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子,摸索着點燃燭火,冷汗涔涔。臉上猶自挂着笑容道:“我就知道,文先生不會沒有後招,果然是把精銳殺手藏了起來。”
但來人已經像一陣風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果然……羅勒之外還有別的部署,他和文保童各自留了一手。
穆雁南撫摸着脖子上被掐出來的指印,松了一口氣。如果只是文保童存了私心……反倒好辦。他說的不假,的确,一個江湖殺手,無論死的是誰,都不會驚動到西涼朝堂的兩大勢力。只不過文保童還是有點蠢,江湖殺手死不足惜,這是貴族的想法也就罷了,你一個殺手頭子也這麽想,底下人沒二心才怪。
想到這裏,穆雁南甚至有些可憐他。與權力周旋就是這樣,可嘆文保童,眼見得自己與權貴同出同游,利益一致,權貴也對其信任有加,便以為自己爬到了權力的中心,分享了權貴的一杯羹,甚至成為權貴的一份子——事實上權貴們利用他,卻鄙視他,在權貴的心裏,他從來就只是趁手的殺人工具而已,甚至他越用力,越無法靠近那個階層,因為他們更會警惕一個工具的反噬。
只是這些,身在局中,又有着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號的文保童,怎麽會知道呢?
他匆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開門吩咐道:去給葉統領送趟信……算了,給鶴夫人,讓她去跟葉統領會面。
千羽樓
三月初八,互市開了五天,再沒發生什麽刺殺事件,倒是王記衣料鋪子因為促銷引發哄搶,差點引起一場踩踏事故。沈歸雪沒去湊那個熱鬧,遠遠看着那些平日裏穿盔戴甲、威風凜凜的戰士們,在集市上吃力地維護秩序,稍不留神還要被搶貨的大姑娘小媳婦撓一指甲,頗有種屠龍術殺雞之感。
“王記衣料。可以的,這是一樁好買賣。”她暗暗在心裏記下。
因了刺殺事件,她着實悶了兩日,那夜跟葉昭談天散心,本來胸中郁結之氣稍散,沒想到一回住處,又被白承桐惹了一身不痛快。
她跳窗回屋,打開門大搖大擺走出去,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開門遇上白承桐。
擦身而過,沈歸雪略一颔首:“桐哥。”
“等等。”白承桐叫住了她。從上到下地掃了她兩眼,語氣嚴肅地警告:“野得沒邊兒了你。”
她被鎖在牆邊,白承桐遮住了廊上的光,投下一片暗影。旁人看來,這二人正郎情妾意說着悄悄話,但沈歸雪很難将白承桐點過來的手指認作打情罵俏,心裏驀地緊張起來,低頭識相地沒回嘴。
“莊主快來了,你安分點。別整天出去惹是生非。”白承桐撂下這句話,便又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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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終究閑不住,沈歸雪安分了兩天又出了門,這下出門先帶兵器,長劍在手,短刃在懷,雖知自己功夫稀松平常,到底還是能增加點底氣的。
互市這點兒東西,她兩天就逛完了,正思忖着去哪裏打發時間,擡頭看到高樓之上臨窗一個背影,忍不住驚喜叫道:“——葉昭!”
卻說葉昭倚窗而坐,正在等鶴夫人。如果說荟萃樓有葉城最好的菜色最好的酒,那麽與荟萃樓分處西集兩端遙遙相望的千羽樓,就有着最美的姑娘和最好看的男人。
葉昭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絲竹袅袅,歌聲婉轉,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千羽居總是很香,但聞多了腦袋疼,因此他每次總是選擇靠窗的位置坐。膝上伏着的人雪肌烏發,面如芙蓉。一曲方罷,那姑娘坐直了身子,遣了歌舞,團扇掩面打趣道:“瞧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兒,怎麽,今日不想見我?想見莺莺還是鵑娘?我給你叫來。”
“找鶴夫人辦正事。”葉昭随手拾起那姑娘一縷頭發在指尖打了個卷,“雁姑娘愛吃醋,你都這麽主動過來陪我了,我哪敢見別人。”
明面上,千羽樓是個花天酒地的銷金窟,實則是穆雁南一手操辦起來的網羅情報的中心“鳶信”所在地。鶴夫人便是“鳶信”的負責人。葉昭還曾問過穆先生,為何情報中心總是選擇這種三教九流彙聚之地——那時他畢竟年輕,沒好意思明說是“風月場所”,穆先生則高深莫測地丢來一句話:萬事皆與床/帏有關,而床/帏則與權力有關。
那會兒他還是個雛/兒,這話聽不明白,後來就成了這裏常客。旁人看來,他是城主親信,年少位高權重,又尚未成親,沒家沒業的,自是風流佳客。這是最好的掩護,順理成章的,他也就有了幾位“相好”,真情假意地送過些釵環首飾,度過些難眠的夜晚,獲得些聊勝于無的慰藉。
偶爾也會覺得心裏空落落,少年聽雨歌樓上,倒也不全是紅燭羅帳的缱绻。羅衾再暖,暖不熱一顆長年在血與火中摸爬滾打的心。這些時日他極少來此,自從德威镖局進了城,各種大大小小的破事就紛杳而來,今日又被香熏得頭暈,總覺得有雙慧黠而清冷的眼睛,狐貍似的,在腦海裏浮浮沉沉地來回打量着他。
怕什麽來什麽,沈歸雪脆生生開嗓一喊,好似平地一個炸雷,炸得葉昭一個趔趄。等回頭向樓下看去,只見這又猛又憨的大小姐看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興興頭頭地便往裏跑。
這邊沈歸雪炸雷一喊,葉昭并雁姑娘下意識地便往窗外看去,雁姑娘掩嘴笑道:“哦,原來你想見之人不在樓裏。”她的目光沉了沉,“德威镖局大小姐?”
