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頭再來。
當年小玖跌倒過,體無完膚,這一次在她看來只比以前更不堪。所以她畏懼起來,小心的保護自己。只有鐘配配知道她為什麽賭不起,真的是賭不起了。否則今日的風小玖不會連面都不肯露,但就是這樣,鐘配配猜她對顧九重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所以她眼睜睜的看着一陣憤慨,才在這裏冷嘲熱諷,逞一時之快。沒想到她的那點兒心思顧九重一目了然,她也不用再掖着藏着。
見他只是沉默,不禁直接問他:“顧少,你對小玖是什麽感覺?”
顧九重深沉的眯着眼,是什麽感覺呢?自然是愛她。可是,說出來于事無補,這個時候更像個卑鄙小人。
苦澀的扯出一個笑:“覺得這輩子似乎再找不到什麽人可以替代她在我生命裏的角色。”
“是愛麽?”
顧九重喉結動了動,想發出一個單音節,可是唇齒動了動,到底只是緘默。
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來,那是他的私人電話,號碼也沒幾個人知道。摸出來接聽,神色一點點凝重,最後嗓音低啞的嘆了句:“怎麽可能……陸琰怎麽可能自殺……”
他幾乎顫抖的收了線,快速的跑出去。鐘配配看到幾秒鐘,他就已經紅了眼眶。
有的時候,一個轉身,就可能錯過天下任何。一個人,一段時光,一種欲說還休的浮光掠影。
難道說我們該後悔突如其來的一個轉身?
如果沒有這個轉身,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聊的時間不短了,陸琰說他冷得厲害。
風小玖說:“你上去吧。”
她還想一個人在這裏坐一會兒,她覺得心裏亂七八糟的,吹一會兒冷風頭腦或許會清醒一點兒。
陸琰擡手将她耳邊的一縷碎發拾起別到耳後。他說:“九重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兄弟,雖然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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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接二連三說起他呢,這樣的陸琰好似一個故人,她就要潤着眼眶說:“今天是他訂婚的日子。”
陸琰輕微的“哦”了聲。
他那樣子似乎是忘記了,現在又想起來了。
那一個背影好似一面牆,曾經風小玖靠在上面摭風避日,如今依舊英挺,只是消瘦。他說:“小玖,你要保重。”然後轉過身向樓裏走去。
就連風小玖都對他說楚楚是假的,這世本沒有這個人,是他幻想出來的。
陸琰若有似無的苦笑,他怎麽會不知道。
六年了,他每年都會找人幫她訂作一件禮服,尺碼是她給他的,六年來卻沒有變過。其實是他記在頭腦中的,許多年來都不曾變。那一年風小玖對他說,等她到了嫁他的年紀,就會穿着漂亮的裙子向他表白。他等着那一天的到來,并連禮服都幫她準備好了。那時候她幹瘦的像根豆芽,這些年的楚楚亦是如此。有一個恍惚的瞬間他是明白的,楚楚是個入侵者,她借着他對風小玖的真心混跡在他的生活裏,讓他對她好,對她百依百順。可是,那又怎麽樣?
那麽多個痛苦的日日夜夜是楚楚陪他走過來的,是楚楚在他支離破碎的時光裏相依相伴,不離不棄。他傷到了,她會心疼的幫他吹氣。他難過,她會陪着他一起啜泣。他發脾氣,是她恐吓他再皺眉他就老了……他說:“楚楚啊,我可能活不到老,就會死去。”是她展顏一笑,告訴他:“那我也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這樣的楚楚,怎能離,怎能忘。生命千瘡百孔,他能抓到的不就是這麽一個幻像,得來不易,為什麽要摒棄?
就像此刻,依舊是她跟在身後,亦步亦趨跟上四樓。
她鼓着腮,明顯有些生氣:“那個女孩子是什麽人?你為什麽要摸她的臉?我看你連眼神都不對了,轉過身背對她的時候,你又為什麽淚流滿面,跟她分開了,你很傷心麽?”
陸琰回過頭來看她,幸好,這樣短暫的時間他沒有混淆兩人的容顏,通通記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一模一樣的……他伸手撫摸她的發頂:“傻丫頭,剛剛那個人就是你。”
楚楚瞠目結舌的揚起頭:“是我嗎?”
