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孩子是無辜的
那封郵件, 費了盛明窈好大的心思。
她已經很久沒有寫過這麽謹慎的書面用語了。
沈時洲看到那封郵件會想什麽,或者,會不會抽空去看?
盛明窈不知道。
她手機裏還有傅女士, 以及沈時洲身邊其他人的聯系方式, 如果真要聯系, 随便吱個聲就行。
但她完全沒有問。
住院期間, 她就聯系了搬家公司, 将部分用慣了的東西運到南城, 那兒有她名下的別墅。剩餘的幾乎都是沈時洲送她的禮物, 全都整整齊齊放進了保險箱裏,等着他取走。
姜未未問需不需要人陪。
盛明窈想了下,緩緩打字:[我就散個心,歸期未定,算了吧。]
走廊上最後一次對話, 沈時洲淡漠的語調,已經間接表明了, 他不會再追究。
後續他和他身邊的人一次都沒出現過,連傅女士都微妙地沒有來探望,更是佐證,沈時洲徹徹底底不想理她了。
京城待着實在是太悶了, 盛明窈只想找個陌生的地方透透氣,緩緩心情。
她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重新回去,像個沒事人一樣, 假裝以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先就這麽過着吧。
盛明窈剛在南城的臨時新家安頓好,又收到了兩個熟人的消息。
一個來自于沈罄,她沒點開, 保持着“未讀”狀态證實自己的清白,免得又被算計了。
經歷過之前的幾次,
另一個是傅女士給她發的,拐彎抹角問她住在南城哪個區。蒂格在那兒有一家分部。
話裏沒提沈時洲。
但盛明窈一看到傅春景的名字,那些記憶,又浮了上來。
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才回:[我新家比較偏僻,不麻煩分部的人了。謝謝阿姨。]
除了姜未未跟沈時洲,她沒有告訴別人,自己去南城的消息。
但是這點行程,想打聽的自然都有辦法。
傅女士來問一下已經算客氣了。換作沈時洲,他甚至有能力直接找上門來……
不過,盛明窈很清楚,他不會的。
收回思緒,又低頭看着新跳出來的消息。
傅女士也不好意思再纏着她繼續追問。
聊天框一直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可見,傅春景也很糾結。
[阿姨之前送你的那串項鏈,也算個開過光有靈氣的東西,你戴過就認主了。放你那兒吧。]
那兩串佛珠,盛明窈始終記得,沈時洲告訴過她,那是傅女士要送未來兒媳跟長孫的。
所以,她早就把東西留了下來。
這都好幾天了,沈時洲應該已經讓人去拿過了吧?
盛明窈含糊地應了兩句。
傅春景又叮囑了幾句身體最重要,不舒服就找個地方好好休養,不要讓其他東西影響心情。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除了無聊時常跟姜未未視頻,盛明窈幾乎跟京城斷聯系了。
她無聊,姜未未也很無聊,某天終于忍不下去:“我今天下午來南城,你記得來接啊,順便早點準備間側卧給我, 住幾天吧。”
[OKOK。]
航班下午六點降落,盛明窈提前一個半小時就出發了。
然而,在離南城機場還有一段距離的十字路口,發生了場連環車禍。
肇事者逃逸。那輛被撞在電線杆上的車的駕駛座裏,大着肚子的孕婦女司機雖然只是擦傷,但過度受驚,身下已經流血不止。
盛明窈看着滿地的血後怕,她一直都是個很心軟的人,見狀便坐到了副駕駛位,把車後座讓出來,送孕婦去就近的醫院。
一路上,車裏全都是血。
無論是那副場景,還是那濃烈的味道,對盛明窈來講都很可怖。
等到醫院的時候,那張精心化好妝的臉蛋,都已經遮不住蒼白。
手忙腳亂地讓人拿擔架把孕婦送進了病房,盛明窈才終于有時間理給她發了幾十條消息的姜未未。
姜未未十分鐘前就說自己已經到機場了,沒看見她。
現在正刷屏發着[???]
