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掠人

劍氣來勢洶洶,陣眼被青冥劍不費吹灰之力斬碎,西無咎受到反噬,強忍着胸腔翻湧的血氣逃到山上。

他望向身後之人,冷冷地罵了一句:“廢物。”

阿南葉瑟縮地躲在樹後。

因為他一時心軟,和阮青梅說了實話,西無咎不得不提前啓動陣法,強行将阮青梅“掠入”陣中,這才導致陣法留下了破綻。

不過西無咎自己也知道,這只是遷怒,就算沒有破綻,令荀那把劍也一樣能斬斷結界,只是他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

龍輕野皺眉:“堂堂魔尊,竟然連一炷香的幻境也撐不住,反過頭來只能像喪家之犬一樣指責別人?”

龍輕野他就跟在西無咎身後,誤以為西無咎在罵他。他本就不是受氣的性格,自然要出言相譏。

阿南葉又是一縮:這年頭撿什麽的都有,還有撿罵的。

西無咎受了傷,正氣急敗壞,火氣更是一點就燃,只恨此刻他不能妄動真氣,暴露弱點,否則早一巴掌把龍輕野這個懦夫拍到樹上。

他對龍輕野冷嘲熱諷道:“你倒有臉說,叫你去提醒小青梅令荀有危險,你都叽叽歪歪了些什麽?真是個廢物!”

他豁命開出來的幻境陣法,難道是為了讓這些不着調的那人表白的?越想越氣了!

“就你做的那些破事,還指望小青梅原諒?龍輕野,不怪人家罵你厚臉皮,小青梅說得對,你怎麽還有臉回來見她的?本座要是你,恢複記憶後就立刻自裁謝罪!”

龍輕野臉色一青:“青梅性格溫柔,怎麽可能說這種話。”

溫柔?

西無咎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龍輕野,就像在俯視一個傻瓜:“看來你也被耍得團團轉啊。”

阮青梅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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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見鬼了。

當初在魔宮,那女人一開始也是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他本是為了她的天靈根才掠人的,只把她當做一味“藥材”丢在一邊自生自滅,沒想到這女人看着乖乖順順,背地裏設計了一萬條逃走路線,只要他前腳離開魔宮,阮青梅總能從她的小腦瓜裏想出新的辦法,以至于他不注意她也不行。

她的确很會裝溫柔,裝順從,甚至還很會裝深情,什麽“喜歡”“愛”“一見鐘情”,這些套路張口就來,但……全是假的,沒有一句真話,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

西無咎早已經學到了:小青梅是個小騙子,她的情話,一句都不能信!

也就只有那幾個蠢貨,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真以為阮青梅曾經鐘情過他們,西無咎內心不屑。

龍輕野顯然并不把西無咎的态度當回事,他自信十足地道:“青梅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我倒是希望她多些心機手段,好過在某些魔頭手下吃虧。”

他與阮青梅相處時間不短,不會輕易被別人動搖。當初他在滄浪家遇險,不小心牽連了阮青梅,青梅非但不怪他,還幫他一路逃脫,代他吃了很多苦,即便這一世阮青梅性格明媚了許多,但本性不會變。

只是阮青梅的好性情也看對什麽人,對待陰險狡詐之徒,就要以牙還牙,所以對西無咎她毫不留情。至于這一世,她恨自己,報複自己,龍輕野一點也不生氣,因為這就是她會做的事,他本就欠她的。

兩個男人劍拔弩張,氣氛凝固,好半晌,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來:“那個……二位,尊主,龍公子,你們要不要先商量一下下一步?吵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呀。”

龍輕野眉目一肅,眼中閃過厭惡:“沒什麽可商量的了,在下與魔尊話不投機,也談不上合作,告辭!”

