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是吧,見打幾個毛賊也了不起了,什麽毛病。”
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了一句:“你為什麽帶千鋒刀出門?她好像認識你,或者認得千鋒刀。”
這男人自然就是谷不谷,當然,葉城的人只知道他叫張鐵匠。聽到葉昭這話,谷不谷表情裏微微帶上一絲驕傲:“她認識個屁,老子來葉城她還不認字呢。”
葉昭沒理會他的得意,緊盯着他道:“你帶千鋒去做什麽?誰來了葉城?”
“誰也沒來。”谷不谷神色一黯,轉頭又去擺弄打鐵工具。
“千鋒是我做的第十一柄刀,也是我生平做的最好的一柄。我來葉城二十年,千鋒藏鞘二十年,那天我拿出來擦拭,發現刀鞘跟刀柄接口處已經有鏽了。”
刀上的鏽又何嘗不是心上的鏽。谷不谷臉上浮現出一種像哭又像笑的表情,聲音裏有種像嘲諷又像哀悼的腔調:“神兵利刃……神兵利刃,不見于世算什麽神兵利刃,破銅爛鐵也比它強。我那天就是想讓它見見風,見見太陽。”
一代惡人谷枭雄如今落魄如斯,葉昭瞧在眼裏,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正待安慰,只聽外面清脆地響起三聲梆子響,铛铛铛——
黑市的重頭戲開始了。
卻說沈歸雪在巷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跨了進去。別人闖陣靠藝高人膽大,她全憑兩條跑得快的腿。這黑市跟她以為的集市都不一樣,既沒有那種摩肩接踵的商販和顧客,也沒有她想象的那種倆人鬼鬼祟祟蹲在一處,手指揣在袖子裏摸價格的景象。暗巷還是那幾條暗巷,一幢幢低矮的房子亮起燈來,像一個個燈籠。人們從這個小房子鑽出來,又鑽進那個小房子裏,行色匆匆,不在巷中做停留。
沈歸雪想了想,便鑽進了左手第一間屋子中。
一進去她就有點後悔,這間屋子是個賭坊。
賭坊沒什麽稀奇,但她一進去,一屋子人馬上安靜下來扭頭看她,吓得沈歸雪跨進去的腳又出來半個,結結巴巴地問:“幹……幹嗎?”
沒人理她,只安靜了一瞬,人們便又都漠然地轉過去下注。這情景似曾相識,像極了洛陽城的地下賭坊,防着抓賭的衙門公差時,也是這幅樣子。
“難道葉城還有人手管這檔事?”她暗自搖了搖頭。
黑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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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近賭桌,沈歸雪才發現 ,這賭局跟她平常所見的也不太一樣。
坐莊的是個戴鬥笠的女人,全身上下只有手露在外面,拿起一摞籌碼,一點一點地磕着賭桌。那手好像是象牙雕琢一般,潔白無瑕,她手邊堆了一堆贏過來的東西,金銀珠寶不算什麽,裏面還有一套鲛绫紗衣,一雙碧蠶絲手套,還有一個怪模怪樣的劍匣。
鲛绫紗衣是上好的護甲,別看輕軟如绫羅,一般刀劍都穿不透;碧蠶絲則是難得的防毒之物,也不怕燒,戴上碧蠶絲手套,手取毒物可毫無顧慮——當然,口呼鼻吸吸進去毒氣是另說。照這個規格,想來那劍匣裏也是個了不起的名兵器。坐在莊家對面的則是個絡腮胡子的大漢,手裏已沒了籌碼,仍不願離開。
他突然伸手向袖子裏一摸,周圍人驚呼,只見他捏出一條手指粗的青藥子蛇來,那蛇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送上賭桌,還在打着瞌睡,懶懶地搖頭擺尾。
沈歸雪立馬頭皮一炸,悄悄後退兩步。
“再來。”那男人低聲道。
那男人選的是最簡單的賭法,開大小。圍觀的人興奮起來,一連串地喊:大!大!大!沈歸雪擡頭看了一眼桌邊的牌子,連開六把小,把把莊家贏,也難怪圍觀的人都在喊“大”。
但不知怎的,直覺偏在這時湧上心頭,沈歸雪夾在人群裏,弱弱地喊了聲“小!”
偏偏是這聲“小”,就被男人聽了去。他回頭看向沈歸雪,“你說什麽?”
