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鐵網山前朝的時候便是皇家圍場了,山下有行宮,也有別莊。行宮自然是皇家的,好的別莊賞給了宗親,當年太祖格外信重的寵臣也有得了別莊的。寧榮二府的莊子緊挨着。

這裏平日不讓百姓打獵,也不讓盜砍木材,因而格外山高林密,飛禽走獸無數。自然,鐵網山占地極大,也不可能日日巡山,不但偶有盜獵,甚至皇家行宮也經常鬧盜賊。

打發來行宮看守的都是些戴罪的宮人,也不會專門給他們派遣侍衛,行宮又大,自不能處處照應到。

相較而言,反倒是臣子別莊這邊打理得更好。

雖然每家的莊子也不過打發一二房人看守,但因莊子與莊子隔得近,這些看房子的人家或是交換物品,或是相互來往,反而有了自然村莊的樣子。

遇到要圍獵的年份,京城都會打發人提前來鐵網山,修繕行宮,情理圍場。

真正的深山老林中,是只有獸道,沒有路的。而鐵網山圍場範圍內,除了有行宮、別莊外,還修有官道,可供馬匹通過。只是一年半載的沒人來,這些官道也會長滿雜草藤蔓,需要提前清理。

等興德帝到行宮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處理好了。

圍獵的隊伍聲勢浩大,還跟着許多宮妃和诰命夫人,衆多人旅途勞頓,其實要修整幾日。但是賈代善、賈赦半分也不得閑。

賈代化作為經營節度使,要安排圍場周圍的境界,等分配妥當之後回營,已經是夜裏了。而賈赦作為龍禁尉,只有換班後能松快一些,其他時候都是當差。賈代善倒是沒什麽任務,這幾日無非是去行宮請安伴駕。

這樣一來,賈家幾人都得閑的時間便沒那麽湊巧,直到日二次晚,三人才湊到了一起。

賈代化位居京營節度使多年,雖然這些年沒瞧着明顯的功績,但也沒讓人抓了疏漏。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今日碰面,不過是再篦一遍有無疏漏罷了。

而賈赦,從分析走私人參案開始,賈代善恨不得一有空就給賈赦開小竈,方方面面的教導、敲打。賈代善自問自己和賈瑚能想到的,都跟賈赦強調過了。

賈代善說:“明日便要正式入圍場了,別的也就罷了,護心鏡是斷不能離身的。”

若是沒發生賈政舞弊、金彩走私人參案,賈代化和賈赦都會覺得賈代善小題大做。這圍場裏頭又是禁衛軍又是龍禁尉的,哪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但是這回賈代化和賈赦都慎重答應了。

次日,除了宮妃诰命等女子,還有部分伴駕的文臣,連興德帝在內的所有人都入山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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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回圍獵,興德帝是要遴選優秀武官的,但凡勳貴子弟,不管是在龍禁尉內有職位的還是無職的,盡皆下場比試,以獵物多寡定勝負。至于保衛責任,外圍有京營,興德帝、各王爺身邊自有親衛。

賈赦武藝平平,也沒那個大展拳腳的報複,便編在巡邏的隊伍中,反正身邊有故意高強的同僚,賈赦只需要保證自己不出錯便是。這一隊龍禁尉領頭的名叫衛麟,也是勳貴之後。

說來這衛麟與賈赦還有些淵源。京中豪門貴族兜兜轉轉的多能牽扯上一些親友關系。衛麟之姐嫁給了保齡侯嫡長子史鼏。而史鼏乃是賈赦嫡親舅舅的長子,賈赦的表弟。

許是山中突然多了這許多人,飛禽走獸都藏了起來,許多有心打獵的宗親、勳貴們但凡是沿着官道走的,都沒什麽斬獲。

賈赦跟同僚沿着官道巡邏,已經聽到好些抱怨說連兔子都沒獵到一只了。

這些賈赦一律不管,繼續往前巡邏就是。其實按往年的經驗來說,甚少有人在圍場內遇險的,這種巡邏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一連數日,圍場內也确然沒出什麽亂子。

