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陌生男人的示好】 (1)

洗過澡,本打算睡一覺,但早膳吃撐了,楚默淵決定到外頭消食。

前院的樹木增添些許綠意,在樹下漫步,心情暢快,後院多了石磨和用籬笆圍起的小栅欄,裏頭養了雞鴨,旁邊架上兩根竹竿,上頭曬着棉被和衣服。

她經常曬被子?難怪一進睡房就聞到太陽的味道。

不過她竟把書房改成農家小院?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裏外繞過幾圈,他從窗口望進廚房,小米正待在小竈前掮爐子,看見他忙問:“爺要喝茶嗎?”

“嗯,讓淺淺送進書房。”

“呃……淺淺姊累了,要是爺嫌奴婢泡的茶不好,要不,奴婢給爺沖一壺花茶。”

菊花茶嗎?

“可。”他應聲,往書房走去。

一面走,心裏卻想,這麽矜貴?爺都沒歇下呢,她就累了?

冷了臉,擡腳,他往淺淺的房間走去,推開門,淺淺不在?難不成她還在臨風院?緩步走回書房,一進門,他首先看見趴在書桌上睡覺的淺淺,濃眉攏起,視線四移,這裏是他的……書房?

所有東西全換了位置,書架從東邊移到西邊,歸置成一整排,矮櫃擺到窗邊,上面還放着插滿鮮花的……盤子?揉揉眼睛,沒看錯,是盤子,不是瓶子?

書桌也移了位,他有點不滿,怎麽可以不經主子爺同意就亂動屋裏的東西?雖然他無法否認,那位置在下午看書時不會被斜射的陽光剌了眼。

屋裏的東西沒多也沒少,只除矮櫃上的盤子,但改了位置,整間屋子變得寬敞明亮又舒服。

移步到書架前,原本零散放置的書現在按照類別、版本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目了然,還以為書架已經沒有地方容納新書,被她整理過後又多出許多空間。

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幾個拳頭大小的陶甕,在裏頭種上綠色香草,擺在空架子上,只是幾個綠色小甕就讓書房變得生氣盎然。

楚默淵對使用盤子插花感到好奇,她怎麽能夠讓花草豎立不倒?

上前細看,下面是個灰撲撲的陶盤,不是府裏用物,不知道是從哪個貧苦人家那裏挖出來的,盤子中央放着褐色小缽,花固定得很緊,抽起來得使點力氣。

他玩上瘾了,一枝枝将花葉抽光,拿起小缽中間的鐵塊,鐵塊上頭有許多約半寸長的尖刺,她怎麽會想到這個?

目光落在淺淺身上,趴在書桌上的她睡得很熟,壓着兩本書,是他要找的北遼圖志,裏頭介紹遼州的山川地貌、氣候物産。

她看得懂?不……應該說她竟對這個有興趣?不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嗎,對她,他越來越看不透。

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在腳邊,彎腰拾起。

上面記載從圖志上抄錄下來的農産,快速浏覽,發現她竟然注意到藥材。

遼州糧米果蔬種類不多,産量有限,但滿山遍野在遼人眼裏的雜草,卻是中醫經常使用的藥材,這裏仍然崇尚巫醫,藥材使用率不高,再加上燕遼不通商,藥材英雄無用武之地,導致百姓皆貧。

因此于燕人而言,遼州是個偏僻的蠻夷之邦,于他來說,卻是遍地黃金的好地方。她打算做什麽?

再看一眼紙箋,這回他注意到的是她慘不忍睹的毛筆字,大家閨秀?

他手指在桌面上輕敲。

淺淺被吵醒了,擡頭,視線對上大胡子……楚默淵?她怔愣兩秒鐘後回神。

讓人不愉快的是,回過神後的她,不是誠惶誠恐立刻起身,把椅子讓出來,而是滿臉的厭世,撇撇嘴問:“有事?蔔

竟然還問他有沒有事?她對自身處境的認知,很明顯地不足。

“這是誰的書房?”他問,聲音冷得像冰刀子,害出生于亞熱帶氣候的她全身泛起寒意。

不過,是啦,他是對的,十幾天不在家,她把這裏當成自家新居認真布置,然後……鸠占鵲巢……唉,他怎麽不在外頭多忙幾個月?