盛明窈發語音條:“南城第三婦産醫院離機場好像很近,你要不然打車過來找我……”
發完後,她走到走廊邊,深呼吸着幹淨清新的空氣。
周身和鼻尖裏濃烈的血腥味被吹散,盛明窈這才感覺稍微清爽一點了。
有護士過來,詢問孕婦的狀況。
盛明窈解釋了自己只是幫個忙,家屬簽字的話,需要等事發現場的交警聯系。
不過,她還是很好心地幫那位陌生的年輕媽媽交了急診和剖腹産的費用。
……
“剛才我好像看見盛明窈了……”
從頂層VIP病房下來的年輕女人,跟閨蜜打着電話。
她低頭看着食指上的珠寶戒指,語氣難掩幸災樂禍。
“她在二樓那個公共大廳,還要排隊交費。連我們這層樓都上不了。而且,很落魄的樣子,口罩什麽的都沒帶。跟半年前我從京城搬出去的時候相比,瘦了好多,我感覺她很憔悴,嘴唇上都沒什麽血色。”
閨蜜接話:“你跟着你老公搬出來這麽久,是不知道這半年裏的事啊。她前段時間好像被太子爺甩了,沒臉菠再露面,只能灰溜溜地跑到南城來避難。”
“我就說她在沈總那兒肯定讨不着好的,你還不信我呢。
只不過,好歹也那麽風風光光過,到底得是多慘,來淪落到現在一個人來看病排隊繳費,連VIP病房都住不起的地步,沈總有點狠。”
“但盛明窈肯定留了後手啊。她來你們那兒醫院,估計是有了。要是能生下來就是沈家的嫡長子嫡長女哦,這女的運氣真好啊,絕處逢生。”
“所以她千裏迢迢跑這麽遠,是怕沈時洲讓她把孩子打了!”正滿心奚落盛明窈的年輕女人恍然,“想偷偷生下來,做沈家下一任長子的親媽?哇,膽子夠大的。”
“沒點勇氣,當初怎麽能貪慕虛榮,單方面甩了沈時洲。不過這招是算錯了,天下哪兒有不透風的牆,她想生下來 ,沈家那邊會不知道了……”
盛明窈繳完費就準備走了,誰知道事發現場的交警打來了電話。
說他們聯系不到孕婦的丈夫。其他家人不在南城,也沒辦法趕到。
盛明窈:“……”
她突然覺得病房裏正經歷着難産的那個姐姐好可憐。
托付了一個不值得托付的人,就落得這種下場。
盛明窈動了恻隐之心,朝護士道:“那我在外面等一等吧。”
想着至少要耽誤一個小時,她就給姜未未發消息,說了住址跟電子鎖的密碼。
姜未未有些一言難盡:[你一個人?……這種情況下,好像有點不太合适吧。我放好行李,等會兒過來陪你。盛盛,你也不要多想了!]
盛明窈:?
怎麽聽着……怪怪的?
但她沒有深究,放下手機,百般無聊地在二樓走廊上來回地逛。
有時望着外面發呆,是在看風景打發時間,也是在等姜未未過來接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日光漸退,天色都斑駁下來。
她有輛車匆忙停在醫院門口。
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引入眼簾。
卻并不是姜未未,而是……
盛明窈僵住,臉上滿是錯愕。
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個人影走得太快,不過一瞬就消失在了人群裏。她只好盯着停在南城醫院門口那輛陌生的車,一動不動,想看出點什麽。
直到,腳步聲地逼近。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就被男人幹淨冰涼的指節握了起來。
“沈……”
他神色匆匆,剛停住步伐便徑直問:“幾周了?”
盛明窈微愣,一頭霧水地看着他:“什麽?”
聞言,沈時洲的臉色很沉。
他狹眸微垂,按捺住脾氣:“不知道就把妊娠報告給我,我來看。”
盛明窈:???
