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回家烏煙瘴氣
,室友聽到是付尋陽,扯着嗓子叫:“小文,電話。”他便接着在那邊說:“我找紀寧夏。”
那人一頭霧水,紀寧夏亦是。
拿起電話也只是同她說最尋常的話。而紀寧夏握着電話覺得燙手起來:“你到底有什麽事嗎?沒事我挂了。”
氛圍已經隐隐不對,她再神精大條,還是感覺到了。
那一天從餐廳吃完飯回來,一進宿舍就看到張文趴在書桌上哭,見她進來,摔了桌上所有的東西。連帶茶杯,破碎了,四分五裂。
紀寧夏打電話去罵付尋陽,那一端他只是沉默,等她罵得口幹舌燥。他只說:“我跟張文從來都沒有什麽,我們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永遠也只能那樣。”他幾乎斬釘截鐵的說:“我喜歡你啊,你沒感覺到嗎?”
紀寧夏從咖啡廳裏走出來,落日餘輝灑在身上。心中喟嘆,那時候真是年輕啊,做什麽事情都可不計後果,哪怕遭天潛,盲目的都是勇氣。
身側有車開過來又停下,車窗緩緩放下來。
聲音十分冷淡:“上來。”
紀寧夏側首,唔,她覺得頭疼,是顧錦蘇那張俊美如阿修羅的臉。
真是狼狽透頂,臉一定已經花了,也是上了車才感覺自己淚流滿面。
顧錦蘇并沒有閑心調侃她,無聲的遞過一塊手帕給她。
“擦一擦。”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且骨節分明,普通的格子手帕在他手上變成了藝術品。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是暖的。
☆、緣來是你(二)
紀寧夏回房間後第一時間洗了個澡,吹頭發的時候大老板的電話打來了,他說話一直簡單,總是輕飄飄的那麽幾個字。還是毋庸質疑的肯定語氣:“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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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寧夏本來沒什麽胃口,知道大老板等在下面也不敢怠慢了。還是換好衣服下去。
顧錦蘇已經在餐廳裏等她,難得沒有穿西裝,一身米色休閑裝,仍舊衣冠楚楚,玉樹臨風。
見她走過來,淡然的一擡眸。
紀寧夏乖乖的坐過去。
顧錦蘇漫不經心的打量她,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下午淚流滿面的人不是她。
快要吃完的時候,顧錦蘇問了句:“要不要喝一杯?”
紀寧夏反應慢半拍的看着他。顧錦蘇雖然性情疏懶,可是他對員工是很好的。而且聽說他二十歲入商海,一手締造許多傳奇,被稱作黑馬。這樣的人必然有一些手段,紀寧夏想,收買人心就算一條。
或許是她愣神的時間久了,他微蹙眉,流露出不耐。
“不會把你怎麽樣。”
這樣一說反倒激發紀寧夏的鬥志,把臉一揚:“要喝就去酒吧喝,在這裏怎麽喝得盡興。”
她絕對是逞能,其實酒量一直不高,比起紀寧夏的酒量更讓人咂舌的是她的酒品。之前醉意朦胧,眯着眼睛看人。很神奇,別人越喝越混沌,而她的眼睛卻越發清亮。像天上的星星,眨啊眨的。
之前還知道正身穩坐,連表情都極力收斂。
顧錦蘇看着她,又給她倒了兩杯。
徹底完了。
紀寧夏的大腦已經開始不受控制,胡話連篇,先是指着他:“顧錦蘇啊顧錦蘇,你小小年紀事業有成,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麽?你不就是運氣好一點兒,長得帥,腦子又靈光許多,還生在那樣一個富貴的家庭裏,這些都是老天恩賜給你的,你有什麽好顯擺的。”
顧錦蘇十指自然交握撐着下颌,似乎覺得好笑,若有似無的鈎唇,漫不經心的蠱惑:“然後呢?”
然後紀寧夏喝掉最後半杯,手臂已經攀到他的肩膀上,顧錦蘇太高了,像一株修長挺拔的喬木,紀寧夏吃力的挂在他的身上。搖搖晃晃指着他:“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面試那天我就知道了,你那是什麽語氣?我三十歲怎麽了,之前那幾年我又不是吃白食的,我也懲治了不少犯人呢。憑什麽到了今天要被你數落看不起?”