挪挪屁股,她把椅子讓出來,他坐下,提起筆,她在一旁傻看。

“沒伺候過人?”

“沒有。”她一臉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他沒好氣說:“磨墨。”淺淺觑他一眼。

他問:“有問題?”

“我在考慮。”

這種事需要考慮?他也考慮了,考慮要不要把她吊起來打。不過他沒這麽做,反而很耐心地問:“考慮什麽?”

“人在屋檐下,是不是非得低頭?”

“是要,否則會被撞得鼻青臉腫。”

撇撇嘴,認真思考他讓她“鼻青臉腫”的機率高不高,思考五秒,決定不要和他賭,再嘆一口氣,她拿起墨,乖乖研磨。

楚默淵根本沒打算寫什麽,他是想找兩本書,然後回房躺着時看看,但為了讓她學習如何伺候人,他提起筆,把這些日子的建設進度寫下來。

兩份,一份給四皇子、一份寫在折子上,禀奏皇帝。

昨天已經有文官進遼州,沒有刻意,卻還是遇上了,對方一身絲綢绫羅,裝扮與遼人截然不同,不管在哪裏都異常顯眼。

初來乍到,他們住進楚默淵的客棧——“有朋自遠方來”,掌櫃的熱情招呼,還是惹來他們的滿口挑剔。

看來被分派到遼州任職的官員,并不滿意自己的職務啊,往後同他們合作治理遼州,他需要更大的能耐與權力。

雖不主張地頭蛇非得壓倒強龍,但要盡快把遼州建設成計劃中模樣,他得更強勢一點,不管是四皇子或皇帝、太子,他都得在他們身上獲得助力。

他開始工作,下筆……

那氣勢、那專注,不知不覺吸引了淺淺,難怪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認真的男人也不遑多讓。她怎麽都想不到,一個大老粗,居然能夠寫出這麽一手好字,比起他,她的鬼畫符需要嚴格加強。

不過也不能太要求她,長期使用計算機,很多字都得想半天才寫得出,能畫出像樣的符已經很厲害啰。

他寫、她讀,雖然文言文對她這個學白話文長大的現代女人而言有些困難,但她閱讀快,他寫得慢,多讀過幾次也就懂了。

讀着讀着,淺淺讀到許多之前不曉得的信息。

還真是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捏,本以為他是七品芝麻官,沒想到他竟是三品威繼将軍,還是出生侯府的大少爺,不簡單,出生驕貴竟能在這個未開化的蠻荒之地生存,再細讀他奏折裏的公務內容……她對他另眼相看,肅然起敬。

遼州地形以五百米上下的丘陵占大多數,以古代的農業技術來看,想要以此條件大力發展農業肯定有困難,百姓想靠種植養活自己并不容易,因此他另關踩徑。把遼州建成商業州,再加上遼州東邊臨海,他還想将南方的海運擴大到這裏,有這個想法……他相當不錯。在他的筆下,未來的遼州必定是一片欣欣向榮。

越讀她越是滿心佩服,好吧,再次同意,上帝關了你一扇門,必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雖然他長得醜、雖然他被眨到遼州、雖然生活條件很差……但老天給了他一顆有用的腦袋,日後定能鴻圖大展,賺個缽滿盆溢。

他是那種注定會成功的男人,抱他的大腿,肯定比抱周嬷嬷的有用,所以……她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改變态度,別同他對杠,偶爾低低頭,謀個好出路?

小米進來,見兩人專心,她小心翼翼地把花茶放在桌上,又悄悄離去。

吹幹紙箋,楚默淵放下筆,輕咳一聲。

淺淺沒有動作。

她果真不會伺候人,楚默淵說:“茶。”

茶?哦!目光一轉,她拿起小米送進來的茶盞,倒一杯,直覺想遞過去,茶水經過眼前時卻發現……喂,小米竟把她的大馬士革玫瑰醬拿來泡茶!

知不知道為了偷拔這些玫瑰,她被狗追過兩條巷子?為了買這些蜂蜜,她差點兒跑斷腿?

