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家2
再次醒來時,并不是在院子裏熟悉的木制小狗窩,而是在房子裏。
床上鋪着軟軟的毛墊子,身上還蓋着一條毯子,嘴邊放着阮青柏親手做的小木球——他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玩具,但是為了不讓小崽子熱衷于玩抛球溜狗的游戲,他一爪子将球扒拉到狗窩裏藏了起來,結果這一行為被這幾個愚蠢的人類解釋為“小乖最愛的小木球”。
脖子上又被套上了那見鬼的“伊麗莎白圈”,視野十分受限,不用問也知道,這肯定又是那蠢貨夫妻倆為了讓他養傷才戴上的。
身邊有個軟乎乎的東西拱了他一下,但很快就被抱走。
“紅兒乖,小乖還傷着,不能抱,會壓到他傷口,小乖會痛痛,知道嗎?”阮嫂子将紅孩兒抱到床的另一邊。
小家夥好像聽懂了,锲而不舍地從床的另一邊過來,隔着毯子給狗子“呼呼”:“痛痛飛,痛痛飛。”
小孩子的手勁兒還是沒個輕重,偶爾會碰觸傷口,但是堂堂魔尊自然不會因為這點痛楚而和一個人類幼崽發脾氣。他現在也沒有那個體力。
阮嫂子手裏握着一團毛線,不知道在織什麽,那團線色澤質感都相當不錯,而且有一種熟悉的氣味兒。西無咎心想阮家如今的生活倒是改善了許多,連這麽好的材料也買得起了,看來阮青梅的奶茶店沒少盈利。
“秀蓉,我回來了。”這個家的男主人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深秋的涼氣和水氣,西無咎這才注意到,原來外面下雨了。
從前也是這樣,夏日陣雨的時候,這家人也不管他願不願意,一定要讓他呆在屋裏,第二天還會把他狗窩裏的幹草換一窩,确定幹爽舒适了才讓他回去。
他這樣的大家夥,雨季和人類一起悶在屋子裏,這家人居然也不害怕。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故意跳到凳子上,前爪扒着桌子,要和人一樣吃飯。他想,他們一定會勃然大怒,可能還會追打他,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故意把桌子掀翻,把屋子弄得亂七八糟,便是道契也不能說什麽。
雖然傷不了阮青梅,他照樣可以拿她的家人出氣!
第一個過來的是阮青柏,像沒睡醒似的,迷迷糊糊地來到桌邊,就在狗子邊上的位置坐下,端起碗來喝粥。西無咎以為男人根本沒看到他,又挺直了上身,甚至用尾巴掃了掃男人。
男人且擡手在狗子頭上熟稔地撸了一把,回頭向廚房喊道:“秀蓉,小乖好像沒吃飽,我喂他點兒粥。”
廚房傳來女人的聲音:“粥沒有鹹淡,它不一定吃。”
“我說兄弟,你還挺挑?不愧是二丫領回來的。”阮青柏嘿嘿一笑,夾了點野菜到碟子裏,給他送過去,“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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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無咎:“……”
他當時就覺得這家人大概有點什麽毛病。
他是狗啊。
不,他不是狗,他是堂堂魔宮之主,魔尊殿下……但是這家人并不知道,阮青梅也不知道,他們就是把他當做狗來養的。
憑良心講,他們對狗,比起自己對阿南葉都好多了。也因此,生死關頭,得知這夫婦倆來了,他心裏一松就暈了過去,也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小乖今天好點了嗎?”阮青柏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狗子的傷情。
“剛才醒了,但是不動也不吃東西。”
阮青柏脫下鬥笠,抖落了蓑衣的水珠,嘆道:“不吃東西怎麽行呢,給他煮點愛吃的。”
“還用你說?鍋裏炖着肉粥呢。”阮嫂子說着,在狗子下巴撓了撓,“小乖最愛吃我做的肉粥了,是不是呀?”
黑狗眯着眼睛,懶洋洋的,一副随她□□的樣子。
阮青柏道:“我也愛吃,給我留點。”
西無咎:“……”
——他就說,這家人真是太奇怪了!
“青柏,狗販子那事,村長怎麽說?還是不能報官嗎?”阮嫂子一邊織東西一邊問。
阮青柏換了身幹衣服,盤腿挨着小乖坐在床上,把紅孩兒抱在懷裏:“我問了,村長說沒抓到人,光有工具沒什麽用,官府不當回事的。奇怪了,那人我明明都打暈過去了,就在腳邊,怎麽一回頭就沒了呢?”
按說那片都是田地,四面連個樹都沒有,逃走的話他也應該看見,除非是原地消失了。
可是人怎麽會原地消失呢?何況他那狗販子還是個白胡子老頭兒,都那麽大歲數了,就算腿腳在利索,也不能跑那麽快吧。
“真是見鬼了,人沒抓着,就剩下一把套狗索,官府根本不認賬,還說那不是套狗索。”那圓圓的刀刃,還帶着鏈子,不是套狗的,難道是套人的?
阮嫂子不由擔心:“那賊人不會再回來吧?咱們小乖可經不起折騰了。”
“不會,村長說這陣子加強村裏的巡防,看見可疑人士村口就給他拿下!”阮青柏又說,“村長還說這次事件很惡劣,影響特別不好,咱們杏花村幾十年沒出過這樣的事,他會重點排查的。現在不只咱們,家家戶戶都盯着呢,他趕來就死定了!”
