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恢複記憶真的會很疼

盛明窈的醉意還沒散, 重新躺回床上倒頭就睡。

再次睜眼時,果真如她所料的,已經十一點鐘了。

她洗漱後, 打開手機, 就看見兩條消息。

沈時洲:[有事記得找我。]

還有, 何珈早上八點問:[沈總讓我給你帶早餐, 有什麽特  別想吃的嗎?]

盛明窈點了個貓貓頭的表情, 發給沈時洲賣萌。

然後才回何珈說不用了, 她最近減肥, 一日一餐續命。

離開前,她還形象包袱很重地再次理了理發夾,确認頭發沒梳亂,這才推門而出。

想着讓司機來接太浪費時間,幹脆就近打輛網約車。

指尖剛在屏幕上滑動, 還沒摁下“确定打車”的按鍵,一輛白色的私家車, 緩緩停在了她面前。

距離太近,幾乎是擦着她過來的。

盛明窈不假思索地後退了兩步,捏緊手機。

“還好趕上了……”她聽見車裏傳來聲嘀咕,然後就是正兒八經的自我介紹, “是盛明窈盛小姐吧?沈罄先生想見你一面,派我來送你去他定好的地方。這是我的名片。”

盛明窈根據名片上的名字在網上搜索,立刻找到了相關的新聞——

這個充當司機、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曾經代表沈家旗下某個産業, 簽訂過一份意義重大的區域協作合同,上了新聞。

新聞插圖裏的那張臉,跟她面前此人的相貌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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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騙子。

見她站着不動, 那人好脾氣又有點不可思議地問:“你該不會不知道沈罄是誰吧?”

這個人名,前段時間在盛明窈眼前出現的頻率很高。

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沈老爺子。

也就是在沈時洲口中,那個對她好像不是很友善的親爺爺。

她眨了眨睫毛,沒動:“沈時洲等下要回來找我,我先跟他說一聲。”

輕快的語氣之中,卻藏着不容忽視的威脅。

——她也是有男人罩的。

要是沈老爺子想趁沈時洲不在,對她做點什麽。

那也得想想後果啊。

對方聽懂她的潛臺詞,微微一笑,反倒威脅器她來:

“盛小姐,我相信你是很聰明的人。……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我先來的,等沈總到了,要是晚了一步怎麽辦?”

“地點訂在水墨間,菜式都是老爺子打聽過你愛吃的。現在正好是午飯的點兒,早點去,早點吃,早點談完,不是皆大歡喜嗎。”

……

權衡利弊之後。

盛明窈最終還是上了車。

只是那張漂亮的臉蛋始終板着,展現出十足十的不情願。

出發前,她不忘給沈時洲發個消息,說等下要去跟沈老爺子見一面,讓他記得開車去水墨間接她。

潛臺詞,卻不言而喻——

要是沈老爺子刁難她,這男人一定要來給她撐腰!

她才不管什麽爺孫決裂、家族內鬥的。

走進包廂裏,盛明窈就換了副表情,挂上久違的營業式笑容。

“沈先生,”她用了怎麽都不會出錯的稱呼,“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沈罄看着六十來歲,臉上溝壑很深,卻并不顯得蒼老。

相反,舉手投足間,就像是把磨鈍了的刀,随時會亮出利刃。

他穿了件手工縫裁的唐裝,右手正在盤一  串很舊的佛珠。沈家的老一輩,無論是他,還是嫁進來的傅春景,似乎都有迷信的習慣。

“先坐吧。”沈罄将珠子收好,不鹹不淡地說。

那震懾人的威壓,緩緩流露了出來。

盛明窈翹起唇瓣,皮笑肉不笑:“要不要等一下沈時洲啊,我剛叫他過來了。不如一起吃一頓?”

