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瞎子(8)
她語氣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讓沈清辭覺得自己此時提任何要求也不會被拒絕。
念頭一出,想看溫疏禾的想法便迅速占據所有思緒,他沒忍住, 脫口而出,“我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休息室裏的氣氛凝滞一瞬,衆人大眼瞪小眼, 怎麽辦?他們可沒人告訴過辭哥今天是訂婚宴啊。
也沒別的,就是都擔心老大恨嫁的心思說出來,吓跑未來姐夫。
溫疏禾反而比他們都要鎮定,臨危不懼的應了聲好, 彎腰湊近沈清辭的面龐。
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倒映不出她的身影,少年不閃不避, 甚至微微揚起臉, 眉眼到發梢都寫滿對她全身心的信賴。
溫疏禾很受用他這個狀态, 目光寸寸掃略過少年,仿若蜘蛛結網般把人緩緩纏住, “寶貝, 你記不記得我們打的那個賭?”
只能感受到她在靠近的沈清辭, 模樣懵懂得像只小羊羔, 他點點頭,“記得呀。”
答完,他驀地神色一愣, 自以為猜到原因,話裏多了絲不敢置信,“該不會賭注就是不準我使用雙眼吧?”
沈清辭苦着臉, 那好慘。
“不要這樣吧。”越是沒可能, 沈清辭越發抓心撓肺的想看溫疏禾, 尾音都拉長了,拖着調子跟撒嬌似的。
大概是真的太想看溫疏禾,沈清辭嬌而不自知的拉住她裙擺晃了晃。
結到半截的蛛網倏忽被清風吹散,溫疏禾呼吸一頓,視線落到少年拉拽她裙擺的手上,清瘦有力,泛着堅韌的生機。
小羊羔一無所知自己的誘捕能力,她舔了舔牙,心道自己活該腰疼。
溫疏禾直起身,話外有話,“難得賭贏,我把它用在這上面,豈不是太浪費?”
沈清辭頓時松口氣,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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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那為什麽突然說起來,他疑惑道,“溫疏禾,賭注到底是什麽啊?”
“寶貝,老話說得好,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她噙着笑,慢條斯理道,“你吃個虧,娶我好不好?”
大夥兒沒想到溫疏禾如此直接的說出來,表情都有些錯愕,要是不打算瞞着辭哥,老大前些天幹嘛要囑咐他們偷偷摸摸的準備。
更令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沈清辭居然皺了皺眉,模樣不太情願。
聽到溫疏禾的話,沈清辭腦中迅速串聯起最近基地裏的異常,他手掌放在膝蓋上,能夠摸出西服褲的面料十分高級。
陡然了解到今日宴會的真實目的,沈清辭覺得自己委實太遲鈍。
寧觀和華鴛萦心都提到嗓子眼,等來他一句,“可我還沒有跟你求婚,溫疏禾,哪有女孩子主動要求結婚的道理。”
他懊惱不已:“明明就該我來說。”
字字句句沒有半分抗拒的意思,休息室裏的所有人頓時把心放回肚子裏。
溫疏禾對他的反應倒是不太意外,那股莫名的直覺告訴她,他不會拒絕她任何堪稱冒犯的行為。
轉而想到他的話,她忍不住輕笑道,“這種事情還要分男女,你是小古板吧寶貝。”
他認真搖搖頭:“不是這個道理。”
說着,沈清辭陷入沉思,還真糾結起來這事。
他那副一本正經想辦法的态度,引得其他人好笑不已,到底年紀小看着嫩,重點都跟別人注意的不同。
溫疏禾等得起沈清辭,那會客廳林林總總上百人的大佬們可等不住。
她靜靜看了會兒少年考慮人生大事的模樣,嘴角笑意愈深,“寶貝,再耽誤下去,客人們怕是要對我這個主人不滿了。”
沈清辭構思求婚場景的思緒霎時斷開,發現眼下确實不是思考這事的時候。
又聽溫疏禾說道:“你想求婚還有機會,我們今天只是訂婚宴。”
他眉宇間的萎靡頓時清空,瞬間開心的揚起臉“看”溫疏禾,“那太好了,我要仔細想想怎麽跟你求婚。”
蛛網徹底被清風吹淨,淺棕的眸子盈滿柔情,“好,我等着。”
“等等等,還要等十來分鐘,都多長時間了,溫疏禾是不是在後面睡覺?”夏逢青不滿的嘀咕,坐沒坐相的強行靠在郁識藍肩上。
礙于大庭廣衆之下京華基地需要顏面,郁識藍沒有推開他,任他跟某種大型犬一樣在身邊蹭。
但不代表能聽他逼逼賴賴,她撇了眼夏逢青,“你等幾分鐘會死?”
