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次交鋒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梁緋絮走出廣陽宮時,面前初春的景色已被暮色掩去,斜陽餘晖返照,暈染着紅牆金瓦。
她立在原地眺望遠處的落日,心裏頭還真有些不甘,梁淳她都不怕,魏栖有什麽好怕的。再說,她方才讓那倆太監去魏栖那兒領罰不就是想找機會見他麽。
“公主。”柳色從對面快步走來,面上浮着氣息不穩的紅。
她一把拉住她問道:“一共賣了多少錢?”
柳色拍着胸脯喘了幾口氣,如實回道:“奴婢不知公主要多少銀子便随意拿了幾件古董托人出宮賣,目前只有一萬兩,還有五件沒賣出去,小桂子說賣完一并将錢給奴婢。”
“一萬兩?應該夠用幾次吧。”梁緋絮斂眉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她給魏栖送錢算不算報恩。
“公主,你究竟想做什麽呀?”柳色此時還不清楚梁緋絮的打算,唇角往下一撇。公主自落水醒來後處處透着古怪,叫她拿不準。
“還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柳色,你知道魏公公一般在哪兒麽?”梁緋絮裝作不經意間問道。他現在是一等太監,大多時間都跟着父皇,其他時間便不得而知了,或許在監欄院,又或者他有自己的府邸,她前世并沒接觸這些自然不懂。
柳色抿起嘴,眨巴着杏眼瞧梁緋絮,“公主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魏公公了,有事求他幫忙?難怪讓奴婢去賣東西。要奴婢說,公主在宮裏最得寵,求魏公公不如求皇上。”
“有些事只有他做得,你年紀小不懂。”梁緋絮往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道:“既然你不清楚便回宮去,我自己找。”
“公主別趕奴婢,奴婢說便是了。”柳色委屈地噘起嘴,不情不願道:“魏公公若是沒事該在司禮監。”
“嗯。”梁緋絮整了整鬥篷,裝模作樣道:“我方才讓編排二哥的兩小太監去他那兒領罰,現在去瞧瞧他如何處置的。”
柳色聞言更是一頭霧水,“公主何時管這些事了?”
“剛剛。”
行至司禮監門口,梁緋絮擡手示意看門太監噤聲,先前那兩太監的背影直入眼簾,其中一人正谄媚地奉上一錠銀子。
“這是奴才的一點心意,還請魏公公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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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栖一手搭在案上,鳳眸微擡,冷冷道:“就這麽點兒?”
梁緋絮:“……”
那名太監咬牙再奉上一錠銀子,啞聲求道:“這兩錠銀子乃奴才全部家當,請魏公公通融。”
魏栖瞧也沒瞧那一錠銀子,淡淡道:“既是公主親自開口,杖責二十你逃不了,頂多免去十杖。來人,将這兩人拉下去受刑。”
眼角餘光無意瞥見門口那道亭亭而立的倩影,魏栖連忙起身迎接。“奴才見過五公主。”
青年一來,她只覺視線一暗,眼前的男子頭戴軟巾帽,一身暗紅色太監服襯得他面如皎皎新月,飛眉如岱長入鬓,鼻梁直挺,一絲陰柔之氣嵌在五官之中恰到好處。
他模樣沒變,性子倒是變了。
“公主。”柳色見梁緋絮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魏栖臉上不動便拉了她一下,公主這忘情的模樣怕不是看上魏公公了。雖說魏公公的臉好看,但他是太監啊。
“咳。”梁緋絮尴尬地收回視線,側身往外頭慘叫的兩太監看去,“免禮,魏公公方才在做什麽。”
魏栖垂首答道:“公主讓這二人來奴才這兒領罰,奴才方才自然是在罰他們。”
她直截了當道:“為何要收錢?”
“公主沒說要如何罰他們,奴才便自行做主了。”魏栖頓了頓,說得自然,“至于為何要收錢,那是他們自願。”
狡辯。梁緋絮蹙起眉峰,不悅道:“你這是……”
魏栖擡頭,目光如秋水流動一般對上梁緋絮。秦初是都城裏有名的美人,梁緋絮的長相自然不差,可以說是八位公主中之最,可惜他對美色向來不感興趣,一來自己是太監身份,二來錢最踏實。
對上他那雙熟悉的眸子,梁緋絮心尖一抽,她別臉不假思索道:“貪污受賄!”
