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情之請

“我想懇請老宗師,租給我一條靈脈。”

阮青梅說完,包括令荀在內,都感到十分訝異。

是聽說一些小宗門為了創收和拉攏修士,會把靈脈租給散修,但是那些宗門本就已經衰落,而衰落的原因就是靈脈的衰竭,因此他們的靈脈本身也比較貧瘠,只不過對于散修而言,大的靈脈都九大宗握在手裏,能找到一些小靈脈滋養,聊勝于無。

而如百煉宗這樣的高門大宗,從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正因如此,阮青梅才覺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講真,希望不大,但不問問怎麽知道行不行,有沒有機會?

百煉宗的靈脈可不是什麽快要衰竭的細脈,而是靈力不絕,靈礦百年不盡的興盛之脈,百煉宗如此興旺,與這靈脈的“健康”脫不了關系。

非百煉宗弟子,想要進入其中,幾乎沒有可能。

老宗師沉吟半晌,說道:“百煉宗有三峰十七洞,兩條靈脈,一條由毓秀峰天虛洞掌管,一條則在禳星臺,由老夫親自看守。禳星臺的靈脈正在休養期,三百年內不會開啓,所以如今開放的靈脈只有毓秀峰。”

根據門規,百煉宗弟子入宗門五年,且築基後,每月可進入靈脈修行三至七日,吸取靈氣。但是進入靈脈等于放棄三個月的靈石份額,一般只有突破期的弟子才舍得這份代價。

老宗師視線落在阮青梅和令荀之間,沉聲問道:“你們誰要結丹?”

“我們都要,”阮青梅看向令荀,“令荀哥哥第三重禁制解開了,可能比我先結丹,所以我想現在就着手準備。”

築基到結丹這個過程很玄學的,有些人一輩子都跨不過去,有些人一年半載便能做到,阮青梅有前世的經驗,還是比較自信的,令荀就更不用說了,他情況本來就特殊,如果不是被禁制所禁锢,估計早都突破了。

“大宗師,孫曜師父,我二人是散修,只能在黑市購買靈石,外面的靈石質量參差不齊,關鍵時刻恐怕靈氣接濟不上誤事。所以才希望能在靈脈附近找個一畝三分地修行,我們不會靠近靈礦,更不會打擾貴宗弟子。至于價格好商量,誰不知道百煉宗靈脈的厲害,我們不會吝惜代價。”

孫曜沒想到阮青梅會如此有主意,他皺眉道:“可是本門從未有過租賃靈脈的先例,若是開了這個先河,恐怕外界會有所猜疑,宗門內部也會動蕩。”

就怕其他人以為百煉宗不行了,只能靠租賃靈脈來維系,到時候各路散修蜂擁而至,他們接納了他們,卻不接納別人,這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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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的還是九大宗的人,那些老家夥平時不聲不響,你強盛時便與你稱兄道弟,但凡你有半點飄搖,就想着趁虛而入,吞并你家靈脈,這才是最麻煩的。

“師父,三思啊。”孫曜道。

阮青梅知道這事沒那麽簡單,她也沒打算這麽輕易就獲得準許。

“大宗師不必為難,需求是這麽個需求,您當然可以拒絕,咱們只是商量,買賣不成也不傷和氣哈,要不退一步,能不能,準許我們去做做客,見識見識大宗門的威儀?”

阮青梅仿佛真的退而求其次,還和孫曜師父點個頭,表示“咱們還是一夥的”。

孫曜果然松了口氣,又看向百裏大宗。

出乎意料的,老頭兒也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捋着胡子思索什麽。

半晌,他還是搖搖頭道:“此事确實不可開先河,不過……”

阮青梅原本心想果然不行,忽聽老頭兒話裏還有轉折,眼睛頓時一亮。

“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老宗師坐回蒲團,捋了捋白胡子,說道,“靈脈乃是百煉宗賴以生存之根基,你們并非百煉宗弟子,自然不能靠近,但是,若不是靈脈,倒是可以。”

不是靈脈?