顧錦蘇淡淡的凝視她。
他雖然不說話,但也絕對不是很好的聽衆,他是引人犯罪的魔鬼。等着看她醜态倍出,來滿足他的惡趣味。
紀寧夏也真是傻了,受到鼓舞般:“我知道你二十歲就事業有成了,業界把你傳得出神入化,那些我都聽說了。我二十歲的時候還在做什麽?”她颌首想了下,很吃力,最後傻笑:“吃吃睡睡,那時候我在讀大學,迷戀言情小說,連課都不願意上。”
他嘴巴惡毒:“難怪畢業去考公務員,從小看苗頭。”
紀寧夏指着他:“你可不要瞧不起人,我雖然是大器晚成型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看過多少專業書籍,說出來能吓死你,是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想也不敢想的。”
是的,顧錦蘇二十七歲,紀寧夏平時暗暗的稱他為毛頭小子。
顧錦蘇修長俊朗的眉毛擰起來。
紀寧夏還是恍了神,湊近來,酒氣噴薄到他的臉上,呼吸相距可聞。
哦,第一次見顧錦蘇什麽樣?純黑西裝,搭雪白的硬領襯衣,或許是在法院呆久了,從來沒看過一個男人穿衣服這樣典雅講究的。越發顯得肩寬腿長,高貴得不似常人。
紀寧夏打了一個響嗝,丢人也不覺得,醉死了,得寸進尺環上他的脖勁:“不過不得不說,你長得真是好看。”
顧錦蘇伸手推她的額頭,離得她遠一些:“你長的倒是很一般。”
紀寧夏撇嘴:“我在法院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一枝花。”
“土壤貧瘠,看來是自然災害。”
紀寧夏讨厭他這張嘴,說出的話總是惡毒,一擡頭吻上他,其實腦袋一片空白想也沒想。就是心情煩躁,不想聽他漫不經心的諷刺,人間疾苦,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又怎麽懂得。可是兩手占着,半是清明半糊塗,一擡首,看到他果然不說話了,竟還得意洋洋,顧錦蘇在她的眼睛裏都看到了。這是對他男性自尊很大的輕薄,或許她沒有聽說過,他除了小小年輕春風化雨,其實以前是從混世魔王長起來的。
先是推開她,低低提醒:“結吻要閉眼。”片刻抱緊她,用力回吻。
顧錦蘇沒想睡她,這樣的想法一點兒都沒有。不說清心寡欲,這些年卻都是這樣過來的。
吻到極致,适時拆開她的手。
“你醉了,讓司機送你……”
紀寧夏怎麽就壯着膽子說:“你要不要?我還是幹淨的。”
本來是要留給那麽一個人的,等到洞房花燭的時候,她再将自己打開溫柔相送,也想說一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希望他可以好好對待。可是沒能等到那一刻,有人說紀寧夏和付尋陽是被誤會拆散了,在紀寧夏看來只是愛情無疾而終。
你相信麽,這世上很多情侶走到陌路,其實沒有那些驚心動魄的理由,走着走着就分開了,有的時候連自己都鬧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或許只是不愛了,亦或不夠愛,只是我們執意的不肯相信,以為自己的愛情比世上所有人的都美好。
我想錯了,你呢?
他們住最好的酒店,又是最好的房間,紀寧夏被顧錦蘇壓到床上用力撕扯回吻的時候,仍舊不忘自己的執念。就是那些癡念毒藥一樣穿腸而過。
她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顧錦蘇吻到她一臉淚水,一定覺得無趣極了,放開她仰躺到床面上。
紀寧夏哭得更厲害了,抽搐着就要喘不上氣來。
顧錦蘇到底不忍心,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哭泣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永遠不該由他想到的人。
側身輕拍她的背,卻一句話也沒說。
反倒是紀寧夏說:“你知道麽,我這樣都是報應,活該有今天,誰讓我觊觎好朋友的男人。”
報應呢。
說到這個,誰都不及他,他一直觊觎的是自己的嫂子。說出來,更加天打雷劈。
“你能在這裏痛哭失聲,說明你已經被報應了,再沒什麽好虧欠,還要死要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他起身去洗澡了。
紀寧夏腦袋嗡嗡的響,真的兩不虧欠了嗎?