夏逢青立馬讨好道:“我這不是擔心郁寶你等着急了嗎?”
“管好你自己,”郁識藍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刺耳,“我不是那種捱不住沒耐性的人,不必操心。”
其實她語氣很正常,覺得刺耳是夏逢青自己心虛,重生回來的時機不好不壞,好的是他尚且能挽留,壞的是他已經做了很多讓郁寶傷心的事。
即便反思過無數次,夏逢青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麽做,可真真切切的現實又讓他無法否認那些事。
哪怕他告訴了郁識藍重生的事情,她表示理解,但她偶爾不經意提到那個人時,夏逢青也非常反感,因為他真的很讨厭前世以及重生之前的自己。
發現他情緒低落,郁識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無意內涵到某個他們都不想提到的人。
夏逢青說,上輩子她的死,和白靜婉脫不了關系,要不是她等不住接應,提前帶隊伍撤離,郁識藍不會死在喪屍手下。
回想起那種窒息的場面,夏逢青反過身抱住她,聲音悶悶的,“郁寶,我真的很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青梅竹馬相伴十幾年,郁識藍又何嘗不是對他情愫深重,她難得不冷言冷語,安撫道,“我們不會分開的。”
夏逢青一聽她的語氣,心裏暗喜,趁着她态度柔軟,“那,我們也結婚好不好?”
郁識藍表情微頓,答複被廳內突然響起的樂曲演奏聲堵在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推拉門後的兩道剪影吸引。
男子身量欣長,女子纖細高挑,牽着手站在一處,隔着門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缱绻的氛圍。
樂曲緩緩流淌在宴會廳,燈光聚到門邊,身後落出圓滿的投影,淺棕的眸映出琥珀色的光,剔透冰涼。
但當她看向身側的少年時,那抹琥珀便瞬間染上暖意,極盡纏綿。
“艹,溫疏禾演的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卧槽,老子跟溫疏禾打交道這麽多年,頭回看到她這麽女人。”
“誰說那小子是個瞎子來着?你瞅瞅人家那眼睛,多幹淨吶。”
“原來溫疏禾能笑的像個人啊,服了,回回見她笑得跟他媽反派一樣,好像那什麽喪屍頭子。”
……
底下都是各方基地的大佬,仗着有樂曲的遮擋,他們說話聲音沒怎麽掩飾,但衆人都是異能者,一群大老爺兒們的嗓門粗且厚重,粗聲粗氣的叫溫疏禾想忽略也難。
少年牽着她拾階而上,長裙拂掃過純白的地板,她走到最後一階,回頭望向座上衆人,目光輕而緩,透出的壓迫感卻讓所有人後背一緊。
指指點點的衆人頓時感覺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一瞬,交談聲戛然而止,等那道目光撤開,他們同時回過神,眼裏不約而同露出驚詫。
溫疏禾那個女人實力又精進了?怎麽如今看人的氣勢比之前還要睥睨天下,看他們跟看垃圾似的。
唯一沒被溫疏禾目光驚到的人,可能就是因為他們進場打斷談話而悶悶不樂的夏逢青,根本懶得看臺上,聽到司儀問候,他才不虞的擡起眼。
視野自然而然包括住溫疏禾身邊的少年,他一愣,“沈清辭?”
轉而不知想到什麽,又了然點點頭,“也只能是他,沒想到她這次竟然帶着沈清辭回了中南基地。”
想起前幾日屬下彙報白靜婉的動向,夏逢青樂得見牙不見眼,好啊好啊,那女人算盤落空了。
聽到他的話,郁識藍打量一番臺上的人,“你認識他?”
夏逢青神色謹慎,左右看了看,小心的靠到她耳側,“他上輩子在我們基地裏。”
他補了句:“白靜婉帶回來的。”
郁識藍目光狐疑,他頓了頓,三言兩語把上輩子幾人之間的糾葛講完,末了說道,“白靜婉真的壞事做盡。”
硬生生拆散兩對有情人。
再看席位上沒有那道身影,夏逢青滿意道,“幸虧白靜婉今天沒被邀請。”
郁識藍卻注意到有空位,眼裏閃過思量,既然他們倆都被邀請,那,“她可能只是來得遲。”
夏逢青睜大眼:“不會吧。”
這場訂婚宴大概是司儀主持這麽多年婚禮訂婚以來,流程最簡單的一次。沒有媒人沒有父母長輩,只有一對新人,和臺下的賓客。
所以很快就到了交換信物,司儀舉着話筒聲情并茂,“好的,接下來請兩位新人……”
遙遙緊閉的大門“啪嗒”由外打開,司儀的聲音被打斷,賓客目光一齊聚集過去,萬衆矚目之下,身穿白裙的女子飄渺如雲似仙,映入衆人眼簾,那張臉熟悉到在場無人不識。
“白靜婉?”一聲驚呼,全場炸鍋。
“真的是她,她這個出場是什麽意思?來搶婚?”
