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蛇(6)

聽聲音, 是那兩個女弟子驚呼,竹臣似乎被何物纏上,別寂月嘴角弧度瞬時斂住, 心念一動,她負手立在弟子們面前。

有個女弟子見到她,連忙着急的喊道, “掌教,別掌教,你看竹臣腿上的那玩意兒。”

另一個女弟子捂着手臂,神色痛苦, 沒等別寂月問,就把方才的事解釋清楚。

“我們走着走着, 這亮燦燦的醜東西就從草裏竄出來, 直往竹臣身上撲, 我們趕它,它就沖着我們吐口水, 關鍵是它的口水有毒。”

別寂月看向她的左臂, 衣袖上蔓延着一串串像是被火燒出的小洞, 透過女弟子手指捂住的縫隙, 能看到她被腐蝕的血肉,毒血順着手臂流動,滴滴成墨。

她從袖裏拿出丹藥, 遞給受傷的女弟子,“服下它。”

解決完傷勢,別寂月才看向竹臣, 以及他腿邊扒着的“醜東西”。

倒也不算醜, 巴掌大的小玩意兒, 整體色澤如同金燦燦的元寶,卻不是由鱗片組成,而是細細的刺,說是刺,更像是細如牛毛的針,泛着攝人的寒光。

別寂月輕輕擡手,緊扒竹臣不放的“金元寶”,被靈力包裹着飄浮在衆人眼前,不安的揮舞四肢。

正面看起來,就更算不上醜,宛如刺球的小玩意兒自頭頂至尾部覆滿棘刺,腹部布滿茸毛,四肢和尾巴都非常短,爪尖倒是挺鋒利,嘴尖而長。

“刺金球,玄階高段?”危燭吐着信子,支起腦袋看向別寂月。

別寂月不吝誇獎,用指尖撫摸他的腦袋,“小蛇說的很對,真厲害。”

她誇完,補充了句,“差一步就能邁入地極鏡。”

小蛇豎瞳開心,再看焦躁的刺金球,他問,“喂,你幹嘛要扒着人家不放?”

刺金球的眼睛還沒小蛇一半大,黃豆大的眼眸看向危燭,哪怕被控制住形态,仍然能讓衆人看出它的臣服之色。

尖尖的小嘴飛快嗡動,“唧唧”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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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待刺金秋停下唧唧,小蛇大為不理解,語氣讷讷,“它說自己很喜歡那個弟子身上的氣息,想跟他契約。”

危燭沒見過這種上趕着要跟人契約的靈獸,對它此舉十分無語。

并非只有他不理解,在場衆人都有些驚訝,竹臣更是難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我嗎?”

刺金球“唧唧”,小爪子呼呼。

別寂月若有所思,對竹臣說,“你試試,血契。”

聞言,刺金球四肢揮舞的很愉悅,但竹臣有些茫然的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問,“掌教,何為血契啊?”

他擔心自己這話問的太蠢,小心打量別寂月的臉色,幸而寂月尊者性情婉約,絲毫未有責怪他的意思,反而解釋的很清楚。

竹臣聽從她的話,咬破指尖,凝出血珠,別寂月驅動刺金球,小刺球迫不及待的張開尖嘴,吞下血珠。

契約陣必須由玄者本人來畫,奈何竹臣看起來就是副一知半解的模樣,別寂月只能用靈力控制他的手指。

頃刻間,出現在竹臣和刺金球身下的契約陣,緩緩合到一起,金光一閃,主寵契約既成。

別寂月撤下靈力,契約成功的刺金球沒有與主人貼貼,反而仍然飄浮在空中,融融白光覆蓋,須臾,顯露出刺球的形狀,金燦燦的元寶更加奪目。

刺金球開心旋轉圈圈,“砰”的砸進竹臣懷裏,“好耶!我地級鏡啦。”

小蛇偏過頭,笨蛋刺球,想把主人砸出血吧。

有個女弟子更是驚喊道:“竹臣!”

衆人預想中的血濺場面并未發生,渾身尖刺的刺金球撲到竹臣懷裏時,變為絨呼呼的毛茸小金球。

靈獸修煉至地級鏡,便可口吐人言,自行控制形态。

滿意的在竹臣懷裏蹭一圈,刺金球轉過腦袋對衆人說道,“我不會傷害主人的,我很喜歡主人。”

危燭眼睑微垂,豎瞳滿意,“算你腦子不笨。”

面對如此親昵的靈寵,竹臣雖然開心,但還是有些疑惑,“刺金球,你為何想跟我契約呢?”

刺金球飛到他的肩上,有問必答,“主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它用兩只前爪捧着腦袋,想了想,補充道,“和我之前誤入一處秘境裏的靈湖味道很像。”

秘境,靈湖,別寂月不由猜測,難不成是劇情裏危燭誤入的那處秘境?

伫立在最外側,始終不曾開口的風輕傾冷不丁問道,“你可還記得那秘境在何處?”

