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可是,趕巧這一天大家都沒什麽胃口,吃的東西也不是特別多,幾道菜上來的晚了,幹脆沒有動一口。
鐘配配起身去洗手間,易紹仁跟着出來。
在走廊上叫住她:“配配,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周到,還是小老板和小風很不看好我,我看大家似乎沒胃口的樣子。”
他這樣可真是冤了。
鐘配配拉過他:“不關你的事,小玖可能是有心事,你知道尋芳蹤大大小小的事都指望她打點。小風估計上來時看到了顧少,所以連東西也不想吃了。”
易紹仁好奇:“看到顧少怎麽了?”
“小風挺喜歡顧少,所以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可能心裏不是很痛快。”
易紹仁“撲哧”笑起來:“小家夥這是吃醋了。我說剛才上來的時候對我怎麽這麽熱情呢,原來拿我當槍使喚了。”
鐘配配推了他一下:“行了,你就別多想了,晚餐很豐盛,不枉他們一路期待。你先回包間吧,我去洗手間了。”
易紹仁一伸手位住她:“我想問你一件事,說清楚了你再去。你現在是不是就算我的女朋友了?”
他竟這樣的不确定,其實鐘配配何償不是。
只是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問出來了,她還是感覺一陣激動:“你覺得呢。”
易紹仁指着她:“你笑了,就說明是同意了。”他一伸手将她帶到懷裏來,低下頭說:“行使一下權利試試看。”
于是俯下身來親吻她。
很久沒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了,鐘配配抑制不住心動的出了一身的汗。來時的遲疑通通抛卻腦後,就算不能塵魂落定又何防,至少這一刻是快樂的。
而她覺得,就算不能嫁入豪門,也不會有後悔的那一天。
Advertisement
(068)不要再靠近我(二更)
更新時間:2014-9-23 20:04:18 本章字數:6367
兩個人在飯店的走廊上擁吻,有人走過也不去管,明顯感覺那邊的包間散場,有人走出來吵吵嚷嚷的。而他們竟有一刻的忘情,就像回到肆無忌憚的青春年少,擁着自己喜歡的人滿心歡喜,其他什麽都不管不顧。
易紹仁纏着她的腰一再收緊,自心底裏發足滿足的喟嘆。
再回包間,即便燈光暗淡,仍舊看出鐘配配滿面桃花。
風小玖撐着頭:“易少,以後你對我們鐘經理不好,我們可不饒你。”
易紹仁露出一口白牙:“小老板就放心吧。”
風小玖攬過鐘峻風:“兒子我會帶,你只要對配配好。”
鐘配配當即橫了她一眼:“對我兒子不好,那就是對我不好。不要你多管閑事,別枉想順手把我兒子撿回去,我知道你怎麽想,這樣的便宜你最好是別占。”
回去的時候風小玖自己開車,向鐘配配索要車鑰匙,然後說:“易少,你送配配和小風回去吧,我自己開車。”
鐘配配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裏,過來的時候上面已經沒有車位了。風小玖去下面提車,一手摳開車門聽到背後有人喚她。回過頭來,看到顧九重西裝革履站在那裏,周身是暈黃的燈光,像是下了一場金黃急雨,而他一身華彩令人感嘆不已。
不由讓風小玖想起曾經,那是記憶中兩人第一次相遇。她喝出胃出血後終于攢下一筆錢,很微薄,可她還是休了一年多沒有工作。突然有一天急需用錢,不得花光所有積蓄,又回到以前的夜總會工作。那是重新當陪酒小姐的第一天,回首微笑的剎那,看到他風姿楚楚的走進來。其實遇到他是好的,否則想象不出到今天她已變成什麽樣子。更別說複仇,只怕她早已經不是什麽風小玖,迷失在某個人生的轉角,再也拾不回。
他和朋友一起去喝酒,她們幾個姑娘被點進來坐倍。
一群油腔滑調的京片子,錦衣翩翩,惹得幾個陪酒小姐嬌笑連連,唯她坐在那裏像個木偶一動不動。
哪個人叫她喝酒,她就端起來一飲而盡。不能說豪爽,在別人看來一定很不要命。只是無趣,索性沒有人逼她,就将她晾到一邊去。
這時顧九重坐了過來,他修指間端着一杯酒,更像端着一盞風月。雙腿自然交疊,褲線熨燙成筆直的一條線。包間內吵鬧,所以說話的時候不得偏着頭,靠得她很近,氣息若有似無噴到她的耳廓上,帶着淡淡的香,春深似海,總覺得熟悉。
“你跟她們不一樣?”
