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鐵鍋炖四狗終章
沉陸之後,地震帶來山崩海嘯,氣候異常導致來年的農作物大概率會顆粒無收。災難看起來已經平息,凡人與修士得以存活,但後患遠沒有結束。
百姓先是在九大宗的仙山下跪拜,請求各位修士出山“救世”,然而九大宗如今靈脈斷絕自顧不暇,又哪裏有心思管別人。
百姓苦求無果只好寄希望于王室貴族,王室反響不一,有借機拉攏人心的,有乘勢招兵買馬擴大地盤的,也有趁亂作惡、草菅人命的,更有醉生夢死、麻痹擺爛的……天下四分五裂久矣,皇室頃頹,諸侯強盛。從前修仙之風盛行,王室追崇長生之道,如今神州靈氣漸弱,修行無望,長生更是癡旺,唯有權力才能填平欲望的深淵,新的争端已初顯苗頭。
可憐末法亂世,興亡百姓皆苦。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有一個不起眼的鄉下小地方,雖然也受到了天災的襲擊,但是最大程度地得到了庇護,因此也更早的恢複元氣。這一年的春天,不管人心多麽低迷,外界多麽混亂,微雨山下的桃花依舊絢爛,梨花茂盛,杏花可愛。
在通往這裏的必經之路上,還由三個村子共同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山神廟——本來是該建在山上的,但是地震幾乎将微雨山鏟去了一半,山上的泥土還不牢固,便建在了路邊。
這座嶄新的山神廟,就離阮青梅的“魔仙堡”不遠。
回家一年的阮青梅每日經過此地,都要感慨萬分。
只因那山神廟裏的銅像她眼熟得很,那可不是什麽白發白衣渾身蒜味兒的九重天仙人,相反,那裏面供奉的,是一個黑面紅發,兇神惡煞,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大魔頭,讓三界都為之頭痛的——魔宮之主西無咎。
若九重天和九大宗有人路過此地,看到人間界公然供奉魔尊,不知是什麽心情。
回村當天,阮青梅就從兄嫂口中得知了魔尊“兩魔救三村”的壯舉,連他的幫手阿南葉都被村民記在心中,被在魔相旁邊塑了一尊稍微小一點的青紋銅像。
這二位甭管什麽來歷,對于微雨三村而言,就是英雄,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桃花,杏花,梨花三村,所以他們比任何神仙都有資格享受這裏的人世世代代的供奉。
阮青梅第一次聽到只覺得風中淩亂,魔尊西無咎成了凡人眼中的“大英雄”,這種劇情居然是真的。
她忍不住跟自家夫君求證。
“二狗哥哥,那瘋、西無咎真的救了人?”不瘋了?
令荀眸光微沉,颔首道:“卻有其事。”
鈞天榮登位面唯一神祗,對于三界是等同天道的存在,功過是非皆在他眼,因此令荀若想,也能知道一些。
至于西無咎為何如此,他亦知曉,只是有些事,不該由他來揭曉,更何況——令荀不着痕跡地看了阮青梅一眼,見她唉聲嘆氣,似乎十分煩惱。
他搖了搖頭。
——更何況,青梅妹妹未必真的一無所知。
阮青梅與令荀回杏花村一年了,一踏進這裏,他們就又成了杏花村的二狗子和二丫,什麽鈞天帝,什麽九大宗,什麽修仙問道都随風遠去。這段時間,他們幫助村民一起重建家園,過了一段非常暢快惬意,又腳踏實地的日子。
只不過随着時間的延伸,那股子劫後餘生的親熱勁淡去一些,被生活中的瑣事取代。尤其是阮家兄嫂,這一年天天叨叨着讓阮青梅和令荀趕快生個一兒半女,聽得她耳朵起繭。
阮青梅和令荀都覺得,現在外面還是有些亂,這時候多一個牽挂并不合适。而且她這身體才不到二十歲啊,剛成親一年多,正是享受二人世界的時候,急什麽?