她還花了那麽半分鐘,思考着妊娠是個什麽東西。
然後才隐約記起來,那不是類似于懷孕後要做的孕檢嗎?
可是跟她有什麽關系??
盛明窈更茫然。
“沈先生,”她很少用這種陌生的稱呼喊沈時洲,剛說出口,唇間還覺得有些生疏,“……你可能是搞錯了什麽。”
說完,就想縮回手。
男人卻捏着不放,眸子定定。
她吃痛,忍不住嘶了聲。
沈時洲這才放輕力道。
對視時,他薄唇微抿,上下掃着她還沒從蒼白裏恢複過來的神色,停頓住,眸色晦暗。
“你——”
他頓了下,才啞聲改了口:“孩子有事嗎?”
盛明窈愣了好久,才漸漸意識到他好像搞錯了什麽。
看沈時洲匆忙的樣子,像是從京城趕來這兒,一下飛機就來醫院找她。這麽殷勤……難道就因為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誤會?
她解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誤會,但我來這裏是為了……”
“我會負責。”
沈時洲看着她,黑眸裏 有暗色流動,讓人分辨不清裏面的情緒,嗓音低低緩緩地從唇裏溢出。
“——孩子是無辜的。”
“……”
盛明窈算是懂了。
這男人之前的态度,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半點交際,現在卻主動找上來,擺明了是以為她懷孕了,他不得不負責。
明明很讨厭看到她,卻還不得不關心的樣子,真是夠忍辱負重。
盛明窈垂下眼睫,斬釘截鐵地道:“我去做血液檢查。你在旁邊看着,結果動不了手腳。”
化驗單出來得很快。
——盛明窈一切正常,半點妊娠的跡象都沒有。
她之前還有節食導致的輕度貧血,這半個月在南城養好了,各方面指标都比之前體檢的好。
沈時洲看完後,還特地問了醫生。
醫生莫名其妙地看了這個英俊男人一眼,給出了很肯定的答複:沒懷就是沒懷。
他捏着那張薄薄的單子,眉緊緊蹙起。
看得很入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與此同時之前負責跟她溝通的小護士找了兩層樓,終于找到盛明窈了,告訴她那個孕婦生了個小千金。孩子早産,在保溫箱裏,母親體力不支昏睡,要很久才能醒來,讓她別再等。
盛明窈點頭,揮手跟小護士說再見。
沈時洲就在旁邊聽着,臉色愈發冷沉。
“你聽到了嗎?”盛明窈很坦然,“我來這裏,只是因為要送一個車禍的臨盆孕婦。”
這層樓的走廊很空,她的聲音蕩出淡淡的回響,顯得周圍更安靜了。
她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是從哪兒聽到的?”
“我媽。”被繃緊的聲線,冷冷吐出兩個字。
盛明窈從他壓低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沒由來的煩躁。
煩什麽啊?
她先入為主地覺得,沈時洲應該是發現自己誤會了,後悔專門跑這一趟來看她。
盛明窈上下扇了扇睫毛,輕輕道:“既然這個短暫的烏龍已經解除,那我可以回家了吧?……再見。”
為了不跟男人擦肩而過,她選擇了反方向離開。
她身後,沈時洲站在原地,擰着眉,神色很不好看。
走出醫院後,盛明窈就開始發消息瘋狂催姜未未了:[我的車去清洗了,你趕緊來接我。]
姜未未:[我在路上,等着。不過你別站着等啊,找個地坐一會兒。別把自己累着了。]
盛明窈總算明白之前姜未未突然古怪的态度是從哪兒來的了。
她将事情簡單地介紹了一遍,擡起頭,悄悄瞥了身側一眼,又繼續催:[你能不能加快車速???]
不都已經水落石出了嗎,沈時洲為什麽還不走,就站在身後看着她……
盛明窈感到很不自在。
姜未未沉默了片刻,卻說:[我覺得我還是不要來比較好。]
盛明窈:“???”