她以為是要糾葛一輩子的。
可是顧錦蘇言下之意,這世上沒有什麽一輩子。
一上午的談判很成功,顧錦蘇姿态從容坐在那裏,眼中華光流轉,吐字流利清析,卻刀光劍影。常聽人說花錢要花到刀刃上,他就是,他是財閥,身價無數,卻誰都別想占他一毛錢的便宜。
連紀寧夏都聽出一身冷汗,對方更是可想而知,坐在那裏油光滿面。顧錦蘇已經自若收場的時候,他們仍像緩不過神來。
而她看到他的小動作,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腿上輕輕叩動,自得的就像在聽一場音樂會。
活到三十歲算長見識了,知道揚言自己大器晚成是多麽丢臉的一見事。
是的,昨晚的事情她斷斷續續的想起來了,雖然殘缺不全,想死的心都有了,早上會合的時候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顧錦蘇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純黑西裝,白襯衣,衣冠楚楚走出來,眼波一擡:“紀小姐,早。”
手裏拿着一本藍色文件夾子,坐到車上之後安靜翻弄。
一切都是雲淡風輕的,結果一上戰場血雨腥風,紀寧夏徹底服了他。知道如今的“毛頭小子”是如何的銳不可擋,反觀自己年紀大了,才是越來越鈍。
終于清楚初見時他那個清冷的笑意意欲為何。
談判一結束,顧錦蘇當天就決定返回去。他就像一部高效運轉的機器,讓跟在身邊的人喘不過氣來。
丢下一句:“紀小姐要是有私事需要處理,可以明天再回去。”
紀寧夏留了下來,事實上她什麽都沒想好,反倒是顧錦蘇一句話将她丢在這裏。司機幫他提着行李下來,跟她招一招手說了句“A城見。”就揚長而去了。
付尋陽才得以請她吃晚飯。
難得他還記得她喜歡吃什麽,鹹裏帶一點兒甜意是她最鐘情的味道。
他幫她倒茶水,燈光下無名指的戒指更加奪目,閃閃發着光,即便她是盲的,也該看到了。
端起茶杯來喝。
付尋陽在對面說:“昨天你匆匆就走了,叫你也不回頭,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酒店也是一家一家挨着問才找到的。”
聽起來大費周章。
可是,當年呢?當年為什麽不這樣将她找回來。每個人要都大費周章的去找一個人,這世上誰都不會輕易将誰丢掉了。
其實當年她只是任性,張文亂七八糟的跟她說了那麽多,說她和付尋陽從來都不是沒什麽,他們曾經在一起過,她對他不是追不到,而是念念不忘。畢竟付尋陽給了她那麽多美好的回憶,揮之不去。而且她說,當年高中的同學,甚至老師都可以作證。
可是,付尋陽是怎麽說?他說他和張文什麽都沒有。有的時候為了得到一個人不擇手段,說出的話又怎麽能信?
她被洗腦了,他們的同學老師她一個都不認得,讓她找誰去問?
簡直死無對證。
而且那時的紀寧夏那樣傻,只是執拗的同他發脾氣,一遍遍的問他和張文到底有沒有關系。
他當然說沒有,她也一定很難相信。人的心裏最怕結出疙瘩,無論如何很難撫平。
而且那時候也不乏喜歡她的男孩子,他們身在異地,無論矛盾或者誤會都比別人多出許多,中間還有那些用心叵測之人,他們開始在猜忌中無休止的争吵,
越是争吵越不相信他們是清白的,否則誰會編造出那樣的故事給她聽,而且張文的字字句句都帶着情節,紀寧夏一閉上眼睛甚至可以想象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走廊或者操場上的樣子。
她很難接受自己的存在竟然是個第三者。
那一次他們在租住的賓館裏真是吵翻天了,付尋陽第一次眼底腥紅:“紀寧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無理取鬧,亂發什麽脾氣呢?你敢說你想的就都對?”
紀寧夏也是被氣着了,歇斯底裏:“付尋陽,我從來都沒有錯。”
她将他的東西通通的扔出去。
收拾起自己的,退房離開了。
本來那麽長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很好的,付尋陽疼她寵她,而紀寧夏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像愛付尋陽那樣愛一個人了,她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給他。
可是,就這樣,走着走着便散了。
付尋陽嘆口氣:“當年我找了你那麽多次,你為什麽不肯見我,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也是後來聽張文的一個朋友說,張文當年跟你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才知道原來你是誤會我和她有什麽,所以才會不舒服,時常跟我鬧對不對?”