龍輕野盤算得很清楚。

阮青梅已經不會相信他了,自然也不可能相信西無咎,他們這個聯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眼下,他必須得回去将散落在各地的舊部重新整合。這一世他起點太低,一開始就沒有在滄浪家立住,想要再崛起成一方之主難上加難。沒有勢力,他就沒有籌碼和這些人談判,也更沒法得到阮青梅的青眼,甚至連見他一面都難。

好在另外幾個這一世看來也都不怎麽樣,想起婚禮上那尴尬的一桌人,以及鐘秀峰那狗賊,龍輕野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乾坤未定,走着瞧。

阿南葉來到西無咎身邊,小心翼翼地請示:“老大,就讓他這麽走了?”

“無妨,一個廢物,還能興起什麽風浪,本座也不需要和這種人合作。”西無咎不屑,“我要調息,你來護法。”

阿南葉一時間對龍輕野居然生出有幾分感激——多謝龍公子無私替他接走“廢物”之名。

半個時辰後,西無咎體內氣息穩定下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緩緩地睜開狹長的黑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阿南葉知道他還在煩心今日之事,好言勸道:“尊主可是還在擔心阮姑娘?”

“尊主莫怪小人多嘴,其實阮姑娘并非無理取鬧之人,若尊主真心為阮姑娘好,大可坦言相告,也許她會認真考慮的。”阿南葉憑着自己對阮青梅的了解,說道。

西無咎嗤之以鼻。

真心?

固然小青梅沒有真心,但他堂堂魔尊,又能談什麽“真心”?

何其可笑。

他對阮青梅,不過是勢在必得的不甘心罷了。最開始,只是覺得這小女子的新游戲很有趣,後來,是阮青梅一次次地讓他嘗到了挫敗的滋味,想到自己費盡心思,卻擺不平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姑,無論他做什麽,似乎總不是阮青梅要的,他也就越發暴躁,所以才會興起将她制成傀儡的想法。

說到底,不過一場貓捉老鼠的博弈,她守着真心不給,所以立于不敗之地,自己又談什麽真心不真心,那豈非輸得徹底?

西無咎狹長的眸子一眯:“她愛找死,就讓她去!我們走,回魔宮!”

人界覆滅,與他魔族何幹?

那是九重天操心的事,等到九重天忙不過來,他剛好帶着魔宮殺上九重天,奪下三界之主的位子!

阿南葉在心中嘆氣。

——以他的了解,這肯定不是老大的真心話。

魔尊一年前就嚷着要屠村,如今還不是和村民相處得其樂融融,尤其是對阮家那個小侄子,老大嘴上罵着小崽子,行為卻寵溺至極,已經叫人類幼崽爬到頭上作威作福了。

阿南葉也漸漸摸清了西無咎的脾氣,老大真正要殺人洩憤的時候,是快刀亂麻,絕不拖泥帶水,反而是這種動不動就挂在嘴邊的“找死”“全鯊了”多半都是氣話,執行之日遙遙無期。

而等他遇到不如意,需要發火的時候,倒黴的還是自己這些屬下。

于是阿南葉又道:“尊主息怒,若阮姑娘真的發生什麽不測,尊主難道不會後悔嗎?”

果然,西無咎手掌倏地攥緊。

阿南葉一語中的。

……怎麽會不後悔?

他一次次地醒來,最多的情緒就是後悔,可是每一次,他還是會順應本性做出同樣的選擇,推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漸漸也明白,自己注定就是這樣的人,是和阮青梅走不到一路的人。

可他就是不甘心,而且這一世也容不得他選擇——他的道契還在阮青梅手裏,阮青梅要是死了……直接死還好,若是受了什麽致命重傷,道契的主仆輔助機制會讓他被當做血袋活活被吸幹。

沉了會兒氣,西無咎道:“無妨,有人比我們更着急。”

相信用不了多久,九重天那位就要來了。

坦言相告嗎?倒像是渟淵會做的事。

那就先讓他看看,對于“坦言相告”之人,阮青梅會有什麽反應。

“尊主,就算您說的,阮姑娘都相信了,她就會離開令荀嗎?”阿南葉是知道他們兩個感情多好的,青梅竹馬加共患難,怕是沒那麽容易放棄。

“她會。”西無咎篤定地道。

“我了解她,她一定會毫不猶豫,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初她也是對自己信誓旦旦,仿佛迷戀至極,還不是照樣不擇手段的逃走?都是套路罷了。這世間愚蠢的男人何其多,每每被那女人一張無辜的小臉迷惑。