葉昭突然手就不知該舉起還是放下了。千羽樓二樓臨窗座位乃是一張張方榻,能坐三四個人,上設方桌,靠墊香爐一應俱全,三面用珠簾做分隔,唱曲的人就在簾外唱,客人自可在榻上喝茶吃瓜聊天,或坐或卧。此刻葉昭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慌忙從榻上起身,下地穿鞋。
“你不等夫人了麽?現在出去,才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雁姑娘在身後懶懶道,“又不是你家娘子,這般害怕做什麽?”
倘若葉昭此時回頭,一定會看出些端倪。雁姑娘語氣懶懶散散的,還帶着笑話似的戲谑,一雙美目靜如平湖,一直紮在葉昭背上。像是在賭,葉昭究竟會為公事留下等鶴夫人,還是為沈歸雪而離去。
葉昭沒回頭回答她的問題,他也沒法回頭,因為沈歸雪已經上來了。
也不怪沈歸雪不認得千羽樓是什麽場所。在她印象裏,煙花之地起名無非就是紅呀翠呀,金啊玉啊之類的,千羽樓乍一聽起來是個秀秀氣氣的名字。招牌也是堂皇規矩的,沒有老鸨在門口招攬客人,正對大門乃是一個小戲臺,從門外看去,只能看到有人咿咿呀呀地奏着胡琴,那琴音也是流暢雅致的,像個高檔茶館。
進去才覺不對,空氣裏彌漫着香味,有熏香,有各色脂粉香。一樓大廳,舞臺兩側茶座列次排開,人人俱有伴當。姑娘們雖然不是花紅柳綠的豔俗之色,但舉目望去,那滿堂的莺歌燕語,舉手投足俱是一股風流媚态。更令她窘迫的是,一進來,便有一兩個清秀小生上前扶她,殷勤相問小姐想要喝茶還是請相公。
沈歸雪臉一紅,推開二人便往樓上跑去。
一上樓便見葉昭站在當地,身後珠簾低垂,榻上分明還有女子斜倚着方桌朝外看。一時間,沈歸雪只覺心裏五味陳雜,不知如何自處。
雖然十來年看過的話本沒一千也有八百,但看話本歸看話本,頭一遭上這種地方,撲面而來的刺激感還是讓她頓時漲紅了臉,她趕緊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子,聲音比蚊子還小,讷讷道:“我……我以為這是茶樓,想着上來讨杯茶喝。”
嘩啦一聲,雁姑娘起身含笑掀開了珠簾,不經意似地把敞領攏了一攏,嫣然笑道:“喲,貴客到了,茶已烹好,還請嘗上一嘗。”
沈歸雪偷偷擡眼一瞥,将這姑娘看了個清清楚楚,不禁有些自慚形穢。“怕是梅姐姐都比不上這姑娘好看”,她暗想。越想便越窘迫,含混道:“不必了不必了”、“打擾打擾”,便轉身要走。
“貴女可是頭一次來,走錯了地方?”背後,一個聲音含笑帶嗔地響起。沈歸雪回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來者是個中年美婦。如果說雁姑娘清麗妩媚,巧笑倩兮,那麽這位夫人則高貴極了。沈歸雪想不出,在這種地方,怎麽會有這般女人。她的确不如那雁姑娘年輕,但那詩怎麽說來着,“水是眼波橫”,她活了這些年,總算明白為何有人這般形容水,或是美人明眸;這夫人穿金戴銀,若是換了旁人,定是怎麽看怎麽俗的暴發戶氣質,但上了她的身,卻是首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