她立刻給姜未未撥電話, 對方全部拒絕。
鐵了心是要給她跟沈時洲創造二人世界了。
盛明窈當然不同意,她打開打車軟件,加錢呼叫出租車。
但第三醫院附近不遠就是機場,交通最繁忙擁堵的地方。現在恰好是高峰期。
她呼叫了兩次,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始終沒人接單。
盛明窈寧願繼續用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啊點,也要強行忽視掉身後的沈時洲。
但,颀長的陰影覆了上來,男人不冷不熱地道:“我送你。”
“我不——”
沈時洲始終蹙着眉眼,語氣很淡,卻不容置喙:“我有話要問。”
……
最終,盛明窈還是上了他的車。
她報了地址,方便車向導航之後,就沒再說話。低着頭,連手機都不玩了,看着指尖出神。
有話問她……是指什麽?
是他反悔了,覺得不該輕易放過她。
還是覺得懷孕這個消息,是她故意誤導傅春景,這類的陰謀論?
盛明窈猜不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想什麽,徑直問:“你是想警告我不要回京城了嗎?”
車猛地停住,輪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盛明窈吓了一跳,“我就是随便猜猜。”
也沒猜得很過分吧,他的反應怎麽這麽大?
沈時洲微抿唇線,一言不發,看着她的視線中,浮起許多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盛明窈看了看窗外,隐約看見了下個路口自己的那間小別墅,提醒道:“沈先生,快到我家了,你真的有什麽話要問,能不能趕快說。”
直覺告訴她,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事。不然沈時洲不會纡尊降貴,做一回她的司機。
“雖然現在沒有懷上,”沈時洲重新啓動引擎,緩緩地道,“做了措施也有失誤的時候——”
盛明窈茫然地眨了眨眼。
沈時洲沉默了一路,大半個小時,難道就是在想這個問題嗎?
他已經夠不喜歡她的了,怎麽還要給自己添麻煩,去考慮這種讓他不得不繼續忍辱負重“收留”她的情況?
她沒怎麽想,就說:“我打掉吧。”
語音落下,沈時洲踩下油門,加速拐過轉角,差點把車子撞上欄杆。
車身颠簸着像随時要翻了一樣。
男人面不改色地看向前方,半點目光都沒有留給她,嗓音裏卻帶着很不善的危險意味:“你再說一遍?”
…………
最終,當然是不歡而散。
盛明窈“啪”地關上門,反鎖,站在玄關處冷靜了下,這才調整好了心情。
事實上,剛才那一刻,說完就後悔了。
她了解些常識,知道打胎傷害有多大,而且很疼很疼很疼……
特別可怕。
光是想想,受不住痛的她就覺得指尖冰涼。
腦子裏的畫面過于有代入感,盛明窈的小腹已經隐隐作痛起來了。
但是,她跟沈時洲鬧得 這麽僵。
這種情況下,難道她應該說:“那好我生下來你負責吧我們倆奉子成婚”??
絕不可能。
沈時洲提的這種古怪的問題,怎麽回答都是死局。
“剛剛那是沈時洲的車?”姜未未坐在沙發上,問。
盛明窈這才讓自己從剛才的事情裏抽離出來。
擡起臉蛋,美眸用力瞪她:“你還好意思說啊?要不是你半路失聯,我至于讓他送我?”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也可以打車的嘛。”
“他說有事找我,就順便送了一程。”
“什麽事?”
盛明窈将那個角度刁鑽的問題轉述給她了。
姜大情感專家若有所思:“他可能就是單純地想送送你,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沒話找話吧。”
盛明窈将包扔在一旁:矢口否認:“想多了。”
正是因為內心無比确定,沈時洲肯定已經不耐煩她,也不想見她,她才會這麽幹脆地跑來南城。
她想了想,找到一個自認為很合适的理由:“他可能比較有責任心,而且不信任我,擔心後患。”
“為什麽不可能是他還惦記着你?”