還是那句話,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她的“真心”只給她自己——他得不到的東西,他不相信別人能得到。

反正只要她一離開那個男人,他立即就把人掠走,在魔宮軟禁一輩子!既然被契約絆住,那就一輩子鎖死在一起,沒有真心又有什麽關系?他要她的真心幹什麽,只要得到人就不算輸,還有,到時候要把這一世至今所受的屈辱都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你先在附近躲起來,等本座命令行事。”西無咎吩咐阿南葉。

阿南葉道了一聲“遵命”,而後引入陰影之中。

西無咎默默看了一眼夕陽,從這裏的山上,能夠清楚看到杏花村的位置,只是他視線所向,卻并非山腳下被茂密的樹木隐藏了身形的新家,并非那座令人頭疼的建築,而是落在村子裏的阮家大院方向。

想起那沒心沒肺,整天只知道傻樂和為一些雞毛蒜皮争吵的一家人,腦海裏時不時閃過幻境中村落的廢墟……明明是用來迷惑別人心智的幻境,怎麽他自己也像被迷惑了似的。

西無咎不屑地“嘁”了一聲,化身為黑狗形态,緩緩地朝阮青梅兄嫂家走去。

算了,魔宮很大,再掠三個人也裝得下。

他這麽做,當然只是為了鉗制阮青梅,讓她不再敢動逃走的歪腦筋,絕不是因為虧欠了那一家人的恩情。

……

九重天,離寰宮。

竹林泉眼處,白發的仙尊周身氣流激烈沖突,卷起發絲清揚,仙尊雙眸緊閉,額間道印血紅,昭示着他體內此刻氣血翻湧,難以平靜。

渟淵仙尊的靈力太過強大,藍璞道君不得不在他周圍布置下養靈結界,一邊緩緩消耗他旺盛的血氣,也保護離寰宮不被他摧毀。

這陣法原是用來囚禁魔族的,陣中之人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耗損,此時用上也是無奈之舉。

若是渟淵仙尊發狂,三界之內根本無人能壓制得了他。且這結界并不強,只要他能醒來,恢複神智,自然能自己從內部破出。

盡管如此,藍璞道君還是不放心,每日還要來加固結界,已經過去了五日。

紫衣女子回到離寰宮,直奔竹林深處,就見藍璞道君剛剛收功調息。

看到結界中的渟淵仙尊,紫箬元君向來淡漠的眉宇之間閃過訝然:“怎麽會這樣?”

外界都在傳言,說九重天最強的渟淵仙尊,和魔頭吃了一桌飯,回來就瘋了?

“紫箬!你可回來了!”藍璞道君一眼看到了救星,把前因後果與她說來。

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就是那日他們去凡間參加婚宴,未想主人家居然拿出“蛇骨酒”來招待。

回來後,渟淵就有些低沉,但是倒也沒有任何狂态。反而是當夜,離寰宮寝宮之內突然爆發出巨大的氣流,藍璞道君差點以為是魔宮打來了。待他趕到,就看見渟淵披發赤足,雙目赤紅,仿若魔人附體,嘴角和胸口全是血跡。

一看就是氣血逆行,走火入魔之兆。

他彼時直愣愣地要往凡間而去,對周圍的人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藍璞道君不敢由着他癫狂,略微使了手段,才将他困在靈泉之中,企圖用養靈陣結合泉眼的力量洗滌他的戾氣。

“你是說他在發酒瘋嗎?不過是一杯酒,就讓他心亂至此?”紫箬元君覺得離譜。

這也太脆弱了吧。

藍璞一怔:“不過一杯酒?一般人遇到這種事也……挺嚴重了吧?”

