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真相

阮青梅看着周圍熟悉的景致,心頭出離憤怒。

因為實在太生氣,她此刻反而異常冷靜。

九重天,離寰宮,她到底還是來了,只不過,她怎麽也沒想過,這一世帶她來此地的人會是紫箬元君。這位【仙尊】路線的女配對自己可算不上友善。

上一世她不是對渟淵仙尊愛而不得嗎?她不是對自己恨之入骨嗎?阮青梅一直懷疑,誣陷自己為魔宮細作之事就是出自她手。這位表面上清冷高潔,做事卻不擇手段的女君遠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阮青梅甚至覺得,她不像別人傳聞中的那樣對渟淵那傻狗癡心一片,而是有着別的目的。

阮青梅防備地道:“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九重天不是凡人可以随便來的地方吧。”

“渟淵要見你。”

阮青梅氣笑了:“他要見我我就得見?他是你們九重天的仙尊,又不是我家供奉的家仙,你們九重天的神仙都這麽不講道理嗎?”

紫箬元君看向阮青梅,目光審視:“你認識我。”

區區元嬰修為,紫箬元君并不将眼前的修士放在眼裏,但是這女子對她顯然并不陌生,看來其中另有機緣。

阮青梅不理會:“我要見藍璞道君。”

紫箬見她不哭不鬧,反而點名要見藍璞,也不意外,畢竟是藍璞特意去參加婚禮的交情,叫藍璞去說也好。

紫衣女子雙手抱胸,不急不躁地看向不遠處:“他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藍光在阮青梅面前一閃成型,一眨眼,藍璞道君已經滿頭大汗地趕來。

“小友,你真的來了?”他看向老神在在的紫衣好友,滿目責怪,“紫箬你……你真是……哎!”

想也知道,這個“請人”的過程一定不會太愉快。

他是完全不清楚紫箬在想什麽,嘴裏說着不在意渟淵,卻一刻也不猶豫地去為渟淵辦事,連基本的禮數都不講,這些個女子可真是一個比一個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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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友,得罪了,其實是我請姑娘來九重天走一趟,藍璞給姑娘賠禮。”

見到藍璞道君,阮青梅是稍微安心了些,畢竟整個九重天,她只認這麽一位能聽得懂人話的朋友。

“不必了,說事吧。”阮青梅皺眉,“我夫君不知道我來此,我不想他着急。”

“是……”藍璞猶豫半晌,“想請阮小友與我見一個人。”

……

見到陣法中病恹恹的渟淵仙尊時,阮青梅并不意外。

既然西無咎和龍輕野能恢複記憶,那身為九重天金仙的渟淵自然也能,因為差點走火入魔,渟淵發絲不再純白,些許烏絲為他增加了幾分人氣,近看和令荀的五官則越發神似,竟讓阮青梅産生了看見二狗子被囚禁于此的錯覺。

藍璞走到結界前,施法,不一會兒,光球之內,渟淵眉宇中心的血色漸漸退去,道印恢複如初,烏絲重化銀白,男人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阮青梅。

“吾友,人我給你帶來了。”藍璞心有餘悸地說道,“阮小友來者是客,你休要冒犯。”

渟淵垂眸,遮去眼中的情緒,仿佛在極力壓抑自身,半晌,才說道:“我有話要單獨和她說。”

藍璞道君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叮囑:“渟淵,記住我的話,強扭的瓜不甜啊。”

“小友,有事大聲呼喚在下即可,你放心,有本道君在,你不會有任何閃失。紫箬我們走……走!”藍璞道君說完,拽着不是很情願的紫箬元君離開。

泉眼邊只剩下阮青梅,她故意表現得禮貌疏離:“仙尊,你我素不相識,不知将凡女掠來所為何事?”

阮青梅的态度将渟淵眼中的情緒沖淡些許,他心中知曉,自己曾經做下如斯蠢事,阮青梅必然不會原諒他,何況如今她已為人婦,但是……

“阿青,離開令荀,他絕非你的良人。”

這熟悉的稱呼讓阮青梅胸口一疼——倒不是傷心,純純的物理疼痛,仿佛身上又被紮了一下,畢竟除了鐘秀峰的狗賊,這一劍最疼了。

怎麽回事啊這些人?不會都是串通好了一起黑她們家二狗子吧?

