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住劇組的第二天,夏晔起了個大早,帶着塗琰聞歷以及一幹助理,打算在随處可見湖光山色的h市來個深度游。
沒想到言湛起得更早,在餐廳截了個胡,把塗琰和聞歷扣下了。
“玩什麽玩?馬上就要開拍了,你有經驗嗎?你懂得笨鳥先飛嗎?”
沒被點到的聞歷還試圖掙紮一下:“言導,我有經驗。”
言湛:“對啊,所以我才讓你留下來跟他對戲。”
夏晔自從上一次跟言湛這個大妖孽掐架失敗後,在對方面前就退化成了個外強中幹的慫貨。在言導的淫威之下,她果斷選擇賣友了求榮,給言大妖留下兩只“祭品”後,灰溜溜地帶着剩下的人走了。
言湛嫌棄地看了一眼塗琰嘴角沒來得及擦的奶油,命令道:“趕緊洗幹淨,完事到我房間來!”
塗二少不敢怠慢,但是總覺着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
聞歷和塗琰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言湛面前,言大妖孽挑剔的目光來總讓塗琰覺得他以為自己在選妃子。良久,言湛搖搖頭,扔給他倆一份劇本,言簡意赅地說道:“選場戲,演吧。”
兩個人都非常識相地沒敢亂動。
言湛自覺受到了充分的重視,龍顏大悅。他翻了翻劇本,選了一幕對他們說道:“就來這段吧,盧翊澄飛撲出去給關岱擋子彈。唔,還有個女主……沒事,女主基本上算是背景板。”言湛順手抓過床頭的臺燈扔給塗琰:“給,女主。”
塗琰抽了抽嘴角。他覺得言湛這一不負責任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自己表演的難度系數,本來抛下大美人不管跑去舍命救情敵神馬的,即使只是表演也實在有點反人類;不過現在換了臺燈,抛棄起來顯然就容易多了。
畢竟塗琰自認為還是相當尊重生命的。
這一幕是整部劇的一個小高潮:背景是男主關岱和女主洛眉鬧分手的節骨眼上,boss派的殺手前來刺殺他們。盧翊澄得到消息後一路飛奔而來,關岱苦苦周旋之際,他終于從天而降,扔給關岱兩把木倉,完成第一階段的任務。然後就是關岱的個人耍帥時間,在這期間盧翊澄只需要一直護着洛眉就成了。主要爆發點在後頭:當一個殺手沖着沒有防備的關岱開槍時,盧翊澄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推開了關岱。
那一刻,他把他所謂的“愛情”抛在了腦後。
理由正大光明,因為關岱是兩個家族的希望;以及,boss正在追求洛眉,理論上來講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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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塗琰只覺得自己的狗眼都要瞎了。
問:蔣繹和聞歷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塗二少表示當然是救蔣繹啊!至于情敵先生,不好意思,別說家族希望了,就是人類未來,他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然而塗琰不是盧翊澄,他只能賦予這個虛拟人物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靈魂。
……本色演出個屁。
給關岱扔木倉,過了;護着臺燈女主,也過了。挑剔如言湛,也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新人,塗琰能演成這樣已經算是相當有天賦了。
可是他卡在了給關岱擋子、彈的那一幕重頭戲上。
塗二少從小就慫,既沒有見義勇為的經歷,也沒有舍己為人的覺悟。他唯一一次動這樣的念頭,還是那一年被綁架的時候,他想沖進火場去救蔣繹。
可惜他是個天生戰五渣,蔣繹一只手就把他扔出去了。
于是塗琰就一直都不知道,“救人”究竟是個什麽滋味。
他一次次采用不同的姿勢撲到“關岱”身前,卻始終不得要領,無法做出救人的姿态。
“停停停!”也不知道第幾次了,耐性本來就不好的言湛終于憋不住開罵了:“你那是救人嗎?我看你那樣怎麽覺着你是要把他往火坑裏推呢?”
塗琰覺得疲憊極了,他沉默地看着言湛,無聲地抗拒。
言湛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危險的挽袖子的動作。
聞歷見事不好,趕緊邁了一步擋在塗琰前頭,有意無意地隔絕了這兩位火花迸射的眼神交流。聞歷笑着跟言湛說道:“他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我跟他說說。”
塗琰确實有點轉不過來了,看着聞歷也依舊是一張消極抵抗臉。聞歷苦笑了一聲:“我猜猜,不想救我,是吧?”
塗琰搖搖頭:“也不是。只是‘他’還在那,我做不到。而且我不知道救人是什麽樣子的,我不會救人。”
聞歷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覺得塗琰入戲也太快了,快得有點不正常。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不,你知道。你救過我,記得嗎?”
