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生(3)
在公主府呆了五六日,除卻最初醒來小姑娘一番行為言語叫北秋色驚亂無措,其後的幾天,她都是之前見到的那副模樣,慣以孺慕敬仰的目光看着他,來見他的借口也總是對弈指點。
甚至更沒有越規的舉動,青澀別扭的厲害,如同他那日經歷的事情只是他做的夢一樣。
北秋色雖聰明,可到底未經□□,想不通小姑娘的心思,左思右想,便順着她的意思,配合她演師慈徒孝的戲碼。
不過經此一遭,他倒是想明白了自己對蕭漣漪的心思。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女的聲音嬌憨,話裏透着股悶悶不樂的意味,“先生,我被一步棋困住了。”
這是近來北秋色聽她說過最多次的話。
他不覺有些好笑的搖搖頭,“殿下,究竟是被棋困住還是你……”
北秋色說着擡起頭,話頓時停住,神色驚訝的看向随暮晚身後。
“太子殿下?”他的視線稍移,“安平公主也來了。”
蕭漣漪對他微微一笑,心情有些複雜。
原本,這該是她的夫婿,可惜,遲了一步。
蕭璟同樣心情複雜,但面上瞧不出分毫變化,“孤陪漣漪來賞梅,無意攪了懷寧的棋局。”
“太子皇兄想跟我下局棋抵消,”蕭暮晚提起裙邊下臺階,“我才不跟他下,臭棋簍子。”
她也是不客氣,誰敢這樣說一國儲君壞話。
就是蕭漣漪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對蕭璟,終究是愧疚的,連帶着說話做事也變得沒有從前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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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璟眼底浮現無奈,他這五皇妹說話着實坦率。但蕭暮晚這般行徑,也叫蕭璟來之前對她做出的猜忌打消的七七八八。
他說,“懷寧,你這話可真不給孤留點面子。”
随暮晚輕哼一聲,專心擺棋。
北秋色蓋住桌上墨跡已幹的宣紙,笑意溫潤的對蕭璟道,“誰讓殿下年紀小,性情率真,心思都放在棋局上面。”
聞言,蕭璟的心定了定,幾不可察的對北秋色遞去一個眼神。
後者微微垂眸,怪道那些物件被人收起來,原是太子來此。
“先生,”外間揚起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已擺好棋局,快來教我。”
北秋色收斂思緒,忙道,“殿下勿急,臣這就來。”
這邊,蕭璟和蕭漣漪各自尋到位置坐下,神色瞧不出異樣,但兩人之間互動很少,兄妹之間看上去好像不太和睦。
随暮晚指尖夾着棋子,閑閑在桌沿輕敲,二人神色不親近的原因在于,蕭漣漪剛成親就告訴她皇兄要和程宿年和離,蕭璟聞言,簡直不理解自己這個妹妹又在鬧些什麽。
估計今天來她這裏,就是蕭漣漪借機想讨好太子,免得兄妹關系僵持。
【宿主大大,為什麽男二态度這麽自然?】
“想知道?”随暮晚反問。
系統連連點點不存在的小腦袋。
她揚着臉對來人笑,說道,“自己琢磨。”
【……】
北秋色掃量完棋局,思索片刻,輕撚棋子落下,面前小姑娘眼睛立即亮起來,捧着臉看他,“先生真厲害。”
目光灼灼,他不由錯開視線。
蕭璟也道,“先生棋技越發精湛。”
北秋色笑了笑,看着他,“殿下過譽了。”
低頭看棋局的蕭暮晚假意誤會成北秋色和她說話,故意嬌聲嬌氣道,“哪有,先生本來就很厲害嘛。”
蕭璟瞥她一眼,對北秋色搖搖頭,示意無礙。
見蕭暮晚悶頭琢磨棋局,北秋色和蕭璟寒暄起來,說些有的沒的,大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蕭漣漪耐着性子聽了會兒,閑不下來的四處打量,末了,目光落在那安靜的與自己對弈的少女身上。
懷寧公主,她的五皇妹,上輩子蕭漣漪和她交集不多,只知道是個棋癡。
到她死時,蕭暮晚好像都沒有婚配,趨之若鹜的青年才俊倒是不少,但沒見她對誰表露過心跡。
不過無論怎樣,總歸是比她下場好得多。
想到這裏,蕭漣漪眸中不自覺帶了些恨意。
那安靜下棋的少女忽而擡眼看過來,平靜漠然,幽沉似無盡深淵。