那酒的“來歷”,他和紫箬可都是最清楚的。

“可他不是一般人。”紫箬元君冷靜地說道,“他是九重天第一強者,怎會只因為自己的仙骨被人拿去釀酒就崩潰至此。必然還有別的原因。”

“要是渟淵醒來,自然就知道怎麽回事了,”藍璞忍不住道:“紫箬,能不能試着把他叫醒。”

“能。”

藍璞道君大喜:“那太好……”

“可是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紫箬話音一轉,叫藍璞道君怔忪。

為什麽?這有什麽為什麽?因為他們是渟淵的朋友啊。

紫衣的女君看着結界中的人,似乎十分失望:“身為仙尊,明知道自己身負鎮守九重天的重任,卻三番五次疏于自身防備,以身犯險,又任由心魔入侵……我已經救過他兩次,你為何心安理得的覺得本君該救他第三次?”

藍璞道君啞口無言。

紫箬元君又說道:“每用一次真氣為他人療傷,也是對我的耗損,何況他這一次不是能輕易治愈的。若是此時魔宮卷土重來,我與他都不能應對,那誰來守九重天門?”

“可是……”

“我也即将渡劫,順利的話,不出五百年就會證道大羅,位列金仙,屆時本君便是紫箬仙尊,與渟淵平起平坐,我也能與西無咎力戰,我為何要理所當然地犧牲自己,給他人便利?”紫箬面有不虞。

“藍璞,你總說我們三人都是朋友,可是你為了救他,可謂全力以赴,我也出了力,他醒來後可有感謝過我們?反而他自己呢?任意妄為,行事絲毫不考慮你我,惹了麻煩也全靠別人收拾攤子。所謂朋友,不該如此吧?”

“仙途本是獨行之路,藍璞,你在凡間呆的久,道心中未免太多的仁愛禮義,這難道不是和你的修行背道而馳?”

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只是從前渟淵強出她太多,她說出來難以服衆。如今渟淵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出不了三百年,他就将不再是自己的對手,她也就無所顧忌了。

她修得是無情道,既然無情,便不存在心甘情願,理所當然的付出,有的只是利益索取,強者為尊。她受夠了受“擺布”的日子,只想自己變強,再也不想輔佐任何人了。

藍璞道君啞口無言,他現在确信,他從前以為紫箬心悅渟淵,果然是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紫箬,你從幾時開始這麽想?”他問。

“我從來都是這麽想。”紫箬元君說道,“藍璞,我還認你這個朋友,但是你這樣理所當然指使我做事,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藍璞皺眉:“紫箬,你這樣有些過分了,渟淵他如今——”

——“吾友。”

突兀的聲音從結界中傳來。

藍璞道君一喜:“渟淵,你醒了?”

結界中,渟淵仙尊依舊雙目緊閉,周身氣流席卷,形成尖銳的氣陣,只有額間的血色道印已然變淡,化為一道金色光暈,那是渟淵的元神。

他竟被逼到元神離體嗎?

果然,那聲音說道:“紫箬說的并沒錯,此事是我欠缺考慮,大敵當前,九重天不能再損一位戰将。”

藍璞道:“可是你這樣,要什麽時候才能恢複?我并非徇私,魔宮久不見你,早晚會察覺異樣,到時候攻過來,依舊是麻煩。”

他主張先救渟淵,并不完全是從私交上考慮,雖然對于紫箬而言,也許正期待着一場揚名的仙魔大戰,但是至少目前,魔宮忌憚的還是九重天“渟淵仙尊”的大名。

“你放心,西無咎暫時不會攻打九重天。何況,他此刻也不能死。”

“……吾友,吾不懂你,你為何如此篤定?”

之前不還整日把西無咎當成三界最大的禍害,一門心思除魔衛道,怎麽如今又轉變态度了?

“此事複雜,個中緣由,涉及天機,難以解釋。”渟淵說道,“眼下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要煩請二位友人相助。”

這時候又是“友人”了,紫箬冷哼了一聲。

未料,渟淵仙尊一改往日冷漠,言之鑿鑿,語意懇切:“此事攸關三界動蕩,人界蒼生,還請二位仙者助渟淵一臂之力。”

藍璞道君有些動容,痛快地道:“好!你說!”