大約都沒想到風輕傾會問,幾人都看向她,別寂月目光如水,聞人夜面帶寵溺,而兩個女弟子彼此對視兩眼,忍不住搓搓手臂。

也不知為何,她們看到風輕傾,總覺得瘆得慌,總覺得她宛如沒有情緒的刀劍一般。

對善惡感知很敏銳的靈獸,能夠判斷出風輕傾沒有任何惡意。

即便她那身煞氣很重,刺金球倒也沒怕她,回答道,“記得呀,我在裏面呆了好幾個月呢。”

蒼玄密林在蒼玄大陸出現之時存在,距今幾十萬年,化神靈獸或是玄者大能的洞府密布,上古秘境衆多,大大小小不計其數。

一處秘境,并不稀奇。

但對年輕玄者們而言,能夠進入秘境,說不準能遇上機緣,于修行有益。

所以風輕傾說“別掌教,弟子能否進秘境一探?”,其餘三個弟子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聞人夜眸中劃過疑色,很快恢複平時的漫不經心,“別掌教,弟子也想去秘境看看。”

他的神情變化沒有被別寂月錯過,她對風輕傾的異樣越發感興趣,面對兩人的請求,清絕婉約的少女,翦水秋瞳盈盈如月。

“你們對秘境感興趣是好事,我豈有拘着的道理?”

“不過,單你們二人進去,怕是有些危險,”別寂月稍稍蹙眉,轉而視線落向另外三位弟子,眉目舒展,輕笑道,“索性都去瞧瞧吧。”

原本別寂月帶他們出來,只為契約靈獸,現在又帶他們去秘境裏,三位弟子心中感慨萬分,齊齊拱手,“多謝掌教。”

剩餘兩個人,态度還算恭敬的附和。

別寂月只當自己沒看到聞人夜壓根頭都不低的姿勢,好歹是伏神殿的少殿主,傲氣也正常。

她看向竹臣肩上的刺金球,柔柔一笑,“小球,帶路。”

刺金球連忙點頭,周身用靈力幻化出球狀,将自己圈進去,浮在隊伍前面。

別寂月收回視線,才發現原本昂起腦袋吐信子的小蛇縮回她袖中。

她掀開袖衫,不虞吐着信子的小蛇瞪她一眼,往後縮的更深,她挑了挑眉,袖衫掀的更多。

再次和豎瞳不快的小蛇對視,小蛇先發制人,“幹嘛?我是蛇诶,蛇畏光喜陰懂嗎?給我蓋上,不想看到你。”

噼裏啪啦砸下來一長串,末尾五個字,足以使神君大人突然畏光喜陰的習性存疑,再加上那劈頭蓋臉的氣勢,無不表明他在生別寂月的氣。

危燭氣性大,別寂月知道,只是現在又在生哪門子的氣,她思纣片刻,猜出原因,眸間浮現笑意,小蛇實在霸道的很。

她心裏好笑,面上故意裝作不知,“神君大人呀,小女子又是何處惹你不快了?”

危燭偏過腦袋,哼,才不想跟壞女人說話。

別寂月好脾氣的“嗯?”了聲,換來小蛇重重哼聲,閉阖雙眸。

想不到原因就不要找小爺,連自己哪裏做錯都不知道,讨厭死了,一點都不矜持。

見他如此,別寂月沒有繼續繞彎子,勾着危燭的尾巴尖,纏啊顫,“小蛇,我知道錯了,以後絕不會喚別的靈獸親昵稱呼,你不氣了好不好?”

話罷,墨藍小蛇仍然維持着阖眸的姿勢,仿佛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然而那控制不住晃動的尾巴尖,卻輕易出賣了他的心情。

別寂月耐心的等他緩慢睜開眼,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故作大方,“生什麽氣?小爺可沒生氣你喊刺金球小球,你不必跟我保證呀。”

小蛇豎瞳歡喜,吐信子的動作都透着愉悅,張嘴仍是別扭蹩腳的解釋,“林間的光線太強,我只是被曬的不舒服而已,不就是個稱呼嘛,你把小爺當做那種小氣吧啦的蛇嗎?”

蒼玄密林靈氣濃郁,樹木枝葉繁茂肥碩,從高處縫隙間投下來的光線落到地面,已被低處的葉片遮擋。

行走林間,除非刻意走至沒有高大樹木生長的位置,才能接觸陽光,所以,別寂月也不懂縮在她衣袖裏的小蛇究竟哪裏被曬到。

當然,她可不敢過問,神君的事,哪是他們一介凡人能懂的。

別寂月煞有其事的說:“自然不是,神君大人心胸寬廣,豁達大方,豈會因為稱呼與人置氣。”

她盈盈看着危燭,瞳眸水光潋滟,“是小女子自覺此舉不妥,特意強調,想讨神君歡心。”

話尾稍稍上揚,仿若鈎子般撓得人心癢,勾的神君大人忍不住閃躲開視線,不敢看她。

危燭躲避開視線,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輸陣,重又支起腦袋,“你……你知道就好。”

他頓了頓,逐漸自信,“下次注意點。”

