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倒是穆雁南,隔三差五派人來問問德威镖局諸人有沒有什麽短缺的,來人十次有九次是葉昭。
“你說你們好歹也是葉城重要人物,謀士不像謀士,統領不像統領,那穆先生跟個管家似的。”沈歸雪微微皺眉,“你不去幹你大統領該幹的事,見天往我們這兒跑,像什麽話。”
“聽城主安排就是我大統領該幹的事。”葉昭笑嘻嘻道,他和穆雁南是城主的左膀右臂,但藩地自有一套官員系統,除了統領影衛,他不過是哪裏需要哪裏搬的一塊磚而已。“城主說你們人生地不熟的,讓我勤照拂,可不是得聽你大小姐差遣麽。”
沈歸雪哼了一聲,在路邊攤上挑挑揀揀了半天,一摸腰間沒帶錢袋,便伸手道:“你帶錢了麽?”
葉昭一個沒反應過來:“你問我?”
“那是自然。”沈歸雪理直氣壯,“我可沒少在你家二公子身上花錢,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們城主算呢——這錢你找他要。”
葉昭啞然,瞅了瞅攤子,是個賣短刀的兵器攤鋪,陳列的俱是些粗糙貨,只不過因了刀鞘多些異域風情的花紋,塗得五彩斑斓的,裝飾些松石、羽毛,頗受小姑娘喜歡,打架防身卻是不行的。于是随口道:“這不是什麽好刀,你喜歡回頭我送你把好的。”
“公子此言差矣。”攤主是個穿羊皮襖的中年人,抄着手笑嘻嘻道:“什麽絕世名刀,凡是姑娘喜歡的,那就是好刀。”這話聽得葉昭耳朵一熱,沈歸雪倒沒聽出什麽來,随口應道:“就是,喜歡就得了,付錢吧。”
她就攥着刀站在一邊,眼巴巴看着葉昭等他付錢。她的睫毛生得又濃又密,專心看人時,像一只機警又可愛的小獸,顯出一副與她那偏硬朗的長相不太相稱的溫柔來。
只要不挂上那副大小姐做派的高傲和不耐煩表情,一開口就着三不着兩地怼人,葉昭真要懷疑,這家夥是個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小女子。
葉昭無語,只得掏錢買下這柄小短刀來。 “就這麽一把破刀要五錢銀子?”付完了錢,他震驚了。
“也還好吧。”沈歸雪一邊把玩着刀,一邊向如歸客棧走去。
“大小姐,請問您一個月零用多少?”葉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錢銀子買一把砍幹柴都嫌費勁的刀,居然“也還好”。
沈歸雪不解地看他一眼,“百八十兩還是有的,怎麽啦?”
葉昭幾乎跌倒:“所以你買東西完全不看價格……大小姐,貴镖局還招人嗎?或者你缺保镖嗎?” “也不能這麽說,顯得我不識民間疾苦似的。”沈歸雪道,“你一個月月俸多少?”
葉昭默默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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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跟在城主身邊,一步步成長為大統領,雖說是有宅子有月俸,但長住王府,府內吃穿用度一應俱全,出府無外乎喝幾碗酒買些零碎東西,挂了賬自然會有店主月末去找葉府管家結。一來二去,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月俸多少,有幾多積蓄。
見他答不上來,沈歸雪嗤地一笑,翻個白眼,進了客棧。
莫輕寒見着兩人一點不驚訝,招呼一聲“葉統領來了”,便讓座看茶。說起那日葉、沈二人被追殺之事,沈歸雪不滿道:“早跟你說還是要教我些我真本事,這下可好,區區一個玄魅,被人家追出三裏地。”
“區區?”葉昭實在忍不下去,“區區一個玄魅?”
“這不你說的嘛,他在黑風堂裏算武功比較差的。”沈歸雪反唇相譏。
“玄魅在黑風堂裏不算武功最高的,但并不代表他不是一流高手。畢竟下毒才是他的專長。”莫輕寒打斷了兩人鬥嘴,“你運氣好,只是遇上分形化影術,他本人并不沒你想象那麽好對付。”
沈歸雪皺眉道:“那他要一直躲起來用分形化影術,豈不是沒人能除得了這妖人了?”
“那倒不至于,”葉昭解釋道,“分形化影術畢竟是邪術,消耗的是他自己的內力與氣血,分得越多,每個分形的能量也就越少,同時他自己受損也就越嚴重。那日我們至少解決了七八個,想來這一回他也元氣大損。”
“哦……”沈歸雪将這番話好好消化了一會兒,追問道,“那他為何不直接找我,非得用分形化影術呢?”
