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塗琰和夏晔下山的時候坐的是纜車。
夏晔一直拽着塗琰,似乎還有點擔心他一時想不開推開窗戶跳下去;而塗琰全程一臉懵逼,他很難消化“入戲容易出戲難”這件事。
塗琰一直以來都以為他演戲很有天分,可原來卻是因為他有心理疾病嗎?
塗琰認為他的人生觀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機,而且情勢不容樂觀。
言湛拍了那麽多年戲,像塗琰這種情況也不是沒見過,心理幹預早做早好。于是他幾乎連想都沒想就給塗琰準了假——心理咨詢通常是一到兩周進行一次,每次若幹小時,再算上來往車程的話,言湛大方地給了塗琰一周半天時間。
不過,“車程”後來省了。因為塗哲修聽過夏晔的彙報之後,如臨大敵,第二天就送了一個心理醫生到劇組。據說言湛當時臉色非常難看,但是批出去的假,覆水難收,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塗琰在他眼皮子底下閑着沒事幹。
雖然一周也就空出那麽一兩個小時,但是這對剝削成性的言導來說,簡直就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阿歷阿歷,今天下了工去撸串吧!”
“阿歷阿歷,今天懶得動,咱們叫日料外賣怎麽樣?”
接吻風波早就成了過眼雲煙,塗二少自從知道了自己得了“不能出戲”的病,光速把“跟情敵先生過于親密”的鍋甩給了心理疾病。他現在肆無忌憚地順從了本心,跟聞歷愈發親近——反正都是病嘛,早晚能治好。
戲就這麽安安穩穩地拍了下去,沒再有過什麽意外,連最愛出幺蛾子的鄭天明都乖巧得很。然而好日子過了沒一個禮拜,就又出了一件令言湛暴跳如雷的事。
路郁杉來探班了。
言導跟路影帝不知有過什麽不為人知的過節,總之言湛一聽說他來了,本來就不平和的氣場頓時染上了一股殺氣,正在他旁邊看劇本的塗琰成了第一個被波及到的倒黴蛋,直白地打了個哆嗦。正在這時,帶着好幾個助理的路郁杉已經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言湛眉毛一挑,怒道:“誰把他放進來的!”
沒人說話。這片場又不是皇宮大內,路郁杉也不是狗仔,再說他同個經紀人手下就有兩個藝人在這組裏,過來探班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嗎?
言湛沒找着洩憤對象,只好對着空氣發作了一頓。而路郁杉的助理們就這麽趁着言導宣洩情緒的功夫,面不改色地給劇組的每個人都分了飲料和小點心。最後路郁杉無視了言湛幾欲擇人而噬的目光,毫無心理壓力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從随身的恒溫袋裏掏出一杯冰咖啡和一只精致的點心盒子遞到言湛面前:“我來的路上特地給你買的,是你最喜歡的那家店。”
言湛沒有接,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路郁杉不以為忤,反倒笑了:“阿湛,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難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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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湛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表情漠然:“我現在吃不了涼的,也吃不了油膩膩的點心。”
路郁杉吃了一驚,有點手足無措地收回冰咖啡和點心,皺了皺眉:“怎麽會這樣。”
看着他常年繃得完美的面孔終于裂開了一絲縫隙,言湛頗有些扳回一城的快意:“你看,你對現在一無所知,又拼命想要勾起誰的回憶?是想彌補你自己的缺憾,還是單純顯擺你記性好?”
發洩完了,言湛的情緒也平和了許多。路郁杉坐在原地不肯動,他就幹脆起身給自己換個位子。路郁杉在他身後叫住了他:“阿湛,我這回來要在劇組多待幾天。”
言湛愣了愣,随即嘲諷地一笑:“随便,你願意浪費時間和錢,我又能說什麽?你愛來不來,別在我面前亂晃就行。”
路郁杉溫和地笑笑:“那恐怕不行。阿湛,我這回,可是專程來給你跑龍套的。”
言湛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接下來是有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要出場,可他原本是打算臨時在片場門口抓個群演拉倒的,因為那個角色實在是太不重要了。他陰郁地看着路郁杉:“真新鮮,我的角色要用什麽人,我竟然都不知道。”
路郁杉愉悅地笑了笑:“一個龍套都要你親力親為,你還不得累死?再說,這龍套是我友情跑的,比你請群演都便宜,還能帶話題帶收視率。阿湛,這麽穩賺不賠的買賣,你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不管路郁杉能帶來多少好處,言湛都确實不太開心,他冷漠地看着路郁杉,突然轉身走了。
塗琰推測,他可能是找相關負責人吵架去了。
整個片場的人都愕然了,半晌,副導演小心翼翼地問監制老師道:“老師,您看這……咱還拍麽?”
