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質
陳老大這個人,色厲內荏,遇事沒什麽主意,耳根子又軟。以阮青梅對陳老大這人的了解,他從被捕後一直被兩宗的弟子盯着,沒人給他出主意,這種情況下他編不出像樣的謊話。
那玉上面又有清江王室的圖騰,最近有清江城使者來九大宗求助,這裏是一條通往毓秀峰的近路,真有人被扣在這裏也說不定。
既然是友盟,也不好見死不救。
“你們繼續在這裏疏通道路,我和令荀哥哥帶着陳老大去救人,要是天亮還沒回來,就将人扭送官府,告訴他們,殺人償命。”阮青梅給了鄧青一個眼神,後者立刻明白。
搶劫和行兇是兩回事,若是定了殺人的罪責,又是毓秀峰扭送,這群人基本就沒有活路了。
“冤枉!”
“仙長明鑒,我們只劫財,不曾傷過人性命啊!”而且財也沒劫到。
其餘人臉色刷白,見這些修仙弟子不為所動,又将視線投向陳老大。
想也知道,陳老大怎麽可能殺得了那兩人,這純純就是警告陳老大別玩花招,只要他們晚回來一會兒,他的兄弟們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慌什麽?”阮青梅冷笑,“只要你們老大快去快回,我不只不把你們送官,還給你們戴罪立功的機會,給你們安排生計,如何?”
衆人本來是不抱希望的。回鄉?清江大雪災誰不知道,當地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們回去做什麽,不還是死路一條?可是阮青梅說可以免去送官,還說會給他們安排工作,這就是兩回事了。
只有有個活計,怎麽不比在這窮得吃土的地方打劫強?何況他們本來也沒打算長幹。
衆人面面相觑,将希望寄托在陳老大身上。陳老大自己是不想回鄉的,他家裏沒有地,也沒有別的親人了,但是這些兄弟們一個個眼中含着期待,這都是在他落魄時拉拔過他的兄弟,出來混,最基本的義氣還是要有的。
陳大頓時歇了逃跑的心思。
“好,一言為定!”
夜路難行,震後的山路更是充滿未知,陳老大折了一根樹枝給阮青梅做拐杖,三人艱難地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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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一會兒,阮青梅就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鞋子,連泥帶水,已經快要漫上小腿了。
“這裏這麽難走,你們平時也這麽上山?”阮青梅開始懷疑陳老大耍滑,故意帶他們走難走的路。
“回姑奶奶的話,這條路原本沒有那麽難走。”陳老大說道,“前陣子,附近發生了雷暴,也不知道是哪位不得了的仙長渡劫,那雷聲足足有七十二下,真的,我偷偷數的,當時地動山搖!山上滾下了好多石頭和樹木,後來又下了雨,混着泥水,這條路就完全塌了。你們仔細看,這下面其實還有當地人鋪的石階,只不過被土埋了。”
阮青梅用樹枝敲了敲地面,別說,還真有石板,看來陳大說的是真。
雷暴啊……啧,到頭來竟是自作孽。
“原來如此,好威風的仙長噢。”她故意大聲說,驚奇了夜間的林中鳥雀。
“咳。”令荀尴尬地咳嗽一聲,從上面向下伸手,“路滑,小心。”
烏漆墨黑的,陳老大也看不懂氣氛,還故意熱絡地道:“确實如此!想來那麽多雷,必然是得道成仙了,就苦了我們這些凡人,剛蓋好的房子都被壓倒了。”
他們剛來這裏半年,還沒有造出堅固的,有規模的寨群,這七十二道驚雷劈下來,住所幾乎毀了一半。最要命的還是山勢崩塌,山裏改變了地形,山中動物的生活軌跡也發生了變化,他們在原來的狩獵點已經補不到肉吃了,只能再往深處探索,深處猛獸多,危險也大。
也是這個月餓多了,才會看見隊伍就不長眼地上去要劫。
“對了姑奶奶,你們和那群道長在一起,有沒有見過那飛升的仙長。”
阮青梅一手拄杖,在令荀半拉半拽下上了坡,感受到令荀的手上一緊,阮青梅忍笑,說道:“見過呀,那有什麽的,我們經常見。”
“真的哇?”陳老大心生好奇,“聽說鐘秀峰有一位玄清真人,距離成仙只差半步,該不會飛升的就是他吧?”
阮青梅臉色一黑,好好說話,怎麽突然罵人呢?
