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當初不就腳踏兩只船玩翻了嗎……
車子轉彎駛去, 窗外的高樓阻擋了視線,圓月隐在衆多建築之後。
灑進車內的光線,也變成了低垂迷離的昏黃路燈。
視線所及之處, 皆是暖色調的。
男人尾音絲絲纏繞的挪揄笑意, 被她聽出了些寵溺缱绻的味道。
對上他漆黑的眸子。
這味道更濃。
稠得快把她給淹進去了。
盛明窈的手指緊緊捏着膝上的裙擺, 來回反複, 把布料都捏皺得不成樣子, 卻好像渾然不覺。
她突然有絲……
不知道該怎麽說, 茫然?
經過沈時洲以及其他人只言片語的敘述, 以及她自己的推測,盛明窈以為自己差不多都清楚了當初發生的事情。
但現在看,她知道的好像只是冰山一角。
比如說,沈時洲對她的感情,似乎遠比她想象的要濃烈許多。
人對未知總有一種好奇和畏懼。
她一邊想要知道當初的全貌。
一邊又隐隐覺得恢複記憶後, 場面會變得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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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齒輕輕碾唇,又松開, 又碾住。
最後,她掩下那些糾結的情緒,嬌嬌氣氣地哼了聲:“老男人。”
他擰了眉:“我二十七。”
甚至還沒滿。
雖然比她大了四年,卻怎麽都不可能用老來形容。
“這叫提前培養你的危機意識。”盛明窈十分正當地說着歪理, “你這樣作息不規律,以後會老得很快的。”
沈時洲垂眸,壓住笑痕,輕輕颔首道:“嗯, 記住了。”
“還有,原片當初被你洗出來作為紀念,現在在我家——”
話題本來都被移開了, 他又提起了照片。
盛明窈的神情,有一絲局促。
還好,李叔停下了車:“小姐,到了。”
沈時洲止住話頭,移開視線:“我讓他們把買下的東西寄過來。記得去拿。”
盛明窈等了等。
沒聽見他的下一句話。
送了這麽矚目的東西,竟然連句多餘的邀功都沒說。
這叫什麽……
進入老夫老妻模式?
不對,她都在想些什麽啊——
盛明窈抿起唇瓣,應了句“好”,貓着腰下車了。
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過頭,發現車還停着,車門也沒關。
她擡起手,輕輕揮了一下:“晚安。”
接着,也不等回複,便推開門溜了進去。
隔了很久。
直到看見二樓熄滅了最後一盞燈,沈時洲才垂下眼,道:“回公司。”
傅春景:[明窈,聽說昨晚小洲過了淩晨還在加班,這幾天都忙壞了,我有點擔心。但身子原因,又走不開……]
第二天下午,盛明窈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沈時洲很忙嗎?
他昨晚不是還騰了傍晚的時間陪她用餐,再……
哦,可能就是為了騰那麽難得的一點點空閑,其餘時間要加倍處理繁重的公務了。
[阿姨你好好休息,有什麽我可以幫你做的嗎?]
傅女士見狀,立刻道:[我們這邊有個小廚房。我準備等下給小洲熬個雞湯,很補的,你幫我給他送過去怎麽樣?]
[你不要提阿姨的名字,就說是你心疼他,你花一下午熬的。可以在手指上多打點腮紅,就說被燙傷了。]
盛明窈:???
她回:[沈時洲知道我不會下廚。]
之前她還給這男人親自煮了碗面,要多難吃有多難吃。
傅春景不以為意:[這更能說明你用心。]
盛明窈:“……”
支招叫她怎麽騙沈時洲?
有這麽當媽的嗎?
她啼笑皆非地答應了。
當然,心裏還是準備跟沈時洲說實話。她也犯不着用這些一戳就破的小技巧來讨好男人。
但在傅女士的千叮咛萬囑咐下,跑一趟君朝是必不可少的了。
車子剛開了沒多久,她跟沈時洲下屬特助報備了一下,就聽見林特助發來一個陌生的地址:[沈總在3012包廂見秦大少爺。]
盛明窈:“…………”
真是有點巧呢。
她低頭看着一旁沉甸甸的保溫桶,想起傅女士垂淚着說沈時洲加班了多久有多辛苦……
扶額,嘆了口氣。
半個小時後,盛明窈在服務生的指路下來到包廂門口。
服務生敲了敲門:“是盛明窈小姐。”
得到沈時洲的允許,他替盛明窈推開了門。
盛明窈拎着保溫桶的手腕,已經累得要斷了,走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茶幾把東西放下。
揉了揉手,才有心思看包廂裏的情況。
一看,便微微愣了一下。
她以為人很少,只有秦現跟沈時洲在的。
結果出乎意料,竟然有好幾位。最大的可能三十出頭,最小的就是剛剛正式接管事務的秦大少爺。
除此之外,盛明窈還認識一張臉——
上秦二的游輪之前,她在做造型時,遇見過這個說話沒好氣的人。好像姓季來着。
也就 是說,這裏坐着的幾個,都算京城年輕一輩的半壁江山了……
看起來沈太子爺并不想跟秦家有什麽過多的交流,稍微緩和了關系,便把人聚起來直奔主題。
可能他爺爺跟他談的條件,就跟這些有關?
