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敵

裴衍長身玉立,清俊的臉上似是籠了層寒氣,逆着光,瞧不真切。一身的沉穩內斂,浸淫着官威,竟是唬的周遭男子都默默散了。

他今日下了早朝,便見張申在宮外候了,禀道媚生去了東坊市擺攤,末了,又期期艾艾道:“似是圍了頗多男子。”

這許多年,裴衍早練就了波瀾不驚的心境,只這一刻,他心裏壓着的怒意竟翻湧起來,再不能平靜,轉頭讓轎夫來了坊市。

此刻他拿了帕子,正将手上沾染的花露一點點擦拭幹淨。

不急不徐的樣子讓媚生坐立不安,只盼着他趕緊收拾妥當了走人。卻不妨這尊大佛放下帕子,又一撩袍角,在旁邊賣豆花的攤子前坐了,要了一碗豆花,慢條斯理吃起來。

一旁跟來的差役便往媚生攤前一站,一副拱衛的姿勢。

好巧不巧,将她的口脂攤子圍了個水洩不通,連人都被擋嚴實了。

這一出,便無人再敢靠近,眼瞧着幾個想要上前看口脂的女子,張望了幾眼,又無奈走了,急的啊霧直跺腳。

媚生也心憂,等了半天,也不見那人吃完豆花,反而又給一旁的張申也要了一碗。

“裴大人!”一聲高呼打破了這沉寂,年過半百的京兆尹趕的滿臉是汗,笑呵呵朝裴衍作揖。

對裴太傅,他有事要禀,今日下了朝遠遠見了他的轎子,本想上前,可這聖上身邊的紅人,身邊早已圍了一圈溜須拍馬的同僚,一時擠不進去。眨眼便見他轎子飛快,朝東坊市而來,趕了好一程,才趕上。

他擦擦額上的汗,剛想開口,卻聽裴太傅道:“趙大人,你來的也巧。”

裴衍将面前的豆花碗推了,語氣裏沒了剛才的和善,笑裏藏刀:“京中對訪市管理頗嚴,從商者須得官府備了案,方可入市設攤。趙大人是不是對這些細枝末節未有上心?本官瞧着,這訪市渾水摸魚的倒是不少。”

京兆尹大人趙有得臉色大變,在那洞察人心的目光裏沁出了冷汗,這訪市人員混雜,不好管理,往往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此刻心虛異常,當即對手下道:“查,明日便徹查,一個也不能混進來。”

裴衍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颔首道:“這訪市雖小,卻對京中治安影響頗大,依本官看,趙大人也無需候到明日,午後便派人來才是。”

趙有得腰彎的更低了,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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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生卻打了個冷戰,她與啊霧對望一眼,佯裝鎮靜。這官府備案也需得上下打點,她僅有的銀錢是要留着盤個鋪子的,也未曾想過這一層。

裴衍又坐了一會,付了錢,與趙有得一塊進了轎子。

背影挺括的很,進轎前忽而回首,瞥了媚生一眼,那眸光裏的冷寒,唬的媚生倒退了幾步。

見人走了,媚生與啊霧急急收了攤,怕是收晚了,要被那巡訪市的官差抓個正着。

待回了宅子,她将剩下的花露口脂細細收好,有些喪氣,這攤子是不能出了,只能盡快尋個鋪子。

因着手中銀錢有限,媚生連着轉了小半個月,終于在靠近主路的地方尋了個小鋪。

這鋪子不在鬧市,也不在貴人常去的康市街,那些地角太貴,她租不起。

只一點,女眷出城上香,卻要經過此處。

媚生在鋪子前搭了花架,設了秋千,小巧的竹編桌椅,專供女客休憩,取名花間鋪。

考慮到那身份尊貴的,還另搭了棚架,用布帛遮擋,這布帛也有講究,茜色羅紗,半透不透,露出女兒家的神秘娟秀。

女眷們路上乏了,看見這樣一處雅致去處,多會駐足歇腳。

媚生便趁機拿了口脂花露,展示一番。

起初,女眷們只因白歇在此處,有些過意不去,拿點小玩意試試。

只沒想到,這口脂色澤鮮潤,又純淨,花露也是香氣淡雅,持久不散,竟比那久負盛名的紅顏坊中的貨品還要好些,一時也多了慕名來尋口脂的。

媚生幹勁十足,嘗試用不同的花色,相繼又推出了陌花海棠脂,玉蘭花露,芙蓉粉......