回歸田園生活後,除了建設美麗村莊,阮青梅還有一件事要忙。當初她跟鳶城鬥馬齋簽了兩本書,如今“四狗”系列的最後一本還沒交付。鬥馬齋掌櫃的三天兩頭就要不辭路遠地來魔仙堡催一次稿,讓阮青梅體驗了一把暢銷作者的艱辛。
這最後一本,她一時不知道怎麽落筆,尤其在見到了山神廟,見識了村人對魔尊大人無上的尊崇之後。
那瘋狗這一世對她家人有恩情,她領情,但發生過的,有過的恨,她也不願意當做沒發生。
眼看快要截稿了,阮青梅咬着筆杆,對着空空如也的紙張長嘆。
罷了,就這樣吧。
捋清了思路,阮青梅埋首奮筆。
……
鳶城,鬥馬齋。
今日鳶城街市上十分熱鬧。
兩名黑袍男子默默地坐在茶肆之內,青天白日之下分外醒目。他二人相貌平平,其中一個,從發絲中隐隐露出一縷暗紅色,另一個臉上則帶着奇怪的刺青,眉眼不似中原人士。
“尊主,這……不是回魔宮的路啊。”阿南葉小心翼翼地問。
而另一位“相貌平平”的男子,便是對外貌施展了易容幻術的西無咎,魔尊本尊。
“本座何時說過要回去了?”
這一年多,西無咎到處尋找玄瑛下落,但一無所獲——這是自然的。鈞天帝千年才得見玄瑛一面,必然會将那一縷珍魂妥善安置。他沒有一點線索,如此尋找,實數大海撈針。
可是他也并不覺得焦慮,就好像一開始就無所謂找與不找,也無所謂找不找得到,他只是給自己找一件事做,并通過這件事忘記另一些事。
阿南葉察言觀色,奈何他主子這張“平平無奇”的新臉就如面具一般,一點微表情都沒有,實在不好揣測。
“那……咱們來這裏,是要去見阮姑娘嗎?”阿南葉試探。
這一次,西無咎的表情倒是有變化了,他冷飕飕地剮了一眼心直口快的屬下:“誰說本尊要去見她?”
——那您來鳶城幹什麽呢?阿南葉很想說。
鳶城距離杏花村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以他們二人幾乎可在瞬息之間到達,而且他們原本根本就不路過這裏,是繞路過來的。
如今踏入鳶城,目标近在咫尺,西無咎又不着急了,仿佛特意來逛集市一般悠閑,甚至還在茶肆要了個雅座,是不是還要找間客棧過夜?
跟随西無咎這麽久,阿南葉也有了些眼色,知道他家老大八成又糾結上了。
畢竟,阮姑娘不僅成婚了,還為救令荀豁出性命,那位令荀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就算是魔尊,也拆散不了他們。
西無咎看着一杯接一杯飲茶的魔尊,仿佛再看一個苦情人。哎,老大真可憐,明明是舍不得離開人間界,卻只能找其他“理由”留下,如今只能用茶水來麻痹自己。
忽地,一聲羅響,天井下的臺子走上來一位俊俏年輕的說書先生,不待站定,茶肆之內掌聲四起。
“咦?這是有什麽節目嗎?”阿南葉伸着脖子往樓下看。
他們這才注意到,方才寥寥無人的一樓不知何時竟已坐滿了,不只,連門口和過道都擠滿了人。就連他這無人敢靠近的雅座後排,都不知何時擠了幾個店小二,目光炯炯地盯着下面的臺子。
阿南葉問道:“這下面是什麽人啊?”
小夥計立刻應聲:“二位不是本地人吧?這下面咱們鳶城最有名的說書先生南亭君,講起書來風格靈巧多變,他擅學女子說話,許多人慕名而來就是為了聽他的書。”
阿南葉常在人間走訪,對于民間百戲知之甚多,不由道:“不過是那些故事,換個人,又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這些茶館說書無外乎三國水浒說岳全傳,沒什麽新意。
那小夥計頓時笑了:“二位爺是頭次來咱們鬥馬齋吧?”
兀自沉思的西無咎也擡起頭來:“聽起來,你們這裏有些不同?”
“這位爺慧眼!咱們鬥馬齋向來推崇原創,只講別地兒沒有的話本,作者都是咱們自己在民間挖掘的人才。前年風靡大街小巷的《九霄神人報恩記》就是咱家推出的。”
九霄什麽?一聽就不是什麽好地方的事。
西無咎冷冷道:“沒聽過。”
阿南葉卻“嗷”地一聲,激動地道:“這個我知道!這是鐵鍋先生的書,原來是你們這出的。”
西無咎看向阿南葉的眼神莫測起來:這小子出任務居然還順帶繞路去買話本子?