當年畢竟稚氣,看過來的時候不卑不亢,那時候認定來這裏的男人都是登徒子,生得再不凡也沒有例外,更顯得衣冠禽獸。
“我怎麽了?”
他漫不經心晃動手裏的杯子:“你來這裏,不就是讓我們高興的麽。”
“我來這裏是陪酒的,可是我一杯都沒少喝。不偷工減料我以為你們會高興。”
她分明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他幾乎是忍俊不禁:“陪酒小姐可不是這樣的。”
她拿眼睛瞪着他。
顧九重看似很喜歡逗弄她,趣味盎然:“不光牛飲就可以,說話你也得會……”他尾音放低,性感磁性,邪氣的說:“還得讓客人占一點兒便宜,這樣我們才會高興。”說着曲指在她臉頰上蹭了下。
風小玖驟然盯緊他,一副吃人的模樣。又怒而不敢言,臉頰憋得通紅,蜜桃成熟就該那個模樣。
顧九重忽然喜歡她那個憋屈樣。
“怎麽,有意見?你可以投訴我啊。”
風小玖需要錢,更知道來這裏還要裝什麽清高。她索性實話實說:“我今天第一天來這裏工作,業務很不熟練。如果我這麽喝酒你們不喜歡,那我們劃拳吧。到時候你們把我灌醉了,要怎麽占便宜我一定沒辦法反抗也就認了。我這樣清醒着,肯定會有抵觸情緒啊。”
她說的可真是情真義切,聽着也是兢兢業業。倒像是一個好員工。
顧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的眯起來:“好啊。”
輸了的喝酒,看她一臉無害,原來是個高手,他連續喝了幾杯,都是高倍酒,喝得又有些急了,不禁頭昏目眩。其他人不相信風小玖有這麽神,一個個雀雀欲試,其他人紛紛加入,無一例外被灌酒。結果大都喝多了,有的即便可以走路,也沒了占便宜的心智。
風小玖全身而退,又怕過後他們來找麻煩。趁顧九重理智殘存一點兒的時候推了推他。顧九重頭疼,以手撐颌問她:“你打算趕盡殺絕,不放我一條生路?”風小玖擺了擺手,跟他說:“今天的游戲是你自願的吧,我可沒有逼你,等你酒醒了,不會來尋仇吧。”
顧九重似笑非笑:“那可說不定。”
酒醒之後他真的來了,将她叫進來,包間裏只有他一人,黑襯衣,灰外套,慵懶的靠在那裏卻俨然一副商業貴胄的架子。
風小玖手指攥緊,飛速的看了他一眼說:“昨天你給的小費我退回去了,就放在你的上衣口袋裏,一分都不少。而且昨天的游戲是你自願的,我并沒有逼你。”
顧九重漫不經心的審視她,語出驚人:“我也想開個夜總會,不過缺個老板,不如我們兩個人合夥,我出錢,你出力,你看怎麽樣?”
風小玖記得她當時是問過他的。問他:“為什麽是我?”
他胳膊肘兒撐在沙發上,兩根指頭按着眉骨,懶洋洋的說:“因為你足夠傻,該不會拐着我的錢跑了。”
世間的事可真是說不準,再銳不可擋的人,也不可能一眼窺破天機。
這一秒,顧九重已經站到她面前。
風小玖狐疑:“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想跟你聊一下陸琰的事。”
陸明哲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就在剛剛吃飯的時候。可是他來找風小玖,卻不是為着陸家,而是陸琰。
風小玖聽罷,轉身欲走。
顧九重擡手拉住她的手:“你聽我說……”
風小玖卻轉身給了他一腳,她穿着高跟鞋,正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看到他疼得蹙緊眉頭,輕輕的吸了口氣。
她不動聲色:“走開。”
顧九重伸手扳近她,分明嗅到她沒有喝酒。手掌扣緊她的後腦勺,以一個暧昧的姿态抱了她兩秒鐘,緊接着放開她:“別裝瘋賣傻。”
風小玖只覺得憤慨,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而顧九重何償想說,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私心在這時候體現得最為明顯。可是,陸琰危在旦夕,他若真有什麽事,風小玖不見得就會好過,或許還會一輩子記牢他……有些恨只是意氣用事,實則遠沒我們想象得那樣深不可測。
風小玖煩躁的說:“你要想說陸琰,我勸你算了,今天陸明哲已經找過我了,我明确的拒絕了他,陸家人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系。”
“可是,現在陸琰這個樣子,你感覺到痛快了麽?真有如釋重負的快感?”