回來之後又洗又晾又切又剁,為了把塊狀的手工紅糖切碎,整整兩天,她的膀子擡不高,何況還得腌上個把月,現在時間不到,小米就迫不及待拿出來獻寶了?糟蹋啊、浪費啊……她的心在滴血。

“磨蹭什麽?”楚默淵擰眉。

她沒好氣道:“二選一,要茶還是要我?”

淺淺的意思是,要喝茶還是要我服侍,人不能太貪心,玫瑰醬可是她的心血結晶。

可他想歪了,以為她的“要我”是那個意思,然後……悄悄地耳垂轉紅,他又流露出腼腆害羞的表情。

淺淺一怔,明白他想歪了,只是這模樣太可愛逗人,可愛得她願意原諒他的鴨霸強勢。于是,她又耍流氓了,當着他的面喝光玫瑰茶,笑咪咪道:“茶沒了,你只能選擇我啰。”

楚默淵粗喘一口氣,有這樣撩人的嗎?她還是不是大家閨秀啊。

凝起濃眉,他想裝發火,可是裝不來,臉紅得太厲害,她帶着看好戲的邪惡笑顏趴在桌前與他眼對眼,說:“我這茶矜貴得很,得來不易,想喝的話……談個條件如何?”

“什麽條件?”

“下午,我想出門一趟。”

誰曉得他會在府裏待多久?周嬷嬷說了,爺不在,她想去哪裏都成,但爺在府裏,她就得随身伺候,這是大丫頭的工作內容。

可她已經和林老板約好要到他鋪子裏晃晃,這幾天鋪子裏應該來了一批新鮮花草,不知道有沒有找到她心心念念的辣椒。

“你以為自己還是千金小姐,想随時出門都成。”

“你以為自己……”

“你?”他挑眉。

淺淺皺皺鼻子,算了,不就是個稱呼,既然決定要抱他大腿,低頭也是遲早的事。“啓禀爺,有位賣花草的林老板,剛從俞州搬來,行李中必定會有曲菌,那是做醬油的重要原料,周嬷嬷會釀醬油,卻苦于沒有材料,我和林老板約定好,他會送我兩缸醬和曲菌,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的手藝再好,沒有醬料總是少了點啥啥啥,所以……”她沖着他一笑,帶着兩分谄媚。

一個笑開,她發覺,沒有那麽困難嘛,就當他是難纏的老教授,哄哄騙騙,圖個行事方便。

“茶呢?”

“意思是……談妥了?”

“不然呢?”

耶!可以出門。她腳步輕快地往外跑。

“姊姊,花生熬好了。”小米迎上前。

她瞪她一眼,“臭丫頭,你居然把我的玫瑰醬拿去泡茶送人喝。”

小米不懂自己做錯什麽。“可……那不是別人,是爺啊。”

“爺又怎樣?”

“最好的東西,都得給爺留着呀。”

呃!淺淺空中揮拳,奴性啊奴性,最好的東西當然要留着自己吃啊,怎麽可以……唉,一嘆再嘆。“行了,再來一杯吧。”

她轉到竈前熬糖水,添兩碗豆花,把熬得軟爛的花生仁和糖漿澆上,連同玫瑰茶送進書房。

甫到書房外頭,就聽見周嬷嬷和楚默淵對話。

“文官哪個不是先敬羅衫後敬人,爺跟他們打交道,得穿得周正些。”

“做衣服傷眼,嬷嬷別忙了。”

“能多為爺做點事,嬷嬷心裏才踏實。”

淺淺進屋時,周嫂嬷正拿着衣服在楚默淵身上比劃,果然親娘不在親奶娘,瞧兩人感情好成這般,可怎麽她和幼稚園老師就好不起來?

周嬷嬷見淺淺進來,笑道:“勸勸你家主子,多注重外表。”

她把托盤放在桌上,對着楚默淵問:“爺知不知道豬和貓為什麽同樣好吃懶做,卻一個被捅,一個被寵,命運截然不同?”

“為什麽?”

“因為穿的外套不一樣呗,所以出來混,衣服很重要,千萬別省。”

周嬷嬷瞠目,這丫頭……都這樣和爺說話?

