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滿分
盛明窈回去 就睡了一覺。
明明接近初夏, 她卻跟預備冬眠的貓一樣,縮在被窩裏起不來。
與此同時,還發了次低燒。
傅女士給吓住了, 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問候, 心疼又自責地表示, 以後再也不讓她幹這種重活。
盛明窈:[……謝謝阿姨關心, 我應該只是感冒了。]
就是拎個桶而已。
重是重了點, 但也沒必要把她想得這麽脆弱。
突然生病, 更多是心裏不舒服吧。
傅春景:[小洲最近太忙了, 要是他哪次沒注意到,明窈你随便訓他,但一定不要往心裏去啊。]
[阿姨煲了湯,讓何珈帶給你。你好好養病。]
盛明窈也确實去看醫生了。
不過,去見的是長期負責她選擇性失憶病情的封河。
做完一系列檢查後, 拿到報告,封河掃完一系列身體指标, 誇道:“你恢複的很好。”
她撐着臉蛋,微微點了下頭,然後才說:“我這段時間裏記起了一點東西。”
封醫生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
記憶的缺失與恢複,是極難用機器檢測出來的。只有在跟病人的溝通中才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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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 他還沒有想過盛明窈的記憶會有所恢複。
畢竟,之前大多數情況嚴重的病人,記起或是忘記一些東西,過程都會很痛苦。
哪裏有盛大小姐養得這麽精細, 各項指标只遞增不遞減的。
“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你見到了一個你忘記的熟人,青年男性。跟他有關嗎?”封河查看着文件夾, 溫聲詢問。
盛明窈都快忘記她上次來複查是什麽時候了,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次……
當初她認不到從後門離開的路,讓封河送的。結果遇上了恰巧“順路”,像是來捉奸一樣的沈時洲。
她扇了扇睫毛,唇角莫名其妙地上揚了一點,“嗯。”
“感情方面?”
“嗯。”盛明窈頓了頓,才慢吞吞地補充道,“關于我們曾經相處的一些畫面。”
比如說,一起在下雪天看煙花……
所有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場景中,這個最為清晰。
封河又問:“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想起來的?”
她伸出指尖,假裝不經意地擋住臉上的紅暈,清了清嗓子,半天說不出來。
“在跟沈時洲情迷意亂的時候想起來的”這種話,好像不太好跟一個年輕異性說。
雖然封河是她的醫生。
但她還是要臉的。
封河見狀,恍然大悟:“他以前也是你男朋友?然後你們複合後……有一些跟曾經差不多的親密舉動?”
他說得很委婉了。
盛明窈點了腦袋,含糊地應付道:“差不多吧。”
“現在還在談嗎?”
盛明窈卻沒有回答,咬住下唇,望着封河身後漆白的牆發呆了一小會兒。
她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事實上,盛明窈甚至不清楚……她跟沈時洲現在,到底算什麽關系。
被季淮北那番話擾亂了心 思之後,她已經煩了兩天了。
好幾分鐘後,她才回過神,發現封河還在等答案,只能如實回答:“不知道。”
“那——”
“應該會吧。”盛明窈又補充了半句。
封河并沒追問:“接下來随着情景複現之類的精神刺激,你恢複記憶的機會和可能性都會大大增多。”
“突然間重新記起很多東西,是件很痛苦和危險的事情。
——你最好告訴告知一下身邊信任的人,做好意外昏迷之類的準備。”
盛明窈皺起臉,拖長音調:“不告訴不行嗎……”
信任的人?
跟姜未未說,她又不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
跟沈時洲,或者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何珈說,那就更是絕絕對對不可能了。
封河沒有退讓:“這是保證你病情安全的醫囑。”
也就是,必須遵守。
盛明窈還沒在腦海裏找到人選,只能先應下來:“我會的。”
……
盛明窈走後,封河将剛才談話裏的重要內容整理成電子稿。
将亂七八糟寫的原始手稿放進了專屬于盛明窈的文件夾,扣上,讓助手拿去放好。
助手是個戴圓框眼鏡,雀斑臉的小姑娘。做事很勤快,拿過東西,便立刻跑去了文件室。
然而,走進文件室之後,卻并沒有立刻将文件夾按照索引,放回原位。
而是翻到了那幾頁嶄新的手稿,費力辨認着封河筆鋒深刻,還十分淩亂的字跡。
邊看,邊将其中的內容記了個七七八八。
再整理好發了條消息過去。
她捏着手機等回複,緊張得出了汗。
不久後,對方回:[錢下次一并打給你。消息閱後即焚。]
盛明窈家門口,專門用來存放貴重快遞的箱盒,都要被沈時洲寄來的禮物給堆滿了。
每次都是專人親自送上門,要她簽收。
她都讓人放那兒,沒去看,更沒有拆。
就連沈時洲拍下後轟動一時的那頂王冠,在盛明窈這兒也沒有得到特殊的待遇。
她讓人把東西放進專門的玻璃展示櫃裏保存好,就沒再管了。
完全沒有擺拍十八宮格,正大光明炫耀的心思。
沈時洲期間自從上次頻頻給她打電話,被拉進黑名單之後,就學到了教訓,不再那麽沉不住氣地打擾她。
這次是過了半周,才終于撥了一則電話過來,問她的病是不是還沒好。
男人的嗓音,從聽筒裏徐徐傳來。
盛明窈在大床上滾了兩圈,将臉埋進枕頭裏。
發呆,不說話。
冗長的寂靜後。
沈時洲壓低聲音,問:“窈窈,你是睡着了?”