他顯然沒料到梁緋絮會說這詞兒,恭恭敬敬道:“公主怕是對天巽國的律例還不熟吧,貪污意為官職人員利用職務之便動用公款,而受賄指接受對方為謀取不正當利益所給予的財物,奴才自認這兩樣都不占,何況是公主要他們來奴才這兒領罰的。”
“你!”梁緋絮被這一席話堵得語塞,靈秀的雙眉往下一壓。他今世不僅嘴皮子溜,還一堆歪理只看錢財。前世那絕俗的少年被錢污了,眼前的魏栖整個人滿身銅臭味。
魏栖再次低下頭,“公主莫要置氣,是奴才該死,奴才下次一定聽公主吩咐。”末了,他又好心補了一句,“這司禮監不是公主該來的地方,公主還是請回吧。”
牙關緊咬,梁緋絮氣極反笑道:“魏公公,本宮問你,你是否收了錢便會為對方辦事?”
魏栖當即一愣,意有所指道:“奴才并不是任何事都做,得看價值。”
她氣惱地瞧着他道:“本宮要買一個人承擔一項罪名。”
“誰?”
“你。”
夜色一落,宮燈悉數亮起。
回靈素宮的路上梁緋絮格外沉默,她腦中一直回響着方才自己跟魏栖的對話。今世的魏栖跟前世差太多,她都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怎麽是這樣的,半點沒前世的好。整人都就跟掉進錢眼裏似的,哪裏還是夢裏那個堅毅的少年,也不是戰死在皇城下的魏栖。
越想越氣,梁緋絮不由哼出了聲。
“公主這是怎麽了,從司禮監出來後便一直悶悶不樂的,是不是被魏公公氣着了?”柳色問。
她回得毫不猶豫,“是。”
“奴婢就說不該去找他,公主還不信。公主,你最後說的那話是何意思,魏公公臉色都變了。”柳色對那話可是好奇,畢竟能讓魏公公變臉的人不多,何況這人還是她主子。
“沒意思。”幾日後孟茍要來,她哪兒能不提前做點準備。
說起來,她前世久居深宮沒見過什麽男人。孟茍愛說花言巧語,加上他長得俊俏,自己便被他哄得團團轉。
原本他們倆婚期未定,自己也矜持,然而後來不知怎麽的,她在母後的宴席上喝醉,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孟茍懷裏,衣服是沒脫,可這也算是事兒了,于是父皇不得已下旨賜了婚。
如今想來,前世的蹊跷事還真多。
靈素宮。
梁钊早已等在主屋內,宮內婢女全低頭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父皇。”梁緋絮進門一瞧便明白事情始末,她柔柔地喊了一聲。
梁钊一見梁緋絮回來面上烏雲四散,語帶責備道:“身子還沒好利索便出去吹冷風,真是不把自己當回事。”
“父皇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保證沒有下次。父皇別生氣,生氣也對你身子也不好。”梁緋絮讨好地挽着梁钊坐下。
“去哪兒了?”梁钊可沒那麽好糊弄,直直看着她道:“朕聽說你去了司禮監,所謂何事?”
梁緋絮神态自若道:“躺久了難受便出去走走,兒臣這一走不僅去了司禮監還去了廣陽宮。父皇,你有多久沒見二哥了?”
梁钊神情一頓,不自在道:“你提他做什麽?”
“兒臣知道父皇寵我愛我是我的福氣,所以見二哥日日一人用飯心下有些難受。”梁緋絮拉住梁钊的手繼續道,“他說話還是那般,不見好,母後還不準二哥去學堂與其他人上課。說話不利索難道不是該多說說麽,廣陽宮裏沒幾個能說話的人,他又不愛出宮,怕是再過幾年便忘記如何說話了。”
梁钊聞言默然許久,他緩緩嘆了口氣。
其實他自己也清楚,多年來對幾個子嗣的寵愛确實有所偏頗,梁緋絮和梁硯書是秦初所生,他便将父愛全給了他們倆,其餘的只有零頭,至于梁淳,他母妃死得早,人也不會來事,他自然對他不上心。
“絮兒,你特地跟父皇說這些是何用意?”
她提起裙擺跪在梁钊身前懇求道:“絮兒想求父皇讓二哥去學堂上課。”
梁钊瞧了她半晌,面上露出一絲欣慰之意,“看在你懂事的份兒上,準了。”
“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