沒等兩人反應,淺淺把茶遞給楚默淵,把豆花遞給周嬷嬷,說:“周嫒嬷,試試我做的豆花,比起京城的口味如何?”

周嬷嬷試了,從沒人把花生仁炖得如此軟爛,豆花嫩、花生糯,再加上糖水,滋味好得讓人舍不得吞下肚,這丫頭的蔚藝怎麽能好到這等程度?

淺淺端起另一碗,舀一湯匙,送進嘴裏。

見豆花沒端到自己手中……他被淺淺忽略?楚默淵不樂意了,勾起濃濃粗粗的眉毛,難得的幼稚挑釁。

“說的有理,往後爺的衣服都由你來做,嬷嬷別費眼睛了。”

瞧瞧這話是怎麽說的,周嬷嬷眼睛重要,她的就可以随便浪費?

舅舅有教過,向老板争取權益時,千萬不能軟弱。她放下碗,認真拒絕,“我不會做衣服。”

“周嬷嬷,這丫頭連縫衣服都不會,往後你多費心調教。”

他對周嬷嬷說話,也不看淺淺一眼,學着她剛剛的樣子,忽略她。

淺淺急了,此事不能就此定案。“調教有用的話,你去教小狗飛翔,教大牛跳火圈啊,什麽人做什麽事是固定的,如果爺有本事讓蒼鷹彈琴,老虎跳舞,再來調教我裁衣制服。”開玩笑,她讀的又不是服裝設計,要她做啥就做啥?

“你想試試爺的本事?”他猛地起身,湊到她跟前,兩人的臉很靠近,間距只有兩寸。淺淺的膽子不是普通百姓,連非洲野牛都曾經面對面,這只大狗熊算什麽?她回望他,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他能以身量取勝,她就能以眼光吓人,她自信滿滿地與他四目相交。

可……他的氣勢越來越旺盛。

對峙十秒後,他朝她前進,她不想節節敗退的,但他的胸口往前進一寸,她的腿就開始不聽指揮,自顧自發軟退一步,他再向前一步,她再退一步……退啊退,直退到牆角邊,他的大掌啪地一聲轟在牆壁上,把她鎖在胸前和牆壁中間。

胸口起伏不定,她剛熬了糖漿,身上甜甜的氣味飄進他的嗅覺裏,讓他張揚的怒氣在最短的時間內消滅。

但淺淺不知道他的情緒改變,因為他的表情一樣冷酷、一樣堅硬,仿佛下一秒,他藏在胡須後面的嘴巴張開,她就會被啃得屍骨無存。

輕輕地,他在她耳邊低聲問:“想試試爺的本領嗎?”

他粗粗的胡子刷過她嫩嫩的粉頰,暖暖的氣體直沖入她軟軟的腦漿……好吧好吧,她認慫了,跟爺争氣勢,是笨蛋才會做的事。

憋住氣,她在屋檐下低了頭。“不想。”

見自己成功壓制她的氣勢,他滿意地勾勾唇角,退開兩步。“記住自己的身份,別再說不合宜的話。”

淺淺咬牙切齒,天底下有這種人嗎?把她的自尊丢在地上踩不夠,還要撒泡尿,把她的自尊腐蝕得幹幹淨淨。

他回到桌邊,端起玫瑰花茶,仰頭喝幹,又香又甜,不錯,相當不錯。

再拿起淺淺吃過的豆花,一大口吃進嘴巴……天,她怎麽弄的?花生可以這麽香軟,和豆花搭配,味道好到……他三兩口把豆花吃個精光,砸咂嘴,意猶未盡。“再送一碗進來。”

牛嚼牡丹!淺淺不滿,決定給他一碗摻水的。

“記住,要一模一樣的。”

淺淺驚訝,她啥都沒說,他就曉得她要偷工減料?他內建心理探測儀嗎?她悶悶地拿起托盤離開屋子。

周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笑問:“爺喜歡淺淺?”

