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會很有成就感嗎?”
求婚。
兩個分明無溫的黑白方框字, 卻燙到了盛明窈的指尖。
她想起那時沈時洲的表情,忍不住想,姜未未猜的也許是對的。
沈時洲送她的那些珠寶首飾, 随便拎一個出來都足夠名貴。
但無論是哪個, 都沒有得到這樣細心的待遇。連無名指的尺寸都要精準測量。
準備得如此鄭重。
只可能是準備向她求婚。
盛明窈不用想都能猜到, 沈時洲應該是想做一個只屬于她的求婚戒指。
只契合她的尺寸, 只刻上她的烙印……
打造好了, 都沒辦法送給別人。
這男人肯定會找最純粹剔透的原鑽, 指不定還要咨詢下精通這方面的傅女士, 做成哪種款式更讨她喜歡。
……沈時洲甚至不能保證,她未來不會恢複記憶,怎麽就這麽貿然地想跟她共度一生了啊?
太沖動了。
盛明窈忍不住在心裏小聲地罵他:真是太沖動了。
原本還想再拖延一下再坦白的。
現在也不得不提前。
她不想再一次浪費沈時洲的心血。
也實在耽誤不起。
盛明窈穿起睡裙,離開浴室。
她知道這幾天月末,沈時洲在公司很忙, 決定不耽誤工作,押 到他忙完就坦白。
這麽想着, 手指已經先大腦一步,打出了串文字:[你這幾天不用來看我了哦,我要在家悄悄給你準備一個驚喜!]
這不只是避免見面的托詞。
她的确有一個禮物,想送給他。
——盛明窈陪沈時洲過了一個生日, 就是他的二十三歲。
那時,再過一周就是他回國向沈老爺子交差複命的日子。沈時洲也沒把生日放在心上,過得十分簡單倉促,只是兩個人小聚了一下。
她也心不在焉, 沒有提前準備,就買了一個看得順眼的小奶油蛋糕。
生日那天接近尾聲的時候,她才遲來地感覺到過意不去, 主動跟他拉勾:“我明年親手做一個蛋糕送你。”
黑暗裏,只有蠟燭淡淡的光映在沈時洲的側臉上。
他揚起唇,淺笑的尾音散在昏昏夜色裏:“好。”
……
盛明窈跟沈時洲談的這場戀愛,很沒有儀式感。
他從來沒有跟她承諾過什麽遠大的事。
她自然也不願意邁出第一步。
所以……
說得浪漫一點,那個過期很久的蛋糕,可以叫做她跟沈時洲之間唯一的約定。
盛明窈已經失約過很多次了。
她覺得,還是要盡可能彌補一次。
盡可能用行動表露出自己的誠意。
盛明窈的廚藝爛到家了,也從來沒有烹饪過甜品。
但烤一塊蛋糕胚,在上面鋪層奶油,應該是很好學的吧?