“什麽玄清真人,渡劫的仙長比他帥多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那個狗東西怎麽和我……我們這位仙長比?我告訴你,那個玄清真人歲數一大把,為老不尊,脾氣也不好,心眼還特別黑,不是什麽好人,你不要崇拜錯了人。”
啊?竟有這樣的事?陳老大大吃一驚。
那位玄清真人的美名連他們這些老百姓都知道,背地裏居然是這樣的人,看來謠傳還真是不能盡信。
阮青梅又十分認真地道:“要說厲害,還得是我們這位仙長,盤正條兒順好脾氣,就算是漆黑的夜裏在布滿泥巴的山林裏走路,也是目光如炬,健步如飛……”
說話間,阮青梅腳下一絆,被令荀迅速接住,直接撈着腰送上了臺階。
她雙腳落地,語氣一轉:“他還會主動照顧同伴,又友愛又有耐心。天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啊——”
“青梅。”令荀的聲音在漆黑林中響起,帶着一點點不自然,“前面不好走,小心一些。”
“好!嘻嘻。”
——二狗子害羞,她不說就是了。
她就是單純聽不得別人誇狗賊。
“陳大,還有多遠?”累死人了!原來元嬰修為只是打架厲害,爬山也還是會覺得膝蓋不适。
“快了,上了這個坡就到了。”
終于,他們來到陳老大口中的“山寨”。說是寨子,其實連大門都沒有,就是臨時建造的幾間木板房,秋天漏雨夏天漏風,并不結實,如今被泥石埋了一半,更加狼藉。寨子的地上到處是碎石枯木混着泥水,實在難以下腳的地方則鋪上木板,變成簡陋的“道路”。
阮青梅看看自己滿是泥污的鞋子,覺得走在木板上還是木板下,也沒有太多區別了。
她随意繞了一圈,觸目所及,一片狼藉,看得人心酸。
這個位面的小人物生存之艱辛,她再一次切身體會到了。
“這地方住不了人了,山上随時還會沖下東西來,你去把他們的東西收拾一下,一會跟我們走,別回來了。”阮青梅吩咐了一聲。
陳老大聽懂阮青梅的意思後,不禁有些動容。
他知道她是不打算追究他們攔路搶劫的事了。
這是她第二次放過他,想到自己山下那群苦命兄弟,又想到上次也是他先起了歹念,後又毀約違諾,不由心生慚愧。陳大默默下決心,這次只要兄弟們能有個好結果,他便是被送官也認了,沒命也認了。再一再二,總不能再三,那樣老天也不會再給他機會的。
“人就在地窖裏,我去帶上來,仙姑稍等。”
阮青梅沒有再盯着他,這黑漆漆的夜裏,又是在山林裏,他要耍心眼兒,也得掂一掂自己有幾條命。
令荀來到阮青梅身側,他的衣擺也沾了泥水,鞋子幾乎已經看不出來本色。阮青梅看看令荀再看看自己,噗嗤一笑。
“咱們兩個,可能是最不修邊幅的大能。”
人家狗賊和天上的那個傻狗仙尊,雖然人品不佳,但是個人形象管理上可沒得說,怪不得走在哪裏都有一群狂熱信徒。
令荀嘆氣:“本來我來就行,叫你不用上來,你偏不聽。”
“天這麽黑,你丢了怎麽辦?”阮青梅半開玩笑地說道。
離開村子以來,她們做什麽都是在一起,好不容易養的這麽又俊俏又厲害的二狗子,不親自盯着怎麽行。
再說她也想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質”,萬一是個騙子呢?二狗子多好騙啊,她可不放心。
說話間,陳老大已經将人帶了出來。
那人乍看有些狼狽,手被綁着,腳上似乎也剛剛解綁,眼睛上還蒙着黑布,嘴巴被塞着,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但從布料上來看,非富即貴。
人是暈暈沉沉的,被連拉帶拽,掙紮都沒有,腳步虛浮,失去支撐立即倒地,身上還一股味兒。
阮青梅有些為難,他這樣子,怎麽下山?
“你們把人家怎麽了?”阮青梅忍不住道,“不會虐待他了吧?”
“沒沒,我們還指望用他換錢呢,哪兒敢啊?”陳老大道,“就喂了點迷藥,不過藥效應該已經過了,他這樣……估計是餓的。”
“這小年輕嬌氣得很,我們打野味兒給他吃,他嫌肉腥味兒重,一聞着就吐,這些天就只喝了些米水。”陳老大頓了頓,看看阮青梅,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講!”阮青梅捂着鼻子催促。
“我們這次下山,打定主意一定要有收獲,一天一夜沒回去,他喝了那麽多水,又沒人給他解綁,只能在地窖裏……解決,咳咳,所以,有點兒味兒。”
阮青梅正欲蹲下查看一下那人的情況,聞聲退後兩步,視死如歸地瞪着陳大。
“我來,我來!”陳大連忙過去,忍着味道去取了他嘴裏和眼睛上的布,在臉上拍了兩下,“哎,醒醒,小子!”
“放我……放我……我是清江……”那人已經是半昏迷狀态,嘴裏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明明恢複了視力卻不睜眼,似乎也聽不到陳老大的問話。
可憐的小夥計,似乎被吓壞了。
令荀嘆了口氣:“我來吧。”
他來到那人身前,雙指并攏,凝結一絲靈力,輸入此人靈臺,卻觸及到一片識海。
這人竟然還有微薄的修為在身上。
小厮?随從?
“二狗哥哥,怎麽樣?”
“他應該醒了。”令荀起身,借着火光,看向那人的五官,微微一怔。
那青年幽幽轉醒,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的生面孔,吓得拼命後退:“你們!你們要幹什麽?我告訴你,我不是普通人,你們要是傷了我,我……清江王不會放過你們的!”
阮青梅被他逗笑了:“‘我清江王’?你是清江王嗎?”
“我……”那小公子“我”了半晌,也沒說出什麽來。
不過阮青梅也沒多少心思戲弄他,害怕就害怕吧,害怕,才能聽話。二狗子給他那點兒靈力,也僅僅能支撐他到下山,其他的事以後再解釋,還是先省點兒力氣離開這鬼地方。
“小哥哥,我們是毓秀峰的人,來救你的,你現在應該能走了,留着些力氣,先跟我們下山吧。”她給了陳大一個眼神,“扶着他些。”
陳老大不敢有一點違背,立刻上前:“老實點兒!跟我走!”
——這要是摔了碰了,天亮前回不去山下,他的那些兄弟們都得玩完。
看着目露兇光的、熟悉的匪徒,那小公子一慫,居然真的不再掙紮了。
作者有話說:
過節了事多更得少,可以攢一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