阿南葉猶然不覺危險臨近,疑惑道:“不對啊,我怎麽記得鐵鍋先生人在鸾都。他之前的書,我都是在鸾都鬥馬齋買的。”
“鐵鍋先生在哪兒不重要,鐵鍋先生的新作在我們鳶城鬥馬齋,才最重要!”夥計得意地地道,“而且,我們掌櫃的已經把鐵鍋先生所有作品版權買斷過來了,今日,就是鐵鍋先生新作《魔頭洗心革面傳》第一講……”
“那我不是來着了!小二,再來兩壺好茶,兩包瓜子。”阿南葉投入地吩咐完,才感受到來自上級不悅的審視,他頓時一縮頭,糟糕,忘形了。
“老、老大息怒,這頓我請,我請!”阿南葉狗腿地讨好道,“這位鐵鍋先生的作品和市面上的話本子大有不同,故事十分離奇,她之前那本《秀秀峰綠茶品鑒》還間接坑了鐘秀峰的玄清真人一把,機會難得,咱們不如聽一聽。”
西無咎聽說這位鐵鍋先生坑過祈雲琉,正欲擡起的臀部又落了回去。
他沒有興趣,但反正也沒什麽別的事做,聽聽那僞君子的笑話,也不損失什麽。
一聲醒木驚堂,熱鬧的茶肆頓時安靜無聲,說書人一笑,卻是虛晃一槍,緩了幾息,等席間隐隐按耐不住時,他才開口,将書中事緩緩道來。
“今日說這故事,并不發生在咱們的地界兒,這主角,乃是在魔淵中修煉幾千年的天下第一魔修,一個貨真價實的大魔頭……”
“這魔頭名東有恙,其人惡貫滿盈,且修煉一種吸人血的魔功,殘暴不仁,殺人如麻,酷愛把美人做成傀儡收集起來,是個……書裏怎麽說?變态,對,變态,就是不正常的人。”
“有人就問了,這樣的大魔頭也能改過自新嗎?就算他改過自新,做了好事,那功過相抵,他能算一個英雄嗎?”
“這答案,在下亦不知曉,還請各位聽在下将這故事到來,自去評斷,想來,鐵鍋先生這次一改之前的批判文風,轉而使用開放式結局,也是此意,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
這說書先生果然有幾分能耐,不一會兒便将鐵鍋先生這本新書講了個繪聲繪色,那魔淵的景象更如一卷畫卷,緩緩展開,簡單的筆墨便描繪出光怪陸離的背景,其詳盡宛如真有這樣的世界。只是阿南葉越聽越覺得不對,這個“魔淵”的描寫,怎麽那麽像魔宮呢?還有那個主人公,魔頭東有恙,怎麽聽都像是……
阿南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某人。
西無咎,東有恙,連名字都如此對仗。這是巧合嗎?
魔尊西無咎此時臉色漆黑,眉頭的溝壑簡直要夾死蚊子。至于那些關于“魔淵”和“傀儡術”的描寫,天底下能寫出這種內容的,必然十分了解魔宮,甚至是——十分了解魔尊西無咎。
感覺到西無咎周身散發的冷氣,阿南葉瑟瑟發抖,頓時後悔自己的多事,好端端的來聽什麽書?這分明是有人在借着話本的事來寫西無咎。他們老大人不錯的,哪有将心愛的女子做成傀儡,他不只救了阮姑娘的家人,甚至還親自給阮家“看家護院”,試問誰能做到?
“屬下在,尊上,這講的不好,咱們這就走——”
西無咎一擡手,眸光冷冷掃過臺子。
走?呵,故事還沒聽完呢,走什麽?
“誰說我們要走?”西無咎道,“去找個客棧,咱們住下,以後,咱們每天都要來這裏聽書,這故事……本尊要聽完。”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打算怎麽編排他!