思緒随意地飄着,手機上,跳出沈時洲的回複。
[好。]
她看了兩秒,又想,其實沈時洲這幾年也沒有變很多了。
這回複,跟當初都還是一樣的。
君朝裏。
距離盛明窈那條“準備驚喜”的預告,已經過了一天。
但沈時洲空閑時,仍然會不自覺地去看那條消息,視線落在屏幕上,久久沒有移開。
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了下,特助在門外一板一眼地提醒着下午的行程安排,他才驀然收回思緒。
唇裏吐出了聲帶着愉悅的低笑,一向冷硬的聲嗓,都不自覺溫和了些:“你去通知。”
林彥應了一聲,卻沒走開,隔了幾分鐘,有些為難地道:“秦書宜小姐,在前臺……”
秦書宜仗着自己是傅春景認過的幹女兒,來來回回跑君朝,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以替傅女士帶話、拿東西為理由。
考慮到沈總對自己的母親向來很敬重。
每每遇見秦書宜來,林彥酌情考慮了下,都是要給她開綠燈的。
當然,她能上這層樓,不代表就能見到沈時洲的面。事實上,沈時洲工作期間不喜歡有人打擾,的确不怎麽見秦書宜。
但,如今有盛明窈在,林彥就不敢擅自 做主了。
沈時洲臉上的笑意這才漸漸冷散,恢複淡漠:“打發了。”
他為了履行跟老爺子的交易,時不時看見秦現那張臉,就已經足夠生厭。對秦家人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更是降到了零點。
林彥親自去了一趟,回來後,手裏多出來一疊牛皮紙袋,很薄,看上去沒放什麽東西。還有一個U盤。
他放在辦公桌上,“秦小姐說,她一定要親手交給您……但因為見不到面,就拜托我要送到您手上。”
打開後,袋子裏裝了兩張照片,U盤是照片的電子原件,以及秦書宜跟另一個人的聊天記錄節選備份。
沈時洲的手指,在照片旁輕輕摩挲了下。
拍下的是張白紙,上面都是字跡淩亂的手稿,不太好辨認。
但是左上角,寫了盛明窈的名字。
日期是一周前。
也就是……她昏迷住院的第二天,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
他找傅春景要了秦書宜的號碼。
傅女士給了後,還不忘記警告他:“不要背着明窈做不該做的事啊,真有什麽我不會幫你的。”
沈時洲卻沒管她是不是誤會了,撥通過去。
“……時洲?”秦書宜輕輕喊了聲,有些驚喜,卻并&不意外,“我這裏有點吵,等一下,我找耳機……”
他聲線冷淡無溫:“秦小姐,我只想聽解釋。”
“我知道單是拿出那點東西來,最初會令人不明所以,還會被懷疑僞造,所以才來了一次,想當面跟你說,沒想到你不願意見我……”
沈時洲:“所以?”
完全不接她的話,也沒有任何閑聊的打算。
秦書宜掩飾住失望,這才解釋。
——那是盛明窈心理醫生的助手拍下來的照片,聊天記錄也是跟那人的。
将那人的姓名身份都說了一遍,秦書宜道:“電話號碼在U盤裏,時……沈總,你去查查就知道有沒有這號眼線了。其實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都挺好查的,不是嗎?”
只不過封河的私人會診記錄,不保存進醫院的數據庫裏,才廢了這麽大番心思。
“那上面記着,盛明窈親口跟醫生說,她恢複記憶了。”秦書宜知道封河的手稿不好辨認,便親口抛下這枚重磅炸`彈。
四周肅靜。
沈時洲面無表情地聽着,沒說半個字。
只是剛才還捏着鋼筆的長指,用力得浮出了幾根青筋。
秦書宜:“算起來已經有快一周了,對吧,期間盛明窈是不是一直瞞着你?我隐隐約約,從傅姨那裏聽到了你要求婚的消息,同為女人,我不相信盛明窈察覺不到你想做什麽。她又一次隐瞞你,不就是想裝瘋賣傻,拿到沈太太的位置嗎……”
“她這幾天 ,甚至有偷偷見過秦現,我不确定我弟弟有沒有赴約,但我确實看見過她的邀請……她可能還想玩腳踏兩只船的把戲,我不想你跟阿現被挑撥離間。”
向來都裝出恬淡模樣的秦書宜,在這般情急之下,都不自覺地說上了盛明窈的壞話。
“侵犯他人隐私,可以走刑事訴訟。”
沈時洲淡聲的字眼裏,壓着濃烈陰鸷:“秦小姐,你該關注你的法院傳單。”
盛明窈一上午,就做壞了六個蛋糕胚。
差點把廚房給炸沒了。
她來回翻着手機裏的“簡易教程”,再次确定:博主也是這麽做的啊,為什麽成品能差這麽遠??
按照這個進度,等買來的奶油都壞掉了,她也做不出半個蛋糕底。
可是原計劃是幾天之後,就拿給沈時洲看的。
至少要在他求婚前。
望着那失敗的成品,糊的糊,垮的垮,盛明窈很惆悵。
……烹饪怎麽這麽難哦。
還好,磨到晚上九點多,在弄壞了一個烤箱之後,她終于做出了一個像樣的糕點坯。
盛明窈:!