風小玖怔忡的擡頭。
顧九重淡淡說:“你對陸琰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呢?”他已然不是問過一次,是真的好奇,可是到底什麽感情,只怕連風小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像沒人知道那段無法抹煞的歲月究竟在風小玖的生命裏占了多輕多重的份量。可是他知道,如果陸琰因此有個好歹,風小玖怕要一輩子回不過神來。
他盯緊她:“陸琰雖然病的很重,可是,他不是一點兒神智都沒有,大部分時間他是正常的。很多事情他心知肚名,就好比威業集團的商業機密到底是怎麽洩露出去的,我想他早已經窺破了。前段時間他一直調查這件事情,忽然有一天就讓秘書停止調查,将事件事情壓下去了,我想他一定知道是什麽人做的了。袒護段必行一定不可能,那麽……就只能是你了。”
只是,陸琰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在掙紮着放棄威業的時候,卻将最後一點兒生息留給了她。如果竊取商業機密的事情敗露,責任不是她一個風小玖能承擔得起的,除非她真的想以命相抵。
風小玖低着頭,看到腳底下迷亂的一團影。鼻骨一陣陣的發酸,只得緊緊吸着,只怕下一秒就會掉下淚來。至于為什麽會哭,她也說不清楚。就像陸琰明明得了應有的報應,又是她夢寐以求的,而她的心裏卻不輕松一個道理。
那麽多人都跟她說陸琰有性命之憂,或許她只想他活着受苦,一點點償還陸家虧欠的,卻不想他突然死掉,這樣一了百了。
怎麽可以這樣便宜他。
顧九重接着說:“陸琰八年前或許真的做錯了,可是,這些年他後悔了。如果不是無法承受的負罪感,他不會精神分裂。對于陸琰,現在和八年前面對一樣的抉擇。可是他明顯做出了和八年前不一樣的決定,說明他真的後悔了。這個楚楚,就是他對你所有的虧欠。這些年你不累麽?為什麽不肯讓自己也松一口氣。”
非要這樣假惺惺的痛恨,他懷疑到現在那些恨是否足以抵禦那些愛。他讨厭她這個樣子,明目張膽的傷懷,根本就不瞞人。
“去看一看他吧,騙別人或許有意思,騙自己就太沒意思了。你這麽長年累月的,遲早會瘋掉。對着他說出你的恨或者不恨,有什麽不好?恨一個人不該讓他知道麽,沒道理便宜他不是?”