弦外之音,她不信沈罄這個老狐貍聽不懂。

沈老爺子用那雙眼皮堆滿皺紋的眼睛掃過她,道:“盛明窈,你這點半吊子的小聰明倒是一點都沒變。”

作為見慣風雲的大人物,對她這種不學無術的豪門千金有骨子裏的蔑視,很正常。

但表露得這麽明顯,絲毫沒顧忌她跟沈時洲的關系,這态度就很玩味了。

當然,在盛明窈眼裏,這樣沒緣故的奚落,完全就是倚老賣老沒禮貌。

她忍住白他一眼的沖動,假笑:“我失憶前見過您嗎?不記得了。”

“幾面而已,忘了就忘了,我上了年紀後也記不太清幾年前的事。

但有家叫做博安地産的公司,你想不起來,可以讓盛世裏的人回憶回憶。”

盛明窈一怔。

那不就是是秦現口中,出來攬下大簍子,讓大伯架空她的計劃破産的那家皮包公司……最終控股人就是沈罄。

所以說,沈老爺子是想提醒她什麽——

既然曾經拿了他這麽大的好處,答應要離開沈時洲,現在怎麽可以反悔。是這個意思嗎?

心裏無端的猜測一個接着一個。

她長舒一口氣:“有話直說吧沈先生,你都說了,我的确不聰明,也聽不懂暗示。”

沈罄對她這算不上恭敬的态度,并沒有太多的表示。看上去是徹底不把她看在眼裏了。

接下來的話,也是說半句留半句。

話術相當高明。不愧是掌了沈家幾十年權的人。

盛明窈艱難地做着閱讀理解,終于雲裏霧裏的狀态緩過來,聽懂了他的意思。

首先,她之前沒猜錯。

沈老爺子拿她要挾沈時洲,條件就是緩和沈秦關系,年末前促成一項壟斷級的重要合作。

合作對象,或許跟她那天在包廂裏見到的所有人都有關。

其次,沈時洲履行了約定,但是他爺爺光明正大地違約了。

沈罄親口說了,這一趟,是來讓她知難而退的。

“按照計劃,我是打算下半年把權力全部交付給時洲,所以在此之前,有些東西,我不得不動動這把老身子骨。

……你怕吃苦,我也不想給忙于工作的長孫留太多麻煩。”

盛明窈都給聽笑了。

她第一次見有人能把沒契約精神說的這麽理直氣壯。還是如此權高位重的人。

貴太太那些陽奉陰違的小伎倆,在沈老爺子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

她脆聲反駁:“難道你覺得,我一個人可以影響到他跟秦家的關系合作嗎?把責任全部推卸給我——”

沈罄:“時洲那個時候沖動。秦家那小子  也就二十出頭,雙方都少年年紀,才會鬧出點事。類似的醜聞,不會再有下次。”

“那……”

“我更需要操心的,是下半年他徹底接手,将沈氏跟君朝合并期間,會不會為了你不顧大局。

時洲一直都是個很讨厭欺騙的孩子。他寵愛你,肯定會插手盛世的事。博安地産的存在藏不了多久,接下來的事,你比我清楚。”

沈罄雖然輕視盛明窈,卻并不避諱,很直白地說明了一件事。

——她對沈時洲,特別、特別重要。

已經到了需要很久不出山的沈罄,親自出馬的程度。

但這對盛明窈來說,并不是一種褒獎。

她聽得心煩意亂,從頭到尾沒動一下筷子。

離開包廂後,剛走幾步,可能是因為從昨天上午餓到現在,有些暈了,胃裏便開始翻江倒海,極度不舒服。

盛明窈蹲在走廊一角,捂住小腹,難受得不想動。

被咬緊的唇瓣,已經漸漸沒了血色。

她感覺自己暈得要出現幻聽了。

心底裏有一道聲音。

最初很輕,随後一點點變得堅定起來。

沈罄說的是假話,她沒有騙沈時洲。

是假話,她沒有……

捏在掌心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碰到了因為疼痛而敏感的胃部,差點沒把盛明窈疼暈過去。

她拿到面前,才看清是沈時洲打來的電話。

接通後,男人說:“路上太堵,剛剛到。你在哪兒?”

“三樓走廊上。”盛明窈咬起唇,細聲撒着嬌,“我餓得都快走不動路了,你來接我……”

沈時洲頓了頓,到底是沒直接問沈老爺子的事情,“等我一分鐘。”

他隐約猜到爺爺是去刁難盛明窈的。但是她沒有說,他也按捺住,不急着問。

然而,等話音落下。

通話那邊,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手機砸地上了。

然後是有東西磕到牆上發出的悶響。

沈時洲站在水墨間一樓電梯前,錯愕,試探性地輕輕問出了聲:“窈窈?”