紫箬元君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總覺得渟淵仙尊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她冷冷地道:“不妨先說說。”

“請二位好友,将阮青梅單獨帶來九重天,最好不要驚動她身邊的男子,渟淵只求此事。”

紫箬元君一怔,轉而問藍璞:“阮青梅是誰?”

藍璞道君則是一臉驚愕,根本沒聽見紫箬的問題。

所謂攸關三界,拯救蒼生的大事就是掠人家新婚小娘子?藍璞道君覺得三觀都受到了震蕩。他的好友……原來是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嗎?

“她人與我關系匪淺,若置之不理,留在那個人身邊,早晚喪命。”渟淵的聲音中流露出痛苦,“我愧對于她,重逢已屬不易,無論如何不能再見她在我面前死去。”

“至于那一場慘劇,我渟淵對天起誓,必會與那魔頭以命相搏,護蒼生免于塗炭。”

藍璞大為震撼,他從未聽過渟淵這樣飽滿富有感情的聲音,這真的是他那無情無欲的好友的元神在說話嗎?

可是,若別的事也就罷了,小姑娘新婚燕爾,和她那小郎君正值情濃,他深受信任,卻下界棒打鴛鴦,掠人妻子,這實在是有悖于他的原則。

“當真不能說緣由嗎?”藍璞道君糾結,“渟淵,你該不會限于心魔,依舊将阮姑娘當成你的妻子吧?她已經羅敷有夫啊。”

元神沉默。

渟淵不想說謊,恢複記憶後,他受不住打擊,識海崩潰,正是因為他心中從沒有忘記阮青梅。盡管兩人只相處了一段時間,可是他們一開始就以結緣為由在一起,在他心裏,她始終是他的道侶。偏偏自己每每都會傷害她,每一世每一世,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內心,犯下愚蠢的錯誤。

他竟然沒有一次在證心臺選擇相信她,每一次都用劍刺穿她單薄的身軀,還自以為是地覺得是為他好,青梅說得對,他真是個自以為是的人,是他對不起她,他不配做她的道侶。若這一世,她與別人相守,能過得安心順遂,他絕對不會去打擾,但是唯有那個男人——不行!

渟淵仙尊想到那個男人的來歷,額間的道印又浮現出了淺淺的紅色,他痛苦地與體內的戾氣對抗着,說道:“吾友,吾現在的形态堅持不了多久,此事托付于你,三千年,渟淵僅此一求,萬望成全!”

話音剛落,道印恢複成血紅,結界之內,戾氣大增。

“渟淵,渟淵!”

藍璞道君徹底陷入兩難。

再怎麽說,掠人這種事,即便是友人相托,他也絕對不會去做的,但是渟淵又不像在騙他,如果視而不見,那姑娘真的會死嗎?

他還想再問,可渟淵如今要全心對抗心魔,不見到阮青梅看來是不會醒來了。

有了。

不如就将此事與阮青梅直說,交由她決定,小姑娘是個通情達理的性子,想必也不會為難他。若是阮青梅能自願和他來九重天走一遭就好了,對,就這麽做。

定好了策略,藍璞道君擡頭道:“紫箬,我們……紫箬?”

他一怔,周圍已然不見紫衣女君的人影。

九重天上,一道紫光往微雨山方向下界而去。

……

杏花村,魔仙堡。

阮青梅回到家,見新搭好的狗窩空空如也,不由有些無語。

也是奇怪,之前小乖粘着她,哄也哄不走,就算露宿外頭都要留在新家,這會兒給他做好了“家”,狗子卻回到兄嫂家裏,寧可每日被紅孩兒揪着狗毛□□,也說什麽都不回來了,甚至每次見到她,都捂着肚子趴着,愛理不理,一副盼她快走的樣子。

