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點,《長平舊事》殺青宴準時開始。
言湛拍戲的時候又鬼畜又刻薄,相比之下私下裏就要溫和得多了。雖然他還是一脈相承地不太會說人話,但是會有意識地避免多說話。導演致辭言湛只講了幾句讓大家吃好喝好之類的話,就幹脆利落地宣布開餐了。
食物是美味精致的,但是份量非常小。這個安排節能環保又合理,畢竟在座的一個比一個節制,做多了也是浪費。
于是塗琰每每望眼欲穿地看着侍者端着典雅的木制托盤在人群中穿梭。每個托盤裏只有六杯酒,或是三四盤食物——倒在一起也頂不上他家球哥一頓飯的量。
無論雞排豬排牛排魚排鵝肝魚子醬,全是一口沒;蛋糕小得令人發指,估計師傅做的時候分分鐘想掀桌;水果沙拉每種一塊湊不齊五個種類;只有蔬菜類的好一點,張牙舞爪地好歹能蓋住半個盤子。
宴會開始沒十分鐘,塗琰手邊就摞了二十幾個盤子。
節食的林紫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都要冒火了,她懊惱地說道:“如果誰可以讓我這麽吃東西,我一定嫁給他。”
塗琰聞言頓時停了下來:“你當真的?”
林紫笑了:“你好可愛哦。當然不是啦,怎麽可能呢。難道我嫁人了就不用養活自己了嗎?到時候還不是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所以哦,我一定要找一個秀色可餐的人嫁掉!”
塗琰聽完又默默把頭埋進了餐盤裏,心裏給李遙點了一排蠟:他覺得他可憐的發小除非整容,要不這輩子是別想娶到女神了。
宴會開始半個小時後,人們開始紛紛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四處溜達着敬酒。塗琰雖然不是什麽大牌,但是大概因為大家公認他一定會火,所以來敬他酒的一點都不少。
可憐塗二少還沒吃好,就先被灌了個水飽。
塗琰酒量好,酒品也比較實在。宴會上提供的酒水在他看來跟ri也沒什麽兩樣,所以來敬他酒的無論是誰、喝多少,他都會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結果可想而知,沒過多長時間,塗琰就喝得微醺了。
而他還兀自不知:“這酒後勁還挺大啊。”
聞歷扶額:“……是是是,那個,中餐區開始上菜了,可以自己拿,要不要去?”
塗琰:“要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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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中餐區才剛開始上菜,只有些湯湯水水和南北點心。小籠包和蝦餃不是一屜一屜的,而是每盤只有一只,讓塗琰十分不爽,幹脆去拿份量正常的湯湯水水。
塗琰端了四碗海鮮粥,就聽聞歷在另一邊叫他:“阿琰,這邊上鹵菜和麻辣燙了!”
塗琰歡呼一聲,樂颠颠地跑了過去。豬蹄牛舌肘子,魚片生菜鮮筍,都是他的最愛。塗琰眼尖地在一堆切成小塊的豬蹄中間看到一塊比較完整的,立刻伸了夾子過去。
可惜慢了一秒,他心愛的豬蹄就被人夾走了。塗琰有些不開心地擡起頭,就見鄭天明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塗琰撇撇嘴,夾了幾塊小的走開了。
然而塗琰很快發現,這個鄭天明可能不是來取餐,而是專門來搶食的。
塗琰看中什麽,鄭天明就搶在前面先拿什麽,反應極其靈敏。最後連一直跟着鄭天明給他端盤子的孟喬都看不下去了,他尴尬地小聲提醒道:“天明哥,差不多了吧,我估計這些咱們都吃不了了。”
鄭天明充耳不聞,又手疾眼快地搶了塗琰的清蒸鲈魚。
塗琰氣壞了。他本來就處于喝得懵懂的狀态,情緒波動要比平時激烈一點,控制脾氣也更難。幸好他還沒真的醉了,所以只是陰沉着臉小聲警告鄭天明道:“別像只蒼蠅似的跟着老子!”
鄭天明好像沒聽見似的,接着跟着塗琰。小跟班孟喬哭喪着臉:“天明哥,我要拿不下了,咱能不能先放回去啊。”
鄭天明擺擺手:“你自己回吧,我還能再拿幾盤。”
依舊是塗琰看中了什麽,鄭天明就搶先一步夾到自己的盤子裏。塗琰火氣突突地往上冒,手速越來越快,後來也能跟鄭天明平分秋色了。
鄭天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漸漸地,兩人将“吃東西”的初衷抛諸腦後,幼稚的行為歪到了“看誰搶的快”上。
聞歷端了一整塊牛排回來找塗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塗琰和鄭天明打地鼠似的在諾大的餐盤裏搶同一塊肉,你來我往不亦樂乎。聞歷哭笑不得地上前把他倆隔開:“拿這麽多東西做什麽?阿琰走吧,我找後廚給你要了牛排——是你最喜歡的肋眼。”
那是塊大小正常的肋眼,烤得恰到好處,一口咬下去,鮮嫩的肉汁就會溢了滿口。塗琰當即把鬥氣的事丢到一邊,乖乖跟着聞歷走了。
可是還沒等他們走出去幾步,聞歷就從後面被人撞了一下,手一滑,端着牛排的盤子飛出去好幾米遠,當時就碎了個幹淨。
始作俑者是個端餐盤的服務生。倒黴的小姑娘踩着了一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牛油果,頓時站立不穩滑了個趔趄,這才撞着了聞歷。
小姑娘耷拉着腦袋,急得都快哭了。塗琰雖然十分可惜那塊肉,還是扁着嘴安慰了她:“別哭別哭,沒關系啊,他皮糙肉厚撞一下不要緊,你沒事就行。”
聞歷:“……”
鄭天明溜達着走過來,抻着頭看了一眼:“啧啧,灑了。”
說着,他慢慢伸出兩根沾了綠色果肉的手,放在嘴邊細細舔了一下。
塗琰一下就火了:“是你!”