沈歸雪就不敢說話了。
賭大小點這種事,只要不出老千,就是個撞大運的事兒。她看了周圍一圈人,感覺都不像是好相與的,應該沒人敢出老千。從一踏進暗巷開始,她謹慎地提醒自己閉嘴,但直覺就是這麽好死不死地冒出來,她看了看門口,盤算着,萬一這賭紅了眼的男人等下輸了,拿自己出氣時,趕緊找條退路就跑。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說,“小。”
“買定離手。”那女人說,聲音悅耳卻無絲毫感情,“開。”
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嘆,誰也沒想到,這一把居然真的是“小”,那男人贏了。
莊家那女人道:“問吧。”
男人将青藥子蛇塞回袖裏,好像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愣了一愣才問道:“她在哪裏?”
“玉門關外百步亭東。”那女子答得幹脆,看見男人的表情,似乎心有不忍,又買一贈一地附贈了一句答案,“她已經去世了。”
周圍人發出一陣低低的喟嘆,有零星的議論飄來,沈歸雪聽了一耳朵,似乎是這男人的妻子與人私奔了,他遍尋不得,連續兩年每月來上賭桌求問妻子的去處,有時贏了,得到答案就去追尋,但恰恰好每次都晚一步。兩年來就這麽輸盡家財,全身上下就剩這麽一條蛇。
她有些憐憫地看着這男人,只見他猛地咬緊牙關,咬得腮幫子都猙獰地凸出來,好似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再度發問道:“那他呢?”
莊家不言,再度擺好骰子。
男人愣了一下,知道這又是一個新問題了,微微苦笑起來,不再賭,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也是,輸得身無長物,也得知了最想知道的那件事的答案,縱還有其他枝節,也無法挽回既定的結局,知與不知,又有什麽分別呢?
一時間,賭坊安安靜靜的,竟沒人再坐到莊家對面的椅子上。沈歸雪正待悄悄溜走,只聽那莊家說:“這位貴女好手氣,不坐下來試一把嗎?”
轟的一聲,周圍人又開始起哄來。
沈歸雪轉過身,有點無奈地說:“我沒什麽值錢東西,只有銀票。”
莊家女郎一攤手:“一百兩起。”
沈歸雪心道這些人是真有錢呢,還是不知錢為何物,開口就是一百兩。饒是她向來用錢大方,一百兩也是平時一個月的用度——二十兩就夠小門小戶用一年呢。她迅速地掂量了一下,這地界到底值不值得貢獻一個月的零花錢,片刻之後坐到女郎對面,微笑道:“請吧。”
骰子在盅裏當啷當啷響,旋即歸于平靜。圍觀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沈歸雪做出選擇。她甚少真正上桌參與賭博,瞬間的沉默後,再次屈服于直覺:“就,小吧。”
盅一開,是“小”。衆人驚嘆,莊家女郎聲調還是如一坨冰一樣,說:“貴女有什麽想問的?”
原來這賭局來人拿着奇珍異寶,贏了就能問個問題,輸了就得把寶貝交出去,沈歸雪心裏暗贊一聲“好劃算的買賣”,面上卻擺出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我沒什麽特別想知道的。”
人群嘩然。紛紛言道今日來了個無欲無求的高人。
她沉靜地望着那莊家女郎,黑溜溜的眼睛在燈下流光溢彩。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為什麽葉鈞卿一定要選擇德威镖局?甘明月的毒到底是誰下的?怎麽解?玄魅要找的一寸青到底是草藥還是什麽其他的東西?曹三娘鋪子裏那塊粗劣的玉牌到底是什麽?
前十九年所有的問題加起來都沒來葉城這一個月多,且不說沈歸雪不信對面這女郎能回答這些問題,就讓她現挑一個來問,她也不知挑哪個。
那莊家也少見這樣的賭客。将骰子輕輕一推:“問什麽都可以——貴女年紀輕輕的,不像修煉出一副不困不惑無欲無求的樣子。”
沈歸雪笑了笑說:“我真沒什麽好問的,不如你把那個給我 ?”
她手一指碧蠶絲手套。周圍議論聲再起——恐怕這是賭局開設以來,頭一個從莊家手裏贏東西的人。莊家女郎也不猶豫,捏起碧蠶絲手套推給她。“拿去。”
沈歸雪将手套攏在袖裏,也不客氣,道聲“多謝”便要起身離開。
“貴女留步,再賭一局如何?”莊家女郎見她起身,突然開口道。
沈歸雪回頭:“賭什麽?”
“賭貴女那柄刀。”莊家女郎開口道。
方才坐下時,沈歸雪袖中的刀滑出來一半,又被她粗暴地塞了回去。就這麽一下就被人家給看到了,她整個轉過身來,将那莊家女郎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仿佛連鬥笠垂下來的面紗之後的面龐也看了去。
她臉上笑意不散,淡淡道:“我那刀可不值一百兩。莊家若是起了賭意,就離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