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玩心眼2
從停雲閣離開的時候,龍輕野終于打探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明白為什麽鐘秀峰衆人會熱衷于拿自己代入那話本中的角色,因為不只是他,連那話本中“師父”的角色也和祈雲琉驚人的契合。
真是巧合嗎?
百煉宗宗主之女,父輩的救命之恩,危急關頭,舍命相救……這對于祈雲琉而言,确實是不得不報答的恩情。但是,這會和他收自己為徒有關嗎?
他自己也覺得那些流言蜚語離譜,可是偏偏這些話就像魔咒一樣,處處與自己的處境都吻合,讓龍輕野先入為主地有了猜疑。加上祈雲琉對他的态度又十分奇怪,所以他總是停不下胡思亂想。
從小到大,他便是憑着這份謹慎才能在滄浪世家那樣勾心鬥角的後院裏活下來,如今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龍輕野一走,丁元回到書房內,想到自己這位“師弟”的小心思,禁不住笑出聲來。
一開始還以為是個聰明人,原來也是個蠢貨,居然會被一部離譜的話本所迷惑,還傻乎乎地來停雲閣試探,他樂得把這個送上門的蠢貨“添油加醋”地哄騙了一番。
真不明白師尊怎麽會收這樣的人為徒。
可是,一想到這樣的人都能入祈雲琉門下,未來可能還會和沈湘一起跟自己争搶資源,丁元心中又是一陣不甘心。
最好那蠢貨聽了他的話,真的鬧去禳星臺,激怒祈雲琉,讓收徒之事就此作罷。
反正也還沒行過正式的拜師之禮,師尊也沒有讓他進入停雲閣。
丁元來到書架前,略微一動,打開一處暗格。他取出一個純白的瓷瓶握在手中,眼神中閃過一抹陰狠。
又或許,這蠢貨還能有些別的“妙用”。
十日後,祈雲琉歸來。
近日兩秀峰周圍怪事不斷,九大宗懷疑魔宮要卷土重來襲擊凡間界,因此紛紛加緊對靈脈的看守防備。
祈雲琉此行倒是剿除了一兩個小魔将,但是并沒有問出什麽線索,魔宮既然有所行動,不可能只有這些小打小鬧,必然在暗處伺機浮動,還是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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禳星臺傳信,冉雪螢如今一切安好,祈雲琉便沒有再去,而是直接回了鐘秀峰。
他自己心裏亦清楚,主峰的事情耽誤了太多,大徒弟丁元十分辛苦。他自己的靈根近日也有些異常,待魔宮事情結束後,還是該立即閉關穩定自身修為。
不想一回到鐘秀峰,丁元就迎了上來,彙報了一件讓祈雲琉頗為不耐的事。
“師尊,您不在的時候,一位自稱您弟子的外門師弟來尋過您,他自稱龍輕野,是您在鸾都收的徒弟。”
面對自己的大弟子,祈雲琉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尴尬和難堪。
這個龍輕野真會找麻煩,這件事他還沒想好要怎麽和丁元沈湘說。
“……是有此事。”
丁元心中一沉,就聽祈雲琉說道:“為師路過鸾都城,他正遭仇家追殺,他身世可憐,又根骨難得,是可造之材……不過他修為尚淺,又年輕氣盛,還需要磨煉,人品也尚待觀察考核,故先安置在外門。”
他又問丁元:“你既已見過他,覺得此人如何?”
“既得師尊青眼,自是可造之材。”丁元言不由衷地說道,“這位龍師弟不愧出身世家,人情世故甚是周到,師尊請看。”
丁元取出一個盒子,裏面赫然是祈雲琉給龍輕野的大乘金丹,他只作玩笑道:“初次見面,師弟送上如此厚禮,弟子不敢私藏。”
這個龍輕野,投機取巧,死性不改,祈雲琉心中厭煩不已。
“對了,龍師弟此番來停雲閣,還跟我打聽了許多師尊的事情。”
祈雲琉皺眉:“打聽?”
“正是,”丁元“實話實說”,“依我瞧,這位龍師弟似乎對師父與禳星臺那邊的關系感興趣,還特意問了我許多關于冉小姐的問題,又問了禳星臺怎麽走……”
祈雲琉目光一厲:“你告訴他了?”