盛明窈正想到這一淺層,思路便被男人低沉的喚聲打斷了:“窈窈?”
她瞬間感覺有幾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阿姨讓我一定要在晚飯之前把雞湯送過來。”她站在玄關處不動,揚起笑臉。
可能是因為有別人在,不自覺緊張的緣故,這笑露出八顆潔白貝齒,标準又有些僵硬。
——在這種場合闖進來放保溫桶,這種畫風不符的操作,真的只能用尬穿地心來形容。
“手疼的話熱敷一下。”沈時洲掃過她捏手腕的動作,不輕不重地道,“一小時內結束,你在隔壁等我。”
盛明窈只想快點離開,點頭應完就推門走了。
包廂裏再次恢複了沉靜。
沈時洲轉了轉腕表,最先出聲:“窈窈不懂事,添麻煩了。”
話裏卻沒多少歉意。
何況,按他的身份,也沒有給這裏的人謹慎道歉的必要。
這麽一說,無非就是強調一下——
盛明窈剛剛來給他送湯了。
就是為了炫耀,僅此而已。
目的純粹簡單得不像是沈時洲會說出來的話。
桌上其他人神色各異。
有的人接了一嘴,有的人沒吭聲,然後才重新說起了之前談得不太和睦的話題。
…………
盛明窈用熱毛巾敷了下手腕,拎重物的酸軟感這才褪去。
狀态稍微好一點,她便閑不住了,獨自一個人在空曠的包廂裏閑得無聊,跑去盡頭的盥洗臺前補妝。
根據粗淺的觀察,這層樓就她跟沈時洲那個包廂裏有客人。所以應該不會有人打擾。
剛這麽想着,還沒打開眼影盤,就聽見身後有打火機咔擦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心裏有不好的猜想——
如果是秦現的話……
還好,來人很快打消了她的顧慮:“看不出來盛小姐這麽努力。”
極具辨識度的聲音,還有跟上次幾乎沒什麽不同的譏诮語氣,是季淮北沒錯了。
這人是跟她有什麽仇嗎?
盛明窈轉着手裏的眼影刷,不客氣地回敬:“與你無關。”
季淮北嘴裏叼着煙,聞言吐了口煙霧,冷笑了聲。
短促的音節裏,對她的不喜之意十分明顯。
盛明窈轉身:“我記得你上次還問過我,記不記得秦家的事情。這位先生,你有故意找茬的習慣嗎?”
季淮北有些不耐煩:“你管這個叫找茬嗎盛明窈?你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規則只有沈時洲沖昏了頭能受得住,少拿這一套來要求別人。”
“沈時洲當初不願意問,我就幫他問了,防止你又處心積慮玩情感游戲,鬧到最後把爛攤子留給受害者處理。盛小姐拿失憶當擋箭牌裝無辜還沒裝夠嗎?”
兩句話,幾乎沒有停頓。音節裏的嘲諷格外尖銳。
看上去,季淮北對她不滿很久了。
上次對她的道歉,估計也是看在沈時洲的面子上,裝出來的友好。
盛明窈并沒生氣,相反,她幾乎不假思索地接了話:“其他人不願意跟我細講當初的事,季少這麽義憤填膺,不如先告訴我。”
自從那天,被沈時洲哄好了,說約定以後他們倆都不要提過去的事情之後……
盛明窈就斷絕了追根問底的念頭。
但是,這點被埋藏下去的小心思,在昨晚又悄悄地冒了尖。
遲遲不記得當初的事,雖然客觀來說,對她相當有利。
但是,盛明窈一向都是那種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絕對絕對不會交付真心的性子。
她之前一直有意無意忽視沈時洲的追求,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倒不是想吊着這男人,純粹就是沒把握答應,又不肯拒絕,所以幹脆就當無事發生了。
她不想要這樣一直被動。
“沈時洲不告訴你,我幹嘛給自己惹麻煩?出來回避兩三分鐘敏感話題,不是專門來跟你講大道理的,少用那種理所應當的口氣命令人。”
季淮北拒絕得幹脆。
盛明窈想也不想:“那我等下就去跟沈時洲說你騷`擾我。”
用這種理由威脅完人後,連她自己都有些難以啓齒地抿緊了唇瓣。
誰讓她太想知道了。
季淮北一愣,随即嗤笑:“你真以為他會信……”
之後的話,卻沒繼續說了。
難保不準沈時洲就真信了呢。
再怎麽說,一個有過跑路前科,好不容易才拎回家的寶貝,不嚴防死守是不可能的。
他又抽了兩口煙,哪怕是被盛明窈威脅住了,不甘不願地要把當初的事情講一遍,言語裏,還是不自覺地摻雜上了對她的譏諷。
“盛小姐真是熱衷于看沈時洲跟朋友反目的戲碼。當初不就是腳踏兩只船玩翻了嗎?”