“喜歡?”他挑挑眉,輕哼一聲。

淺淺再回到書房時,周嬷嬷已經離開。

他把衣服往她身上一丢,幸好她很擅長玩籃球,啪!接個正着。

“把衣服漿好,爺要穿。”

又煮午餐又漿衣服,她還要趕着出門,他當她有三頭六臂啊!

吞下氣,她慢條斯理地把衣服抖開,說:“知道爺最适合穿什麽衣服嗎?”

“不知道。”

“被我征服。”她擡高下巴,然後帶着得意挑釁他。

勾起濃眉,他似笑非笑,凝聲問:“你、想、征、服、我?”

放下碗,他又朝她進逼,理由是……他想聞她身上甜甜香香的味道。

又來?!淺淺直覺往後退,心裏os不止。

啊臉紅咧?啊害羞咧?啊怎麽都不見了?他有進化的這麽快嗎?

淺淺被逼到牆角,仰頭發現,哇哇哇——這家夥好大只!要是一個不高興,抓起她往外摔,她會不會變成肉醬……

瞬間,不管有沒有屋檐,她都決定立刻低頭,幹笑兩聲,道:“只是玩笑話。”

“爺是用來讓你開玩笑的?”他靠得她很近,額頭抵住她的,這會兒臉紅心跳的換了人。

眼球向上挑,她充分示弱。“以後不敢了,可、以、嗎?”

此刻她對自己發誓,絕對絕對要記住,她現在是奴才婢女,絕對絕對不可以忘記,嘴賤是要不得的事情。

微微一笑,楚默淵沒有退開,雙手依舊支撐在牆壁上,壁咚這事兒,他越做越順暢。“你說呢?”

說?怎麽說?說啥?保證以後不敢再挑釁大Boss?

“爺中午要吃什麽?我做了豆腐,給爺煮好吃的?哦對,還有一條魚,給爺做松鼠魚怎樣?”

他沒反應,她幹笑兩聲,屈了膝蓋,彎下身體,看他沒有進一步反應,然後再幹笑兩聲,低頭從他的手臂下溜開。

一脫離控制範圍,她跑得飛快。

看着她逃難似的身影,小小的聲音從他濃密的大胡子底下冒出來。“流氓!”

淺淺很不高興,但是漿了衣服,淺淺不高興,還是煮了飯。

該做的全做完,淺淺才帶小米、大牛出門,她本想處罰楚默淵,所以衣服随便漿一槳,菜随便煮一煮,但是,他并沒有被處罰到。

因為小米看不過去,接手衣服再漿一遍,因為他的味蕾跟壞了一樣,半點都沒有嘗出味道不對勁,還吃得津津有味,而她卻痛苦到吞不下肚。

有一個這麽好養的主子爺,她不曉得是幸福還是痛苦。

總算離開将軍府大門,總算走到大街,總算總算有了自由的呼吸空間,于是她終于明白,什麽是最不适合自己的行業——沒錯,就是奴婢!

“姊姊終于笑了。”小米用遼語對大牛說。

他們都看得出來,爺回府後,淺淺的情緒持續惡劣中。

“周嬷嬷給了三兩銀子,當然高興。”大牛回答。

周嬷嬷對淺淺慷慨到讓人難理解,上回出門也三兩,這次出門也三兩,書房院子裏的樹木草蔬果,林老板怎麽報價周嬷嬷怎麽給,完全沒砍價。

“周嬷嬷很好的。”跟雪晴姊姊、雨晴姊姊截然不同,奇怪,都是從京城來的人,怎麽會差那麽多?“不過我知道,姊姊高興的不是這個。”

“不然呢?”

“姊姊拿到林老板給的醬和曲,還找到她叨念好久的辣椒苗。”十來棵辣椒,姊姊全給買下,聽說當中有一棵還結上了十幾條綠色果實。

林老板問:“辣椒是用來擺設觀賞的,綠色果實會慢慢轉紅,是富貴的表征,許多人家都會在家裏擺上一兩盆,淺淺姑娘為什麽一口氣買那麽多盆?”