孫曜眼睛一轉,立即明了:“師父,您是說……”

白胡子老宗師點了點頭:“毓秀峰和鐘秀峰之間,有一處洞天福地,乃是兩峰靈脈之尾,雖然在百煉宗地界,卻并非我宗轄管。”

想到這塊地的傷腦筋之處,百裏大宗搖搖頭,示意孫曜說下去。

孫曜道:“此地與琅華宗鐘秀峰交界,因着靈氣四溢,常有雙方弟子偷入此地修煉,為此事兩宗多有龃龉。按宗規,百煉宗弟子并未越界,但是對方口口聲聲說我們‘偷’靈脈,說得極其難聽,為此還曾大打出手,傷了兩家和氣。”

“若是你們願意,倒可以在此地暫居,只說是來百煉宗養傷,順便……幫忙看守此地?”孫曜看向老宗師,猜測師父是這個意思。

阮青梅故作訝異:“噢?還有這樣的地方?”

當然有。

老頭兒當真給力,一點就透,這才是阮青梅的目标。

鐘秀峰是琅華宗地界,與毓秀峰相連,而毓秀峰卻是百煉宗地界。當初兩宗劃山而治,百裏大宗所說的這條靈脈,是劃給琅華宗所有,但是近年來靈脈延伸,探出了交界線一點“尾巴”。

就好像甲家的李子樹長到了乙家的園子,結了一地的果子。億家不吃,就得看着果子爛掉,吃了,又被罵小偷。

何況這可是修士夢寐以求的靈氣。

琅華宗因此提出要多劃一片山谷,将此地據為己有,百煉宗自然不答應,兩宗弟子因此發生了兩次沖突。

因此兩派都會派一些年長有眼色的弟子鎮守此地,說是鎮守,更多還是“控場”,打架的時候,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也要确保己方弟子不要受傷,出來和稀泥。

琅華宗都是劍修,一言不合拔劍便砍,戰鬥力比丹修彪悍許多,百煉宗這邊吃了不少虧。

百裏大宗為了不傷兩派和氣,叫門下子弟多有隐忍,但總非長久之計。

阮青梅打得就是這片兒地的主意。在琅華宗那幾世,她也曾被排到輪守這裏的班,親眼見到琅華宗弟子嚣張,那已經不只是守護靈脈,而是仗勢欺人了。

老宗師雖然和琅華宗交好,但心裏肯定也有敲打對手弟子的心思,但礙于位高權重,不能輕舉妄動。他們二人并非百煉宗弟子,這一層身份卻能辦成許多事,包括明擺着去薅琅華宗的羊毛。

——既然你不給我百煉宗弟子便宜,我便叫外人去,你還有何可說。

打嗎?

那些弟子也都是修行低微之人,未必是她二人的對手。若是對方派大能來,那可就是琅華宗主動把事情鬧大,百煉宗也有理回擊。

不過有祈雲琉在,這事多半不會發生,多半會有一方認了這個虧——百煉宗已經認了很多次了,也該琅華宗人認一次。

阮青梅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她喜悅地道謝:“承蒙大宗師如此厚愛,不知需要我等如何報答?”

果然,百裏大宗思索片刻,說道:“老夫不要你的靈石、也不要財帛,這些我百煉宗都不缺少。老夫……要你二人一個承諾。”

阮青梅一怔,和令荀對視一眼:“大宗請說。”

百裏大宗神情一肅:“老夫夜觀星象,算出二百年之內,天道恐有巨變。老夫已是天命之年,多半看不到這些變故,兩位小友皆是上乘之姿,日後必是神州棟梁之材。今日我助你二人一臂之力,他朝百煉宗若有傾覆之難,請二位小友盡力幫扶。”

什麽意思?

不只阮青梅,其餘三人也是有聽沒有懂。

天道巨變,這個阮青梅聽懂了,未來天道确實會有巨變,她有好幾次就是逃跑成功卻死于這個“巨變”。

老頭兒的意思是說,在天災來臨時,讓他們成立一個百煉宗丹修慈善救濟組織?只要她活到那時候,看在樊節的面子上,她也不會置之不理的。

“大宗師,晚輩聽不太懂,但是晚輩願意答應,”阮青梅拽拽令荀,“二狗哥哥,你答應嗎?”