塗琰驚訝地看着聞歷,仿佛他剛才說了句外星話。
聞歷:“那次在火場,消防員沒來之前,我其實是有那麽一會工夫,想要沖進去來着。可是你死死地拽着我,盡管你當時腦子可能已經有點不清楚了。”他回想起當時的驚險,現在卻只剩下好笑了。于是聞歷就真的低笑了一聲,道:“你當時特別煩人。”
“可是我現在只有由衷地感謝你;當時那種情況,我進去了也白搭,還要浪費警力。所以啊,”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塗琰的頭發:“你救了我,可能也救了……他。”
“現在,你想好了嗎?”
聞歷拉着塗琰,回到言湛面前。言湛擡了擡眼皮:“這麽快?”而後他不怎麽抱希望地揮了揮手:“好了就開始吧。”
依然是那一幕,扔木倉(空調遙控器)、保護臺燈女主、聚精會神緊張兮兮地看着聞歷對着空氣好一通耍帥,然後到了救人的那一幕。
言湛垂着眼皮,明目張膽地心不在焉着。
然而随着塗琰時機精準地喊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小心”,言湛的眼睛“嗖”地就亮了。緊接着,聞歷的動作細微地僵硬了一下,塗琰就以此為訊號撲了出去。這一回他撲得真心實意,撲得不遺餘力,把聞歷整個人直接撞在了床上。那大床不堪重負,發出一聲扭捏的吱呀聲。
“不錯!繼續保持!”眼高于頂地言導竟然起身鼓掌,可見是真的不錯。
翻臉比翻書快的言湛愉悅地笑了:“好了,沒事多熟悉熟悉劇本,磨合一下,別老想着天南海北地野。”
說完,他終于起身走了。想來《長平舊事》馬上要開拍了,導演的事情多着呢,哪可能光顧着折磨演員?
言湛一走,房間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而這麽一安靜,氣氛就有些尴尬了。塗琰還保持着剛才的那個動作,整個人壓在聞歷身上,下巴安安靜靜地擱在他肩窩,異常乖巧。于是聞歷的心跳毫無征兆地亂了幾拍,而後他又有些尴尬:他們的胸腔貼得那樣近,塗琰肯定發現了他的異常。
聞歷的耳朵紅了。倒不是生了什麽绮念,只不過因為先行代入了塗二少的冷嘲熱諷。
而奇怪的是,塗琰什麽都沒說。他不僅沒有說話,而且還十分安靜地繼續趴在聞歷身上。
聞歷輕輕推了推他:“那什麽,演完了,咱起來吧?”
塗二少沒有動,過了好一會,他才悶在聞歷肩窩幽幽說了一句:“用力過猛,腿抽筋了。”
聞歷一愣,然後不客氣地打了個滾把塗琰從身上周了下去,坐在床上毫無同情心地笑瘋了。
半晌,就見塗琰一瘸一拐地從言導的房間沖了出去,活像一團行走的怒氣。他身後跟着一個不遺餘力地用肢體語言表達做小伏低意味的當紅明星,只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實在不太像是那麽回事。聞歷一邊精準地跟在塗琰身後半步距離處,一邊絮絮叨叨地安撫他:“……我說錯了還不行嗎?你不是缺乏鍛煉。你……是那什麽,二十三竄一竄,你那是長個呢。”
塗·順毛驢·琰這才停下腳步,高冷地瞥了聞歷一眼:“真的嗎?”
聞歷忙不疊點頭稱是,塗琰一張氣鼓鼓的包子臉才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聞歷趕緊再接再厲:“走吧,請你吃飯去。對面好像有家排骨湯煮的不錯,你長身體的時候需要補鈣。”
他說得煞有介事,就好像塗琰真的在長個子似的。
塗琰卻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意,還淡淡瞥了聞歷一眼。然而和諧總是意外,世界和平終究只是美好心願。
他不知怎麽了,一眼之間溫柔還未散盡,就猝然換上了與之截然不同卻讓人無比熟悉的冷嘲熱諷。這顯然是塗琰最擅長的模式,他哼了一聲:“吃飯?什麽點啊就吃飯?這麽吃吃吃你一天得吃八頓吧?聞歷,你一個演員不要保持身材,是打算去做特型嗎?”
饒是聞歷戰鬥經驗豐富,也被這教科書般的川劇變臉給弄迷糊了。他愕然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眼看着塗琰瘸着一只腳卻依然健步如飛地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聞歷竟從那背影中看出一絲色厲內荏的倉皇。
難道塗二少竟然被自己吓跑了嗎?聞歷險些被自己的腦洞逗笑了。
他不知道,塗琰确實是吓跑了,只不過是被他自己。因為塗琰忽然發現,聞歷竟然在他的腦海裏,同“喜歡的人”這個定義模糊的角色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不就是一點肢體接觸嗎?塗琰困惑地想,一個硬邦邦的男人,難不成還能自帶媚娃屬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