風小玖腦子裏亂糟糟的,偏偏他又說個不停,明知道是蠱惑的話,而她下意識的信以為真。已經被他牽着鼻子走了,越發煩躁,便伸出手來劇烈的推搡他。
“你走,你離我遠一點兒。我的事情不用你來說。”
顧九重抓着她的手,貪戀得不想放開。
可風小玖明顯氣極,噼裏啪啦的掉眼淚,一邊推他一邊讓他滾得遠遠的。顧九重已經連着退出兩大步,風小玖還是脫掉腳上的鞋子朝他丢了過去,一只一只打到他的身上。
她這樣任性,顧九重卻不覺得煩,心疼到極至。就覺得有一只手在掐他的心頭肉,最柔軟的那一處,酸疼酸疼的。而她的每一顆眼淚都滴在他的心上,只覺得岩漿一樣滾燙灼人。
彎下腰拾起地上的兩只鞋子,也不管她又踢又打,還是靠近她。蹲到地上硬是抓過她一只腳,幫她将高跟鞋穿到腳上。這是他拾來的鞋子,只希望這不是魔力的水晶鞋,最後一定要坐着南瓜馬車跑回來……
風小玖終于不再撕打,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得以站穩,她吸着鼻子說:“顧九重,你既然走開了,就再也不要靠近我。”
顧九重怔在那裏,成了一座化石。
而風小玖從他掌中抽出腳踝駕車離開了。
時間過得這樣快,許多事情悄無聲息。
顧九重和趙紫寧的訂婚典禮轟動全城,場面盛大華麗,無數商貴巨子攜伴出席。鐘配配也是做為易紹仁的女伴一起前往訂婚現場。
而風小玖沒有去,早上她化了精致的妝出門,直接去了醫院。
醫生本來安排他們在休息室裏見面,陸琰那個時候很清醒,只是用了藥,整個人沒有多少精神。他想出去透透氣,這個時候醫生不想勉強他,就安排兩個人在醫院的小花園裏見。
天已經很冷了,陸琰穿着病服,外面套了一件長款外套。
風小玖站到他面前的時候,覺得他瘦了很多,臉部線條過份淩厲,眼睛灰蒙蒙的,沒了以往的淩厲光彩。
(069)所有過往的事(重要)
更新時間:2014-9-24 17:05:51 本章字數:15178
陸琰坐在長椅上擡起頭看她,嘴角微然上翹,若有似無的一個弧度,仿佛終于等到她了。
醫生讓他看一看這個女人的模樣,想想她和楚楚有什麽相同或者不同,可是這樣看着,他又想不起楚楚的模樣了。
冷風殘破,吹起他蓬松細碎的額發。有片刻的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風小玖坐下來,先問他:“最近怎麽樣?”
陸琰覺得自己狼狽至極,卻要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這哪裏還是他。眯起眼睛淡淡說:“別人都說我得了神精病,我卻覺得自己再正常不過。我只覺得他們是為了拿走我身邊重要的東西,所以編造謊話騙我。我被囚禁在這裏,什麽都無能為力。”
“你的确是病了。”風小玖側首:“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這裏,既然他們想帶走楚楚,你又怎麽可能随時随地的看到她?”
陸琰驚怔的看着她,任何人的話他都聽不進,偏偏她的話,他一下就聽到了心裏去。
讷讷說:“她說過她會永遠陪着我。”
這樣的陸琰像個無助的小孩子,受驚過度之後蜷縮在角落裏,對任何聲音都變得敏感,輕輕的打着顫,仿佛随時會有人來傷害他。
風小玖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從包裏拿出那張畫像。
“這是你畫的,瞧,她跟我長得多像。”
可陸琰只是怔愣的看着她:“這個本來就是你。”
“那你的楚楚呢?”
陸琰痛苦的閉上眼睛,楚楚什麽樣?為什麽他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風小玖告訴他:“想不起來就先不要想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終該告訴我當年我爸爸為什麽死了吧?你們陸家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陸琰抿緊唇,那一場夢魇仿佛束縛了他一輩子那麽久,今天終于要打破,對她全盤脫出。他注視着遠方朝陽升起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魔咒能不能就此打破。他似乎很久沒見到耀眼的陽光了,每天都是暗無天日。
“當年陸叔入獄的确是被冤枉的……”
威業爆發危機,已經超出陸明哲可掌控的範圍之內。那時候他才繼任威業集團總裁,那一場危機一定是沖着他來的,也是內部倒戈的直接産物,無非是想證明他小小年紀不能勝任總裁之位。那一波浪的确浩瀚,眼見成災,他每天花全力應對,絲毫不敢懈怠,唯怕稍有差池,大勢已去。
陸明哲也是想幫他排除衆議,找不到別的辦法,只能讓人來頂罪,畢竟那些禍患最早是他留下的,現在卻禍及他的兒子。一天他便找來風偉東,一來這是他信任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風偉東系威業高層,跟在他身邊很多年,說他做了那些事最令人信服。陸明哲當時答應風偉東,只要他站出來頂罪,陸家會善待風家人,将來陸琰也會娶風小玖。