令荀點點頭:“晚輩若有能力,自是願意。”

阮青梅給了二狗子一個贊許的眼神,令荀一笑。

令荀:青梅果然善良,一心拯救同修。

阮青梅:管他的什麽自然災害,眼前切實的好處,先拿到再說。二百年後的事誰知道?

二狗子果然與她心有靈犀,點贊噢!

先是二十年,又是二百年,百煉宗的人目光可真“長遠”,不像她,就只看見眼前的茍且。

樊節:你們說什麽,我聽不懂,但是需要投票的話,我可以舉手。

……

二人離去,樊節出門送客。

棋室之內,孫曜欲言又止。

老宗師看了他一眼:“有什麽想問的,說吧。”

“師父似乎格外重視令荀。”

“你覺得是為何?”

雖然大部分話是對阮青梅說的,但是孫曜看得出,百裏大宗對那個青年似乎有些許的……“忌憚”。雖然這個詞出現在老宗師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天生身負四道禁制,如此還能走出一條活路,不是貴人相助就是天道大運。

連孫曜都看出,此人将來必定不凡,百裏大宗只會看得更遠。

觸碰天機的東西,孫曜不敢問,那不是他該知道的。

“弟子愚鈍,實在不知。”

百裏大宗一眼看透他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無奈地點了點:“你們啊,整日擺弄心機,獨不用在丹道上,所以才會始終不如小百裏。”

小百裏就不一樣,是個聽、說、想和做高度統一的弟子,心思簡單,所以比他們這些師兄都要早有所成。

“……弟子愚鈍。”——啥啥都行,就是正經學問不會。

“此子如今僅剩一道禁制,若是将來再無束縛,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是禍是福,全看天意。”老宗師到底沒說出真正的“擔憂”。

萬一,只是萬一,萬一“是禍非福”,那必然是傾覆天地的大劫難,到時候,盼他能記得今日之約,“高擡貴手”,給百煉宗留一條生路。也算他老頭子作古之後,留給徒子徒孫的一道“保命符”。

老宗師突然心生許多對生命的敬畏和悵然若失,他抱着袖子皺着眉頭對着孫曜盯了一會兒——若真有那時,他百裏行風一世英明,徒子徒孫也不能太沒出息,叫人看笑話!

“孫曜,你過來,與我手談一局。”

孫曜惶恐:“弟子哪裏有資格與師父對弈?”

“咦?”老宗師努力整理自己的記憶,“可我記得,你家是貴陽世家,以棋藝見長,你當初亦是當地童子中的天才棋手……”

孫曜沒想到自己總共才跟了師父兩三年,老宗師連他人都認不出來,還能記得這個,一時受寵若驚。

“弟子入宗門後,課業繁重,資質又不如師兄弟們,哪裏還有心思鑽研棋道,早已荒廢了。”

“少廢話,”老宗師揮揮手,“坐下,我看看是如何的荒廢。”

孫曜無奈,只得遵從師命,不到半個時辰,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

“确實荒廢,”老宗師搖搖頭,“雖是生疏,但依稀可見巧思,若是持續鑽研此道,必有所成。”

當初他收孫曜入門,乃是其父再三懇求,收徒後,他因忙于宗門事務和自身修為,根本無暇悉心教導,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收。

百裏大宗不得不承認,徒弟太多了,教不過來,難免就要耽誤幾個,也虧得孫曜心性正直,不曾心聲怨憎,不曾墜入邪道,但是……人要想活得好,總得有一技之長啊。

“你以後也多來禳星臺……嗯,看望樊節。”他道。

孫曜一愣,連忙叩首拜之。

“既知荒廢,更不可破罐破摔,下次再于為師對弈,吾要看到長進。”

四五十年沒寫過作業的孫曜眉頭一跳,硬着頭皮應聲:“是。”

老師父這是又抽什麽瘋呢?