直到這日賈赦跟着同僚繼續巡邏,賈赦一行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騎射高頭大馬,身後跟着随從,然而斬獲非常有限。顯然司徒聰不甘于只獵這點東西,于是翻身下馬道:“獵物都躲進山裏了,本王決定進山。”又對賈赦招手道:“賈侍衛在這裏正好,本王的馬匹就交給你了。”

圍獵的時候不必行大禮,賈赦對司徒聰拱手行禮。心中卻想:這莫不是有什麽陰謀。賈赦可是知道有人用走私人參陷害父親,這事兒和豫親王府脫不了幹系。于是賈赦道:“回王爺,下官實在不擅長照料馬匹,怕照顧不好您的千裏良駒,要不,您留下一個侍衛與下官一處?”

賈赦想的是萬一這馬死了,可不能賴在自己頭上。一匹馬榮國府賠得起,但萬一自己被扣個害死親王坐騎,詛咒皇室的罪名,自己可擔待不起。

司徒聰笑了一下:“一匹畜生而已,什麽擔待不擔待的。賈侍衛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只管在這裏守着,就是這畜生死了也不與你相幹。”

還不等賈赦回答,司徒聰身邊的人就替賈赦解了圍。圍場內除了特地修的官道,其他地方是跑步了馬的,司徒聰所言的進山是只帶侍衛和獵犬,真正深入密林尋找獵物。

而司徒聰身邊的侍衛考慮到親王安危,正在勸司徒聰不要深入山中。其實圍獵也有許多門道,比如司徒聰身邊侍衛衆多,侍衛所得之物,分一些給司徒聰就行了。司徒聰身邊侍衛的意思,這陷不必王爺親自去冒。

司徒聰在騎射一道上有些天賦,也下過功夫,這一次躍躍欲試,不肯答應。

正這時,三皇子騎着馬也走來了,三皇身後跟着霍煉。

賈赦眉頭一皺,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怎麽盡遇着這些人。

三皇子向司徒聰行了禮,只打了個招呼,然後留下人看馬,便對司徒聰道:“大哥,我先進山了,祝大哥也收獲滿滿。”

得,這樣一來,司徒聰身邊的侍衛算是白勸了。

三皇子并沒有司徒聰那樣擅長騎射,人家都敢進山,司徒聰又居長,總不能讓弟弟比下去。再說,三皇子那句‘祝大哥收獲滿滿’不是赤裸裸的嘲諷麽?今日這情況,只要不真正進山沿着獸道追,誰也別想有什麽收獲。

于是大皇子也不讓賈赦看馬了,自己留下人看馬,也帶着侍衛獵犬追進了山裏。

賈赦眉毛跳了一下,他已經知道司徒聰和霍煉都是跟自家暗中有過節的,今日怎麽這麽巧。

正這時,衛麟嘆了一口氣道:“走,進山。”

其他人都沒什麽異議。鳳子龍孫進山了,若是遇到什麽毒蛇猛獸,負責巡邏的侍衛也要跟着吃挂落了。這種情況下,衛麟不可能看着三皇子、大皇子相繼進山,而不跟在後面行使保衛職責。

鐵網山并不是一座山頭,而是一片綿延不絕的山區。其中山峰、絕壁、溝壑、山谷、瀑布、溪流應有盡有。

裏面的獸道難行,而且一行人入了山便容易走散。

賈赦這回是真的後悔了以前不好好習武。他練過些花拳繡腿,但是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行進,時間久了他真跟不上。

賈赦咬牙在後面盡力跟着,現在這環境,若是落單了,他可沒能耐靠自己活下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衆人聽到遠遠的有狼嚎。

秋圍其實主要圍獵的是鹿,秋天是鹿發情的季節,可以吹鹿哨模仿鹿求偶的聲音,以此誘捕露。但是這回打圍已經提前宣布了選拔武官,想有所建樹的人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鹿哨響聲,反而吓得獵物都不敢出來。

現在便是賈赦一行已經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山中,深山中響起狼嚎,賈赦一行龍禁尉職責所在,不但不能退卻,還加緊腳步往狼嚎的方向追去。