“是長大以後的你。”
他又說:“曾經你問我,願不願意為你死,我現在回答你。如果能換取你的幸福,我當然願意。”
他縱身從四樓走廊的窗子跳了下去。
一路跟随的,仍舊是楚楚。
她在下一秒跟上他,被他緊緊的拉住手腕拽進懷裏,他們終于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陸琰想起那個故事終結的時候,女主角問:“如果沒有這場仇怨夾在我們中間的話,你是否會娶我做你的妻子?”
男主角說:“我會的。”
耳畔有風,簌簌而響,再次聽到熟悉的旋律……不知道如何開始,難預料怎樣結束,都說是多情要比無情苦,你為何還要脈脈含情……如果來生還是今世的重複,你是否還是這樣不在乎……
也是發自于心底,倏忽回到那個午後,她張着濕漉漉的大眼睛問他,願不願意為她而死……哪裏想到,那個結局像個魔咒。
風小玖走出一段距離,總想回頭看一看他。看護沒有陪在身邊,他獨自上樓了,擔心可不可以。就看到那一片衣衫,深黑色的,下落的時候仍舊像一只翩然飛舞的蝶。離得這樣遠,連墜落的聲響都聽不到,卻仿佛砸在她的心口,震耳欲聾,哪裏還堪負重。
一剎那她無聲的睜大眼睛,淚如泉湧。緊緊捂住嘴巴,可是嗚咽聲還是不可遏制的抑出來。
她瘋了一樣的跑過去,可是,她的腿軟綿綿的用不上力氣,就一次一次的摔倒,再爬起來,再摔倒……
短短的幾十米,卻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和由生到死的漫長時光。這個男人本來是彌足珍貴的,卻一切皆成了惘然。風小玖哭得就要斷了氣,覺得一段時光被殘酷的抽去了,只餘下灰黑的一面牆,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終于在觸及到他的時候,她暈死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病房裏。
顧九重在,鐘配配在,鐘峻風也在。
看到她睜開眼睛,急切的湧過來:“小玖,你醒了。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鐘峻風拉着她的手叫她:“小玖媽媽,我是小風啊……你感覺怎麽樣?”
風小玖目不轉睛的盯着天花板,一句話也不說。接下來的幾天她不吃不喝,每天躺在床上連話也不說。
顧九重幫她請了心理醫生做輔導,每天都會過來幫她談話治療,希望她能早點兒從悲痛中醒過來。
陸琰的病情再也瞞不住,死訊傳出來,轟動了整個業界,唏噓感嘆無處不在。這算是業界的一個神話,可是到底只成了傳說。
陸家幾天來都在籌備陸琰的葬禮,陸明哲和周容錦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夜的時間就老了許多。陸明哲的鬓角花白,眼睛渾濁得看不清事物。
威業更因此陷入絕地,沒了回轉的餘地。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幾乎一剎那擊倒整個陸家,無疑等同于連根拔起。
顧錦蘇和第三方洽談成功,加緊收購的步伐,他有天賦也有腦子,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同幾個競争對手比起來,都是占了上風的。這樣看來,威業集團非他莫屬。
陸明哲守着陸琰的照片放棄了所有掙紮,如果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不得不說狠戾到極至,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江桐到現在也不相信陸琰死了,他怎麽會死呢?前些日子還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取消兩人的婚約,将她氣得半死。他們江家正在想辦法,怎麽才能讓陸琰重新妥協,不想就得到這樣的消息。實在是天大的笑話,竟有這樣诋毀人的,還是陸家想用這種方法讓她死心?
于是跑來陸家大吵大鬧,讓他們将人交出來,別裝神弄鬼的吓唬人。別以為藏起來了,她就會作罷。不論別人怎麽勸,她都堅持已見。
江桐那個樣子像是瘋了,陸家本來就傷心欲絕,受不了她這麽無理取鬧,讓下人将她趕了出去。江桐就像個潑婦一樣,堵着陸家的門口罵。
氣得江耀威大發雷霆,告訴司機:“把她帶回來鎖在家裏,別讓她這麽出去丢人現眼。”
李素梅蹭着眼角:“小桐這樣是難過,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她一直喜歡陸琰,現在忽然說陸琰不在了,她怎麽可能接受得了。就讓她鬧一鬧,省着憋出病來。”
江耀威大聲呼喝:“就讓她到陸家這麽又吵又鬧麽?進進出出那麽多人,可是沒人不知道江桐是什麽樣子了。這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她為了一個死人瘋瘋癫癫,以後還怎麽嫁出去?”