姜未未道:“你覺得以沈太子爺的性格,不放心的,不信任的人還少了嗎?但他從他媽那兒聽到一點沒影的事,一個多小時就下飛機來找你了,這不是把你放在心上還能是什麽??”
眼見盛明窈還想否認,她繼續分析:
“至于你們之前那個啊,你想一想,他可能只是一時之間被怒氣沖昏了頭腦,懂我意思吧?冷靜下來,看到你不在身邊,就後悔了。
但是呢,一個東西在心裏太久就是執念,他之前一直覺得是你的錯,現在還沒有辦法這麽快原諒你。懷孕的假消息是契機,讓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來找你。為了讓這個理由繼續光明正大,他才會在車上問你那種話。”
“你以為沈時洲傻啊,他到底有沒有戴T,你到底能不能懷上,他心裏不清楚?這叫明知故問,硬找話說,不懂吧。”
而且,盛明窈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裏,有個隐秘的小道消息傳開了——沈時洲跟老爺子無緣無故鬧翻。
沈老爺子原本是打算等他二十七歲生日宴那天,當着所有賓客的面,正式首肯他接手沈家。
現在卻不知怎麽的,連個風光的收場都沒有,狼狽隐退,将手裏僅剩緊握的那部分權力,盡數交給了沈時洲。大家都能猜到,這權力交接的過程估計不太和睦。
明明可以維持表面爺孫情深,再等上一兩個月的。為什麽非要着急着撕破臉?
別人不清楚,姜未未卻很确定,事實跟盛明窈有關。
“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盛明窈胡亂揉了揉臉,“算了,我下午暈血有點透支精力,先去洗澡睡覺了。”
她逃 進卧室裏,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卻半點睡意都沒有。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問傅春景:[阿姨,你今天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嗎?]
傅女士有些尴尬:“哎呀,明窈,我剛已經問過時洲了,确實是我不謹慎,聽了半截,一個着急就去打電話給他了,他也沒有讓人去确認,就直接趕過來打擾到你……”
盛明窈沉默不語地聽着。
傅女士又輕輕道:“時洲其實挺讨厭小孩子,你千萬不要覺得他是因為這才來找你。”
“當初我聽別人說,你不止懷上了,還很落魄,一個人撐着病去醫院大廳排隊,身邊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他聽進去之後,也怕你一個女孩子在異地受委屈。”
挂斷電話後,盛明窈還想着最後這句話。
沈時洲……只是因為擔心她嗎?
但是她更願意相信,這是傅女士用來緩解尴尬的托詞。
得知她恢複記憶之後,沈時洲從頭到尾就沒有出這種情緒。
而且,她絲毫感覺不出那男人有多留戀她。好像曾經所有的美好回憶都不存在過。
盛明窈有些悶得慌,想打開窗戶透氣。
拉開窗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昏暗了,
盛明窈低下頭,就看見那輛還沒離開的車。以及車裏若有若無的火星子。
沈時洲還沒走???
她肩膀一震,扶着欄杆的指尖漸漸抓緊。
深呼吸,揚聲道:“沈……你還有事嗎?”
沒有人理會她。
如果不是那點火星越燒越旺,照映出了駕駛座上沈時洲的側臉,她幾乎要以為停在家門口的是輛空車。
盛明窈等了幾分鐘,仍然沒有聽見沈時洲有任何回複。
她不明白男人是什麽意思。
單純地在想事情。
還在為她口不擇言地那句“打掉”而生氣。
還是……想要無聲地要求她,讓他進家裏來?
