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由自主

接下來的三日,梁钊勒令梁緋絮在宮內安心調養身子,補藥喝足。

第五日,梁緋絮恢複如初便去宮內學堂上課。

太子有太傅單獨授課,其他皇子及皇親國戚的子女則在宮內另開學堂,女子與男子分開,各在左右兩側,由朝中幾位大學士所教。

梁緋絮前世做公主做得小心翼翼,便是因她最受梁钊寵愛,她怕別人說自己恃寵生嬌,以至于平日能大度則大度,結果這大度被人認為是好欺負,學堂裏的同輩總聯合起來排擠她,其中又以梁輕鳶為首。

重來一世她倒是想通了,她榮華公主就是皇宮裏最受寵的公主,誰要大度。

上午主教琴棋書畫之類,下午只有一節德禮或閨房課,結束後便是自由時間,按照規矩,他們上十日學休一日。

日升第一課由李庚教授書法,堂中寂靜,只留少許白麻紙移動聲。

“大家寫字時必須注意握筆的姿勢,大拇指按壓在食指與中指間……”

手捏紫毫筆,梁緋絮一筆一劃照着字帖臨摹,起初還算心平氣和,筆走平穩。然而不巧的是,她摹着摹着摹到一個“栖”字,腦中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魏栖。

他前幾日那番言辭真叫她氣惱,心裏只有錢。

李庚摸着胡子巡視堂內各人,幾次點頭表示滿意,卻在走到梁緋絮身側時一頓,“五公主,你這寫的是什麽。”他俯身拿起梁緋絮面前的紙張,剛開始還是臨摹的字,後來便只有兩字,力道逐漸加重。“你跟魏公公結仇了?”

她面上一紅,垂眸尴尬道:“不曾。”

“想來我們榮華公主是看上魏公公那張臉了。”後排驀然響起尖酸的女聲。

接着一道女聲附和,“魏公公的臉可是貴中之貴。”

“公主也是女子,喜歡男子有何不可。”柔和的聲音乍一聽還算舒服。

“魏公公也算男人?”有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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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人開頭,其他人便跟着起哄,女人多的地兒是非也多,梁緋絮擰眉往出聲的幾人望去。

“課間如此說話成何體統,你們德禮課都沒上?還不動筆繼續寫,下課之後将臨摹的字交上來,後四名貼在門外。”李庚見梁緋絮不悅便喝了一聲,這點眼力勁兒他還是有的。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頭一回見五公主黑臉。

李庚此話一出,堂間霎時鴉雀無聲。

“铛”,下課鈴一響,梁緋絮交上作業走出學堂。

隔壁學堂也正好下課,梁淳走在一群青年男子的最後頭,他個子矮,前頭人不散還真瞧不見他,旁人勾肩搭背,三五人一道,顯得他孤零零的。

“二哥。”梁緋絮揚起笑臉迎了上去。

梁淳原本是低頭往前走,一聽梁緋絮的聲音便擡起頭來,青澀的面上沾了點笑意。

“這幾日上課還好麽,有沒有,不适應?”她原本想問是否有人嘲笑他,可這周圍人多,如此問似乎不妥。

“嗯。”梁淳點點頭,他喜歡與同齡人一道上課,只是他們都不樂意搭理他。“沒。”

她松了口氣,提醒道:“那便好,若是他們……”

“緋絮。”梁硯書冷不丁出現在兩人面前。

“大哥。”梁緋絮一見梁硯書過來,面上笑得更加燦爛,雙眼彎彎,丹唇逐開。

相比之下梁淳卻是目光暗淡,他跟梁硯書同是皇子卻有天壤之別,站在一處真叫他自慚形穢。

“二弟?你怎麽來學堂上課了。”梁硯書古怪地瞧着梁淳,他不是一向在廣陽宮單獨授課麽。

“大,大,大,哥。”梁淳對上梁硯書緊張地不行,越是想說好便越說不好,急得額間冷汗直冒。

“二哥你別急,慢慢說,大哥只有兩個字,你可以說好的。”梁緋絮見梁淳緊張便出聲鼓勵。

梁硯書聽得滿頭疑惑,妹妹今日怎麽跟二弟走這般近,他倒不是反對,就是覺着奇怪,梁淳平日不跟兄弟姐妹們來往,忽然跟緋絮在一起他心慌。

“沒事,二弟的心意我領了,不用勉強。”梁硯書偏頭看向梁緋絮,“緋絮,今日去我宮裏一道用午膳可好?”

她瞥向低頭暗自失落的梁淳,心念一轉,“大哥,二哥能跟我們一起麽?”

