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地周旋,這曾經譽滿邊關的商貿之城還是一日凋敝更似一日,甚至在持續的暗殺行動中,連他貼身護衛的“影衛”都消耗過半。
打仗靠的是錢,葉鈞卿想休養生息,決定趁三月初三重開邊關互市,一來緩和矛盾,二來籌措更多的軍需和銀錢。然穆雁南得到線報,西涼也盯準這次重開互市,派出黑風堂精銳,準備在互市開放、往來人員混雜之時,再次刺殺葉鈞卿。
“葉城再也耗不起了,甚至未必能再抗得過下次大戰。必須積蓄力量,一舉逼退西涼。”葉鈞卿正色道,“請公子憐憫葉城百姓。”
莫輕寒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此次西涼派來的殺手是誰?”
見他有松動之意,穆雁南連忙答道:“是黑風堂座下的殺手羅勒。”
聽聞這個名字,莫輕寒沉默了。葉鈞卿見他不答,許久暗嘆一聲道:“穆先生經營鳶信已久,為搜集西涼情報苦心籌謀,只是羅勒久不見于江湖,世人只知他是黑風堂絕頂高手,究竟武功如何,使的什麽路數,确是一概不知。倘若莫公子有所疑慮,也不必為難。”
莫輕寒擡眼笑了笑,他本是個溫潤平和的人,這一笑更顯得謙和有禮,令人如沐春風:“城主見笑了。羅勒的确少在江湖走動,只不過在下恰好略有所聞——這人幾乎與家師同輩,略比家師年輕幾歲。只是這般年歲居然還親自動手,着實少見。”他頓一頓道,“他的确是個厲害的角色。也罷,我且代城主去會一會他。”
莫輕寒早就料定沈歸雪不會放棄湊熱鬧的機會,順着她道:“去吧。重開互市,德威镖局必定要觀望一陣,你難道日日在客棧關着不成?莊主不在,白承桐哪管得住你。”
他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一飲而盡,起身跟沈歸雪說:“走,去瞧瞧你輕功練得如何了。老規矩,我打你躲。”
沈歸雪頓時耷拉下腦袋:“哪有你這樣的,不教些真功夫,淨教些跑路的法子,是打定主意讓我遇事就跑麽?”
莫輕寒挑眉道:“遇上事能跑路就算好的了,你還想跟人動手比劃?”
沈歸雪嘁了一聲,讨價還價道:“那得看遇上誰,遇見你這種的我肯定掉頭就跑,遇見葉昭那樣的直接跑也太丢人了。”
“葉昭?”莫輕寒忍不住笑了,“你太小看那位葉統領了,對付黑風堂殺手一挑六,中原幾大掌門也未必能做到。你想趕上他,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沈歸雪自然相信莫輕寒的話,但平寧關那一夜,葉昭的表現實在狼狽。事後,她還領着白承桐去破廟指認過,滿地的木頭片子,連個血絲的沒有。雖然後來葉昭講起西涼毒王分形化影術,利用木傀儡做殺手之類雲雲,但,木頭片子就是木頭片子,打不過木頭片子,的确有失尊嚴。
“不過他的确有些奇怪。”莫輕寒說,“還記得我跟他交手那次麽?他刀法造詣頗高,但內力一般——至少配不上他的刀法,這很不尋常。”
沈歸雪卻不以為然:“他畢竟走的是軍中的路子嘛,不像你們正兒八經習武的,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哪邊都不敢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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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人來到客棧後院,莫輕寒頭也未回,忽地伸手一拂,袖子帶起風直掃向沈歸雪。沈歸雪本來跟在他後面,忽見袖風掃來,連忙猛地往後連跳兩步,避其鋒芒。莫輕寒腳步不動,只用一只右臂劃來掃去,從指間到袖角,無一不是劍氣盈沛,沈歸雪走到哪,他便追到哪,就在不到一丈的方圓裏,沈歸雪竟被他逼得無處躲藏。
眼見劍風越逼越緊,沈歸雪足尖一點,飛身上了庭院中那棵老榆樹,以樹為屏障,左右挪騰,躲避着莫輕寒追過來的攻勢。
尋常人看來,兩人如老鷹捉小雞般逗着玩,然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莫輕寒乃是信手指指而已,而沈歸雪卻是實打實的提足一口氣。眼見十幾招下來,莫輕寒未能沾到她分毫,沈歸雪不禁有些得意,甫一高興,只見莫輕收指變掌,在那樹幹上輕輕一拍,沈歸雪便覺一股大力順着樹幹傳到自己身上,立馬慌了。
那力道重而不霸蠻,若不是知道莫輕寒絕無傷害自己之意,沈歸雪是萬萬不敢接的——她也的确接不下來,只見她借着力道來的方向,像團柳絮一般順勢飄去,足飄出去兩丈多,一個空翻,穩穩落地。
“有長進。”莫輕寒颔首道。
“切,只是有長進嗎?”沈歸雪對這個評價十分不滿,“家傳的輕功,好歹也是第一劍親自點撥的,你就這評價,傳出去也不怕掉價。”
莫輕寒忍俊不禁:“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再丢人也丢不到我頭上。”
是了,終究是有點惋惜,如若沒有奇跡,縱使再勤學苦練,她此生的武學修為也是看得見頭的。
“你也是來見南宮盟主的麽?”他忽想起與沈歸雪初見那日,帝都初雪,那個小小的,稚氣的女娃子裹在貂裘裏,手裏還捧着個暖爐,坐在南宮盟主家的會客廳裏,端着小大人式的姿态。“你是誰?”