她這才擡起眼,看通話提示……竟然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沈時洲靜靜地等了這麽久。
而且,聽筒那邊很安靜,沒有紙筆摩擦,鍵盤聲,或是人的聲音。
可能是為了不吵到她,沈時洲并沒有在一邊打電話,一邊處理公務。
“早退燒了 。”
盛明窈頓了頓,又撒嬌道:“但還是有點不開心。”
重重的鼻音,襯得聲線很軟很嗲。
“窈窈,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哄你高興。”沈時洲揉了揉眉心,道,“你什麽想要的嗎。”
“…………”
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哄女孩子,還是說出來故意逗她的?
明明……這麽拿手。
她聽完這句話,就挺高興的。
盛明窈彎起唇瓣,想半天也沒想出什麽特別的要求。
“我想出去玩,跟你一起就好了。”
沈時洲滞了下。
那頭的呼吸聲,短暫停頓後,變得有些粗重。
盛明窈翻了個身,只用半張臉倚在枕頭上:“不要約會的那種地方。”
只有兩個人的場合,太親密了。
她有自知之明,她隐藏情緒的能力并不好。
現在心裏亂糟糟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消失,盛明窈并不想被沈時洲察覺到什麽異樣。
沈時洲提了好幾個地方。
電影院,游樂園,中央公園……
盛明窈一個接着一個的挑刺。
“不要人多的。”
“不要這種特別安靜的。”
“不要只看風景這麽無聊的。”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弱了下去。
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要求好像是有一點點多。
最後,幹脆推鍋:“我有選擇困難,你就随意發揮吧。”
沈時洲早就被她那句軟乎乎的“跟你一起就好了”,給勾得死死的。
現在無論盛明窈說什麽,他都應得很快:“沒有別的要求?”
她想說沒有,望着天花板,又突發奇想地反問:“你覺得我有什麽喜歡的嗎……”
沈時洲:“我?”
“…………”
盛明窈噗嗤一下地笑出了聲,銀鈴似的音調裏終于有了點活力,“你怎麽比我還自戀。”
卻也沒有直接否認。
态度,似乎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同。
沈時洲也察覺到了。
他頓了頓,語調放緩:“答案,我後天下午告訴你。”
這男人還知道反客為主的?
盛小漂亮将被子扯起來蓋住臉,獨自一個人無聲地笑了半分鐘。
然後才想起來湊近聽筒,嬌聲嬌氣地道:“那我等着。”
蒂格的季度和年度展覽,在同等高定品牌裏,一向都是做得最低調。
京城衆名媛人手一個蒂格VIP客戶,能拿到邀請函的,每年都總是寥寥無幾。
為的就是精簡展覽人數,低調開展,低調閉展。
本季度的展覽,更是因為品牌總裁突然抱恙進醫院休養了,推遲到了“日期未定”。
直接低調得不準備辦了。
然而,突然之間,蒂格的邀請函就發到了衆人手裏。
時間定在後天。
地點定在京城本土。
一改之前的風格,陣勢很大。
盛明窈當然也收到了一份邀請函。
她能猜到,這就是沈時洲要交出來的答卷。
但是,心裏還是有那麽一丁點不滿意。
這男人一哄她,就只知道砸錢。他有的是錢,誠意好像不那麽足……
可能就是矯 情吧。
這麽想着,展覽的前一晚,盛明窈感覺自己的感冒又好像加重了,不得不多吃了次藥。
那藥有助眠作用,她一覺睡到開展前一個半小時才醒。
也顧不上盛裝打扮了,匆忙地趕往了目的地。
下車後,盛明窈才發現這兒有點眼熟。
她給傅女士發消息:[阿姨,辦展地點是你選的嗎?]
傅春景:[是的呀是的呀,這個我沒有讓小洲插手,特別選在游輪上的。這也是我們第一次不在陸地辦展,就當是你的特例。]
[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研讀了下你跟小洲的緋聞,發現這兒大概是你們的定情之地。你煩了好幾天出來散心,肯定要選有意義的地方。]
緋聞??