真是一只善變的狗子,不過也好,沒人來打擾她和二狗子的二人世界了。

阮青梅今日和令荀去鳶城逛了逛,看了看新書的反應,還不錯。

新書名字叫《九霄神人報恩記》,還沒有正式發行,依舊是用在鬥馬茶肆說書試講的方式,今日老板向她反饋了客人的反應。

書友的反應都差不多,大家已經習慣了“鐵鍋頓四狗”的風格,這一次與其說是“罵聲如潮”,不如說還覺得虐得不夠勁兒。

畢竟神明最後還好端端地在天上當神仙,冤枉了人,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所謂的情傷……害,在柴米油鹽為先的老百姓心裏,那點事不痛不癢,而且是自找的。

書友還提出了一個非常新穎的點,是阮青梅都沒想到的——大家一致覺得,這些神仙有點太閑了。

既然是“神”,受了凡人的膜拜和香火,理應以民衆的利益為先,兢兢業業幹實事,為人民服務。怎麽書裏的這些所謂的“神明”“仙尊”整日不是只顧自己修行,就是和美麗的女子談一些糾葛不斷的戀愛,還經常被卷入多角戀情,這樣的人,尚未逃離七情六欲,不過是強大一點的人間修士罷了,怎麽談得上神明?

——這麽有勁兒沒處使的話,找個班上啊。

阮青梅居然覺得好有道理。

若說人間界恩怨起于追名逐利,魔宮發起戰争是為了掠奪生存資源,那九重天整日傳桃色緋聞,不就是因為他們太閑了嗎?

阮青梅決定在下一本書好好說道說道這件事。不過下一本書是寫瘋狗的,怕是更沒法正常了……

回村的路上,令荀被阮青柏叫去幫忙家裏幹點活,阮青梅早早回到家裏,便坐在秋千上翻自己的樣書,日子過得悠閑又惬意。

系統的聲音傳來:“親吶,你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嗎?”

阮青梅不解:“擔心什麽?”

系統:“西無咎和龍輕野聯手了,你不怕他們再來嗎?”

“這件事啊,”阮青梅嘆了口氣,“我也是有煩惱過,但是我想不明白,所以暫時也拿不出什麽對策,只能兵來将擋。”

那兩個狗聯手這件事本身,就夠她困惑了,他們圖什麽?如果他們都恢複記憶了,按說更不可能和睦相處。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再看一次自己的BE畫面?

想起幻境中的那片廢墟,阮青梅心裏有些毛毛的,下意識不願意多想。

系統:“親吶,那關于二狗子的事呢?”

二狗子?阮青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說二狗子毀滅世界?”阮青梅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這種明顯的栽贓手段,百分之百是那瘋狗想出來的,那兩個人嘴裏沒一句真話,聽聽就算了。”

二狗子毀滅世界?說她毀滅世界還差不多。她高低是個女主,而且被位面虐了這麽多次,有光環,也有動機。

系統:“我總覺得這件事裏透着詭異。”

阮青梅想了想,問道:“小游,你做了這麽久系統,聽說過之前的災變是怎麽回事嗎?”

系統:“那場災變是BE結局中的元素,并沒有什麽規律,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女主在老四線和任意男主達成HE,大災變就不會出現。”

什麽玩意兒,還得去巴結那四個狗,不可能,阮青梅撇了一眼。

“你們到底是怎麽選男主的?二狗子這條件沒入選就稀奇。”

系統:“我們只是設置規則,并不幹預位面的發展,系統自動篩選最适合作為男主的角色,沒有被選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所以我擔心……”

它擔心龍輕野的話并非空穴來風,也許令荀的身份真的“存疑”。

“不可能,二狗子不會騙我的,我們六歲就認識了。”阮青梅堅定地說。

系統:“如果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系統:“親吶,你想想,好端端的,龍輕野和西無咎為什麽會恢複記憶?必然是發生了我們都沒有注意的事。令荀體內的禁制從何而來,解開的原因又是什麽?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劍靈,厲害得有些太不像話了,已經到了無視這個位面戰力限制的程度。”

系統嘆息:“其實好幾次我都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來,開荒線的危險就在于此,親吶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阮青梅沉默半晌:“……不會吧?”

