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出去。她并不想殺劉齊,只是想逼問出碧潭雪芽一事,豈料有人比她動作快一步,當街殺人滅口。
鳶信
但她沒能撲出去,有人緊緊拉住她,在她耳邊低低喝道:“別動!你就算過去他也已經死了。”
聲音輕柔冷靜,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歸雪回頭,“是你?”
鶴夫人攥着一條長練,緊緊地纏在沈歸雪腰上,拽着她又往後避了避。兩人蹲在千羽樓門前的大石獅子後頭,一時間,除了噼裏啪啦的火聲,竟再無其他聲響。待到四下安靜,再無任何動靜後,鶴夫人捏着沈歸雪的手腕,将她拖進千羽樓中。
沈歸雪沒掙紮,順從地跟着她上了二樓。大門一關,千羽樓內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樓演奏的琴師早已退了,紅燭将近燃盡,缱绻着昏暗暧昧的暖光,剩幾個醉得東倒西歪的酒客還在喝酒。二樓以上,笙歌細細,間或有低低的調笑聲,伴着各種混雜的香味飄來,此時夜深,樓中去了高燭明燈,只留細小的燭火照路,更顯得珠簾朦胧,溫柔如夢。
她沒坐下,腰背挺得直直的,抿緊嘴不發一言,等鶴夫人先說話。背後的窗戶半開,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從窗邊向外望去,只見巡防人馬趕來收拾殘局。細雨微風從窗裏飛入,打在她肩頭,此時她甚是狼狽,頭發濕噠噠地垂着,發梢還滴着水,打鬥中,後背被劉齊秤杆掃到,劃出長長一道傷口,雖不深,但也勾破衣裳見了血,将後背染出一條緋色。
“等會兒收拾停當,我自會派人送你回去。”回到千羽樓,鶴夫人恢複了一貫的溫柔嬌媚,“我是——”
“鶴夫人。”沈歸雪說,“我知道。曹三娘之前跟我說過。”
鶴夫人笑了,“也是,我倒忘了她跟你有些交情。那你自然該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沈大小姐是城主的貴客,咱們不敢怠慢,但請大小姐不該管的別多管。免得有牽扯時誤傷,惹城主不高興。”
她喚人拿來毛巾和幹淨衣服,來人正是那日與葉昭一道的雁姑娘,見是沈歸雪,先愣了一下,接着溫順地将毛巾浸在熱水裏濕了,擰好,恭恭敬敬地遞給沈歸雪。
沈歸雪接過毛巾,邊擦邊道:“哪些是不該管的?以鐵換糧嗎?”
鶴夫人本欲轉身離去,聽聞這話,腳步頓了一下。沈歸雪知道鳶信一向紀律森嚴,沒指望她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問道:“剛才是我跟劉齊的私怨,論道理不算不該管。不過除了夫人,方才在場應該還有一個高手,您知道是誰嗎?”
鶴夫人遲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沈歸雪大感意外,“您不是……那什麽的管事人麽?怎麽會不知道?都說你們連最機密的情報都能掌握,這您都不知道,明日怎麽給城主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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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火暗暗滋生,言語上就帶了些咄咄逼人。
“照實說不知道。”鶴夫人道,“情報是搜集出來的,又不是編出來的。哪怕他是昨天出生,我也得派人今天去現查。今日這人躲在暗處,身手又了得,莫說是你,我也沒看清他究竟長什麽樣。線索只有這一個。”
她話只說一半。重開互市第一天,葉鈞卿在城外遇刺時,也有人在人群中放了袖箭,跟今夜拾到的一模一樣。那袖箭模樣尋常,沒有标記,他們查了一個多月,也沒查出來是誰的。
沈歸雪的眉頭不知不覺皺起來,直覺告訴她,鶴夫人沒說實話:“兩國交戰已久,葉城防備森嚴,情報又如此出色,在這城內,怎麽會有……這些人呢?”
她本想說“在這城裏,怎會有這麽多魚龍混雜的人”,但聽上去像是在嘲諷葉鈞卿和鳶信業務不夠精湛,于是話到嘴邊乖巧地拐了個彎兒。鶴夫人微微一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溫和地說道:“沈小姐可聽過一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
月亮沉了下去,鶴夫人閑閑地坐在那兒,手持一把小剪刀,剪去劈啪作響的燈花。黎明前,千羽樓終于迎來了最安靜的時刻。燭光照着她的臉,就算是這疲乏危險的一夜,沈歸雪也沒法忽視她的風姿綽約。
她想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從何講起。沈歸雪暗道不好,這一思考就說明源遠流長講不完,果然,鶴夫人一開口,話頭就又往前推了好幾十年:“沈小姐出身武林世家,可知中原武林,有誰能稱得上絕頂高手的?”