阿南葉:得,老大這是掉連載坑裏了。
十日後,鬥馬齋的話本連載迎來終章,也是同一天,茶肆旁邊的書肆開門,投放第一批《魔頭洗心革面傳》全本。當天一大早,書肆門口早早地排了長隊,而且幾乎都拿着預定的號碼牌,沒有預定到的只能等第二批補貨,或者從黃牛手中收高價本。
天災之後,鳶城已經很久沒有這等“盛景”,不少外地書商遠道而來,就為了拿第一批貨。
鳶城鬥馬齋還非常雞賊地連着前三本書一起,出了一套《鐵鍋炖四狗合訂精裝本》,供讀者收藏。
阿南葉買的就是這一套,當然,是“奉命”購買。
魔尊西無咎像是魔怔了,通宵達旦地看話本,看完一遍還不夠,又神情莫測地看了第二遍,還不夠,又反複翻看《魔頭傳》的結局,似乎不甚滿意。而後他便像其他讀者一樣,對月發呆,露出一種悵然若失的神情。
白日裏,他便去鬥馬齋聽書,不只聽《魔頭傳》,有時候也聽《傲天志》、《綠茶品鑒》和《九霄神人》,只不過,聽另外三部書的時候,西無咎的神情是惬意中帶着幾分諷刺和不屑,而聽《魔頭傳》時,他卻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極深奧的問題。
不僅如此,魔尊還酷愛聽讀者對這本書的反饋,有時連雅間都不去,就在一樓大堂,聽着衆人探讨。
這本書是開放式結局,作者通篇只寫了故事,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似乎有意将這些都交給他人評說。然而差點變成傀儡時那種絕望,以及得知家人被仇人所救時的慶幸感激,矛盾的出現在同一人身上,被描寫得入木三分,代入感極強。
也因此,這本書引發了好幾輪論戰,論的便是,該不該、能不能、要不要原諒這個“東有恙”。
魔頭生性兇殘,造孽無數,可是卻被救下他的凡人一家所感化,幾次保護了凡人家的孩子,更是在最後關頭,保護了村子,救下許多人,這樣的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被他救下的人感激他,被他坑害過的人憎惡他,愛與憎,真的可以相抵嗎?可是當初被傷害過的人,他們的痛也是真的,誰又有資格替他們原諒他呢?如果再見面,他們該如何面對?
最終,主流的觀念還是不原諒,理由是男主的名字,有恙有恙,那不就是“有病”嘛,名字應當是作者的态度了。
但也有很多人覺得,女主角沒有再執着于報仇,其實已經是變相的放下了,只不過心理那道坎過不去,親口原諒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這本書的作者給人的态度。前塵過往俱雲煙,往後各自安好,山長水遠,不複相見。
西無咎初聽到結局時呆滞了片刻,而後狂熱的情緒似乎沉寂下來,變得安靜內斂,他常常在茶肆一坐就是一天,耳邊全是這些看似荒誕無聊,卻又句句都讓他心中沉甸甸的争論,眉頭時而緊皺時而釋然,眼神時而不甘時而無奈。
終于,在半個月後,西無咎對阿南葉說,他要回魔宮了。
阿南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老大,咱們真要回去?”
“不然呢?”西無咎斜了他一眼,“你還想去哪兒?”
阿南葉猶豫片刻,道:“老大,咱們都到這兒了,去杏花村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真的不去看看嗎?”
熟料西無咎的臉色十分平靜,垂眸掩去了瞳孔中細小的波動,轉身離去。
阿南葉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還是說中了老大的心思,也不敢再吭聲。
回去也好,他們都好久沒回魔宮了呢。老大可能還不知道,魔宮現在都亂成什麽樣了。
……
杏花村。
新書發售有些時日了,鐵鍋先生的聲名不但沒有淡去,反而随着四狗系列的精裝合訂本炒冷飯問世,紅透半邊天。對此,阮青梅有些汗顏。畢竟除了第四本《魔頭傳》,前面三本都是抄的系統腳本。
所以在寫完第四本《魔頭傳》後,鐵鍋炖四狗正式對外宣布“封筆”。一開始就說了是“炖四狗”,四狗炖完,自然就沒得寫了。