李素梅一陣唏噓。
馬上吩咐下人:“快去把小姐叫回來,拉也要拉回來。”
江桐被強制帶回來之後就關在自己的房間裏。
真的是太難過了,覺得胸腔裏漲得滿滿的,總想撕裂開透透氣,可是不現實,就砸碎了房間所有的東西。
李素梅給她送飯的時候,将碗都摔了。
“你們為什麽要鎖着我,陸家這麽戲弄我,你讓我去找他們問個清楚。陸琰不想娶我,就跟我玩這種把戲是不是?”她抓住李素梅的手:“媽,你相信他會得精神分裂麽?陸琰他不是一般人,怎麽可能得病。”
李素梅信,她當然信。威業集團陷入危機,若是以前的陸琰早就迎刃而解了,哪裏會躲起來不見人。而且決策一再失常,根本不是陸琰會出現的錯誤。
“小桐,你聽媽媽說。你分明知道陸琰是真的死了,他墜樓了。我知道你難過,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可是,這是事實啊,不是你鬧一鬧,陸琰就會活過來。”
江桐怔在那裏,最後終于“哇”一聲哭出來。她在陸家看到了靈堂,上面擺着陸琰的照片。如果不是死了,誰會做那種不吉利的事,跟詛咒有什麽區別。
可是,他怎麽能死呢?
她千方百計這麽多年,一心想嫁給他。現在他死了,那麽多的年華都虛度了,讓她情何以堪。
難過的時候,要是肯大喊大叫,或者放聲痛哭,都是好的。顧九重最擔心風小玖這種,安靜的過了頭,連眼淚都不流一滴。外面怎麽樣了,陸琰是否入土為安,她一句也不問,仿佛跟她毫不相關。
她懶得說話,甚至是吃飯。每天安靜的在病房裏呆着。
顧九重伸手過來抱她,她就任她抱着。可是,他到底是誰,懷疑她是否清楚的知道。
鐘配配擔心的不得了:“小玖這樣下去,不會得什麽大病吧?”
“不好好吃東西肯定不行,能堅持幾天呢。”
可是風小玖就是這個樣子,就算喝一點兒水還是鐘峻風好好的哄着,一口一聲“小玖媽媽”的喚她,哄着她喝水或者吃東西。
但是情況很不樂觀,她吃一點兒東西就會嘔吐。醫生說估計是得了厭食症。因為她看到了陸琰墜樓的過程,心裏受到巨大的刺激,根本不是她一下就能接受了的。
醫生說:“要慢慢醫治,想一下子就好起來,肯定不可能。”
顧九重上來撕扯他的衣領:“要多久?你們這些庸醫,沒看到她極度消瘦,只靠藥物來維持,她能撐多久?無論如何,你們要馬上治好她。否則通通滾蛋。”
醫護人員将他拉開。
“顧少,我們知道你着急,可是急也不是辦法,治療就是有個過程,就算神仙也沒辦法讓患者一下好起來。我們會快速讨論方案,先讓風小玖能夠進食。”
顧九重忍不住懊惱起來,如果當初他不勸風小玖去醫院看陸琰,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是他将她害慘了。
一拳落在醫院的玻璃窗上,手指劃破了,落下涓涓血跡。他不管不顧的回病房,卻發現病房內空無一人,叫來看護問,說明明剛才還在,風小玖說想吃水果,她出去洗,沒想到人就不見了。
風小玖從醫院跑出去了,顧九重和醫生護士找遍整個醫院都沒有找到。
給鐘配配和肖方打電話,家裏和尋芳蹤都看過了,同樣沒有。
如果說失去會給人帶來巨大的恐懼,顧九重前半生失去的東西可真是不少,卻沒哪一次像這樣驚懼過,仿佛将他的整個心髒都掏空了。他怕得瑟瑟發抖,唯怕她就這麽在眼皮底下溜走了,以後卻再也找不回。
他微微的哽咽:“小玖,你別吓我。”
可是,沒有人回應。
他再不等她駕着什麽南瓜馬車跑回來,他要親自去找她。只是祈求陸琰,再愛她,再舍不下她,也不要帶走她……這個女人他決心自私的奪過來帶在身邊,任誰都休想帶走她。
顧九重瘋了一樣找遍這個城市的所有角落,連山上的墓地他也去看過了。風小玖父母的,陸琰的,他通通去過,可是沒有她的痕跡。她悄無聲息的,就像在這個世界上蒸發掉了,懲罰他過往所有的漫不經心。上天派這個女人下來,收他的骨頭,感受所有的患得患失,欲罷不能的苦觸。他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070)我不能沒有她
更新時間:2014-9-25 17:44:48 本章字數:11893
全身的力氣被抽空了,頹坐到陸琰的墓碑前,無聲讷讷:“怎麽辦……她在哪裏?”