別人也就算了,阮青梅最知道渟淵的為人。這傻狗雖然缺心眼,但是絕不會和龍輕野西無咎之流同謀,九重天的渟淵仙尊,是個無論如何都不屑于說謊的人。

這個認知讓阮青梅心情更差了,該不會真的像系統說的,她家二狗子其實大有來頭吧。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胡說八道?”

“阿青,你可知道他是誰?”渟淵正色道。

“他是我夫君,是我的二狗哥哥,他跟你們不一樣,我們從小就認識,你別想挑撥我們夫妻。”

“不,你根本不認識他,‘令荀’不過是他凡間的一個身份,這三界之內,真正認識他的人,只有我。”渟淵仙尊說。

“阿青,給我一點時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你必須離開他不可。”

白發仙尊垂眸,調息半晌,等到額間的道印完全成為金色,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說來,此事的根源還是鈞天帝君,你應該知道,九重天上一直有傳聞,說我是鈞天帝轉世。”

是有這麽回事。

阮青梅瞥了一眼。

鈞天帝君,三界第一人,妥妥的男頻男主設定,從一介凡人修成大能中的大能,厲害到最後神州裝不下,只好自己開辟九重天界,繼續修行。聽說要不是後來隕落了,九重天也要裝不下他了,總之是妥妥的位面第一牛人。

渟淵三千年前飛升天界,攜二十七道天雷渡劫,得乾坤鏡照見鈞天背影,因而證實了其鈞天轉世的身份,這件事在九重天和魔界都不是秘密。渟淵仙尊逢九必劫,也是因為鈞天神魂過于強大,天道為了制衡其身,就安排了多得像吃飯一樣的雷劫,一天按三餐來霹人。

“阿青,修行乃是逆天之舉,強大如鈞天帝,亦逃不開隕落的宿命,你就不好奇,為什麽我卻能順利渡過如斯多的劫數?”渟淵突然提出問題。

阮青梅冷哼。

為什麽?因為是男主?因為命好?

渟淵眉宇一凝:“那是因為我所經歷的天劫,并非全部。一如我體內的鈞天神魂,也并非全部。”

阮青梅心中一沉:“什麽意思?”

“當年鈞天帝就是在這離寰宮隕落,究其緣由,衆說紛纭,後世只知道鈞天隕落當日,離寰宮靈氣爆發,而後有人看見帝君元神向神州界而去,一前一後,兩道元神。”

沒錯,是兩道元神。

一人隕落,為何會又兩道元神回歸天地?

當時普遍的說法,認為另一道元神是當時與鈞天帝君關系親密的一位樂師女君。

鈞天帝好美樂,與一位女樂師來往甚秘,當日樂師也在離寰宮中當值。相傳這位女君對鈞天帝情根深種,所以自毀仙丹,追随帝君下界了。

這個說法元阮青梅也知道,當初她在離寰宮內自學心法,無聊時也看了很多閑書,九重天最不缺少的就是關于鈞天帝的典籍,且有好幾個版本。不過每一種說法頭逃不了風花雪月,離不開這位三界第一人的風流韻事,內容大多是樂師女君對鈞天帝如何愛而不得。

不過在她看來,倒是未必,從卷宗中的描述上,誰對誰愛而不得,還真不一定。至少如果記錄屬實,那這位女君倒不是個戀愛腦的性子。

“這有什麽不對嗎?”阮青梅随扣一問,倒是忘了掩飾記憶。作為凡人,這些事她初次聽聞,遠不該是如此平靜的态度。

渟淵仙尊看在眼中,按下心中的酸楚,繼續說道:“那位女君的确隕落,卻不是在鈞天帝隕落之後,而是之前。正因樂師玄瑛先一步散丹,鈞天帝因此心緒大亂。至于兩道元神,其實都是鈞天帝自身。”

一個人,怎麽可能擁有兩道元神?

看出阮青梅的疑惑,渟淵解釋道:“令荀曾經用過分神之法,同修兩套功體,又将其中一套贈與你。道理都是一樣的。阿青,你那麽聰明,還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聯嗎?”