盛明窈抿起唇:“秦現的事情,我知道……”
“他們有這麽事無巨細地跟你說一遍嗎——
沈時洲把你在澳大利亞安頓好獨自回國,沒兩天你就跑回來,宣布你跟秦現私底下訂婚了,然後為了躲人就開始裝病說發燒了不能外出。
當初任何風聲都被勒令壓住了,但作為新聞女主角的盛明窈小姐,你應該每天每個小時都能聽到沈秦兩家繼承人為你争風吃醋的消息吧。”
“這種被人争搶的感覺,可能确實是比沈時洲花錢花心意送你的那些禮物要讨人喜歡多了。”
“哦,我怎麽差點給忘了盛小姐的巅峰之作。你發了五天高燒終于退了肯見人了的第一件事,可就是跑去參加跟秦現的訂婚禮彩排。
被你單方面分手的舊情人在雪天等你兩個小時想跟 你說句話,盛小姐明明收到消息了卻悄悄從後門溜了,類似的事可真是說都說不完。”
“啧啧啧,就是可惜押錯了寶,兩個最有指望的人裏你竟然都能押到錯的那個。後來還不是解除婚約把秦大少爺給甩了。”
季淮北看着盛明窈略帶茫然的瞳眸,沒好氣地又添了一句;“多虧盛小姐運氣一直不錯,失憶失得這麽及時,不然沈時洲回來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收拾你。”
盛明窈被這巨大的陌生的信息量給驚住了,半晌後才理清思路,問:“我為什麽要跟沈時洲單方面分手啊?”
“我怎麽知道。”季淮北滅了煙頭,扔到一旁的桶裏,“虛榮跟矯情總要占一個。”
說完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留盛明窈一個人。
她随意塗了個口紅,便把化妝包收起來了,開始重新琢磨起季淮北話裏的深意。
沈時洲肯定很怨她的,對吧。
那他說陪她一起忘,也許就只是一個說得好聽的幌子……真的能忘嗎?
……
沈時洲來接她時,就看見她雙手捧臉,十分郁悶的樣子。
男人拎着她送過來的保溫桶,顯出與衣冠楚楚不符合的居家氣息:“剛才在談事,沒有用餐。現在你可以看着我全部喝完。”
在逗她開心。
盛明窈瞥了他一眼,卻将視線挪到地毯上了:“阿姨給你做的,你喝不完甚至不喝,我都跟她說你很喜歡。”
語氣低低的,很容易就能看出她有絲悶悶不樂。
沈時洲微頓,将保溫桶放在一旁,傾身跟她平視,低聲道:“是我自私,為了多看你一會兒讓你待了五十分鐘。晚一點有流星雨,要去看嗎?”
他從不關心這些。是看昨天盛明窈連個普普通通的圓月都要拍這麽久,好像很喜歡,所以才特意多了解了一點。
盛明窈皺起小臉,聲音有些恹恹的:“困了,不去。”
沈時洲等了她半晌,也沒見她改變主意。
這才遲遲嗯了聲:“那好,我送你。”
一路上,盛明窈都在低着頭玩手機。她的微博裏已經刷不出什麽新東西了,指尖卻還在不停地下滑刷新。
像是為了不跟他搭話,故意這麽做的。
沈時洲一路開車送她到家門口,停下後,第一件事就是松了安全帶,側過身看她:“盛明窈。”
她隔了一會兒才“哦”了聲:“謝謝啊我下車了。”
還沒準備溜,便被男人拎回了原位。
他道:“窈窈,有什麽事就告訴我,我不擅長猜這些。”
盛明窈抿起唇,過了一會兒,才扯出很淺很淺的笑弧:“沒什麽啊,就是有點困了,沒精神。”
沈時洲低眸認真地審視着她的表情。
隐約能看出來,她有撒謊的成分。
隔了半晌,才囑咐道:“早點休息。”
“我回去就睡。”她答得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