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三一夢解空城
蘇三離了洪桐縣,将身來在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君子聽我言。
……
淑雅聽到這樣一段戲唱,坐起身子,看到炕對面的窗戶下坐着一個身穿藍袍畫着濃裝的女人。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言說蘇三把命斷,生來變犬馬我當報還。
淑雅有些害怕,“你是?”
女人慢慢轉過臉,擦着白粉的臉再這樣的夜裏看起來異常恐怖。
“我是蘇三!”女人聲音凄清哀婉。
“蘇三,這一定是夢!”淑雅掐了大腿一把,沒感覺,是啊,是夢,可怎麽醒不過來那!
“你不要怕,我只是心裏凄苦想找個人聊聊。”蘇三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淑雅。
“你是人是鬼啊……”淑雅膽戰的問了一句。
“頂着一身臭皮囊叫人,沒了這身皮囊叫鬼,你覺得人和鬼有多大的區別嗎!”蘇三冷笑。
“人鬼畢竟殊途,你還是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哈哈哈,人鬼殊途,你怕什麽,我若要拉你下水,你能反抗嗎?”蘇三一句反問,吓得淑雅不敢接話。
“你可知道我蘇三的故事?”蘇三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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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雅點了點頭,又猛的搖頭!
“待我講給你聽,百十年的寂寞,無人與說,你可知道這種痛苦?”
淑雅想到自己無法與人說的痛苦,倒有些同情蘇三百年來的酸楚。
“命運殘喘,這是不公平的,我從小父母雙亡,被人轉賣到妓院,出落成一朵花,卻長在蘆葦蕩裏,上有兩個姐姐,遂取名蘇三;琴棋書畫,府庭院禮,沒有不通;可惜要來何用,還不是夜夜笙歌,夜夜新娘……”蘇三似乎有些激動,黑暗中,只看到她鹽白的長袖随風擺動。
“挨過幾年,總算等到了王公子,公子執萬金,放與床頭,只消一年,就所剩無幾;“媽媽”是沒有情義的人,誰又能說她的錯,她也是受盡了一世的屈辱,老來尋到活路;只可惜了我那多情的王公子,散盡家財定要贖我,卻得到我被賣到山西洪桐的消息……”蘇三動了真情,言語有些哽咽。
“他可以帶着錢去山西找你啊!”淑雅插了一句。
“他倒是想,可“媽媽”的話,她是這樣對王公子說的,□□都是無情的化身,甜言蜜語把男人哄上床,然後榨幹他身上的每一分錢,你以為蘇三還能跟你在一起,你都散盡家財了,還指望她跟着你窮苦啊!不瞞你說,她已經去了山西,嫁給馬販子當小妾了……”
“那他就信了,說明還是你們的感情不夠堅固!”淑雅想到自己的經歷。
“我在山西的日子,也不好過,馬販的妻子與鄰居男人有染,就在馬販回來的一個晚上投毒害死了馬販,嫁禍給我,他們真的狠心,又花了幾千兩買通縣令,我就這樣被定了死罪。”
“下面的故事我知道,王公子考中了第八名進士,在朝中為官,恰至皇上派他出任山西巡按,見到你的案宗,心生悲痛,反複查看,發現疑點重重,于是明察暗訪,最終案情真相大白,還你一個清白,最終你倆生活在一起!也算美滿啊!”淑雅飛快的講完了故事。
蘇三突然站起來,一步一步的朝淑雅挪過來。
“我沒有說錯什麽吧,有的話你多擔待,我也是從書上看到的……”淑雅感受着恐怖一步步逼近的感覺,幾乎崩潰。
蘇三來到炕前站着,空洞的眼睛無神的盯着淑雅,那一身藍袍和刷白的臉在黑暗中是如此礙眼,恐怖。
“他是救了我,卻信了“媽媽”的話,他給我千兩金,讓我好好做人,多麽可笑,我的幸福離我而去,我連抓住的資格都沒有。”蘇三的眼淚劃過她刷白的臉龐。
“你解釋給他聽啊!”淑雅小聲的說着。
“解釋,我就是一個風塵女子,有什麽資格解釋給一個官老爺聽,解釋我和他之間的愛情,哈哈哈,生活中的事果真都只要一個解釋那麽簡單,你也不必落到這般田地了!”蘇三嘲諷到。
“我們不一樣,你的可以解釋……”淑雅說不下去了!