“當年鈞天帝君神通天地,只差一步就能再上雲霄。但是偏偏這時候,他遇到了自己的劫數。”

與樂師玄瑛,起初只是興趣相投,玄瑛飛升時是以琴入道,一手琴音出神入化,能撫平修行帶來的挫敗與浮躁。玄瑛常以琴樂與鈞天論道,漸漸的,一場場鬥法下來,随着交流的頻繁,連心弦也在不經意被撥動。

但鈞天何等驕傲之人,他不願承認自己被情關所阻,修行停滞,反而将那份似有若無的情愫視為心魔。他又不想讓別人,尤其是樂師玄瑛知道,因此使用分神之法,将元神一分為二,只要一有雜念,就以另一半元神“淨化”自身,久而久之,這些心緒越積累越深,終有一天徹底失控。

鈞天強大,他的‘心魔’自然也足夠強大,常出入離寰宮的玄瑛很快就發現了這件事。她得知鈞天是因為自己的琴樂才滋生心魔,內疚不已,決絕地選擇碎琴散丹。心魔因她而生,自然也該因她而滅,但是她低估了鈞天的執念。

玄瑛死後,心魔徹底失控,連鈞天本人也無法遏制,最終玉石俱焚,雙雙隕落。

說到這裏,渟淵眼中流露出些許落寞,許是與鈞天帝的心情感同身受。

他是鈞天轉世,但并沒有前世記憶,這些都是前幾世阮青梅死後,他經歷了那些災禍後才得知的。人死不能複生,哪怕是元神轉生,也只是另一個人,他原本是這麽覺得。直到他親手逼死愛人,而後大徹大悟,才了解了當初鈞天心中的絕望。

他與阮青梅,本應是一段美好的開始,卻因為自己的執拗與倔強毀之一旦,還害了對方。

“所以呢?”阮青梅隐隐又不好的預感,卻不願意細究,她不耐煩地道,“我和二狗子都是凡人,和這故事有什麽關系?”

渟淵仙尊按住心中酸楚,道出事實:“當年鈞天元神一分為二,雙雙隕落,鈞天擔憂其另一半元神承載太多私心,又過于強大,轉世後可能為禍人間,便與當時的魔宮之首魔祖、人間界修仙派世家、宗派聯合,分別自靈根、仙骨、氣血、氣運四方面禁制其身,許以四道禁制……現在,你知道令荀體內的四道禁制從何而來了。”

“令荀就是鈞天另一半元神轉世,他與我本是一樣的,只不過他承載了鈞天帝的負面,被視為心魔封印,連我的仙骨也是封印他的一環。”

“如今他四道禁制皆在機緣巧合下解開,你覺得,對于這個蠶食了他千萬年的三界,他會怎麽做?”

報複,鋪天蓋地的報複,即便曾經不是魔,在這樣壓抑的萬年間也早已滋生出了真正的心魔。那些幻境中悲慘的景象就是他的傑作。

“阿青,你也曾在那些災難中喪命,我每次都嘗試去救你,可總是慢了一步,即便這樣,你還要回到那個人身邊嗎?”

渟淵仙尊眼中是難以言說的懇切,若視線有力量,阮青梅此刻恐怕已經足下生根,被牢牢地束縛在此地。

“鈞天元神成魔,無人是其對手,你留在離寰宮,那個人無論如何不會摧毀這裏,你在這裏,我才能保護你。”

阮青梅怔忪,倒不全是因為渟淵的話,而是因為她眼前突然出現的文字。

【你陷入沉思,若渟淵所說是真,那麽現在抽身的确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弱小如你,面對強大的鈞天元神,又能做些什麽呢?】

【壹】留在九重天。

【貳】堅持回去,有什麽話當面問清楚。

*該選擇至關重要,請謹慎選擇。

“小游,系統?在不在,這什麽鬼?”為什麽這裏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選項啊?還至關重要,連一點提示都沒有嗎?

然而系統毫無回響,像是消失了一般。果然是關鍵時刻永遠靠不住的系統呢……

阮青梅陷入困境,耳邊回響起記憶中最熟悉的溫柔聲音。

——青梅,我日後可能無法修行。

——我總覺得,解不開禁制,也許不全是壞事,現在這樣就很好。

——只是,我也想保護你。

——青梅,我很知足了。

阮青梅是最知道的,令荀原本根本不打算對抗體內的禁制,他是安于現狀的。是她要他修行,是她要他陪伴,二狗子是要保護她才日漸強大,二狗子是為了她才突破了一道又一道禁制,如果渟淵所說是真,那所有的麻煩都是因她而起的。

現在他們卻要她獨善其身嗎?