紀寧夏沒想到自己這樣平靜:“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時候年紀小,任性到不可思議。你現在還好吧?”她的目光終于大膽的落到他的手指上。
付尋陽仿佛顫了一下。
神色模糊:“幾個月前我和事務所裏的一個同事訂婚了。”
紀寧夏動了下唇角:“恭喜。”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和付尋陽是結束了。
用了大把的時間恍過神來,到現在恍然一夢。
原來她真的失去他了,還是很多年前的事。
經寧夏沒等到第二天早晨,乘當晚的航班回去了。飛機上,想起付尋陽擠在宛如沙丁魚罐頭的車廂裏一整晚搖搖晃晃,千裏迢迢去看她。一張臉埋進手掌心裏,忍不住痛哭失聲,那眼淚止也止不住。
☆、緣來是你(三)
從S城回A城,短短一天一夜的時間,卻像歷經兩世今生。
站在今天回看前世,覺得過去的事了,是時候放下了,那些來生我還娶的話付尋陽同她說過,可是,她一定已經不相信了。
張儀聽她回來了,第一時間跑來八卦。
紀寧夏将一個蘋果咬得面目全非,抱着抱枕盤坐在沙發上,很是平淡的說:“是遇到付尋陽了,青年才俊,很可惜沒有長胖發福,還是眉目端正。不過,我們真的沒什麽,也不可能有什麽了。”
她連一點兒淚光都沒閃爍,張儀目不轉睛的盯了她幾分鐘。最後掃興的跳下沙發:“你這個是我聽到最惡俗的久別重逢,情人見面不該激情四溢麽?”
以前紀寧夏也這樣以為,很多人都這樣以為,可是,見到了,都會不可思議,發現理想與現實大相徑庭。
日子照舊,早八晚五,法務部的工作其實比法院輕松,只不過嚴謹程度不比那差,所以一點兒不敢掉以輕心。
休息日逛商場的時候看到顧錦蘇,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樣鶴立雞群的人仿佛跟任何紅塵俗世的吵雜都不沾邊。而這次他還帶着一個孩子,不禁讓紀寧夏張大嘴巴。
是個不大的小女孩兒,被顧錦蘇抱在懷裏,正從前面的童裝店裏出來。司機跟在後面手裏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顧錦蘇仍在問:“還想要什麽?”
沒聽顧錦蘇結過婚,莫非是私生女?躊躇着撞破了老板的私事要不要躲起來……
顧錦蘇眼風掃過來,他用了一個很不體面的詞彙。
“你那鬼鬼祟祟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紀寧夏被抓包,指着自己:“我有嗎?”
顧錦蘇目光示意:“那邊有鏡子。”
紀寧夏下意識轉首,面紅耳赤。
顧琰攬着顧錦蘇的脖子,大眼睛烏溜溜的轉着。
奶聲奶氣:“小叔叔,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顧錦蘇寵溺的看着她:“是叔叔公司裏的同事。”
原來是侄女,抱在懷裏那樣寶貝。從來沒見過顧錦蘇這樣的目光,暖得融化一切。
她要适時退場。
“顧總,那我先走了。”
顧錦蘇的電話響起來,看他接起來“嗯?”了一聲,臉色一點點沉下來。最後只說了句:“好了,我知道了。”挂掉電話直接叫她:“你來幫我照看一下小琰,司機會把你們帶回家,要一直看着她,別讓她一個人跑。”沒問紀寧夏是否願意,在顧琰額頭上親了下:“你乖乖的先跟阿姨回去,小叔叔去處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家,晚上我陪你吃飯。”
顧琰乖巧的說:“叔叔,你要早去早回。”
紀寧夏在車上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顧琰是顧錦蘇大哥的小女兒,名副其實的掌上名珠,被一家人疼愛着長大。由其顧錦蘇,簡直沒有節制,就算顧琰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為她攀梯摘下來。這些都是聽他的司機說的,他已經做他的司機很多年了。
紀寧夏小心翼翼,幾乎寸步不離,可不敢讓小主公有個閃失。
顧琰聰明懂事,腦子裏還有奇奇怪怪的想法。紀寧夏哄她去睡覺的時候,她就偏着首一臉好奇:“阿姨,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小叔叔?喜歡我小叔叔的女人可多了,可是,我叔叔誰都不喜歡,他從來不會把女人帶回家,你是第一個哦。”
紀寧夏呵呵的笑:“不是你叔叔把我帶回家來的,是我把你帶回家的好不好?”小孩子就是好騙,他叔叔平時帶不帶女人回來,她怎麽可能知道。
顧錦蘇傍晚的時候才回來。
一進廳門扯開領帶,再将腕扣解開。看到紀寧夏從樓上下來,問她:“小琰呢?”