她開心得忘記了戴隔溫手套,伸手就想去拿瓷盤。
結果,被未散的高溫嚴嚴實實地燙了一下。
指尖刺痛。即便及時地沖完了冷水,食指還是紅腫了起來。
換作平時,盛明窈早就撒手不幹了。
但她看着烤箱裏的成品,想着,好不容易才有一個正兒八經的成品,不拿來練一練怎麽塗奶油,簡直可惜了一整天的忙碌。
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把蛋糕胚端到了餐桌上。
沒來得及去拿奶油,就接到了電話:“我在門外。”
不知道是因為晚上的夜色還是霧色,男人的聲音被滲得有些涼。
盛明窈轉頭看了眼瓷盤,思考着要不要收起來,但又嫌麻煩,幹脆就任它放哪兒了。
她解開圍裙,在鏡子前打了個轉,确認裙擺上沒有沾着污漬,又理了理額前碎發,将唇邊沒塗好的口紅抹開,然後才跑去開門。
說不驚訝是假的:“現在還不到十點,你怎麽不在公司……月末不忙嗎?”
沈時洲站在門口,雙手插褲,定住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走了進來。
“忙。”他遲遲說,沒其他解釋。
盛明窈沒去看他,重新返回餐桌,将蛋糕盤遮在桌上其他餐具後面。
轉過身,發現沈時洲跟了過來,
一看到這男人,原本已經快消腫的一小處燙傷,又因為心理作用,矯情地疼了起來。
她伸出指尖,遞到了沈時洲面前,擡起臉,睫毛眨啊眨,“我被燙到了,你給我吹吹。”
沈時洲望着她,一動不動。
盛明窈又眨了眨眼,補充道:“是因為你才傷到的——”
“盛明窈,”他扯開唇角,露出低淡嘲弄的弧度,“騙了我 ,你會很有成就感嗎?”
手還在半空中。
盛明窈回望着他那雙漆黑的眼神,懵了。
半晌後,恍然,心頭如墜谷底。
她局促地将手縮到背後,緊緊捏着裙子,想幹笑一聲,嘴角卻重得牽不起來,欲言又止幾次後,只很小聲地道:“……我真的燙到了。”
真的,還挺疼的。
但盛明窈也很清楚,沈時洲想從她這裏知道的,不是這個……
她不知道從何說起,深吸了口氣,語序颠三倒四地解釋:“我沒有故意瞞你,只是,我,就是我還沒有,不知道該怎麽跟你,我——”
“我也很想信你。”沈時洲低低嘲笑,嗓音嘶啞到近似難辨,每個字都是一點一點蹦出來的,好像再多說一個音節,那些埋藏經年的情緒就會傾瀉而出,“但你怎麽做到,每次都演得這麽逼真?”
盛明窈一滞,滿腔想說的話像是個被紮破了的氣球,全都散在空中。
……她沒有演。
親他的時候,抱着他一句一句道歉的時候,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會求婚暗自雀躍的時候……每一刻,都是真的有在一點一點地喜歡他。
但當初單方面分手是真的。
現在裝失憶瞞了他一周,也是真的。
她是過錯方,是前科犯,又屢教不改地重蹈覆轍,被誤解是理所當然。
習慣了一次又一次地被縱容,踏過他的底線。
這次只不過是被以正常的方式對待了,就覺得委屈。
盛明窈用力地咬着下唇。
她覺得她又要不争氣地掉眼淚了,又不願意再對上這男人寒涼的神色,被他說成做戲,只想找個理由暫時躲開幾分鐘:“你等等,我收拾一下東西……”
她唰的轉過身,胡亂去拿放着已經笨拙雕好奶油花的瓷盤,想放進廚房,找個安靜的空間,緩解心頭愈來愈濃的窒息感。
然而手一直在抖,根本拿不穩。
瓷盤摔在地上,蛋糕跟瓷片飛濺。
嘀嗒。
——手腕被劃出道傷口,有細細的血跡落在裙擺上,鐵鏽般的血腥味瞬間漫了出來。
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盛明窈甚至來不及感受到突然襲來的痛意,第一反應就是擡起頭,蒼白又茫然地看着沈時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