“阿青?”渟淵還想繼續說服。

“渟淵仙尊,雖然我這個人的确是貪生怕死,但是……至少目前為止,我還不想與狗為伍啊。”

深吸一口氣,阮青梅選下了【貳】選項。

阮青梅眼神逐漸堅定:“更何況,令荀不是那樣的人,他很善良,就算別人對他很壞,他也沒有害過人。”

渟淵搖頭,眼神無奈:“阿青,令荀是鈞天心魔在渾身力氣都被封禁的情況下,不得不生成的,一個讓他能在凡間活下去的人格。若是一朝封禁全解,心魔記憶複蘇,他擁有的就是當年半個鈞天帝的力量,連我也不是對手。這世間哪還有什麽‘令荀’?他連你都不記得,不認識,還談什麽善良?”

“當年封印鈞天元神,九重天、人間界,乃至魔宮都有參與,這些人蠶食他的力量,分解他的血肉和仙骨,盜取他的氣運,換了你,你可會不恨,不怨,不唾棄,三界衆生,在他眼中皆是惡人,那樣的慘劇你明明就親眼見過,為什麽不相信……”

渟淵眼神閃過一絲瘋狂。

他不懂,明明他都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阮青梅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如果當初自己這樣堅定地站在她一邊,是不是如今這份信任和不移就是自己的……

“藍璞道君!道君!”阮青梅突然喊道,“藍璞道君,藍璞道君救命,你快送我走!”

“小友休怕,藍璞來也!”一道藍光飛至,藍璞道君宛若老父親擋在阮青梅面前,對渟淵仙尊一臉戒備,“吾友,我都說了強扭的瓜不甜,你不要至我于不義呀。”

“藍璞你讓開,我還有話說,阿青,你聽我——”

阮青梅嗓子一夾,發揮特長:“道君道君,你這個朋友精神不太正常,我害怕。”

藍璞道君頓時痛心疾首:“吾友啊,收手吧,感情是不能強求的!”

渟淵又道:“阿青,你若不信,回去大可用藍璞送你的因緣鏡驗證,因緣鏡與乾坤鏡乃是同一塊靈石做造就,令荀如今禁制已解,鏡中能照出他元神,你便知道我沒有騙……”

阮青梅拽着藍璞的袖子:“道君,你說話到底算不算話?”

“算算算,啊收!”藍璞道君對着結界一指,結界帶着其中的白發仙尊消失,四周頓時安靜。

藍衣仙人撫了撫衣袖,無奈地道:“小友放心,有我在,保你安全。本道君說話算話。”

“哇道君你好可靠呀,不愧是你,和某些不講道理的神仙完全不同。還請道君快送我回家,我夫君要着急了。”阮青梅恐怕再生變故,拉着藍璞向外面走去。

就算渟淵說的是真的,又如何呢?

誰規定上輩子是個壞人,這輩子就一定要報複了。風吟月對二狗子那麽壞,二狗子都還念着母子之情沒有要她的性命,二狗子這輩子遇到那麽多壞人,他還是只記得那些美好。

她家的二狗子真是天底下最沒有脾氣,最好揉捏的軟柿子了,當初選擇他,不也是因為他絕對絕對不會欺負自己嗎?反而是他自己啊,要不是她,這一路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這樣溫柔的二狗子,哪會變壞啊,更別說濫殺無辜了。

當然,鈞天這事,如果是真的,如果……如果到時候真是性命攸關,她當然是更重視自己的小命兒。可是現在還什麽也沒有發生,難道現在就要和他們這些人欺騙過她的人站在一邊,一起唾棄、鄙夷、抛下她的二狗子嗎?那和當初渟淵所作所為有什麽區別?

最重要是,就算是不擅長游戲的她也知道,在一條路線裏三心二意的下場,往往是很慘的。如果二狗子的身份是真的,那現在得罪他——不是找死嗎?

作者有話說:

閑話不說,今天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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