丁元一怔,不解祈雲琉為何态度突變,禳星臺之事鐘秀峰乃至毓秀峰無人不知,也不是什麽秘密。
丁元低首道:“弟子怕龍師弟被流言蜚語誤導,便說了些……衆人都知曉的,”
“什麽流言蜚語?”
“就是……近日來,鐘秀峰內似乎有些民間話本流傳,帶來了些不正之風,師兄弟們又愛開玩笑,龍師弟多半是把那些玩笑話當真了。”
丁元便将那鬥馬齋話本一事說了,果然見祈雲琉臉色黑如鍋底。也是,堂堂宗師因一部話本而被如此編排戲弄,還被新收的徒弟“懷疑”,任是哪位師父都不會高興。
“師尊,我看龍師弟心性單純,還有些孩子氣,他應當是沒有惡意,不過他如此詳細地打聽了禳星臺,我怕是對此事起了好奇之心,若他真去打擾冉小姐就不好了……”
“孽障!他敢?!”
祈雲琉周身真氣突然爆發,震懾得丁元退後一步,驚訝不已:“師尊?”
“我到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
話音剛落,祈雲琉竟是震怒拂袖而去,留下丁元訝然。
怎麽回事?
他的确存了挑撥之心,也料到祈雲琉會不太高興,卻沒想到他這麽生氣——該不會他收龍輕野這件事裏,真的還有內情吧?
……
祈雲琉禦劍離開停雲閣,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外門弟子房之外,望着下方忙忙碌碌的琅華宗初階弟子,他漸漸冷靜下來。
龍輕野本就是心術不正之人,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他在氣什麽?
氣龍輕野用大乘金丹賄賂丁元,還是氣他打探冉雪螢之事?
都不是,他只是“心虛”罷了。
枉他還是一代宗師,被一部話本子擾亂的人不只是龍輕野,還有他自己。因為那話本上所說都是真的,所以他才會氣急敗壞,才會忙不疊地想來質問、遮掩。他這些日子拖延時日不回鐘秀峰,又何嘗不是在逃避自己當時種下的“邪念”?
祈雲琉,你怎會堕落至此。
豐神俊朗的宗師憑風立于雲海之下,一時間眼中愧疚又糾結,掙紮又不甘。
猶豫片刻,他緩緩落在弟子房庭院當中。
衆人老遠就看見了祈雲琉,立刻上前拜見:“見過真人。真人到訪,不知有何吩咐?”
祈雲琉問:“龍輕野可在?”
值班弟子一怔:“今日不是他輪值,我們要去看一看才知曉,還請真人稍候。”
“這個時候,龍師弟一般都竹林附近複習課業。”有龍輕野的室友說道。
當值弟子立刻道:“我命人去傳信。”
“不必,”得知龍輕野還在宗門內,沒有亂跑,他松了口氣,道,“你們且下去,我自去尋他。”
衆人退下,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只是玄清真人駕臨外門弟子房的消息還是快速地流傳開來。
祈雲琉來到竹林附近,看到青年果然在此打坐修行,只是他一靠近,卻是臉色驟變。
祈雲琉快速地來到龍輕野身後,飛快地封住他的大穴,運轉真氣,自天靈推入他體內。這一探,他不禁大驚失色。
龍輕野體內居然存有三顆大乘金丹,三顆金丹在他氣海之內來回碰撞,以他築基修為根本難以吸收,他居然還想要強行“消化”!而此刻他氣脈膨脹,丹田眼看就要被這三顆大乘金丹撐爆。
“一顆金丹還未吸收,你還服下另外兩顆,你瘋了?!”祈雲琉怒斥。
他當初給他四顆大乘金丹,也的确叮囑他服用,可但凡不是個傻子,都知道若不能完全吸收,則不可繼續服用!