沒有回應,只有山風嗚咽,撼動樹葉嘩啦啦的響。這樣一個冷冬的夜晚,安靜又吵鬧。坐在空蕩蕩的墓地裏,連嘆息都有了回聲,可是,心裏一團吵雜,片刻不得寧靜。
最後掏出一根煙點上,習慣性的問:“要不要?”
一股旋風席地而起,刮過去,無聲無息。
整面背靠到冰冷的石碑上,以後陸琰就睡在這裏。他一側首看到他的容顏,眉目端正,微微的板着臉,是他慣常的面目表情。
陸琰用死來成全一個人,喚醒一個人。顧九重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愛一個哪裏會問值不值。
只是欠了他的,這輩子都沒辦法還清了。陸琰成了他胸口的刺青,密密實實的刺上去,如果哪一時他對風小玖不好,懷疑陸琰真的會爬上來,一無返顧的紮疼他。
一直到深夜,遠處亮起光束,是顧錦蘇和趙紫寧找上來了。
顧錦蘇指着那團黑影說:“看,有人,可能是我大哥。”
趙紫寧提了口氣:“快過去看看。”
顧九重靠在那裏睡着了,穿着很單薄,倒是沒覺出冷來,只是全身僵麻,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血液像是凝固了。被顧錦蘇拍着肩膀叫醒,懶懶的撐起眼皮看人。
下意識伸手擋住眼前的一片光:“你們怎麽來了?這是哪裏?”
顧錦蘇伸手拉他:“哥,你怎麽睡在墓地?電話呢?打也不接,還以為你出事了。”
顧九重被拉起來,晃了一下險些站不穩。
雙手按在膝蓋上,緩了一會兒神,終于有了一點兒力氣,也覺出冷來。夜風嘶吼着,溫度達到零度以下,他竟能睡得着。
“你們怎麽上來了?”
趙紫寧別過臉去,只怕再多看一眼,情緒就得崩潰。心裏一陣一陣的泛酸,強忍着不表露出來。如今他這樣算什麽?自殘麽,還是無聲的反抗?
顧錦蘇脫下大衣搭到顧九重的肩膀上。
“一直找不到你,打你的電話也不接,紫寧姐說你有可能來這裏,我們就上來了。”他嘆一口氣:“幸好來了,否則你在這裏睡一晚上,非凍個好歹。看看能不能走,不行我背你。”
顧九重推開他。
“別大驚小怪的,沒事。”
“什麽沒事,這種地方睡一夜,看你有沒有事。”
趙紫寧終于說:“這裏風大,下山再說吧。”
顧九重的車就停在山下。
趙紫寧沖他要過車鑰匙,轉首說:“小蘇,你開車在前面走。你大哥的車我來開。”接着打開車門,讓顧九重坐上去。
她想跟他談一談,這些天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是,他像一只旋轉的陀螺,一分鐘也停不下。這兩天更是如此,風小玖失蹤了,他發了瘋似的全世界找尋她。家裏和公司的事他通通不去管,開着車四處跑,即便見到人,失魂落魄也像丢了魂似的。到今天電話已經不接了,就像顧錦蘇說的,如果他們不找上來,他是不是就要把自己凍死了?