後來風偉東被逮捕,陸琰得知後發了一通脾氣,他在風偉東的眼皮子底下長大,了解風偉東是怎樣的人。想将真相說出來的時候,陸明哲拉住他。問他:“威業如果倒下了,你打算怎麽辦?”他是陸家獨子,多少責任與擔子都壓在他一人身上。威業集團是陸家歷代人的心血……陸明哲說只要風頭過了,便能想辦法将風偉東撈出來。那個時候就算風偉東不頂罪,法院查下來也一定脫不了幹系,他跟在他身邊那麽多年,陸明哲的什麽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當時一切迫在眉睫,一念之差,陸琰只得妥協。不能說不愧對風小玖,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沒臉見她,連她的聲音都唯恐聽到。他不想負她,心裏打定注意,立即想出法子将風偉東置換出來,不用等到風頭過了,也不用他來頂罪……可是,沒能等到他想出法子,風偉東就在獄中自殺了。
陸明哲看出他的恻隐之心,擔心他意氣用事。陸家的祖業不能毀,陸家需要資金,陸琰也不能娶風小玖……擔心事情敗露,風偉東因此不能活着。
陸琰沉寂敘述當年的事,不能說跟他沒有關系,一切他都是看在眼裏的。如果沒有當時的遲疑,就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他早該在風偉東被推出去頂罪的時候就站出來維護……那時年少,将天下看得最重。只有時光一點點的進退,才會漸漸看清,原來許多執意的東西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如果輪回再轉一次,他或許會為了一個女人,輕視整個天下。
什麽都不需要,只安靜的等她一個轉身,一個明媚笑嫣就帶給他無盡喜樂。他們相知相伴的時光漫長,不用認真計算是多少個年頭,反正最後手邊的人一定是她。不需要什麽轟轟烈烈,只要他愛她,哪怕負了整個天下,都不為過。
可是,事世沒能兩全,終歸是他負了卿。
風小玖低着頭,眼淚就一滴一滴砸到她的手背上。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樣,風偉東是被陸家推上的斷頭臺,一切都非他的本意。可是陸家的承諾卻通通沒有作數,但這樣又是好的,如果她嫁給仇人的兒子,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更會痛不欲生。
她只是無聲的輕泣,都說往事如煙,時間久了,就會消散殆盡。可是,痛觸卻是抹不掉的,再過多久依舊鮮活如初。
她與他并肩坐着,可是中間隔着一段家仇。沒人奢求這一輩子就能跨過去,活着是沒有辦法在一起的。
風小玖知道,陸琰亦早就知道。
他拾起唇際的一絲笑,殘破如花蕊,像是神精恍惚:“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們風家,也是我對不起你。現在陸家的報應來了,我卻覺得老天對我不薄,我的身邊還有楚楚……”
為什麽是楚楚呢?
他想跟風小玖在一起,多想,打初見,他就喜歡她。那樣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烏溜溜的看着他,纏着他,軟軟的叫他陸琰哥哥,她的聲音也嬌俏得好聽,像奶糖一樣。而且古靈精怪,從沒哪個人可以逗得他那麽開心,一個表情就能讓他忍不住開懷。那時候有人說她是他的情妹妹,不知他聽在耳朵裏有多歡喜。就以為這個女人早晚是他的媳婦,要給他生兒育女過一輩子的。
可是,他拼盡一生力氣,拱手江山,也再讨不到她的開顏一笑。
他想走近她,又怕她問一字半句關于風偉東的事,到時候他肯定無顏以對,騙她更不可能。可是,他由心不想她知道,明知她一旦知道就是天涯海角,生死兩茫。于是,他自欺欺人的放她離開。以為只要她走了,真相就會掩埋在他的心裏一輩子,她不會咬牙切齒的恨着他,至少有愛意殘留。就說明他這一生是有希望的,他就沖着這虛幻而渺茫的希望,明知是自己為自己設置的假象,卻是他一生追逐下去的勇氣。
每個清晨來臨,他心灰意冷面對整個世界的時候,就在想,這世上還有一個叫做風小玖的女人是愛着他的,于是嘴角上揚,露出一天以來第一個不為人知的微笑,覺得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他就是這樣麻醉催眠自己,只要她不來到身邊,不親口說出她的恨,那她就是一無所知。他便只當她是愛着他的,那些恨,模棱兩可,并不存在。
可是,再多的期盼,再濃的愛意,也只是他生時的希冀,仿佛一米陽光,總有晝夜颠倒,痛不欲生的時候。每當此時,他伸展雙手,看它沾滿鮮血,他将自己愛着的女人親手斬殺在自己的生命裏。再多的假象也不能掩蓋他內心深處的懊悔,濃到化不開的地步。因為是她,所以他的良心倍受煎熬,一天一天過去,終于在這場精神自我催眠與摧殘的角逐中分化開來。
風小玖離開兩年之後,他的生命裏出現了一個楚楚。沒有記憶,更沒有恨,空白到只容他一個人的存在。多像有一塊橡皮擦,在她的腦海裏一點一點的擦,将所有仇恨與怨念通通擦掉了。
于是風小玖就變成了楚楚。
楚楚凝結了他們最好的時光,點點滴滴都是他們在一起時經歷過的事情。被他回憶起,用這六年的時光重新演繹回放,栩栩如生。
陸琰想起來,被困制這裏之前,楚楚還伏在他書房的桌子上看碟子,不知從哪裏找來的老片子,看得淚眼婆娑。他本來靠在沙發上看書,忍俊不禁的看向她。
問她:“看傻了?”