龍輕野渾身皮膚都燒成了紅色,額頭青筋迸現,表情猙獰,痛苦不堪。他強撐着意志看向來人:“師尊……師尊之命,弟子不敢不從。”
祈雲琉顧不得心中震撼,當即輸入真氣助他撐住,再将多餘的真氣暫時吸收入自己體內,如此濾過一遍,将真氣理順後,再重又還給他。
只是,祈雲琉自己此刻心緒也有些混亂,吸收的真氣經過丹田時,被他近日隐隐有擡頭之勢火靈跟吸納些許,火靈跟與另外一邊的水靈根相克,使他自己氣海內也升起一陣亂流。
縱使一切尚在他掌控下,只是這一折騰,多少要折損些許修為。
祈雲琉顧不了那麽多,龍輕野決不能死在這裏。
他一咬牙,繼續梳理龍輕野體內因為三顆大乘金丹産生的淩厲真氣,這樣大約過了三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月輪初現,龍輕野的情況才逐漸穩定下來。
祈雲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目凝神,半晌,他站起身。
身後早有弟子來護法,此刻,更是送來汗巾和幹爽的衣物:“真人,可要更衣?”
竹林這邊弄出這麽大的動靜,玄清真人來初階弟子房親自為“愛徒”運功化丹之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如今只怕連禁閉中的沈湘也知道了。
今日之後,誰還敢再瞧不起龍輕野?誰還敢說他是玄清真人“不上心”的徒弟?
三顆大乘金丹一朝消化,約等于普通弟子修煉二十年的造化,便是傷了經脈又如何,那也是日後成嬰時候的事了,別人想要還沒有這個機會呢?
何況這般大的運作,于玄清真人自己也絕不輕松,這般用心良苦,誰還會覺得玄清真人不重視這個新收的弟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丁元師兄和沈湘師姐都要被比下去了。
祈雲琉随手用了個法決,周身頓時清爽如初,他看向自始至終背對着他的龍輕野,說道:“我已助你吸收了三顆大乘金丹,你經脈拉扯太狠,髒腑也受到了沖擊,七日之內不要妄動真氣。待修養好身體,勤加修煉琅華心法,不日便可結丹。”
周圍人頓時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龍輕野卻一動不動,宛如無動于衷。
可若是繞到他面前便能看到,青年此刻狀态堪憂。
龍輕野宛如從水裏撈出來的,渾身經脈跟全部扯斷了重新接上沒有什麽區別,疼痛難忍,四肢都不受控制,雖然勉強能聽懂祈雲琉在說話,但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也就別提叩謝師恩了。
祈雲琉此刻心情複雜。
龍輕野老老實實聽他吩咐,服下三顆金丹,受了這些苦楚,他原本應該覺得愧疚,可是說不上為什麽,今日之事,他總有一種遭人算計的感覺。
——也罷。
祈雲琉想,早日結丹,他的計劃也早日有結果。
他走的匆忙,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龍輕野一眼,因此也沒有看見龍輕野眼中的懷疑和忌憚。
——前日他來訪之事,丁元不可能不上報給祈雲琉。丁元一心想愚弄他,說不定還會把那顆大乘金丹給祈雲琉看。
若祈雲琉今日不來,龍輕野還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可他來了。
他當即服下另外兩顆金丹,賭祈雲琉絕不會讓他死于此處。
他賭對了!
祈雲琉果然不遺餘力不計代價地救他,他們不過一面之緣,哪裏來的師徒之情,授業之恩義?他不只救他,還助他吸收了大乘金丹……他一門心思催他提升修為,寧可耗費自身修為也要保他不死,卻并不在意他的仙途是否長遠。
此人,分明別有所圖。
确定了這件事,龍輕野目光暗沉,心中隐隐升起恨意,同時盤算起下一步的計劃。
與此同時,後山思過崖。
沈湘一劍剁了思過崖的鎖鏈,踢開了山門,沖到停雲閣書房內,捉着丁元追問道:“師兄!我聽說師尊又收了一個徒弟,還助他築基,又助他吸收三顆大乘金丹,可有此事?”
就算是她,就算是對祈雲琉滿是濾鏡的沈湘也覺得這件事太過離譜,師尊怎會如此偏心?!大乘金丹,連他們都沒有!
丁元不悅地道:“師妹,師尊命你思過,你怎可擅自離開後山,快回去,我只裝作沒看到。”
他端坐在書案之前,埋首處理停雲閣事務,表情卻與平常無異,只是一只手緊握着狼毫筆,袖口突兀地沾上了幾點墨汁,桌子的右上角突兀地空出一塊兒,一時卻也想不起原本的擺設。
在他腳下,沈湘看不見的角度,散落着一盞被以內力生生拍碎的“硯臺”。
作者有話說:
青梅:打起來,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