“可能,他覺得對付你不需要親自出馬,弄個木頭片就行,沒想到會遇上小爺我——哎呦!”葉昭話沒說完,就被沈歸雪用新買的那柄刀,狠狠戳了一下肋骨。
莫輕寒看向葉昭,贊道:“葉統領畢竟那時有傷,能帶你避開已是不易。他能單挑墨離外加五個殺手,可見身手了得。”
葉昭苦笑:“如今墨離既死,玄魅元氣大傷,我是不是該讓南宮盟主給我來個嘉獎令?黑風堂這些年也折得七零八落,就剩羅勒、危九和霜照——危九霜照不足為懼,只要拿下羅勒,黑風堂的危機便可解除,屆時中原武林也能松一口氣,不怕重蹈覆轍了。”
他說的“重蹈覆轍”乃是二十多年前,西涼黑風堂滲透至中原武林一事,半年之內,中原十六江湖家門派被盡數屠戮。直到南宮家倉皇反應,帶領衆幫派力挽狂瀾,才抵擋住了西涼江湖勢力向東推進,南宮家一時聲望無兩,當家人南宮霆更是被推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自然,也不是沒有代價的,南宮霆自那一役後雙腿殘廢,經脈俱斷,昔日打遍江湖而鮮有敗績的南宮拳,從此也就成了離不開輪椅的人。
提及此,莫輕寒也不禁斂容:“八大門派、十六世家,曾是何等的繁榮。經那一折騰,中原武學至少停滞十年。域外武學竟悄無聲息地發展到這種地步,着實令人心驚。”
西涼的武學一日千裏,而彼時,大齊朝堂卻秉持着“俠以武犯禁”的态度,本來正愁武林人士不好約束,樂見他們受受挫、削弱削弱力量的,于是坐視中原武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卻沒料到中原武學力量幾乎被打垮,而西涼的軍事力量,伴随着武學的發展,一日強似一日地逼了上來。最後無奈,還是得把離心離德的江湖人士再攏一攏。推舉武功已廢聲望卻高南宮霆為武林盟主,做個廟堂與江湖的平衡者。
其實那時葉昭和莫輕寒也不過是毛孩子,沈歸雪還未出生,對那場浩劫也只是聽說而無親身經歷,但那是整個中原武林的隐痛,分崩離析、妻離子散的例子能說上三天三夜。提及此,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沈歸雪眼巴巴地等着聽,但莫輕寒卻似乎并不想多提這一段。葉昭對沈氏父女越來越好奇了,說來沈氏雙刀和掌法威名赫赫,幹的又是行镖生意,何以獨生女功夫如此稀松不堪;若說她耐不住練武吃苦吧,也不像,瞧這姑娘對混江湖熱情大極了,好比中原武林一朵交際花,看見誰都恨不得上前攀攀交情。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可能就是這姑娘悟性實在差,練不了武,沈莊主沒辦法,只好給她配個一臉正氣的女婿保駕護航。
“也怪可憐的。”葉昭暗搓搓地想。
南山自言高
坐了半日,葉昭便送沈歸雪回去,莫輕寒燒上水,摩挲着笛子陷入沉思。
他有些無聊,幹脆琢磨起葉昭和沈歸雪二人來。其實沈歸雪帶誰來見他,他都不會太吃驚,江湖上多的是那種嘴大吃四方、到處打秋風的人,沈歸雪心大,對江湖的理解還停留在說書講故事層面,平時在家憋壞了,偶爾出趟門,恨不得見着個帶兵器的就跟人家稱兄道弟拜把子,沒少被打秋風的人當冤大頭。
倒是白承桐,雖然是她的未婚夫,但倘若這倆人突然同時出現在他面前,或許他會驚訝一二。沈歸雪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什麽少女內心芝麻大小曲裏拐彎的事也能叨叨幾句,但偏偏甚少提起白承桐。
當然,其實就算她提起,他也的确給不了她什麽回答。事實上,除了劍法,他也教不了什麽別的東西。
“令堂劍雖好,與你卻是極為不趁的。”初為她指點劍法,她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女。認認真真地在“第一劍”面前将那套母親傳下來的劍譜上學來的招式演練了一遍,卻換來一句不鹹不淡的評價。沈歸雪有些惱怒,她母親方芸乃是江南名門,一套蝴蝶穿花的劍法,一身“踏流雲”的輕功,當年令多少江湖才俊傾慕。沈歸雪沒随父親學刀,而是從了母親學劍,初次試手就得了這麽個評價,心中失望可想而知。
但礙着第一劍的身份,又是自己求人家指點,不便發作。沈歸雪嘴一抿,默默垂下眼簾,學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