這下衆人連獸道也不能慢慢尋找了,若是有獸道便走,若是沒有,揮舞繡春刀砍出一條路來。

衆人走着,密林中突然有了動靜。

衛麟是這一隊龍禁尉之首,武藝也最高,握緊了繡春刀盯着,還好不是什麽猛獸,密林中竄出一個人來,乃是一個王府侍衛。

那侍衛見了龍禁尉,簡直欣喜若狂,忙上來行禮道:“幾位大人,小的是晉親王府的侍衛,我們王爺前方遇到狼群,小的特來求救。”晉親王便是三皇子。

衛麟聽了,讓那侍衛帶路,打了手勢到:“大夥兒跟上。”

只見那侍衛對這裏的地形甚是熟悉,在前面帶路,穿林誇壑,如履平地。賈赦因為一直緊繃着神經,覺得不對勁,但是又想不起哪裏具體不對勁。

若是賈瑚在這裏,就能認出那個帶路的侍衛并非之前在官道上碰到的三皇子侍衛中的任何一人。前世的季琳受過很多嚴苛的訓練,其中一條便是記憶力。任何時候碰到陌生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記住對方總共多少人,每個人的主要特征。

賈赦一邊盡力思索,一邊盡力跟上。前方的狼嚎聲越發近了,此起彼伏,聽着格外瘆人。

賈赦終于發現了哪裏不對,對那前來求援的侍衛道:“晉親王殿下遇到了狼群,怎麽沒見有人發響箭求援?而是派你找援軍,這裏山高林密,半日都有可能碰不到一個人。”

這一句提醒了衆人,衛麟也停下腳步,緊握繡春刀逼問:“說,你是誰!”

那侍衛忙求饒道:“各位官爺,我真的晉親王府的侍衛。這次圍獵聖上格外重視,若是我們王爺發響箭求援,豈非大大削了面子。我們遇到狼群之後,是我們頭兒打發我出來尋各位官爺的。我們剛進山你們就也進山了,我們頭兒料定了各位乃是恪盡職守,遠遠跟着保護王爺,是故我們頭覺得你們在我們身後不遠。”

這話倒也說得過去。

衛麟得了提醒,變得謹慎起來,問:“前面還有多久。”

那侍衛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衆人正要繼續往前走,只聽砰地一聲,相反方向有響箭炸開。

響箭是求救信號,一旦響起響箭,表示有人遇險。但遇險之人所在方向卻與那是為所帶的路相反,衛麟立刻反應過來了,這是中了條湖裏山之計。

衛麟立刻就要去拿那侍衛,卻見那侍衛縱身一跳,躍下了懸崖。懸崖上垂着手臂粗的藤蔓,那侍衛抓着騰攀攀援而下,速度迅捷,猶如猿猴。

衛麟取了箭,連射兩箭都讓他避開了,而且很快那人就落到陡崖之下,隐入樹蔭之中不見了。一看對方這架勢便是有備而來,這地方也是踩過點的。對方熟悉地形,且不知前方是否有埋伏。再說,就是衛麟帶人追上去也不見得能追上。

而另一邊,既有了求救響箭,必然有人遇險。衛麟只好帶着人先向有人求救的方向奔去。

正這時,一箭從密林中射出,正中賈赦後心。

“賈侍衛,你怎麽樣了?”衛麟吓了一跳。他們同在龍禁尉當差,又有着史家一層關系,平日相處不錯。見同僚中了冷箭,衛麟一邊拔刀警戒,一邊問賈赦。

賈赦頓時想到父親囑咐的一定要戴護心鏡的話,若不是有防備,自己今日就交代在這裏了。

“我沒事,這地方邪門,快走!”賈赦一把拔下錘在自己背上的箭羽,一邊繼續前行。

這一箭的力道很大,即便打在護心鏡上,也震得賈赦後背生疼。賈赦顧不得許多,抽出百寶囊裏面的提前準備的布帶将着支箭纏住,放入了箭筒。

衛麟望了一眼冷箭飛來的方向,沒瞧見人。救人要緊,一行人繼續往方才響箭的方向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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