別寂月颔首,十分給面子的說道,“是,謹遵神君教誨。”

他們倆在隊伍後面有說有笑,走至最前方的紅衣少女,在轉彎處很輕的掃過視線,極淡極快的收回,眸中情緒難明。

風輕傾斂下目光的那一瞬,翦水秋瞳剎那深幽,不盡墨色。

刺金球所說的秘境,與密林外圍并無多少區別,青翠的樹,綠茵茵的草,五顏六色的花,空氣中近乎化為實質的濃郁靈力。

哦對,也有一處不同,秘境裏有棵很粗很壯很老的古樹,葉片似二月花紅,簌簌飄落。

但這樣的古樹,在蒼玄密林裏也正常,尤其是秘境中,因而每個人看秘境的神色,都沒有什麽驚訝的情緒。

除過,風輕傾環顧四周後,落到某處瞳孔緊縮一瞬,肉眼可見的呆滞三息。

聞人夜覺出她不對勁,低頭輕聲詢問,神情動作無不寫滿溫柔多情,但風輕傾恢複平日裏的狀态,眼神始終平靜,面上更是不曾有半分的波瀾。

見她如此,聞人夜已經習慣,不惱也不怒,只笑着低嘆,“沒良心的小丫頭。”

風輕傾不聞不問,目标果斷,走向四面鋪滿紅葉的古樹,層層疊疊的落葉,踩在上面,腳底似落在細軟的氈毯。

古樹下有處腐朽的巴掌大的小口,風輕傾撥開落葉雜草,看到洞中泛着瑩綠色上好的九品靈草,可解開她易容真面目下右臉印記的主要藥材,她應該找尋許久的靈草解百憂。

可風輕傾的臉上,看不到半分喜色,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眼中只有凝重。

她注目良久,感受到身後衆人的視線,不敢再繼續耽誤,轉過身擠出絲驚喜和笑意,“別掌教,樹下有株靈草,九品。”

蒼玄大陸的靈植,九品乃是上上物,那麽風輕傾的呆愣和難得做出的表情,就很容易說通了。

別寂月狀似了解的點點頭,語氣和緩,“可識得靈草為何?”

風輕傾對上她如水的雙眸,有那麽一刻,不想告知別寂月靈草的名字,轉而又覺得自己這念頭有些莫名其妙。

她答道:“解百憂。”

別寂月并無何反應,仍是慣來的笑而颔首:“确是難得的九品靈草,可解百毒,疏通體內脈絡。”

她續又說:“既是你尋到的,便自己收好吧。”

“看來這秘境裏的好東西果真比密林外圍多,”別寂月看向另外幾個弟子,“你們也仔細點找找,碰上都是各自的機遇,妥帖收好便是。”

弟子們齊聲:“遵命,別掌教。”

秘境雖看起來無甚危險,但終究只是看起來,因而幾人得了別寂月的指示後,也不敢離她太遠,不遠不近的四處分布開。

別寂月收回視線,見風輕傾仍蹲在樹下,眼眸極快劃過暗色,端出為人師表的模樣,環着腕間的墨藍小蛇,徐徐走近。

素衣少女目光盈盈,嗓音溫柔似春三月,“你不知該如何摘下它?”

略有些怔愣的風輕傾下意識擡起臉,眸中冷意一瞬即逝,變為苦惱,順着別寂月給出的理由,她低低“嗯”了聲。

沒等別寂月說話,她腕間的小蛇滿不在乎道,“那還不簡單,靈草也不是什麽稀奇物,和普通的野草沒多大區別,摘它的時候,別弄壞根就行。”

“你連這都不會嗎?”

小蛇支起腦袋,豎瞳嫌棄,十分不理解現在的玄者,連摘靈草都不會,笨死了。

金色的眼眸将他的情緒展露殆盡,豎瞳裏毫不掩飾的嫌棄更是極為明顯,連吐信子的動作,似乎都有些不耐煩的躁動。

被他如此嫌棄的風輕傾,表情卻沒有半分怒意,反倒眼眸沉沉的看着他,情緒莫測,“我要用它解掉體內的毒素,恢複原本的容貌,自然要小心為好。”

小蛇豎瞳一愣,直言直語,“啊?可你這麽普通的模樣,恢複容貌又能多好看?”

尋常女子聽到此言,怕是氣得眼眶通紅,風輕傾聽完卻是輕笑了聲,似乎毫不意外也完全不介意危燭的“誅心之語”。

她看人時,眸中總有種沉沉的霧氣,掩蓋着些許難明緒論。

滿樹紅葉紛沓而下,落到少女的肩背裙踞,似霧似幻間,窺見真容。

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翹鼻皓齒,當論豔色無雙,偏她右側臉上生着一處眼尾蔓延至下巴的青色印記,将容貌大打折扣。

別寂月和聞人夜尚未從她撕下面具,展露真面目的沖擊下反應過來,危燭豎瞳瞪大,蛇言無忌,驚呼,“哇,原來你是醜八怪呀。”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蛇是懂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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