……

百裏大宗一言九鼎,又過三日,阮青梅就在客棧收到了百煉宗的手信。有此信在手,就是那個許什麽的接引弟子也別想再為難他們。

阮青梅高興地道:“狗哥,我們明日便啓程,去百煉宗。”

結丹突破,越早越好。

令荀自然沒有意見,只是原本他們這時候應該水路回鳶城,再回杏花村,此次出門變數太多,還應寫信給家裏報個平安。

令荀一說,阮青梅也覺得是該這樣,家裏哥哥嫂嫂小乖,還有韓老夫人,并不知道她這邊發生了什麽,肯定會擔心。只是這事很複雜,肯定不能原樣告訴他們,措辭是個問題,而且這裏還有個大困難……

“鸾都城的信,到不了杏花村吧?”阮青梅問。

杏花村到底是鄉下,修仙界物流業不太行,很多地方送不到,要不然她也不用大老遠跑到鸾都城來投稿。他們的信從鸾都寄出,最多到鳶城,然後就得等杏花村的人自己去驿所詢問。哥哥嫂嫂不知道他們不回來,也不太會去驿所。

“要不然,我們先回鳶城一趟?”令荀說道,“反正結丹之事,不急于一時,大宗是言而有信之人,有這封請柬,我們什麽時候去都行。”

“不行。”阮青梅道,“你現在第三道禁制解開,正是一鼓作氣突破時候,再而衰,三而竭,錯過天時,遺恨無窮。何況,令荀哥哥早日結丹,也好保護我呀。外面壞人好多呦,青梅可真害怕。”阮青梅嗓子一夾,嬌滴滴地說。

——你掄着鐵鍋揍水匪的時候,可看不出一點害怕。

更不要說挑釁金丹弟子,和當世大宗師讨價還價……

令荀知道阮青梅一心為自己規劃,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阮青梅的确是一心為令荀規劃——大佬越強,就能帶她跑越遠,連百裏大宗都說未來會有“巨變”,能不能活到結局不是靠武功,而是靠二狗子了。

至于自己,她當然也有想要好好努力,不過還停留在“想”的階段。四狗鬧事的時候,她就會很有修行的動力,四狗一消停,她就躺得很安逸。

系統:就“仰卧起坐”呗?

阮青梅:今天太忙了,明天吧,明天一定好好修煉。

系統:我信你個鬼。

用過膳食,令荀留在房中寫信,阮青梅則在樓下透氣。

她想着這件不大不小的事,居然有些難辦。這幾日事情太多,她燒了不少腦細胞,這會兒卡主,忍不住大聲感慨道:“老天爺,能不能來個人,幫我給家裏送一趟信啊。”

話音剛落,肩膀被撞了一下。

一個黑衣人擦肩而過,突然回頭:“咦?這位姑娘,你要送信嗎?該不會是要去鳶城附近的杏花村吧,我也有事要去一趟,需要幫忙嗎?”

那人一身黑衣,大白天罩着一個黑色兜帽,歪頭時露出額頭一丁點藍色紋路,單手提個布幡上面寫着“代寫書信”,背面是“送信入戶”。

“只收十文錢,保證送到對方手上,現場拆封,損壞一個字,十倍郵費賠償。”黑衣人緊了緊兜帽,捂住頭面,青天白日在鬧市中格外顯眼。

這是他的“障眼法”,阿南葉心中自有算計。

雲裏館那些修士肯定想不到,他其實一直還在鸾都城。畢竟老大交代了,要他盯着阮青梅。

魔将別的沒有,速度是一流的,跑一趟栾城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正好去面見老大,彙報工作。

阮青梅那麽聰明,又認得他,肯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故意“召喚”他。他何其機靈,立即讀懂了這份“默契”,十分“合理”地現身。

為了謹慎起見,他還花了點時間,略微“喬裝”了一番。

“怎麽樣?送信嗎?可以到付。”

阮青梅:“……”

——這個鐵憨憨怎麽還在這兒?九大宗天天在附近巡邏,他是嫌死得還不夠快嗎?

作者有話說:

九大宗:我們沒想到這個魔将這麽勇。

阿南葉:不怕,我跑得可快了。

昨天出門浪了一下。

慢慢補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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