“我要用來吃。”

林老板吓大了,忙道:“不行不行,那個有毒,吃了舌頭會腫起來。”

淺淺笑道:“對啊,我就是要用來毒死我家主子爺。”

她的玩笑話吓得林老板噤聲,受驚吓的表情讓小米大牛捧腹大笑。

臨行,淺淺還讓林老板幫忙找胡椒、花椒。

那是什麽東西小米不懂,但她知道,不管是什麽,姊姊都會把它們變成好吃的。

小米和大牛只想對了一部分,真正讓淺淺開心的是,林老板為了種植大樹買賣,竟買下一整座山,正在命人墾荒,重點是那座山……他只花了一千多兩。

一千多兩耶,在城裏只能買間鋪子,這裏卻可以買下一座山、買下四百多畝地,擁有那麽多土地,那就是大地主等級。

如果五千兩還在囊袋裏,她就能擁有數千畝田地,透過自己的專業指導,稻糧産量肯定能提升數成,然後豐收、然後收佃租,然後存錢買下更多更多的地……有土斯有財,這是外公外婆的家訓。

這是很重要的訊息,雖然五千蜃子蒸發了,但她深信自己賺錢的本領。

在楚默淵的大力推展下,新城發展得相當迅速,上回和周嬷嬷出門買菜時,城裏大概只有兩成的鋪子開張,才短短幾天,又多了不少鋪子開幕營生,還有些店正在整理門面,不久後也會陸續開店。

想起他的奏折,雖然淺淺不喜歡髒髒的大胡子,痛恨他的階級意識,但對楚默淵的本事,她還是打心底佩服的。

“姊姊,你看!”順着小米的手指,淺淺看向招牌,胭脂鋪子?

遼州生活水平低,沒有幾個女人會在臉上塗塗抹抹,沒想到竟然有人搶開第一炮,在這裏開胭脂鋪子?這商人是太有遠見,已經能預見遼州百姓生活将大幅改善,還是勇于冒險?

“要不要進去看看?”淺淺問。

“好啊好啊。”好奇的小米雀躍不已。

裏頭擺放的胭脂并不多,許是剛開幕不久,但老板是燕人,看來楚默淵的營銷策略很正确,能夠吸引附近幾個州縣的大燕百姓移居到此做生意。

看見淺淺,掌櫃連忙起身招呼。“姑娘要不要試試,咱們鋪子裏做胭脂的老師傅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手藝,做出來的粉又香又細。”他一面介紹一面打開盒子。

“老板是俞州過來的,對吧?”

“姑娘目光真利,一眼就看出來。”

“俞州的胭脂遠遠比不上京城。”

“姑娘是打京城裏來的?”

“嗯。”

“既然姑娘是明眼人,我也不睜眼說瞎話,沒錯,鋪子裏的胭脂确實比不上京裏,可京裏一瓶香粉要價至少二、三兩銀子,可我們的香粉只賣五百錢,一分錢一分貨,東西自然不同。

“若姑娘喜歡,下回有商隊進京,我讓人給姑娘捎帶幾盒,不過姑娘得讓我有點賺頭,一盒香粉恐怕得五兩銀子起跳。”

“這麽貴?”小米吓一大跳,五兩銀子,她得攢上好幾年。

“小姑娘這話大叔不愛聽,你可知道這一來一往至少得花兩個月時間,人要睡,馬要吃,再加上耗損,萬一下場大雨、碰到劫匪,一整車不曉得能剩下多少,五兩銀子這報價還算便宜了。”

“買不起,走人就是,這麽多廢話!”一聲嬌嫩的斥喝聲響起。

淺淺轉身,視線對上一個長相豔麗的女子,她身量不高,氣勢卻很高,那雙末端微勾的鳳眼透露出鄙夷。

一沒地位,二沒人脈,淺淺不想惹事,對于惹不起的人,她選擇趨吉避兇。她對老板點點頭,道:“過幾日再來找老板敘話。”

淺淺的外公是老中醫,家裏住在學甲鄉下,外婆、小舅舅熬了一輩子的藥草湯。

那年,她爸媽吵架離婚,沒有人想要她這個共同財産,最後她只能被丢到學甲,成天跟着小阿姨和舅媽上山尋寶、下地種菜。

念書後,小舅舅常對她說:“阿淺,家裏就你最會念書,你要好好讀,将來長大後到外商當CEO,賺大錢給阿公阿嬷蓋豪宅。”