鬥馬齋的掌櫃又來勸說了她好幾次,她都拒絕了。反正現在她也不需要靠這個搞錢,何必趕稿累死累活呢。
“二丫,我回來了,宏兒沒鬧你吧?”阮嫂子拎着一個竹籃推門而入,鄰居家的菜園子豐收了,送了好些答謝街坊。阮青柏不在家,她要出門,剛好阮青梅在,就讓她看會兒家。
紅孩兒如今兩歲半了,能聽也能說,胖乎乎的很是可愛,比起從前好照看。就只一點,不能讓紅孩兒看到狗,尤其是黑狗。
兩歲多的孩子,按說不該事,可是卻見到狗子就哭着要找自己家的。在紅孩兒心裏,娘親大抵還是第一的,第二名卻不是和他相處最久的姑姑,而是黑狗“小乖”。
阮青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我侄兒心裏不如狗。
地震之後,小乖就“走丢”了,不知所蹤。村民都說,那麽大的地震,兇多吉少。如今小乖在阮家就像一個禁忌話題,不能提起。可是不提起,他們自己也會想,每每對着小乖的“房子”唉聲嘆氣。阮青梅實在看不下去,挑了個大人不在家的日子,把狗窩搬走了,阮青柏回來後,為此還批了阮青梅一頓。
他說小乖不是一般的狗,要是回來一看自己窩沒了,會以為家裏不歡迎它,那它就不會回來了。
地震後,村裏許多房子都搖搖欲墜,只得推倒了重蓋,如今阮家院子比從前更寬敞,屋子也多蓋了一間,是給孩子準備的。
阮青梅問過阮家兄嫂,要不要搬去縣裏,或者直接到鳶城去定居,阮青柏夫婦都不太想換環境,畢竟當初他們逃難到一半,都能轉路再回來的。
不過聽夫妻倆那意思,是準備再要一個孩子,等孩子們都長大一些,再送去城裏讀書,到時候他們也會搬過去。
阮家兄嫂既然有機會,阮青梅自然支持。她甚至還想多住些日子,等阮嫂子懷孕的時候好幫忙管家,只不過她的二侄兒或者侄女兒性格含蓄,遲遲不來投胎。
姑嫂倆在院子裏洗菜摘菜,阮嫂子看着院子裏空蕩蕩的角落,又道:“青梅,嫂子托你的事兒,你可得放在心上,你讓二狗子也幫忙找找。”
“嗯?”阮青梅一怔,随即頭皮一緊,“噢,知道。”
一年了,阮嫂子還惦記着找小乖的事。
阮嫂子嘆氣道:“要是小乖回來就好了,有它在,家裏從來不讓我操心,孩子交它看管我也放心。”
阮青梅:……所以交給她不放心嗎?
阮青梅再次确定自己低估了某只狗在阮家的地位。
阮嫂子甚至說道:“你說這麽長時間了,小乖不回來,會不會是受傷了?那也沒關系,要是能找到他,不拘于斷腿還是什麽,就算什麽也幹不了,只要活着,咱家就養它。它不是普通的狗,是咱家的恩人,狗的壽命才多少年啊,我們當主人的得給他養老送終。”
阮青梅:……,
——給那位送終啊,那可有點難。
她下意識地撫摸自己的手背,曾經,這裏有一道無形的印記,是她和黑狗小乖的主仆道契,後來,在毓秀峰的時候,為了救令荀,她耗盡體力,道契內一股腦地湧入力量。那股力量太過霸道,直接沖碎了道契,而她也終于意識到這股凜冽魔氣從何而來。
不是不震驚的,但那時她無暇顧及,後來事情平息,她腦中一些零碎猜測絲絲縷縷地串聯起來,再聯系阮家兄嫂的形容,只覺得這個猜想荒誕至極。可是當一切線索契合,再怎麽荒誕,也是真相。
她本來也納悶,為什麽這一世其他人都恢複記憶了,西無咎卻沒有動靜,原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某種程度上,她也算“報仇”了吧?她當初最恨的就是西無咎持強淩弱,随意裁決別人的生死,踐踏他人的尊嚴,她的願望就是讓他也嘗嘗身不由己,命運完全被人擺布的滋味。
但是後面的事,她沒想到。
如果說中間的事有主仆契約的影響也就算了,可最後一次,他确确實實,挽救了她的“家園”,保護了她的親人。
所以這件事她裝傻充愣,假裝不知,保留了那瘋狗最後一分顏面尊嚴。
她感激他,但也依舊憎惡他,所以才不想見面,不想讨論,就像《魔頭傳》那樣,不再去論斷對錯。
她們之間,恩怨兩清已經了,還是江湖不見的好。
“嫂子,不是我不上心,這裏面有點複雜,小乖不會回來了,他不屬于這裏,你就當它回家了,或者老死了吧。”
“要是需要看家護院,我再給你弄一條差不多大小的來。”
“但是小乖,你別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