系統:“親吶,有件事我必須提前和你确定一下。”

“如果令荀的身份真的有問題,或者他體內封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旦那‘東西’被放出來,屬于‘令荀’的人格就會被吞噬,那世上可能再也沒有令荀這個人了,若真是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什麽沒有被選為男主備選。”

如果這是一個随時可能消失的“人格”,就不能作為真實存在的人給女主備選,因為不穩定因素太多了。

可阮青梅偏偏選了,而且一條路走到黑。

系統:“親吶,若真發生這種事,局面必然十分危險,甚至會出現我無法與你溝通的情況,我要提前确定你的選擇。如果龍輕野他們說的是真,那你是要抱着一線希望試一試,哪怕希望渺茫也不放棄,還是保命優先?”

“容我提醒,我們完全不清楚這股力量的來源,如果被傷到元神,你可能沒有下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是真正的生死攸關,根據規則,系統需要提前向玩家陳述清晰。

阮青梅糾結不已,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她好端端的新婚燕爾,怎麽就面臨這種生離死別的選擇了。

她和二狗子六歲就認識,青梅竹馬,一路共進退才走到一起,怎麽就誰要消失,誰又得抛棄誰,這太荒謬了!

“那還用說嗎?”阮青梅跳下秋千,堅定地道,“當然是小命要緊了!”

系統:“……”

系統:“總覺得這時候該說一句,不愧是你。”

阮青梅理直氣壯地掐腰,那當然了,什麽能有活着重要?而且真到那時候,二狗子都沒了,留下的不過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難道她還要為他守寡嗎?沒有這個道理吧。

——只要我沒有道德,道德就綁架不了我!

“青梅?”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阮青梅回頭,見眉目清和,眼神無害的青年拎着一個食盒站在門口。

令荀方才去幫阮青柏幹些家裏的雜活,阮家兄嫂本要留他吃飯喝酒,又想到自家妹子還在家中挨餓等着夫婿回去,便給他小夫妻倆裝了滿滿一食盒的熱菜,叫他們小夫妻今晚不用開竈。

令荀将食盒放在院內的石桌上,一如尋常地問:“天冷,怎麽還在院子裏吹風?”

阮青梅轉過身,眼中的盤算薄情盡數消散,只剩下甜美的笑意:“為了等你呀,二狗哥哥!”

系統:……呵,女人,嘴上倒是一套一套的。

但是膚淺的人類男性顯然很吃這一套,令荀笑着道:“大哥大嫂給我們送了吃的,是你愛吃的菜,有些涼了,我拿去熱一熱。”

“好。”阮青梅坐在秋千上,嘴上甜的不行,活是一點不幹,看着令荀進了小廚房忙碌,自己只等着吃。

系統:“親吶,我看書上說,感情的維護,是要雙方的付出,你看你付出的是不是有點少……”

阮青梅一笑:“可我看的書上說,一個合格的系統不該對人家夫妻之間的相處指指點點。”

系統:閉麥。

杏花村在南,冬日很短暫,一年冬天只下幾場薄雪,阮青梅在室外并不覺得冷。只是當第一片雪花落在額頭,帶來冰涼的觸感,她還是微微怔忪。

和清江城的鵝毛大雪不同,這裏的雪像砂糖做的冰晶,落在掌心還能看出雪花的形狀。

這還是她第一次活着看到杏花村的冬天,阮青梅心中突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欣喜。她下意識地想要和人分享:“二狗哥哥,你快看,下雪了。”

她一片一片地接着雪花,看着小小的六棱冰晶在掌心落下又融化,眼中閃閃發光,升起一種孩童般的至純。

“二狗哥哥!你——”

忽然間,冰晶上反射出危險的紫光,伴随着阮青梅的驚異一閃而逝。

而後,雪花落在秋千上,再無一雙素手承接,空氣中沒有歡欣雀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比冬天更肅殺的清冷氣息。

令荀聽到呼喚,端着熱騰騰的飯菜出來,卻見院中空無一人。

“青梅?”

聞到那股熟悉的,屬于九重天的術法的味道,令荀心頭那股戾氣再度沸騰洶湧,仿佛要沖破他好不容易打造的束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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