什麽時候開始,連顧九重也變得這麽不理智了。還是說他幹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如果真是這樣,那實在太可怕了。趙紫寧覺得他完全變了,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九重。那個遲遲不作改變的公子哥,以為一輩子只是那樣的時候,卻為一個女人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趙紫寧說不出心裏是種什麽滋味,只問他:“如果找不到風小玖,你打算怎麽辦?”
顧九重靠在那裏,沉聲說:“找不到就一直找,今天找不到就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就後天……總有一天找得到。”
趙紫寧握緊方向盤,果然,陸琰一走,他跟着靈魂出鞘,眼見走火入魔了。
“一直找下去麽?那我們的婚事怎麽辦?爺爺還住在醫院裏,這一切你都打算不管不顧了對不對?”
顧九重驀然坐起身子。
不由吼出聲:“別跟我提這些事,現在風小玖不見了,我總要想法子把她找回來。”
趙紫寧咬着牙提醒他:“顧九重,風小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愛她。”
哪裏跑來的零丁星光從他臉上快速的滑過去,支離破碎,而他的聲音異常平靜,低低的從他的嗓子眼裏冒出來,铿锵有力。這句話他一定醞釀很久了,就裝在他的心裏乃至靈魂深處,吐出來的時候珠圓字潤。
趙紫寧下意識轉首看窗外,眼淚到底不可遏制的流了下來。
“顧九重,你真的很不是東西。”
風小玖失蹤不過兩天過一點兒,他就險些崩潰。而她呢?跟他分手五年多,美國到法國,細算起來又有多遠。況且他不止一次去法國出差,某個時間走在同一條街上也說不定。可是,在她失蹤的這五年多的時間裏,顧九重一次都沒有去找過她。
趙紫寧是業界裏出了名的女強人,她讓自己發光發亮,就像一顆鑽石,鑲嵌在頂端擡眼就能看到。而不是一顆灑向沙灘的珍珠,為的是什麽?
幾年前是她先轉身走掉了。可是,她把自己擺在那樣顯眼的位置,等的不就是他來挽回她。他說他心裏有她,卻不肯找她。一定只是為了自己尊嚴,他沒有向女人低頭的習慣,這個她早就知道。
但是,現在呢?
風小玖就像一根針,石沉大海,他一刻沒有停止找尋。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他就快将自己逼瘋了。
顧九重慢慢冷靜下來,按了按發漲的太陽穴。淡淡說:“紫寧,對不起。”
趙紫寧握着方向盤心灰意冷,從顧九重口中說出的抱歉,就像一個指向标,他和她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你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我看你有些神智不清了。”
顧九重沒有回家,也不肯去酒店。直接去了醫院。
顧錦蘇有些搞不清狀況,看顧九重帶上車門後跳下來。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哥,時間不早了,有什麽話不能明天再說?”
顧九重只說:“你不要管,我有話要對爺爺說。”
“爺爺一定已經睡了,要不然明天吧。”
顧錦蘇看他眼眶發紅,怕他上去之後鬧出什麽事來。
趙紫寧扯過顧錦蘇:“不要攔他,你讓他去。”
“紫寧姐……”
“你大哥瘋了。”
顧九重這個時間過來,顧老夫人也很意外。見他一臉憔悴,就知道這幾天休息不好。問個不停:“不在家裏睡覺,怎麽這會兒過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奶奶……”顧九重啞嗓喚了一聲:“我有事要跟爺爺說,你把他叫起來。”
顧老爺子聽到他過來了,這會兒喚了一聲:“我醒着呢,有什麽話你進來說吧。”
顧九重一進來,直接跪到地板上。
他長這麽大是沒有下過跪的,連跟人低頭都不肯。在他小的時候顧常君就說他,骨頭太硬有的時候也是要吃虧的。可是,顧九重混帳了這麽多年,插科打诨的本事學來不少,就是沒學會軟骨頭。結果一進門就跪下了,顧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拉他:“好好的說話怎麽還跪下了,是不是犯什麽錯了,起來跟你爺爺說,這麽大的人了……”
顧九重跪在那裏不動彈。
顧老爺子渾濁的目光盯緊他,告訴顧老夫人:“你不要管他,他這是有事要說。”
顧九重擡頭望向顧老爺子,眼睛裏深邃的兩團黑,凝重得讓人心驚。即便燈光照上去,那樣濃烈,依舊深不見底。