黑狗眯着眼睛假寐,耳朵時不時動一動,心中卻在冷笑。
——白費力氣,根本不可能抓到人的。
狗販子……哈,若是托羅知道自己最後留給這世間的印象居然是這三個字,怕不是氣得死去又活過來。
托羅的本體在毓秀峰的時候就死了,至于為什麽他的殘魂能離體支撐這麽久,一來是執念太強,二就是他生前就善于鼓搗這方面的術法,給自己下了什麽禁咒也說不定。但人死是不能複生的,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将死之人的執迷不悟罷了。
被阮青柏治服後,那執念也就散了,魂歸天地,怎麽可能找到人。
至于“套狗索”,大概是老匹夫的兵器圓月飛刃,那玩意倒是貨真價實的法寶,只不過落在凡人阮青柏手裏,也只能當個“套狗索”。
西無咎微微擡眼,看着這一家三口,若有所思。他确實沒想到,在那樣的關頭,自己的法力尊榮部下甚至是禦主全都靠不住的時候,會是這家人沖出來保護他,奮不顧身。
托羅再弱也是魔宮大長老,若不是強弩之末,這兩口子都不夠他殺的。阮青柏夫妻若有個好歹,小崽子不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将來長大,人家告訴他,你爹娘是為了救一條狗喪的命,這……叫人怎麽聽?
真是一對魯莽的夫妻。
不過他堂堂魔尊,不會白白地欠下凡人的恩情,這一命,他會還的。
大不了将來他恢複法力找阮青梅報仇的時候,只當他們和那女人沒有關系!至于之前他們把他半顆腦袋幾乎“剃禿”的事……看在他們奮勇救他,又悉心照顧他養傷的份上,他就不計較了!
突然,背上一涼,是那夫妻倆掀開毯子,要給他換藥了。
因為套着伊麗莎白圈,狗頭轉不過去,所以看不見傷勢,但背上和腹部都異常清涼,西無咎知道這必又是從那啰啰嗦嗦、摳摳搜搜老大夫處拿的給人用的,廉價的外敷藥。
女人動作很輕,一邊解開紗布,一邊說道:“小乖啊,被人插了一刀還能活下來的狗,你大概是第一只,劉大夫說,那刀是貼着腸子插進去的,穿身而過,居然沒傷到任何髒器,小乖真是命大。”
阮青柏道:“這你就不懂了,刀法這麽精确,那狗販子肯定殺了好多狗,這跟庖丁解牛是一個道理。”
西無咎:“……”
——神特麽“解牛”,你才牛,你全家都牛。
廢話!那是他自己捅的,難道往要害插嗎?他又不是真想死!
“嗷嗚……”西無咎一陣抽搐。
換藥的時候,傷口不可避免的疼痛,黑狗一動,又牽動了“前爪”的箭傷。
阮青柏負責隔着“伊麗莎白圈”将狗頭“鉗制”在腋下,防止他亂動,嘴裏也沒閑着:“小乖,忍一忍啊,劉大夫說了,身上的傷看着嚴重,其實沒事。就是前腳的傷碰到了骨頭,不知道會不會落下殘疾。”
那必然是不會。
他西無咎豈會被區區一支元嬰修士的靈箭搞得傷殘,只是化成人形後,再殺人的時候,持劍的那只手可能不如從前靈活。不過無妨,他雙手都會用劍,并無影響。至于當狗的時候……自然是能不走路就不走路,以免傷上加傷。
“汪!”狗子突然抗議了一聲:知不知道,這傷就是拜你那好妹妹所賜!
換好了藥,阮嫂子又将他腹背的傷口小心翼翼地綁好,重新蓋上毯子:“這段時間,小乖就住在屋裏吧,外面秋涼了,他一下子被剃了這麽多毛,肯定怕冷。”
黑狗身體一僵。
剃……剃什麽?
“沒辦法啊,”阮青柏說着,摸了摸阮嫂子手裏正在織的毛線套,“他身上傷口太多,不把毛全剃了,根本沒法檢查。不過小乖這狗毛真好啊,摸着比羊毛也不差,扔了怪可惜的。”
“是啊,”阮嫂子也說道,“所以我沒扔,連着上次的頭毛紡成線,給它織了頂帽子,要是有剩下的,再織個坎肩兒,回頭給小乖穿上過冬,哎,也不知道他冬天能不能長出新毛來。”
頭、頭也被……?
女主人又嘆了口氣:“劉叔說,人和動物一樣,也是要臉面的,小乖這樣光溜溜的,會招同類嘲笑。對面家那狗就一直對着他叫,我聽着都生氣,好沒教養的狗東西……”
“小乖心裏不好受,還是先讓他在屋裏別出去了。”
劉叔說狗子如果無地自容,也會躲起來,還會産生心裏疾病,傷就更不愛好了。
西無咎如遭雷擊,只覺得□□雖然活過來了,靈魂仿佛又死了過去。
怪不得他從醒過來就覺得身上輕了許多,肚子上涼風陣陣,還有頭上,被撸時候總覺得少了一層隔閡,所以,他已經被全身……聽着夫妻倆越發不靠譜的對話,魔尊覺得暈眩如潮水襲來。
“呀,小乖哭了,是傷口疼嗎?”
西無咎含恨咬牙,還報什麽恩?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不能留他們了!這夫妻倆目睹了他最恥辱的樣子……鯊了,統統鯊了!
——大不了小崽子他來撫養!
作者有話說:
乖了,又沒全乖。
[狗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