“嗯?”梁硯書滿目詫異,為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別只是了,三人一起吃更熱鬧。”梁緋絮見梁硯書猶豫便放軟調子撒嬌,嬌聲嬌氣道:“好哥哥……”

“別喊了別喊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梁硯書面上一赧,随後快步走出學堂。

“大哥答應了,我們走。”梁緋絮笑着拉梁淳跟上。

梁硯書對梁淳的印象很淡,兩人也不熟絡,飯局開端略微尴尬,好在有梁緋絮從中帶動氣氛,等到那股子尴尬褪去後,他便放開了。

“大哥,二哥頭一次來你這兒吃飯,你也不招呼招呼。”梁緋絮借着夾菜的空檔給梁硯書使眼色。

“咳。”梁硯書端起酒杯鄭重其事道:“二弟,我這個做大哥的一直沒關懷過你,在此自罰一杯。”他飲下薄酒後繼續道:“你別拘束,盡管吃。”

“嗯。”梁淳見狀連忙端起酒杯飲盡,梁硯書這番話說得他受寵若驚。

“大哥為何不跟我說別拘束。”梁緋絮眨巴着眼道。

梁硯書哼了聲道:“你在我這何時拘束過。”

“……”梁淳放下酒杯後靜默地瞧着兩人。自打母妃死後他都是一人用飯,一日又一日,沒人敢靠近他,也沒人同他說話,再者他自己也不愛說話,久而久之便不大會說了。

“二弟,我記得你兒時說話沒什麽問題。”梁硯書盯着梁淳瞧了瞧,“如今這症狀想來是不常說話的緣故,多練練,會恢複的。”

“嗯。”梁淳點點頭,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飯菜。

梁緋絮調侃道:“二哥應該說我一定不跟你客氣。”

梁硯書接道:“我也想聽這句。”

那兩人說着朝他看來,“我……”聞言梁淳忽地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嘴巴張着,牙關微微打顫。

“慢慢說,別急。”

梁淳連咽幾口氣,每說一字都覺自己踩在了刀尖上,“我,我,我,一定,不,跟,跟,大,哥,客氣。”

“哎,這就對了。”梁硯書搖頭嘆了口氣,“倘若太傅不留我,你們倆便來我宮裏一道用飯。”

“好。”梁淳應聲。

德禮課與閨房課的排布向來是九隔一,而今日下午正好是閨房課。

閨房課由宮裏年紀大的宮女們教授,一課半個時辰,主講月信與閨房之事,有實物詳解。

“大家打開面前的畫冊自行翻閱,千萬別覺得羞,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便問,稍後我們再詳細講解。”白芷姑姑在課桌間走動,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宮女服,面容溫和。

上午課間鬧的人多,到了下午閨房課一般沒什麽人鬧,大家都羞地很。

梁緋絮以前上這課大多時間在放空,還有小半時間請假,認真學習還是頭一遭。

她屏住呼吸翻開面前的書冊,封面描金,第一頁寫着閨房秘戲,一聽名字便讓人臉紅心跳。

第二頁是這書的介紹,就那麽點東西,她只敢大致掃一眼。

第三頁,畫面直沖心靈,啊!

這……梁緋絮下意識捂住了眼睛,閉眼好一會兒才睜開,她紅着臉,視線想落又不敢落,蜻蜓點水,匆匆一瞥。

“大家都是女子,這事遲早要經歷,沒什麽好羞的,大膽地看。”

經白芷姑姑提醒,梁緋絮深吸一口氣,這才将視線落在那圖上,粗看只覺臉紅,細看覺得人醜。

說到相貌,她腦中不由想起了魏栖,他那張臉倒是好看,可惜是個太監。

她今世也沒指望自己能嫁到什麽好夫婿,唯一的心願便是保住天巽國,再有心願,或許想報答魏栖,然而今世的魏栖讓她氣得肝疼。

一刻鐘後,白芷開始講新婚夜,梁緋絮單手托腮,腦中零零散散回憶起了前世,孟茍用父皇威脅她做他的妃子,可他卻從未碰過她,而是一直将她關在冷宮裏。

這是什麽道理。

一等學堂下課,梁钊便召了梁緋絮去太極宮用晚膳,席間,李皎鳳總給梁緋絮夾菜,夾到她碗裏的菜滿出來為止。

魏栖就在邊上伺候,斂眉垂眼靜待吩咐,誰也沒看。

鬼使神差般地,梁緋絮的視線默默往一側移,一看他,她腦子裏便浮現出課上看的那些圖,下一刻,面上如同火燒一般,紅地厲害。

“絮兒,你的臉怎麽紅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李皎鳳心細,随即關切道。

她一說,梁钊便往她看了過來,“是不是燒了?”

“兒臣沒事。”梁緋絮垂首小聲道,她那是腦子裏亂想造成的紅,不是生病,這一想更羞。

“皇上,是否宣太醫過來瞧瞧。”魏栖開口。

聞言,梁緋絮擡眸,兩人視線一撞,她面上紅了個透。不争氣,不就是看了那圖麽,想他做什麽,他可是太監。“不用麻煩太醫,本宮沒事,就是吃不下了。父皇,兒臣想先回宮。”

梁钊追問道:“果真沒事?”

梁緋絮斬釘截鐵道:“沒事。”

“那好,魏栖,你送五公主回去。”梁钊來了一句。

“不用了!”詭異的大喊引得梁钊和李皎鳳不約而同怔了一下,梁緋絮飛快平複語氣道:“父皇,兒臣有宮女送,不用勞煩魏公公。”

“奴才不嫌麻煩,送五公主是奴才的榮幸。”魏栖上前,面上看不出什麽喜怒。

梁緋絮起身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這話一說,她再拒絕便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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