沒有任何回應。

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清楚。

一片混沌。

意識漸漸蘇醒,但因為眼皮太重,一點都不想睜開眼。

直到偏頭痛猛烈襲來,盛明窈才撐着床沿,“唰”地坐起了身。

動作太大,還差點扯到了手背上的輸液管。

随後,引入眼簾的雪白裝潢,與她曾經給傅女士探病時看到的無異。

這裏應該就是京城醫院的住院部。

跟沈老爺子告別之後,她胃疼難受得不行,然後就出現了一種類似于幻聽的東西,再然後,跟沈時洲的電話還沒挂斷……

好像就直接暈過去了?

肯定是沈時洲把她送過來的。

一想起這個名字,盛明窈的思緒又擰成一團。

她坐着,一動不動,望着昏白的牆,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耳邊是時針嘀嗒走着的聲音。

腦子裏,則全是空白。

只有一個确切的想法,就是……

恢複  記憶真的會很疼。

比她當初遭遇了場車禍,導致失憶的時候疼多了。

不只是因為大量恍若隔世的記憶碎片湧進腦海裏,帶來一陣連着一陣的偏頭痛。

心髒也好像揪起來了。

不知道是生理還是心理原因。

也可能是因為,想起來的實在是有點多。

她都快分不清那些片段裏,會笑的,吻她的,縱容着她的……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的沈時洲。

時間界限被模糊之後,她的應激反應,并沒有曾經想象的那麽嚴重。

相反,可能是因為還沒緩過來,盛明窈竟然有點平靜。

她摁下床邊的呼叫鈴,想讓護士姐姐給她一杯溫水。

還有,雖然醫生給她輸了葡萄糖,沒讓她餓死,但是她暈過去前就已經一天粒米未沾了,現在好餓好餓,想吃東西。

呼叫鈴響了不過幾秒,就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逼近。

随着門打開,一條細細的燈光蔓延在床邊。

男人的嗓音帶着絲疲倦與沙啞:“……我給你倒了杯水。”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盛明窈下意識僵了一下,逃避般地扯住被角。

但很快,她長舒一口氣,毫無異樣地朝他眨了眨眼。

心裏有點想問,她暈了多久,他怎麽在這兒……?

又怕一開口,就被這男人發現了不對勁。

所以,只是輕輕點了點下巴。

沈時洲大步走過來,彎腰,将玻璃杯湊到她唇邊。

盛明窈小口小口地啄了半杯。

動作很慢,幅度也很小。

他低眸,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還很不舒服?”

盛明窈頓住,隔了會兒,才用很重的鼻音,含糊地回答了一個“是”。

沈時洲很輕很輕地揉了下她的長發,用一貫的緩和語調哄人:“醫生等下要來做檢查,忍一忍,我在旁邊陪你。”

“…………”

雖然,記憶的缺失跟恢複,都很難通過機器直接檢測出來。

但她還是怕,醫生會當着沈時洲的面,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盛小姐你的選擇性失憶是不是好了?”

盛明窈:“我想喝徐和記的粥。”

這家店開在京城跟鄰誠接壤處,特別偏遠。

來回幾個小時後,帶回來估計已經徹底涼了,要放進微波爐打熱才能吃。

不過,盛明窈這次出奇地不挑嘴。

一是想支開他;二是她陡然想起來,之前在國外,也不知道聽誰給她說過徐和記的粥,當初說好回國後,就跟沈時洲一起去喝的……

“我讓——”

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鑲着雙澄澈的眼睛,靜靜地看着他:“你開車去給我買,好不好?”

沈時洲愣了下,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聽到她的撒嬌就想也不想地應下來。

向來冷沉的眉眼裏,幾不可聞地洩露了絲無措。

盛明窈想,沈時洲該不會是以為,她是因為沈罄的事情遷怒到他,刻意刁難的吧?

她這個時候竟然能在心裏笑出來……

這男人,怎麽比她還脆弱。

笑完之後,又有一絲泛酸。

她長舒一口  氣,吹散唇齒間的涼意:“沈……你湊過來。”

男人乖乖地低下了頭。

她在他泛涼的薄唇上親了一下。

擡着臉,将其餘情緒都掩飾得很好,微微彎起眼:“這是你的跑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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