顧老父子記得上次看到他這個模樣,是他的父母去世,得到消息他從國外趕回來,無聲的盯緊他,用的就是這樣的目光。直望得他心尖打顫,有一種說不出的憐惜。任哪個做長輩的,也不想在自己孩子的眼神中看到這樣的倔強,那不是什麽好的征兆,只怕他是落入一個迷局中,執迷不悟。
顧九重一字一句:“爺爺,我有愛的人了,我誰都不肯娶。”
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的後果是什麽,可能就将顧老爺子氣得昏厥過去,以前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那時候一大家人手忙腳亂,将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而他仍舊大逆不道,再次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知道這種拔河似的拉扯中,沒什麽能夠與生命相抗争。所以有顧老爺子以命相要,他只有敗北這一條路走。是陸琰用生命拉了他一把,宛如在他頹敗的那一端加上千金重量。他想搏一次,希望用陸琰的犧牲,來一次生命與生命的抗衡。
這是他今天晚上睡在陸琰的石碑前想明白的啓示。
“爺爺,你知道我沒對哪個女人這樣動過心。我償試着努力過,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爺爺……”
顧老爺子捂着胸口喘息一陣困難,無力的揮了兩下手臂,告訴顧老夫人:“把他攆出去,不要讓他來這裏氣死我……”
顧九重掙紮着:“爺爺,你聽我把話說完。”
顧老爺子已經劇烈的咳起來。
顧老夫人連聲囑咐顧九重:“快不要說了,你真想把你爺爺氣死麽。”
顧錦蘇奪進門來拉他。
“哥,你先跟我出去吧,有什麽事以後再慢慢跟爺爺說,他該休息了。你也累了,快回家睡吧。”
顧九重只得被拉着出來。
可是他不肯離開,有些話他一定要說。可能已經到了絕地,他覺得無論結果是什麽,他的後半輩子都要在後悔中渡過。
父母去世的時候,他曾跪在他們的墓碑前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爺爺奶奶,将顧錦蘇撫養成人。他會用盡全身的力氣做好這些事,來彌補他所有的過錯。
所以,這些年不論是什麽,首先他要聽話,讓長輩們感覺到順心。然後将顧家的祖業打理好,無論什麽時候對父母都要有個交代。也曾想過,自己是怎麽樣的,其實并不重要。所以有一段時間特別排斥憎惡風小玖這個女人,她微不可尋的做着颠覆。原來并非什麽都不重要,起碼理智說服不了感覺。那種和什麽人在一起比較自在開心,和什麽人睡一輩子,并非得過且過的事。
至少風小玖靠過來的時候,是不一樣的。住在一個屋檐下,看她并非言真意切的唯諾,哪怕只是偶爾的逗弄,都能感覺趣味盎然。她像只狡猾的小狐貍,無時無刻不跟他玩弄心計,他心知肚名的縱容她。就像一只慣壞的寵物,時不時的調皮都沒有關系。只要他伸出手來,她拿柔軟的皮毛蹭一蹭他,就能輕而易舉的讨好他。
所以這些年他時常心情煩燥的時候飛過去,當然不住酒店,為的只是和她住在一個屋檐下。看她不情願的忍受他的那些壞脾氣,沒哪一時比他離開更加笑容明媚。那時候不會想為什麽,就像你從來不會想,緊張的時候,為什麽會用你的左手扣緊你的右手,或是掌心為什麽會出汗……只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
可是,到底有注意到的一天。于是惶恐自己的初衷,下意識的伸手拔開一切破壞自己生命秩序的罪魁禍首。
但是,很多東西如同慢性自殺,真正浸入骨髓的時候并不會注意到,等到發現并惶恐的時候,中毒已深,十有八九治不好了。風小玖就像毒品一樣,久而久之讓他上瘾,最糟的是她并不起眼,無形中就戀了,直到義無返顧的回不了頭。
他掙紮着放棄過,把她推離出去,遠遠的不再碰觸。可是,日子到底是種什麽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種灰心喪氣的絕望,就像呼吸時吸入大量的汽車尾氣,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煩躁,抑郁,心神不寧,看不到會想念,見到之後口是心非。卻能被輕易影響,蠱惑情緒,然後再自欺欺人的安撫住。沒什麽比喜歡一個人,更易變成傻子。就像安樂死,都是心知肚名的自我殘害。
辜負了家人一定是不行的,他這輩子都沒法安生。但是,舍棄風小玖,跟抽去他的肋骨又有什麽分別?陸琰就是不想做一只沒有靈魂的玩偶,寧願選擇抱着幻境跳下去。那麽,他呢?