她總不可能看着沈時洲在這裏吹一晚冷風,抽一晚夜煙,對吧。
如果是最初對峙的那段時間,盛明窈心裏愧疚不安,為了盡力彌補,肯定會同意的。
但是過了幾周,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躲開。
不是不想見沈時洲。只是料到見到之後會發生的一切,還不如從源頭規避,躲得越遠越好。
哪怕心裏知道自己把受害者晾在一邊的行徑,不太妥當。
她還是這麽做了。
盛明窈又将窗簾拉了下來,關掉燈,将卧室與外界隔絕。
第二天一早醒來,盛明窈就收到了傅女士的信息轟炸。
傅女士說,這幾天快入夏了,蒂格也在着手準備秋季的新款,正好有個樣品。她連夜讓人空運到南城的分公司,等分部的獨立展結束了,讓人送給她。
[就當阿姨給你賠罪了,明窈,這個你必須收。不然阿姨晚上睡不安穩。 ]
都說到這個份上,盛明窈雖然香撇清幹系,但也找不到推脫的話。
只能應下來。
吃早飯時,姜未未一臉神秘地道:“看到對面那棟房子了嗎?沈時洲住裏面,可能是臨時租的。反正他怕是要賴上你了。”
盛明窈怔然。
“喏,你昨天那個答案惹怒他了,或者是沈時洲的确對你戀戀不忘,現在醒悟過來又想你了。二選一吧。”
她喝了小半碗米粥,就放下勺子,白了姜未未一眼:“你少看熱鬧不嫌事大。不是說無聊了要過來找我嗎,想去哪兒玩?”
“你是想做我的導游,還是單純想我陪你,免得沈時洲又單獨找上來了?”姜未未點破。
“我現在在你家,吃你的用你的,宅着很開心,不無聊,別拉着我啊。我死都不會插足你們倆的感情糾紛。而且你這幾天別想拉着窩家裏,答應我,多出去走走。”
盛明窈:“…………”
她作勢要落淚。
姜未未:“盛盛,就算你哭着說我們倆是虛假姐妹情,我也一點不會動容的。”
“……噢。”
盛明窈的确是抱着拉人陪着的心思。
但姜未未擺明了,是想要創造一切條件讓她跟沈時洲多呆呆。
甚至都反客為主,拿着她的房鑰匙開始趕人了。
就近找不到人,她立刻想到了傅女士剛剛提到的,那個南城分部的獨立展……都是人吧?
而且,除開沈時洲為她開的那次珠寶展,一般來講,這種展子都能熱鬧一周到一周半的。
她得去随便認識幾個本地千金,打進她們的塑料姐妹茶話會。
而且,一個人玩了幾天,她運過來的那些寶貝首飾跟禮服都要積灰了。
去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也好。
簡稱一箭雙雕。
想到這,盛明窈用力捏了下姜未未的臉:“你以後別想讓我給你買零食了!”
姜·情感專家·未未咬了口桃片,笑得一臉意味深長。
……
從傅女士那兒走後門拿到獨立展的邀請,盛明窈就駛去了展覽現場。
出門前,她還特意看了看對面那扇緊閉的門。
沈時洲住那兒做什麽……?
難道,真的像姜未未說的那樣的嗎?