被一個半大孩子盤問,他有些哭笑不得,有心逗她道,“我是莫輕寒,你又是誰?”
小娃子哦了一聲,懶懶地将目光掃向他腰間長劍,慢吞吞說,“第一劍。”
他沒想到這小娃子居然還知道“第一劍”。接下來他便瞠目結舌了,南宮盟主一進來,那沈歸雪一提溜從椅子上滑下來,親親熱熱行了個禮。聽言語似是南宮家常客,約莫是過年時節來送些年禮,寒暄幾句話裏,這門派那山頭的,似乎都認識。
“哪來的這麽個小當家。”他暗忖。南宮盟主送走了沈歸雪,與他坐下相談,他才知道,這是德威镖局東家的大小姐。當時還納罕,這德威镖局的東家沈德佩可真行,教育要從娃娃抓起,這麽小的孩子就跟大人物應酬走動,談笑風生了,瞧那說話一套一套的,長大可不是個場面人。
那日他與南宮盟主談了許久,走出門時天色已暗,門口那輕便馬車閑閑伸出一只手挑開簾子。“第一劍,”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能向你讨教幾招嗎?”
黑風堂
二月二十,夜,陰,無月。
飲馬河冰封将解未解,在黑暗中好似一條蟄伏的長龍,安靜而危險。黑衣人坐在河邊石頭上,他已坐了很久,不急不躁的,好像跟這夜色融為一體。
他在等那個從夜霧中走來的人。并且,他知道對方一定會來。
“羅勒對葉昭,你說誰會贏?”夜霧中,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不管誰贏,輸的一定是城主。”黑衣人的聲音斯斯文文,俨然是葉府謀士穆雁南。“ 城主想要依靠互市拉攏賦稅收入,再招兵買馬,這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眼下二公子是不會回來的,他手上只有這一張牌,就算羅勒輸了,影衛也必将損失慘重。”
來人沉默,許久嘆道:“畢竟羅勒是黑風堂第一殺手。葉鈞卿只剩一張底牌,難道我們還有更好的牌可打嗎?”
“折一個羅勒,換城主再無人可用,還是值得的。”穆雁南冷然道,“看看你們派來的都是些什麽角色——墨離?玄魅?葉昭好歹是影衛大統領,沈歸雪再差,身邊一幹德威镖局的人,何苦讓這些不入流的東西來送命——還是你不信任我,尚未派出精銳?”
來人有些戲谑道:“葉城消耗殆盡,西涼也舉步維艱,雙方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說到這裏,那人似乎一點都不慌張惱怒,反而笑出聲來,“穆先生,有時在下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邊的人。你并不像是那種為了名利而攪動風雲之人,該不會是大齊皇帝安插來的吧——既削弱了葉鈞卿,又拖住了西涼。”
穆雁南冷哼一聲,“天家無情,為他們辦事,最後不免狡兔死走狗烹。你以為西涼皇帝就不是如此麽?”他說道,“至于葉氏,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你可曾聽說過例外的?葉氏幾代積攢下能讓皇帝忌憚的家底,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瓦解。在下用十年時間,讓葉城外無可用之兵,內無運轉之錢,文先生認為還不夠麽?”
來人輕笑一聲,聲音漸漸遠去,飄飄渺渺,“先生最好萬無一失,不要讓羅勒這條命白白浪費。”話到最後,已是從河的對岸傳過來。須臾,萬籁俱寂。
卻說自那日德威镖局幾人見完葉城城主之後,雙方俱沒了動作。葉鈞卿再未派人來找白承桐商議設立分莊之事,白承桐亦沒提這茬,在葉城、永樂鎮來回跑了一趟,一時半會兒顧不上管沈歸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