這樣一想,不是絕地是什麽。
顧錦蘇勸他:“哥,回去吧。爺爺不會聽你說的,不如等他情緒穩定一點兒再說。”
顧九重不肯,風小玖已經找不到了,他沒有時間等他情緒穩定。
顧錦蘇勸不動他,只得離開。
“紫寧姐,我送你回去。”
趙紫寧沉聲說:“你先走吧,小蘇,我有話同你哥說。”
可是說什麽呢,這時的顧九重只怕什麽都聽不進去。而她亦不知從何說起。他們都是那麽驕傲的人,往昔覺得敗也要敗在高手的手裏才會無話可說。這樣一想,風小玖似乎又算不得高手。可是,她實實在在的勝了兩個人。
是所謂的一箭雙雕。
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安靜的走近他。
“你真的想明白了?爺爺現在的病情不穩定,這個你是知道的。”
“所以呢?你願意這麽委屈求權的嫁給我?你明知道我不真心……”
趙紫寧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痛恨他的淋漓盡致,到什麽時候都不肯騙她一下。
“顧九重,你混蛋。”
顧九重也不閃躲,轉過頭來問:“是我辜負了你,要不要再打兩巴掌?”
趙紫寧明明眼眶發熱,醫院凄迷晦暗的燈光下,冷冷的笑着:“那你當初答應娶我為什麽?完全是因為家裏人給你的壓力?其實這些年你早就已經不愛我了對不對?”
顧九重淡淡的眯起眸子,他說:“紫寧,這些年我對你的感覺沒有變過。最後我想娶你,是因為我要找個門當戶對的老婆,當初我并不知道單純的只是迫于壓力。後來我漸漸的看清楚,原來真的只是壓力促使我有這樣的想法。實則我并不想找個女強人過日子,我只想找個平凡的,平時任性一點兒,惹我生氣,讓我費心也沒有關系,只要在一起的時候讓我覺得輕松自在就足夠了。可是,你知道我遇上那樣多的人,卻只有風小玖能夠給我這種感覺。”
趙紫寧哽得厲害,人前第一次這麽放縱自己情緒失控。這只怕要是她此生聽過最殘忍真實的一句話了,被辛辣幹脆的顧九重一語道破,他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愛或者恨,不留餘地,不管對方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坦誠得讓人又愛又恨。原來他并不是時間久了,不愛她了。而是從來都沒有愛過她。所以消失了,沒有不可或缺,便不去找她。回來了,無足輕重,才覺得一如既往。
實則這是顧九重對她全部的用心,數數算算加起來不過這些。他盡數說給她聽,一句欺瞞的話都沒有。
以前他不說,是因為連他自己也鬧不明白。畢竟他沒有真心愛過一個人,不知道全力以赴的一份感情是什麽樣的。現在他知道了,福至心靈,卻懂得這些年他對趙紫寧的念念不忘不是愛情,或許遺憾居多。現在趙紫寧回來了,反倒給他的感情做了一段了結。在他看來,認清不愛就是圓滿,這是他能給她的全部。
這樣幹脆利落的秒殺一切,趙紫寧怎麽可能不難過。她攥緊了手掌真想再給他兩巴掌。沒想到朝着明亮的燈光飛回來了,以為是座燈塔,沒想到不過一場飛蛾撲火。
她有些負氣的說:“難道你沒想過,爺爺不會同意你娶風小玖,最後只能是我麽?”
“如果你願意……”他邪氣的一動唇角:“願意并且忍受我們的利益聯姻,願意并且忍受我的心裏永遠裝着另外一個女人,願意并且忍受我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想着她……”
趙紫寧捂住自己耳朵,要被他給逼瘋了。
“行了,你不要說了。”
顧九重伸手扯掉她的手,定定的注視着她:“紫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