盛明窈瞬間想到了從秦二的游輪下來之後,看到的那篇十`八`禁文章……
她瞬間開始擔心,傅女士會不會看到什麽不好的東西了。
這麽一想,就忘記了回傅女士的消息。
傅春景連忙撥了語音通話,十分脆弱地問:“明窈是不太喜歡嗎?”
盛明窈連忙:“很喜歡,謝謝阿姨的用心!”
傅女士作為京城十佳好母親,當然不會忘記給沈時洲說好話:“沒有沒有,我倒是有很多想法,但只決定了這一個,其餘幾乎都是小洲操辦的。”
“他這個人真的……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當初懷他的時候減肥吃少了,生的确實不好,人很笨,不會說話,也沒什麽情調。
他都二十六歲了,有些跟女孩子相處時顯而易見的東西,竟然都不知道,還是這幾天問我才明白的。”
傅春景深谙欲揚先抑之道,吐槽完之後,又話鋒一轉。
“但是啊,小洲對你真的很上心,我都看在眼裏。所以,明窈,你等一會兒無論心裏滿不滿意,務必要笑一下啊。就當獎勵給他的了。”
盛明窈默了默,輕聲道:“我會記得。”
……
盛明窈走上游輪之後,才發現——
這次展覽,好像辦得有點隆重。
除了她以外,每個人,特別是同齡的千金們,都是盛裝出席。
無數晚禮服華麗的裙擺曳地,五顏六色,幾乎将地毯蓋得嚴嚴實實。
而作為焦點中心的她,為了避免遲到,睡眼惺忪時随便抓了條裙子穿上,頭發梳兩下就用發夾固定住,妝也沒怎麽化,只用了十分鐘就匆匆解決了眼線跟口紅。
跟衆位精心武裝到每一根睫毛的妝容,完全沒法比。
盛明窈:“……”
雖然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她吃多了藥,起晚了。
但她還是很不講理地,把對沈時洲的好感,瞬間減到了負數。
這男人怎麽不告訴她,這是個需要正裝的場合?
難不成他以為她沒精氣神,會嫌麻煩??
開玩笑。
要是她提前知道今天是這個局面,早上 哪怕眼睛困得睜不開了,就是爬。也要爬起來做造型。
盛明窈站在門口沒動,目光在鎂光燈下,搜尋着熟悉的人影。
沒找到。
她磨了磨牙,準備等會兒就跟沈時洲算賬。
後腰卻突然被男人帶着溫度的手掌,給握住了。
沈時洲擡眼,掃過廳內烏壓壓的人群。
黑眸裏冷淡無溫的神情,令那些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
也沒誰再敢盯着盛明窈。
男人這才低下視線,表情驟地緩和,貼在她的發邊,問:“我的答案,好像沒有得到滿分。”
“負一百。”
盛明窈半側過身,指尖戳了戳他。
在男人面前,她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小虛榮心,“你看看別人穿成什麽樣的,再看看我……”
他“你比她們漂亮得多。”
是實話。
盛明窈往那兒一站,白得晃眼,不用什麽心思就把精心打扮的人給比下去了。
她穿得随便,風格卻格外利落幹淨。水銀綢質長裙,腿邊開叉,有絲青青澀澀的嬌媚。渾身上下只有珍珠發夾一個配飾,鑲在烏發上。
極致的黑與白,漂亮打眼。
盛小漂亮卻完全處于不聽不聽我不聽的狀态,埋怨:“不行,我還是覺得我要重新做個造型再進去,怎麽說,你送我的那頂王冠……”
話還沒說完,指尖便被男人握住。
又呈十指相扣的姿勢。
他沒說話,卻分明是在哄她。
“沈——”
盛明窈想說的話,卡在一半,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望着男人将她握得很緊很緊的指節,積攢了好幾天的情緒,莫名其妙地就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她抿起唇瓣,有些鼻酸:
“你不懂,我就是超級超級矯情嘛。其實那些東西都很重,每次把我頸子都累斷了,但我還是會……”
她一直都這個樣子。
會執着一些看起來很無聊很幼稚的地方。
就像這幾天,毫無意義地糾結着沈時洲跟她的關系。
後半句話,盛明窈卻沒有說出口。
光是想想就覺得夠矯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亂七八糟都說了些什麽。
越到後面,越覺得沒由來地鼻尖很酸。
突然。
男人傾身,輕輕擦掉了她眼睫上很不起眼的一滴水珠。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反應太大了點,咽住低噎,連忙轉移話題:“反正我就是要戴……”
“你只帶上我就夠了。”
他定定地說:“不需要舍近求遠。”
盛明窈隔了幾瞬,才明白過來沈時洲話裏的意味。
心跳聲,再次不受控制。
她想……
剛才說出口的分數能更改嗎。
這次,她要給沈時洲,打一回滿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