“在卧室睡覺。”
顧錦蘇上樓看她。
紀寧夏站在門邊看着,顧錦蘇一看到顧琰的睡顏,眼裏浮出笑,大步走過去,俯身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下。順手幫她蓋好被子,才轉身出來。
随口說:“這個孩子特別聰明。”
紀寧夏點點頭:“發現了,說話跟小大人一樣。”又說:“既然你回來了,顧總,我就先回去了。”
不想顧琰竟然醒來了,光着小腳丫跑出來,扯上紀寧夏的胳膊:“我不要阿姨走,阿姨會講故事,還會給你做好吃的東西,小叔叔,我們讓阿姨留下來好不好?”
顧錦蘇抱起顧琰,看向紀寧夏。
“一起吃晚飯吧。”
紀寧夏只覺渾身不自在,打從S城回來,她還一直沒有跟顧錦蘇正面接觸過。心裏的尴尬仍未消除,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什麽樣,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飯桌上顧琰要吃蝦。
紀寧夏說:“阿姨幫你扒。”
顧錦蘇說:“不要給她弄。”
她只是下意識的舉起手來:“我的手剛洗過,是幹淨的。”
顧錦蘇深邃的眸子盯緊她,吐字輕快流暢,情緒莫名:“我知道你是幹淨的。”
紀寧夏的腦袋“嗡”一聲,一下燒到脖子根。
隐約看到顧錦蘇眼底的笑意,覺得他是故意的。
接着淡淡說:“她吃蝦過敏,我沒別的意思。”
紀寧夏鼓起腮幫子,像只小松樹,樣子可愛。氣呼呼的想,鬼才信他。
第二天上班秘書直接将紀寧夏叫到總裁辦公室去。
顧錦蘇低着頭批複文件,白皙淡漠的臉,在陽光裏形成明亮的影子。沒看擡:“先坐。”
紀寧夏低氣壓的等了一會兒,他将文件扔到一邊,十指相扣:“小琰要在這裏住幾天,請保姆我總是不放心,怕她們亂給她吃東西。她說你煮飯很好吃,幫我帶幾天,工資照付,費用另算。”
任務艱巨,她是不想做的。
顧錦蘇輕描淡寫:“或者跟劉明出差。”
紀寧夏打了個冷戰,劉明色眯眯的眼神浮現腦海。
“我去照顧小琰吧。”
顧錦蘇滿意的站起身:“你樂意做這事我很高興,小琰的作息習慣和飲食我會打出列表拿給你。回家收拾一下東西搬過去。”
竟要住過去?
紀寧夏沒想到照顧人這種事還有附屬品,看他喝醉了走進來,她在沙發上坐着總不能不理會。本來握着電話愣神,聲音尤在。
起身迎過去:“你喝多了?”