她哭得兩眼通紅,連鼻尖也紅了,像只兔子,抹着眼淚問他:“陸琰,你願不願意為我死?”
他沒有說,只說她是傻了。其實他很後悔,當時為什麽不坦言告訴她……
“小玖,我不奢求你會原諒我,你看,報應來了,我像個廢物一樣呆在這裏逃不脫,你該放下對我的恨,好好的過日子。”
他想拉她的手,擡起來又悄悄的放下,像毛頭小子一樣莽撞又怯懦。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唯怕一伸手就碎掉,連聲音也變得很輕微:“我不記得九重什麽時候跟我動過手了,打小就是我們一起打別人。可是,那天你唱完歌,我看你伏在他的懷裏可能是哭了。就是那天晚上,他把我打了,打的特別狠。他當時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眼眶腥紅,像要吃掉我,仿佛我動了他生命裏寶貴的東西。一定早在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我們所有的一切。他是嫉妒我的,又憤慨我為什麽那樣對你。所以他就用拳頭招待我。我從沒見他為了什麽人那樣失控過,從來不曾,可是他為了你,竟像個瘋子一樣對我大打出手。他只是問我,為什麽要傷害你……我從不想傷害你,到最後卻将你傷得體無完膚。如果恨不能避免,我只是後悔,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麽不對你好一點兒再好一點兒,把心袒開來給你看,或許後來的後來,也不會那樣後悔。”
後悔那些曾經想做卻不曾做過,以後也再沒有機會做的事。
人生就是如此,握着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最珍貴,松開了,才發現自己舍棄生命都想得到。
“九重他是個不錯的人,那些年他一直是我追趕的目标,如果不是跟他做朋友,後來我不會那麽渴望成功,迷失心智。卻發現,有些東西是天賦,不是追趕就能趕得上的。”
風小玖側首凝視他,那樣多的恨,多到用八年的時間去消化,還是滿滿的漲在胃裏,怎麽都吞不完全。這一刻突然消減下去……陸琰這個樣子,不是不可憐。伸出手來牽上他的,冰冷一片,握在手中和冰一樣。
她沒有說原諒他的話,血海深仇怎好輕輕松松就說出來,那是哽在她喉嚨中的一根刺。
只說:“你看看我什麽樣子,仔細的看一看,一定要記清楚了。等到楚楚出現的時候,你再看一看她,我們到底哪裏不同。如果你做不到,就要醫生來幫你。你既然欠我那麽多,現在我只想知道自己和她有什麽不同,你總該告訴我。”
陸琰喉結動了動,他哽得厲害,所以一句話也不說。
雙手捧起她的臉,一點一點的看清她。這個他遺失了八年都不曾仔細看過的女人,這一刻得以清楚的看着。跟韶華年紀的确不同了,卻仍舊楚楚動人。只有這樣看着她,才覺得和一切的原著相匹配,任何翻拍或轉述都不能形容她的跳脫與玲珑。這一剎那,整個世界青蔥籠翠,仿佛回到過去……未來的路還長,說不出她就會在哪裏等着他,所以他志氣滿滿的想要前行。
他點點頭:“如果有機會,我将所有沒有作答的問題都告訴你。”
一顆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淌下來。
現場真是熱鬧,許是人太多的緣故,鐘配配覺得憋悶,所以出來透氣。在露天陽臺上看到顧九重,男主角一定魅力非凡,西裝筆挺,玉樹臨風,将世間繁華通通比了下去。
他的腳邊積了四五個煙頭,這會兒沒在抽,而是漫不經心的将煙絲撚碎,修指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顧九重也實在反常,自打鐘配配進來,就沒見到他,也不見他出來招呼客人。原來跑來這裏躲清淨。