蕭漣漪心裏打了個突,下意識移開目光,頓了頓再看過去,少女已經垂眼看棋局,淑靜溫婉。
應當是她看錯了,蕭漣漪連忙安慰自己,小姑娘而已,哪有那麽駭人的眼神。
雖是這麽想着,蕭漣漪卻不願在這裏繼續坐下去,懷寧給她的感覺有些奇怪,她扯了扯蕭璟的衣角,“皇兄,我想去看那垂枝梅。”
蕭璟視線掃過她的動作,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他向來沒什麽表情,這點變化便格外顯眼。
蕭漣漪心知緣由,手脫了力似的松開,不敢說話。她性子嬌縱,即便重來一次下決心要改,也最多改個七七八八,在皇兄面前,有些脾性仍是舍不掉。
早知如此,她不應該這麽快就告訴皇兄的。
場面有些僵,北秋色捂着手爐不敢吭聲,換做以前,他也許會勸兩句太子,現在……他看了眼認真下棋的懷寧公主,目光自覺落在棋局上,擺出專心看棋的架勢。
他摸不透小姑娘。
卻也不想引火燒身。
“四皇姐想看便去看吧,”都沒想到蕭暮晚接過話來,“清筠,帶四皇姐去梅苑。”
蕭漣漪以為她在為自己解圍,感激的問道,“五皇妹可要與我一同去賞梅?皇兄和少傅許久不見,應當有不少話要談。”
蕭璟的臉色黑了黑,越發覺得蕭漣漪本性難改。
蕭暮晚神色疑惑,目光掠過蕭璟,落在蕭漣漪身上,“那梅樹長在我府上,我早已看膩,你想看自己去看,拽着我一起幹什麽?”
她歪着頭,眨了眨眼睛,渾然不覺自己的話太過直白。
蕭漣漪表情一僵,轉而想到懷寧公主的傳言,又恢複正常,醉心棋局不問世事的小姑娘,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這般說話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道:“是我思慮不周了。”
喚作清筠的侍女上前幾步,領着她出去。
房中只剩三人。
蕭璟看向對坐在棋盤邊的兩人,神色莫明。
半晌,他問:“懷寧,你打算何時讓先生回府?”
蕭暮晚登時擡頭看過來,不解道,“先生為何要回府?”
蕭璟了解蕭暮晚的性子,好聲好氣解釋,“先生是少傅,有很多事要忙,再者,你畢竟是姑娘家,把先生留在公主府久住像什麽話。”
蕭暮晚驚訝道,“先生婚約已廢,我與他男未婚女未嫁,紮哪家貴女的嗓子眼了?”
說着,她狐疑的瞥了眼門外,“難道四皇姐對先生仍有舊情?”
北秋色攏在袖裏的手微微一滞,她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蕭璟:“……”
就是因為你們男未婚女未嫁。
不對,懷寧這話是何意?
他目光猶疑的來回打量二人,難道……
小姑娘落下一子,擡眼看他。
“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蕭璟思緒微頓,蕭暮晚接着說,“先生既然有公務,那便讓人直接送來公主府彙報吧。”
蕭璟:“……”
北秋色:“……”
當事人撐着頰側,看向正主,非常善解人意的問,“先生以為如何?”
她勾着唇,笑得邪氣肆意。
四目相對間,北秋色心底一顫,猛然想起自己剛在公主府醒來之時,少女語氣冰冷掐着他下巴說出的話。
對視不過幾息,屋外的寒風卷起院中銀杏樹上殘餘的枯葉,簌簌似雪落。
他垂下頭,恭聲道,“臣以為殿下此言有理。”
蕭璟面色稍頓,蕭暮晚神色直白,對他遞去一個嘚瑟的眼神,這可是先生自己說的。
後者神色不變,眸光微閃,“懷寧,你也及笄了,怎的還像小時候那般黏着先生?”
蕭暮晚氣赳赳瞪他一眼,“太子皇兄這話好沒道理,你也不算算我與先生多久未見。”
“自先生不在學堂授課,咱們兄妹裏面,也就只有你能經常見到先生。”
“我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請先生來府裏,多留他住一陣子怎麽了?”
“從前先生和四皇姐有婚約,而今又沒有,我敬先生為師長,禮數周全,有何不可?”
蕭璟啞言片刻,正欲開口。
“況且,也不知道誰黏人,”小姑娘撇撇嘴,衣袖無意揮倒棋簍,棋子稀稀拉拉倒出來幾顆,“先生來到公主府才六天,有些人送來的信都快把我桌子壓塌了。”
“……”
他之前怎不知道懷寧這丫頭如此牙尖嘴利。
作者有話說:
晚晚:我敬先生為師長。
我:真的嗎?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