“在你這個時代,我的事可以解釋;在我那個年代,你的事也可以解釋。結果那,我們都是在自己的時代,拿什麽解釋,給誰解釋!哈哈哈,生活,給任何東西擺手招呼,給任何東西揮手作別,不帶痕跡的來,不留痕跡的去,這才是真正的生活!”蘇三的笑聲如此詭異,淑雅很奇怪,青蛙不叫了,蟋蟀也不叫了,就剩下蘇三詭異的笑。
“講講你吧!”蘇三停止了笑,冰冷的手突然拉起淑雅的手。
“我有什麽可講的,跟你比起來,我也沒資格說悲苦,我也不想說,命裏如此,何必強求!”淑雅突然有種看開了的寡淡。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很無奈,你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也走不出來,因為你始終放不下,始終不相信,你不敢接受現實;可逃避有用嗎,你把自己放到現在的生活裏,讓關心你愛你的人痛苦,這就對嗎,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該醒醒了,不是嗎?”蘇三突然激動的叫起來。
“淑雅閉上眼,蘇三的話像長釘一般一點一點釘入的心內,自己真的不敢面對這現實嗎,這又是什麽現實?”
“是那個男人背叛你,傷害你的現實,你敢接受嗎?”蘇三言語惡狠。
“不要逼我,你走開,你有你的生活态度,我有我的生活理念,我們還是錯了時代的人,你沒有權利幹涉我的生活!”
“哈哈哈哈,我是誰,我不就是你心裏的那個自己嗎,機緣巧合下我借了蘇三出現在你的夢裏,你有給我機會出現嗎,你一直把我壓在心底,不讓我露面,這就是你的生活态度和理念嗎?哈哈哈,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蘇三突然面目猙獰,變成了淑雅的模樣,直勾勾的盯着淑雅,發出刺耳的笑聲。
“人言洛陽花似錦,偏奴行來不是春。哈哈哈!偏奴行來不是春啊!蘇三又突然變回蘇三的模樣,同樣發出刺耳的笑聲。
“走開,你走開……”
淑雅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月光透徹的房間內,并沒有蘇三的身影,淑雅滿身大汗,四處張望着。
我心裏真的還有個自己嗎?淑雅問自己。
我有壓制自己嗎?淑雅繼續問。
可回答自己的,除了昂揚的哇鳴,再沒有其他。
淑雅靜了靜心,從下午的淑娜,到剛剛的蘇三,再到自己;或許,真的要冷靜的想一想了!
一開始回憶,往事就電影般的在腦海裏旋轉。
從失去孩子,到失去愛情,失去婚姻,失去家,這一場空前的暴風雨來臨時,淑雅一直是昏昏噩噩的狀态;她被災難一下子吓呆了,絲毫反應不過來,風暴一次次把她抛起來,再摔下來。她竟然毫無感知的配合着,宛若尼龍繩拉緊四肢的線偶。
月色突然朦胧起來,似乎是被烏雲遮在身後。
淑雅努力的不想再回憶這些,卻始終按耐不住。
我真的就走不出來嗎?淑雅問自己。
結束一段感情困難,可結束一段悲哀的感情也困難嗎?我要結束的是自己的心,還是那段感情,淑雅一下子矛盾起來,她終于有些明白今晚這個夢的含義了,原來,一直過不去這個坎的是自己!
李承邦跟她離婚後,和那個秘書過的很開心;而自己,白天強顏歡笑,晚上蒙頭痛哭。
原來,真的是在跟自己較勁,自己築起一座空城,将自己困在裏邊,每天守着日出日落,回憶痛苦,回憶歡喜。
淑雅再次躺下,心裏舒服多了,一切都似乎有了結果,不意外,沒心酸,淑雅異常平靜,就像她決定和李承邦離婚時一樣,她從來都不吝惜自己對生活的支配權。
月光再次照進來,仿佛多了些溫柔和明亮。
曉風也溜進來替淑雅擦幹淚和汗。
青蛙還在嚎叫,蟋蟀間或打個招呼。遠處傳來公雞的預言,拖拉機隐隐約約的聲音也開始四處飄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