顧錦蘇臉上薄紅,将外套遞給她,一邊扯領帶扣子一邊說:“有應酬,對方是個酒鬼。”
“我去給你倒茶。”
顧錦蘇一伸手攥緊她的手腕,也是抓上了才反應過來,緩慢的放開。
“幫我放洗澡睡吧,困得厲害。”
紀寧夏一邊做這事一邊想,她又不是他的保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浴室在他的睡房裏,出來的時候難免要參觀他的卧室,看到他坐在床邊沉默的垂着頭。
叫了他一嗓:“水放好了。”
而他真是喝多了,有些迷糊的看着她。
紀寧夏懷疑他沒聽清,走近叫他:“水放好了,可以洗了。”
他伸手将她拉到懷裏來,天翻地覆,那天的窘狀再次回放,只是位置颠倒。但是他注定不會像她那樣醜态倍出,修長的眼睛眯着,慵懶的像只豹子。将她壓到床上深吻,吻技高絕,她幾乎招架不住,大腦空白,渾身更是燥熱難耐。
從未料想的激情,她守了三十年的貞操,在一陣撕扯的痛觸中碎裂了。
才知道徹底容納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她一直堅守的東西,在一陣陣歡愉的浪潮裏,氣泡一樣碎掉了。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是不能思考的,只是緊緊抓着他,一定将他抓傷了,指甲都有了疼意。
而他只是微微的“哼”了聲,很沉悶的炸在耳畔。
紀寧夏沒有像上次那樣嚎啕大哭,甚至不覺得凄惶或者無助。想到昨晚接到的電話,付尋陽的聲音淡淡的:“下個月五號我結婚……”
之後再說了什麽,她很費力的聽仍舊沒有聽清楚。
可是,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徹底有了交代。仿佛是圓滿。
顧錦蘇醒來後去洗澡了。
紀寧夏身上套着他的白色襯衣,很寬大,快垂到膝蓋。赤着腳下床,先将淩亂的床褥整理好,然後将床單扯下來,潔白的顏色,所以幾朵梅紅觸目驚心……他醒來後沒有說對不起,只問了她一句:“去洗澡?”可是紀寧夏想都不重要了,她是個年紀不小的女人了,不能那麽矯情,更不能像個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
其實不算糟糕啊,第一次的印象這麽好。至少顧錦蘇是個長相俊美,氣息幹淨的男人,而且技術好的沒話說,她甚至沒覺得怎麽疼。
顧錦蘇出來的時候就看她沉默的坐着這些事情。
一直到換好床單,才拿上衣服去洗澡。
早餐是清粥小菜,出自她的手,色香味俱全。
直到顧錦蘇去上班,她還在餐桌前自如的跟顧琰說着話。
上午顧錦蘇有會,散會的時候秘書告訴他說:“大少和大少奶奶來A城将孩子接走了,打你電話關機,就打到秘書室來了。”
顧錦蘇怔了下。
下午接到紀寧夏的辭職信,速度這樣快,無論是家裏還是公司,東西通通被收走了。
如果不是他背上一道道醒目的指甲印時而傳出燥熱的痛觸,他也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竟然這樣恍惚,仿佛不是真的存在。
連紀寧夏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她說出去散心,可是去哪裏?卻沒有說清楚。
什麽時候起紀寧夏也成了随心所欲的女孩子。
付尋陽新婚大喜,紀寧夏跑去觀禮,心态平和,帶着祝福,即便看着一對新人手牽着手入場,半點兒撕心裂肺都沒有了。曾經覺得此刻挽着新娘手的那個男人是自己此生最愛的人,現在卻模糊的想,當初愛他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誓言尤在,愛已走遠。
付尋陽側首望過來,隐隐的視線相接,他深邃如海的眸子迎着光,模糊的看不清楚。所以,她也只是胡亂的微笑,不知道他是否看得見。
新娘子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一側臉頰上有酒窩,分外甜美,和付尋陽算郎才女貌。
那個陽光清澈的下午,她發短信給付尋陽,說此刻的陽光傾國傾城。付尋陽說他就要在陽光傾國傾城的某一天娶個傾國傾城的老婆,名字可以不用叫傾國也不用叫傾城,叫紀寧夏就好了。
若是能那樣,真的就很好了。
亦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紀寧夏沒在那裏吃酒席,儀式一結束就離開了,甚至沒有跟付尋陽打一聲招呼。
身後有人叫她,回過頭,是今天的新娘子。
笑着問她:“你就是寧夏吧?”
紀寧夏怔了下,然後微笑:“你好,我是紀寧夏,你知道我?”