“她不是喜歡夏逢青嗎?”
“總不可能是來遲了找不到地方,走錯門吧?”
……
客人們你一句我一句,不得不說有的人反而歪打正着的猜出了真相。
白靜婉打開門之前就明白自己走錯地方,遲到的來賓應該從側廳的門進來,她倒好,走正門不說,直接打斷了人家的訂婚儀式。
她輕輕咬了咬唇,停留在白靜婉身上的驚豔目光讓她将自己的錯誤抛之腦後,心虛的感覺剎那變為理所應當。
白靜婉面上維持住得體的神态,對着衆人以及臺上注視全場的訂婚宴主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來的太遲,外面沒有侍應生接待,不認路才走錯了地方,并非有意打斷。”
理由似乎很正常,正常到溫疏禾要是為難人就顯得有些小氣,白靜婉說完話,許久沒等到回複,她不由看向臺上的人。
與她出塵脫俗的白裙不同,訂婚宴的女主人穿着似綴滿星點的暗黑色長裙,華貴凜然,讓人不敢直視。
她目光極淡,卻仿佛望進白靜婉心裏,看透她真實的想法。
白靜婉心神微顫,聽到溫疏禾語氣平平道,“如此,怪我們基地安排不當,那便有勞白小姐入座。”
輕拿輕放的态度,叫人捉摸不透。
待白靜婉坐到她的位置,溫疏禾收回視線,看向司儀,“繼續吧。”
順着她的目光,白靜婉看到那個如松如竹,安靜美好的少年,清淩的眼眸,盛滿幹淨到不染俗世的單純天真。
和溫疏禾那樣詭詐陰狠如毒蛇般的女人站在一起,居然該死的般配。
可她記得書裏不是這樣,溫疏禾和沈清辭度過木屋相依為命的一段時光後,兩人分道揚镳,到死不曾再見。
溫疏禾後來喪心病狂的跟喪屍為伍,加入夏逢青基地裏的沈清辭,與她站在敵對面。
既是敵人,那麽免不過要鬥,沈清辭救過她,最後也是他送走她。
當然劇情裏沈清辭是不知道的,溫疏禾也不知道。
如今,又是一段沒有按照她印象裏劇情發展的走向,白靜婉想着事情,餘光忽而瞥見不遠處落座的夏逢青,旁邊坐着郁識藍。
兩人姿勢十分親昵,刺得白靜婉眼睛發痛。
果然是青梅竹馬,命定主角嗎?
她放在身側的手緩慢攥緊,用力到指甲險些戳破掌心,誰也沒想到夏逢青為什麽會突然那樣對她,包括她自己。
明明原書劇情裏,郁識藍和夏逢青會因為京華中南兩基地鬥争之事發生分歧,前者失望的離開基地自己找隊伍做任務,在得知溫疏禾下落後,她進入寧州文秀村。
她去的時機不巧,溫疏禾恰好離開,眼看從沈清辭的嘴裏問不出消息,郁識藍看透他對溫疏禾的心思,便借此帶他離開文秀村。
有沈清辭的加入,郁識藍任務完成的更加輕松。
她“樂不思蜀”的做任務,遠在京市的夏逢青聽說沈清辭的存在後,終于坐不住找來寧州,兩人攤開話說,捅破那層窗戶紙,互表心意。
白靜婉之前每一步按照原書劇情走的都是好好的,離開京華基地應該是她主動要走,是她和夏逢青意見不合,從而引出後面的發展。
但她萬萬沒料到,當時在會議室,自己的不滿剛說出來,夏逢青就目光深深的望着她,他看的那樣久,像有星星閃爍的眸子裝滿白靜婉。
青年目若朗星,氣度翩翩,潇灑如風,口中吐出的字卻叫她遍體生寒。
“既然你看不慣我,那就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
作者有話說:
畫虎不成反類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