全做食材開支,大額則請孫廚頭收好,全當是心兒孝敬她師父的。”

“館主!”綠翡見蘇紅纏這般打點孫廚頭,心中隐隐有些憂慮,孫廚頭不過是個貼告示招的廚頭,何由得館主這般讨好。

“綠翡莫要多嘴!”蘇紅纏淡淡的瞥了綠翡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又把視線挪回到孫廚頭身上,“紅纏此去不知何時能反,但春風館怕是還能有幾個太平日子,孫廚頭,風波起時,您離去便是,無需顧忌館中之人。”

“蘇姑娘!”孫廚頭見蘇紅纏講話說到這份上,索性站直了身子,掃了一身的懦氣,雙目深邃的對着蘇紅纏的眼睛,“孫某落難時,承姑娘恩情,今日姑娘有難,孫某自願赴湯蹈火為姑娘排憂解難!”

“孫廚頭無需如此!春風館之事,是紅纏一人之事,這春風館上下,除你與綠翡二人,其他皆是春風館原身如意閣的舊人。若是起了事端,便将這樓整個賣了便是。并無孫廚頭所想那般繁複。”蘇紅纏擡眸掃了掃已經被煙熏得有些發黑的屋檐,她已是在這小樓裏躲了三個春秋了,此去情谷,必是會暴露她的行蹤。

情谷于世,立敵頗多。她若是明了自己是情谷出身,那春風館便難防被其他門派報複。

“蘇姑娘既是這般說了,那孫某便不再多言。”孫廚頭沖着蘇紅纏微微一躬身,将蘇紅纏所遞的兩張銀票納入自己懷中,他雖是一個廚子,卻不缺那些銀兩。如今收了,不過是願承蘇紅纏的情。他的武藝在當世,除過情谷,應還算排得上號,“若是姑娘有難,姑娘可去蘇州城尋孫某,孫某于那處,喚作孫濰。”

他孫某從不是怕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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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紅纏記住了!”蘇紅纏沖着孫廚頭微微一笑,抱着長心朝着屋外走。未走幾步,卻聽到孫廚頭問了一聲,“敢問蘇姑娘,您懷中之女可真是您的女兒?”

“是也不是,有何重要?”蘇紅纏到門檻處停住腳,思忖了片刻孫廚頭話中的意思,知曉這孫廚頭說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扭頭眯着眼睛,戲谑道,“若紅纏答是紅纏的女兒,孫廚頭莫不是會教的更用心?”

“館主說笑了……”孫廚頭的臉上有些尴尬,他想問的不過是蘇紅纏是否嫁娶過罷了,但這般答話,也應算是婉拒了,随即道,“無論這孩子是不是館主的女兒,孫某自會盡心。”

“那紅纏便放心了!也請孫廚頭放心,長心不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她真是紅纏的女兒!”蘇紅纏放蕩不羁的眼神,讓孫廚頭的心底升不起一絲質疑,“既是這般,那孫某自會盡力。”

“呵呵呵……那多謝孫廚頭了!”蘇紅纏沖着孫廚頭盈盈一笑,而後攬着長心走出房門,“孫廚頭保重,綠翡跟我來。”

綠翡聞館主喚了她,顧不得思索孫廚頭的來歷,連忙跟着蘇紅纏出了房門,上了閣樓。

一上閣樓,綠翡莫名的覺得館主與着館中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聽着館主開了房門,又喚自己進去的聲音。

綠翡莫名的想奪路而逃。

她怕館主下來要與她說的話。

不論孫廚頭是何身份,館主剛剛那話,表面上是求着孫廚頭好好教導長心,可暗地裏無疑是囑托着孫廚頭早日離去。

那大頭的銀票,聽來聽去,都像是跑路用得盤纏。

“館主!”綠翡站在門口,半晌挪不動步。

“為何還不進來?”蘇紅纏一進門,便将長心安置在自己的榻上,依靠在窗旁,看着從春風館門口進進出出的恩客。

“是。”綠翡見蘇紅纏開了口,便躬了躬身,挪到了屋內。

聽到進屋的聲後,蘇紅纏一揮袖,門便迎風而閉。

“翡兒,你可還記得,你我二人相識有多久了?”蘇紅纏仄在窗頭,提着酒壺往口中倒了些許酒。

見館主又是倚在窗頭灌酒,綠翡的眼睛不由得黯了黯,“三年餘。”