鐘配配走過去說:“顧少,原來你在這裏,恭喜了。還有小玖說今天要去看一個病人過不來了,讓我代她同你和趙小姐說句恭喜。”
眼見顧九重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樣,全身動彈不得的僵在那裏,連眼神都空洞而呆滞。
鐘配配惡作劇似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眼一點點生硬的板着,而她自故說話:“改天顧少和趙小姐去尋芳蹤,讓小玖送上一瓶好酒賠不是。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非去看病人不可。”
煙身被撚碎了,落了一地的煙絲。
到現在顧九重仍舊一句話也沒說,痛觸的緊抿了唇角。是他親自将風小玖送到陸琰那邊去的,為她穿上鞋子,輕輕的推了她一把。他只是不想有生之年她會後悔,那種滋味一定不好受,他就深切的感覺着,那種不圓滿好似花一生的時間也沒辦法補救。他就是知道……就好比女娲補天,不是随手抓一塊石頭就可以。人生亦是如此,有些東西失去了,那種憾然無可取代,也不從慰籍。
盡管他也想過,灰姑娘一旦去了城堡,從此會和王子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她不是灰姑娘,會駕着南瓜馬車跑回來。可是,他有什麽資格盼望她回來?
陸琰是真的愛她,這一點他分明知道。
鐘配配狐疑的撐起腮:“顧少怎麽不說話?是我吵到你了?”
她轉身要走。
顧九重側首叫住她:“你覺得灰姑娘和王子以後的生活會怎麽樣?”
鐘配配搖頭:“不知道。說不出會不會幸福,雖然王子很愛灰姑娘,可是我知道,貴族裏的人都不太喜歡平民。只怕灰姑娘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他們會張牙舞爪的跑來傷害她。”
“那她會坐着南瓜車逃出來?”
鐘配配“撲哧”一聲笑起來:“顧少什麽時候開始熱衷童話故事了,連我們小風都不看這種書,他覺得太女孩子氣了,女孩子的東西總讓他感覺幼稚。”她轉首望向遠處,悠悠說:“不要單說灰姑娘和王子的生活會怎樣。其實普天之下的所有夫妻真正溶為一體的時候,就是柴米油鹽。音樂,舞會,香槟,美酒,不會延續在生活裏一輩子,吵吵鬧鬧是難免的。我想灰姑娘和王子在一起後,會和這天下的任何一對夫妻沒有分別。”
顧九重淡淡的眯起眼睛:“所以你在告訴我,王子不論娶了貴族女子,還是平民,其實不影響他的生活。”
鐘配配在心裏驚嘆,嘆他的淩厲與敏銳,半點兒的玄機諷刺都藏不得。
顧九重嘴角一鈎,又補了一句:“所以,你以為我選擇趙紫寧,是因為我怕灰姑娘融入不了貴族的生活?會給以後帶來多少麻煩與困擾?”
鐘配配鼓起勇氣:“難道不是麽?貴族中的女子光鮮靓麗,帶到哪裏都有面子。可是灰姑娘不行,衆人會扒出她的過往說事。這樣一比,小玖真的會比較麻煩。”
風小玖說她不想入豪門,鐘配配是懂她的。她們有同樣的恐懼,一旦跟這些貴公子們有所牽連,所有不堪的過往都會被媒體扒出來。她們曾做過陪酒女,卻不管那個時候是否潔身自愛,都會被冠以肮髒的頭銜。而這世上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人。跟被人扒下衣服示衆有什麽分別?這樣一想,風小玖的抗拒是對的。
人活着不能無所顧忌。畢竟生活是條單行線,一如既往,永不回頭。沒人說你萬劫不複之後還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