沈歸雪說:“這個我知道,北刀南劍太史嘴,沈掌陳腿南宮拳——”說到這裏她臉微微一紅,這“沈掌”自然是她爹,但絲毫沒傳承到她身上。
北刀說得是刀術名家關岳,北方不少名家刀法都是跟北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南劍自然是不鳴老人,傳說他行事乖戾孤僻,脾氣古怪,曾與關岳為莫逆之交,關岳不知所蹤後,不鳴老人也神隐,唯一見世的徒弟便是白承桐。
當年,沈德佩親自送白承桐去的不鳴老人門下,自然沈歸雪是為數不多知道他下落的人——羅浮山——論起來,白承桐見到莫輕寒,是當叫一聲“師兄”的,但莫輕寒從未提過自己師承何處,她知道,莫輕寒也知道她知道,兩人就這麽心照不宣地誰都沒有點破。
江湖雖是個用拳頭說話的地方,但也講究論資排輩,前有南劍“不鳴老人”,後有“第一劍”莫輕寒,白承桐雖然功夫好,但一時半會兒還排不上座次。
南宮拳,自然是武林盟主南宮霆;而以腿法聞江北的山東陳家,則是二十年前江湖浩劫第一個被滅門的;沈掌固然還在江湖立有威名,只是沈德佩幹行镖生意,和氣生財,十幾年都沒動真格揮過手;太史嘴是江湖隐士,說這當朝江太史有個弟弟,不愛當官,就愛跑江湖,好多江湖謎案秘史八卦都是這位爺翻出來的,由此惹惱了不少黑道白道的人。但奇怪的是,不知這位太史家人是功夫特別好還是背景特別深,不管多少人找他麻煩,反正連人都尋不着。
細數起來,中原武林近些年的确成了個空有其名的花架子,沒落的沒落,那些占着三山五岳的名門正派,在朝廷重文輕武、打壓江湖門派的态度下,各自關緊門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教教徒弟收收租子,聽說有幾個門派都不興以武會友,幾個掌門人每年找時間湊在一起,烹着茶坐以論道,逍遙得很。
沈歸雪雖不混門派圈子,也不愛打打殺殺,但念及此,不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鶴夫人道:“不錯,中原武林許久沒出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了。倒是邊地各路神仙齊聚——西涼黑風堂你可是聽說過了?”
沈歸雪點頭嗯了一聲。
鶴夫人斂容道:“黑風堂座下七大高手,其中胡僧、百裏贏和墨離都已先後死了——胡僧當年輸在南宮盟主拳下,危九前些日子被莫輕寒斬于馬前,玄魅又被你和莫輕寒所傷,如今只剩霜照和羅勒二人。”
沈歸雪眉頭一蹙:“百裏贏?百裏金弓?方那人便是用袖箭,會不會——”
“你想問是不是跟百裏贏有關?他沒收過徒弟。他的頭是我親手砍下來的,估計現在轉世還沒來得及習武。”鶴夫人淡淡道,“百裏贏金弓玄鐵箭,三十丈之外将一個影衛釘死在城主府的圍牆上。方才袖箭那點微末之技算什麽。”
鶴夫人微微想了一下,念出一串順口溜來:
“買傘莫找雨傘蕭,渡河莫欺艄公老,行路莫嫌乞丐多,行商莫比金剛奸,買酒莫怨酒婆兇,打鐵莫欠鐵匠錢。這說的是邊關的幾方江湖勢力。”
這一串順口溜裏,沈歸雪只聽懂一句“買酒莫怨酒婆兇”,想起曹三娘,不禁黯然。鶴夫人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鷺夫人——就是三娘,當年她在西涼卧底,墨離便是她設計所殺。其餘人想必沈小姐也在黑市上見了——城東賣傘的蕭染蕭姑娘是蘭陵堂遺孤,蘭陵堂被滅之後,一個老仆将她帶到了葉城,蘭陵堂雖沒了,但有南宮盟主和城主撐腰,蕭姑娘在葉城也不容小觑;飲馬河艄公馮斌,是這邊關水陸兩路行運的大當家,你父親見了他也得叫聲大哥;丐幫就不說了,走哪兒都有他們的人,薩掌櫃麽,幾方勢力大概都跟他有些關系。”
鶴夫人風韻十足,看上去也年輕,只是這一說話,幾個“想當年”資歷輩分便顯出來了。說着說着,她默默地走了一會兒神,陷入久遠的回憶中,末了抱歉一笑,似是對自己的絮絮叨叨有些不好意思。
“沈小姐,打仗不單單用的是人,更打的是錢。在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