“三年?嗯,卻是三年了。三年來,我一直想着翡兒即使會識字,會作畫,會烹茶,如何又會成了一個落難的丫頭。”蘇紅纏穩住手中的酒壺,意味深長的看了綠翡一眼,“翡兒,你可否想過,為何我那日願救你?”

館主為何會救自己?聽着蘇紅纏的問話,綠翡莫名的覺得渾身一冷,館主問這話,莫不是現在便要趕自己走?

念到館主要趕自己走,綠翡的腳步忽地有些不穩,身子不由得顫了顫。又想着館主沒有直言,許是還有轉機,綠翡心底又忽地升起了幾分底氣。

“這……翡兒……翡兒其實也想過,翡兒想館主或是因着翡兒可憐,又或是因為翡兒有姿色……不過……”綠翡擔憂的回了蘇紅纏一眼,走到案旁,斟了一杯清茶。

待茶斟好後,快步挪到蘇紅纏身側,用茶杯替下了酒杯,“不過,翡兒覺得這些沒什麽,翡兒只需記着是館主救了翡兒便夠了。”

“嗯?”孫紅纏挑眉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一轉手,把酒壺換回到自己手上,“茶還是适合翡兒這般清淺的人飲,紅纏只适合飲酒,不适合飲茶。”

“茶清心,酒燒胃。館主還是活得清醒些好!”綠翡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又與蘇紅纏換了過來,“而綠翡卻是要活得糊塗些。”

話罷,便舉着酒壺朝着自己的口中倒了下去。

“活得糊塗?何必糊塗呢?”蘇紅纏一邊抿茶,一邊瞧着綠翡學着她的模樣灌酒,輕笑道,“本館主今日喚翡兒來,可是需得翡兒清楚,容不得翡兒糊塗!”

“哦?不知館主今日找翡兒來,為了何事?”許是濃酒下肚,真心話吐,綠翡不知何處來的氣力,竟是扯住了蘇紅纏的衣袖,“莫不是館主今日便要趕翡兒走?”

“怎會?”蘇紅纏伸手扶了綠翡一把,又見綠翡腳底虛浮,似是醉了,便把綠翡也攙到床側,轉身從櫃中取出一個木盒,想遞到綠翡手上,“翡兒,這是春風館的地契,房契,人契。若是我走後,有人鬧事,你便把這館賣了便是。”

“哦?賣了春風館?翡兒不過是館主的貼身侍婢,如何有資格賣了這春風館?”綠翡沒接蘇紅纏手中的木盒,也假意聽不懂蘇紅纏意思。她才不稀得做什麽春風館的館主。

“翡兒……”蘇紅纏見綠翡不欲解,也有幾分無可奈何,“我把這春風館托付于你,實是不得已,畢竟此行兇多吉少……”

聽着蘇紅纏道‘兇多吉少’,綠翡的眸中隐隐的閃出淚光,“館主,那人在您心中便是如此重要?”

“……”見綠翡提到了那人,蘇紅纏抿了抿唇,半晌不做聲,她剛剛提三年,不過是想借此央着綠翡在她離去的日子照顧好長心,卻不想,三繞四繞,竟是繞到了師尊身上。

不過,師尊在她心中,确是比她蘇紅纏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

但這話卻無需告訴綠翡。

“翡兒,你只需照顧好心兒便是!”蘇紅纏迎着綠翡的視線,定定的說,“若是我回不來,心兒便是你女兒。”

“館主,你……”綠翡聽着蘇紅纏的話,眼淚便順着臉頰流下了下來,她本想質問館主為何這般狠心,臨出口卻只有十六個字,“館主你安心去吧,翡兒自會照看好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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