她每日數着銀錢,醉心技藝,整個人都開闊起來,竟将裴衍抛至了腦後。

這日黃昏,一輛寒山寺上香歸來的馬車,停在了鋪子外。

一名十幾歲的少女雀躍着跳了下來,馬上的男子英挺高大,不耐道:“買什麽胭脂水粉,早日歸家才是正事......”

他擰了眉,擡眼瞧見鋪子前正采薔薇的姑娘,忽而噤了聲。

女子一身素雅衣裙,卻難掩姣好身形,正踮了腳,采高處的那朵最豔的薔薇,杏眼桃腮,在黃昏盛大的光暈裏,奪人心魄。

男子喉結微動,利落下了馬,将那朵薔薇摘下,愣愣遞了過去。

媚生接過,笑着道了謝。蕩漾開的眉眼,春色無邊,看的男子又是好一陣愣怔。

他撓撓頭,忽而伸手攥住了女子的手臂,沒頭沒腦道:“我乃金吾衛統領王堯,現年二十有六,尚未娶妻,裏面那位是我的胞妹,家裏還有個老娘,是個和善的。”

媚生聽的一頭霧水,下意識“啊?”了一聲。

王堯急忙撒了手,曉得自己唐突了,摩挲着腰間佩劍,有些不曉得說什麽好。

他是個武将,向來直白,哪會什麽彎彎繞繞。

正頭疼,見家妹已買了水粉出來,催着他走,只好轉了身,臨行前丢下一句:“我......我明日再來。”

第二日一早,媚生剛開門,果然見昨日那男子步了進來。

這人五官端正,帶了一身戰場上磨砺出來的淩厲,身板也挺直,往那一站,擋住了大半個門面。

他将沉颠颠一個袋子往案桌上一放,道:“這店裏的脂粉我都要了。”

媚生錯愕的瞧他一眼,打開那錦袋,見裏面竟是光燦燦的金葉子,一時有些愣住。

王堯瞧着那雙細嫩的手兒在眼前擺動,偶爾錦袖一動,露出一截皓雪般的腕子,臉上便是一紅。

媚生瞧他模樣,心裏咯噔一聲,将錢袋子往前推了推,福禮道:“大人還是請回吧,我這裏只做女子生意。”

王堯瞧她一眼,也不惱,撓了撓頭,往店裏一坐,賴着不走了。

媚生無法,并不理會他,自顧去忙。

王堯目光黏在她身上,總覺得越看越合心,哪裏都合心,說話走路甚至額前那幾絲碎發,都讓他心頭顫顫。

他賴到中午,直到有下屬來禀,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又次日,門還沒開,便候在了鋪子前,這次帶了整套點翠頭面,并金銀飾品,林林總總鋪了一桌面。

媚生無奈,好言勸道:“大人明日無須再來,妾乃一介下堂婦,不适合再伺候大人。”

王堯愣了一瞬,倒是沒想到她竟跟過旁人,一時臉色有些暗,待了會便走了。

他歸了家,媚生那張明媚中帶了嬌憨的臉一再在面前晃,一會是她薔薇下的身影,一會又是她那句:“妾乃一介下堂婦”,一顆心忽而甜蜜,忽而失落,竟是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他忽而将面前的杯盞一推,站了起來,直接去了後院主屋。

主屋裏他的母親王夫人正吃晚食,見了這個不着家的兒子微擰了眉,還未說話,聽他道:“母親,兒子看中個姑娘,想要迎娶進門,就是門第低了些。”

王夫人手中的瓷勺叮咚一聲落入了湯碗,愣了一瞬,連連道好。

她這個兒子少年英雄,眼高于頂,拖到現在都沒個合心的,王夫人愁白了頭,現下他終于點了頭,如何不應,便是門第也管不得了。

到了第四日,媚生将将起床,忽聽門前喧嚣,一個體豐的婦人擠了進來,進了門便賀喜:“林姑娘大喜啊,真真是大喜事,金吾衛統領啊,那可是了不得的官,家裏也簡單,這次托了我來說媒,是要娶姑娘為正妻。姑娘真是天大的福分。”

作者有話要說:  裴大人,你的媳婦要被別人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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