鄭天明挑釁地看着他。
塗琰不耐煩地微微揚起下巴,雙手交疊抱在胸前,駕輕就熟地做出傲慢姿态。他冷笑了一聲:“鄭天明,你是不是有病,一個小姑娘招你惹你了?這地方全是熱菜熱湯,燙壞了她你幫人養家糊口?”
然後,他突然單手端起放在一旁的托盤:“不就是這點東西,你要?給你就是。”
話音未落,盛滿了鹵肉煲湯麻辣燙的托盤忽然沖着鄭天明呼嘯而來!
鄭天明好像完全沒想到塗琰會動手,一臉遲鈍地站在原地。
菜拿出來有一會了,燙傷人是不至于,但是被人潑一身菜湯可實在不好看。再者那砂盅瓷盤砸在身上怎麽也能砸出一片淤青來,運氣不好的話還可能被劃傷。
可是,鄭天明沒有被砸到。
原來,孟喬把他們拿的東西放好後,又回來接鄭天明,正好看見二人劍拔弩張的樣子。他趕緊沖過來準備拉架,卻讓塗琰扔出來的餐盤砸了個正着。
鄭天明沒有大礙,只有一杯酒飛出來灑了他一頭一臉。孟喬則比較倒黴,他雙臂交叉護住臉,白嫩的小臂當時就紅了。
後來,每個當事人都被聞訊趕來的言湛臭罵了一頓,比較冤的是聞歷,畢竟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出現在那裏而已,而且塗琰發難之前完全沒有動手的跡象,讓人以為他也就是像平常一樣,放放嘴炮而已。
然後鄭天明和孟喬回去換衣服的換衣服,處理傷口的處理傷口,塗琰則被言湛帶到自己那張角落裏的獨桌上。
言湛坐下之前沖着塗琰獰笑了一聲,塗琰莫名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只見言導伸出一只白玉纖長的手,握在一瓶死貴的洋酒上。
塗琰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脖子。
言湛溫溫柔柔地一笑:“緊張什麽?坐。我還能拿酒瓶子砸你麽?”
塗琰就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戰戰兢兢地坐了下去,屁股只敢挨了個椅子邊。
言湛叫人拿了一打水晶酒杯,旋開那酒瓶子,挨個杯子斟滿,推到塗琰面前:“來,阿琰,我敬你。”
塗琰:“……”完全沒見過空口敬人酒的,你好歹也端個杯子吧。
然而塗·斯德哥爾摩·琰敢怒不敢言。
一連十二杯烈酒灌下去,塗琰徹底成了一只醉貓。依稀間,他似乎斷斷續續地聽見了一句:“……發酒瘋……我的宴會……給你機會。”
從此以後,凡是言湛在場的地方,塗琰看見酒就覺得胃疼。
言湛把塗琰灌得爛醉,然後毫無負罪感地把他丢給了聞歷:“送他回去,給他灌點解酒湯,好好照顧。畢竟他現在變成這樣,跟你剛才袖手旁觀也有一定關系。”
聞歷:“……”
幸虧喝醉了的塗琰很乖,聞歷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他弄回了酒店。他把塗琰背到床上,讓酒店煮了解酒湯待會送上來,然後到浴室絞了一條冷水毛巾,給塗琰擦臉。
被毛巾上的涼意一激,塗琰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張開了眼睛。
塗琰一雙眸子熠熠生光,就像最名貴的黑色寶石;他的睫毛很長,一張一翕地扇動着月光。
聞歷忽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他幾乎從床上彈起來,手足無措地說道:“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塗二少嬌氣地頤指氣使道:“要蜂蜜。五十五度的蜂蜜水。”
然而這一時半會上哪弄蜂蜜去,最後聞歷兌了杯溫水,打算蒙混過關。
哪知這醉鬼還挺難糊弄,喝了一口覺得不甜,就固執地再不肯張嘴,怎麽哄都不行。聞歷端着杯子,無奈地看着他,心裏盤算着醒酒湯該端來了,到時候拜托服務生照顧他一會,自己去給他買蜂蜜。
這時,塗二少說話了。他說:“除非你喂我。”
聞歷呆呆看着他:“怎麽……”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塗琰低下頭,貓似的伸出舌頭卷起一點水,含進嘴裏。然後他眼角挑着風流,露出半分笑意,對聞歷勾了勾手指。
聞歷整個人都有點傻了,一動不動。塗琰不耐煩地半跪起來,揪着他的領子壓了上去。
聞歷大腦一片空白,懵懵懂懂間似乎有個柔軟的物體探進了他的嘴裏,度進去一口水。
甜。甘洌如同仙泉,滿口留香,徘徊不散。
“會了麽?”聞歷再回過神來時,塗琰已經懶散地靠回了床頭。
聞歷仿佛受到了蠱惑一般,機械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緩緩傾身。
可他還什麽都沒嘗到,幻境就被一陣敲門聲打破了。
聞歷就那麽姿勢詭異地僵在床上。
塗琰推了推他:“關岱,去看看。”
聞歷頓時石化了。他的手無意識地一抖,半杯水灑在床上,洇濕了一大片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