盛明窈搖了搖腦袋,收回思緒。
她的性子,一直都很矛盾。既優柔寡斷,有時候卻又很果敢。
比如說。
縮回手就不會再伸出去。
既然當初她選擇主動離開京城,就不會再去想那麽多。
所幸展覽的氣氛很好,衣香鬓影,燈火綽綽。
浮光幾乎讓盛明窈忘記了最近發生的事,以為是幾個月前,她每天無聊得很,只會把塑料姐妹花比美這唯一一項提上了日程。
期間,衆位年輕女眷看着她這種陌生的面龐,不着痕跡地露出些排斥跟妒忌。
盛明窈本來還打算 跟她們寒暄兩句的,見狀,沒了心情。
倒是辦獨立展這酒店的年輕老板,跑過來眼巴巴跟她說話。
先是問姓名,說他怎麽沒見過她。
得知盛明窈是從京城來的之後,又拐彎抹角地問她,對京城熟不熟,需不需要個免費向導。
他家裏就是做酒店這一行的,在南城的上流圈子是熟臉,人脈廣,年紀輕輕就說得上話,如果想要在南城交際,找到他當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盛明窈沒有認真聽耳邊積極的毛遂自薦,臉上挂着營業式的微笑,一次又一次地婉拒。
如果說沒跟南城千金打照面之前,她還有開茶話會的念頭,可以給這人遞一張名片。
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
還不如回去,趁姜未未睡着了把房鑰匙偷過來,繼續縮家裏。
不想再跟這人聊下去,盛明窈試圖悄悄挪開。
然而,對方也不知道是沒看出來她的敷衍,還是鐵了心想跟她搭讪,立刻也跟了上來,自顧自地說着。
在此期間,南城分部的經理來找到盛明窈,談起了初秋樣品的事。
年輕男人就站在盛明窈旁邊,即便兩人之間有一點距離,但乍一看,就像是在陪同她似的。
結束後,還跟她到了酒店大門,想要送她。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人不僅殷勤,把握的尺度也很妥當,遠到不了騷`擾的地步,想要委婉拒絕,都得斟酌下用詞。
盛明窈下意識看了外面一眼。
這裏很偏僻,沒多少人影,更沒有她腦子裏面一閃而過的那個。
她收斂心神,轉過頭,朝那人露出大大的笑容,說出的話卻不太好聽:“可以請你不再跟着我了嗎?”
終于把人送走了。
盛明窈站在馬路邊等車。
有一輛寶藍色的超跑在她面前劃過,駕駛座上的纨绔子弟拉了她飄起的裙擺一下,然後停車,回頭沖她吹了個口哨。
她微怔,然後才反應過來。
這是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常用的泡妞手段,輕浮英俊的皮囊,自以為很撩人其實超級無比油膩的搭讪,還有彰顯身份的跑車LOGO,一泡一個準。
但在京城的時候,人家知道攀不上她,加上曾經被沈時洲暗暗警告過,全都繞道走了。
這還是盛明窈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她好笑得很,打開手包的金屬扣,決定用卸妝水潑這個沒長眼睛的男的一臉。
剛低下頭往包裏看,就聽見身前“砰”的一聲。
她驚得手指脫力,把包掉地上了。
彎腰撿起來,才看見那輛跑車車頭被撞得稀巴爛的慘狀。
公子哥吓得臉都白了,回過神來,氣得火冒三丈,正欲發作,看清車裏那人時,不知道怎麽的卻止住了,張嘴閉嘴發不出聲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最後,是他一臉 不甘地給自己找臺階下:“沈、沈總也是挺不小心,我這破車出來兜兜風壞了就壞了……”
車窗降下一條縫隙,男人低冷的嗓音飄出來:“我故意的。”
車子緩緩後退。
然後一踩油門,又撞了上去。
啪。
好大一聲。
這次,寶藍色超跑的機體撞爛了,沈時洲那輛車也徹底報了廢。
盛明窈在旁邊不明所以地看着。
公子哥吓得腿都軟了,他雖然玩的嗨,但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哪種人物得罪不起,立刻就踉踉跄跄跑下車,過來跟她道歉,點頭哈腰不知道有多誠懇:“我是不知道您是沈總的……”
話還沒說完,卸妝水就淋了他一身。
盛明窈将空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裏,皺起眉,不想再聽沈時洲的名字,便越過他,徑直走到了馬路對面。
來接她的車,剛好穩穩停住。她準備走。
身後,卻聽見沈時洲低沉道:“我的車壞了。”
盛明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碰瓷嗎?
她拉開車門,然後才慢吞吞地轉過身,正對男人:“沈先生,你自己撞上去的,跟我說什麽。現在你不應該讓人把這兩輛殘骸拉走嗎?”
沈時洲:“我上次也送過你一程。”
盛明窈想提醒他,那次是他說有事找她,她才上的車。不是讓他送的。
但是,冷淡推辭的話到唇邊,又想起剛才……
他做這些。
真的會讓她有那麽一瞬間,産生誤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