監制老師苦惱地嘆了口氣:“算了,別浪費時間了,大家就當中場休息吧——正好趁新鮮把飲料點心吃了。”
不知道言導找的是金主還是上司,總之當他終于回來的時候,臉上依舊一片陰森,應該是結果不太如意。
其實稍微動動腳趾頭都想得到,有路郁杉這種大牌上趕着送友情,誰不要誰傻逼,再人傻錢多的金主也不可能讓他由着性子來。
後來劇組一衆人捏着一把冷汗,總算進行完當天的流程,原地解散了。不管是後勤道具還是演員,都努力以最快的速度一哄而散,好像多待一會都會被他們無良上司的邪火殃及似的。
塗琰和聞歷也不例外,可惜他們的運氣格外不好。
聞歷今天的造型比較特殊,卸妝花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塗琰左右沒事做,就多等了他一會。結果等他們倆收拾好準備回酒店的時候,發現整個場地空蕩蕩的,除了言湛和路郁杉,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麽一來,偷偷溜走的難度就有點大了。他們倆只好跟閻王似的言湛打了個招呼,其實腰腿都繃得緊緊的,随時準備撒腿就跑。
偏偏那個一點都不怕閻王湛的路大膽笑容可掬地對他們倆說道:“待會跟我吃頓飯去,讓小晔把咱們公司的人都帶上。”說完他扭頭問言湛道:“阿湛,要一起去嗎?”
言湛言簡意赅:“滾。”
路郁杉挨了罵也不生氣,還呵呵笑了。塗琰和聞歷則幹脆就當這個字是對他們倆說的,溜着牆邊灰溜溜地滾了。
路郁杉的飯局定在了李遙投資的那家飯店,只邀請了晉中傳媒在劇組的幾個演員和他的經紀人夏晔。夏晔和路郁杉沒到之前,區區四個人,短小精悍地劃分了三方勢利,這一頓飯還沒開吃,已經暗潮洶湧。
諾大一張圓桌,塗琰只空出主位,聞歷坐在他旁邊,而跟他們一貫不睦的鄭天明則果斷選了離他們最遠的位置。最後一個進來的孟喬因為兩方都是他的朋友,十分痛苦,最後幹脆選了下首,眼不見心不煩——反正在場的就他最不紅,坐在下首理所當然。
塗琰就差把“讨厭你”三個字寫在臉上了,一個字都不肯跟鄭天明說。鄭天明當然也不可能主動跟塗琰說話,聞歷為了少惹塗二少生氣一坐下就只管喝茶裝死,孟喬倒是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但是以他的智商根本想不出應該要說什麽。
萬能的“吃了麽?”,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蠢?
冷到南極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路郁杉和夏晔進來。路郁杉是個連言大妖孽都不放在眼裏的活神仙,幾個小新人的不和睦落在他眼裏他只當沒看見。他進來以後先是旁若無人地點了菜,然後讓服務員給開了瓶死貴的紅酒,給每個人的水晶高腳杯裏都斟了個杯底。然後路郁杉端着杯子站起來:“我說你們都坐這麽遠幹什麽?天明,來我旁邊坐;小喬,別守着上菜那破地方——上來你也不能頭一個吃,何苦來的?”
看着幾個人不情不願地挪了窩,路郁杉滿意了。他用杯底輕輕磕了磕透明锃亮的玻璃桌面:“頭一杯幹了吧,以後我就不管你們了。”
路郁杉頭一個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多謝各位前輩照顧,我小新人先幹為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