新娘子點點頭。
“我在尋陽的錢包裏見過你的照片……”不過他沒說叫什麽,但她就是知道。
那一次兩人合打一場官司,大獲全勝之後一起喝慶功酒,他喝醉了,她聽到他念叨一個人的名字,“紀寧夏”。
沒想到付尋陽看似涼薄的男人竟然情根深種,不知觸動她心裏哪一個柔軟的邊角,以後開始關心他,否則不會走到一起來。
“有一天她說去機場送朋友,我想一定去送你了。那天你走後,他肯定是哭過了,眼眶痛紅,喉嚨都啞了。他喝醉的說過你恨死他了,他覺得很對不起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諒他。”
紀寧夏張口說:“謝謝你。”是真心的想要微笑。
當年的付尋陽還是太過年輕氣盛,他說他去找她,為什麽不多找一次,她就在等他,這些年都在等他。這世界真心想找一個人并不難,可是他們到底還是錯過去了。
一直以來不能說沒有怨氣。可是,現在沒有了。
他們的幸福最後雖然不是彼此給的,卻可以各有各的幸福,還有什麽不能釋懷的呢。
“祝你們幸福。”
走出來,不由吃了一驚。
顧錦蘇西裝筆挺的靠在車身上抽煙,姿态閑适,目光淡然慵懶。站在陽光下,卻似發光體,引人側目,白皙俊朗的容顏已然非凡。看到她走出來,微微的眯起眼。
紀寧夏張了張口:“你怎麽在這裏?”
他樹起身,輕巧的說:“跟你偶遇。”
紀寧夏只覺得他是別有用心。
走過來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難纏的女人,會哭着喊着要你負責,更不會像小說裏寫到的那樣懷着你的孩子跑出去,我是個不太愛幻想的人。”
他挑眉:“我知道,你只是死心眼。”嘴角輕微一彎:“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你說的那種男人。雖然我不會懷孩子,但是被人睡了,我倒是會死纏爛打,讓人對我負責任。所以我從來不輕易的被人睡。”
紀寧夏啞言,半晌:“你瘋了。”
顧錦蘇捏她的下巴:“如果你逃亡的這段時間有一點兒想我,那就回來找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交給她:“這是一枚許願幣,拿着它可以有一次機會對我為所欲為,什麽要求都能滿足。本來丢掉了,是你替我撿回來的,現在它又回到了你的手上……”
紀寧夏微微一怔。
她一定已經忘記了,可是他記憶猶新。
五年前他去法院辦事,掏錢夾的時候不小心把這枚硬幣弄掉了,只聽一陣清脆的響聲,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那時他聽到自己心底裏的絕望與焦燥,覺得就只剩下這個了,剎那間變得一無所有。
連自己都可憐起自己來。
正當他彎腰找得仔細的時候。
一個人走到面前停下,先是七寸高跟鞋,再是黑色西裝褲腿,他直起身,她的手伸在半空,硬幣就躺在她的掌心裏,那細白的一只手,陽光下仿佛透明。
一切都很柔美,女法官站在日光下,總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只是言詞不讨喜,皺了下眉頭:“這裏不是能玩硬幣的地方。去別處玩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在玩了?他們并肩而立他足足比她高出一個半頭,她憑什麽認為他是個玩物喪志少年?
或許她當時沒想那麽多,身份使然,她只是嚴肅了一點兒。而顧錦蘇卻明顯記仇了。
再一次就是幾個月前,他站在大廳裏聽電話,目光閑散的注視着那扇打開的玻璃門,其實沒看到她,只是門上映出的影子,是她在抛硬幣決擇什麽的樣子,抛出去,接到掌心裏雙手合十,再慢慢打開,他甚至清析看到她臉上的謹慎,看過之後是掃興。而這個女人時隔五年似乎沒怎麽變,雖然只是一個光影,他還是一眼認出她。
她忍不住吃驚:“所以我面試的時候,其實你是第三次見我了?”
顧錦蘇淡淡的“哦”了聲:“其實招你進來,我只是想告訴你,邊走邊玩硬幣更是一個不好的習慣。”見她色變,仍是四平八穩:“那時你不是在求東西麽,現在這枚才是真的無所不能,你倒可以試試看,它是有魔力的。”
“工作?金錢?”
“我說了,無所不能。”
他打開車門坐進去,這回沒用司機,是他自己開車。
車窗緩緩放下來,微微側首:“我知道你一定想,為什麽我做了錯事不向你說對不起,估計要是男人裏最不負責任的一個。其實我只是覺得沒必要,我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會擡屁股走人,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做事的時候想的不是後果,是我是否欣然并坦然的接受那個後果,既然是我願意的,為什麽不去做呢?”
紀寧夏愣愣的注視着他,什麽意思?他願意負責并且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事?
顧錦蘇諷刺的聲音冒出來:“你哪有三十歲的樣子,幼稚的像個小孩子,難怪國庫每年都要支付大筆的國家賠償替那些冤假錯案埋單,将這種頭腦的人都招去當法官了,真是再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