沒想到她愛死了田園生活,大學考上農藝系,然後一路念到博士,從助理教授往上爬,好不容易升上副教授,沒想到遇上穿越大神……

在外公的熏陶下,別的不敢說,她雖然不會斷脈治病,但認藥材、背藥方、抓幾服藥,制些中藥面膜面霜的還不是太困難。

對,她迫切需要錢,人無財便無膽,她需要金錢來支撐自己的膽量與未來,更何況,她還懷抱着地主夢呢。

小米和大牛互看一眼,乖乖跟在淺淺身後,小米壓低聲音用遼語對大牛說:“長得不錯,脾氣卻那麽壞,真可怕。”

大牛輕笑。“美貌做啥用,要真娶來當媳婦,日後肯定有大苦頭,我娘說了,老婆千萬不能娶好看的。”

李茜心情很差,看誰都不順眼,她根本不想到遼州來,可爹爹被派到這裏任職,她滿肚子不樂意,好不容易說動母親把她留在京城,沒想到表哥竟自告奮勇要到這裏當官,真不曉得是不是腦子灌了水。

幾番掙紮,她才下定決心到這個蠻荒之地。

她安慰自己,被派任的官員中,他們的女兒才華不行、容貌不行,樣樣不能與自己相比,留在京城裏,有一大堆名號響當當的才女擋在前面,自己怎麽也排不上隊,但是到了這裏,誰還能與她相比。

正這麽想着,沒想到出一趟門,竟然就遇見淺淺。

她的衣着打扮很普通,但是容貌、氣度卻樣樣勝過自己。

李茜氣不過,分明是個小丫鬟,怎麽能比自己強那麽多?

她試圖挑釁,對方卻不接招,一口氣正憋着,恰恰聽見小米和大牛耳語,雖然她不懂兩人在說啥,但是那個目光……

“給我站住!”李茜怒喊。

淺淺聽見了,卻沒對號入座,帶着小米,大牛繼續往外走,這舉動看在李茜眼裏就是惡意挑釁。

怒氣沖天,李茜拉高嗓子。“野丫頭,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

這次淺淺停下腳步,倒不是她自認是野丫頭,而是李茜身邊的大丫頭擋在她面前,不想停也不行。

轉身,迎上李茜的怒眉,淺淺的第一個念頭是——古代女人真的很閑。幹麽啊,想證明存在感嗎?

淺淺一臉無奈問:“不知姑娘有何事?”

“你的丫鬟、小厮罵我。”

嗄?她什麽時候升級了,居然也配備起丫鬟小厮?

看一眼小米,小米立刻搖搖手,用漢語說:“沒有沒有,我是說哪裏來的姑娘,怎麽這麽漂亮。”

小米的話滿足了李茜的虛榮,她勾起唇角,事情本該就此略過,可是目光接觸到淺淺那張比自己漂亮不止十倍的臉,氣又不打一處來。“說謊,她剛剛不是這麽講的。”

“不然呢?小米,你把話再講一遍。”淺淺就不信她聽得懂遼語。

小米噘噘嘴,用遼語把話重複一遍,當然,批評的句子删除,換上兩句贊嘆,對于聽不懂遼語的人來說,根本發覺不了差別。

大牛也不傻,對方那氣勢分明想找人吵架,他怎麽能給機會?

複述過後,淺淺看着掌櫃,“能不能請掌櫃告訴這位姑娘,方才的對話內容?”

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掌櫃頂多能聽懂兩、三成,可這會兒他笑得見牙不見眼,回答:“他們在誇姑娘美得像天仙呢,姑娘別怪他們多看您幾眼了,實在是遼州上下也找不到像您這樣又有氣質、又有風度美貌的姑娘呀。”

老板的谄媚讓李茜不得不壓下怒火,她冷冷說:“管好自己的人,別一雙賊眼到處瞧,否則哪天被亂棒打死也不冤枉。”她這話聽得大牛、小米瞬間變臉。

淺淺輕嘆,這位美眉還真是不挑事不甘心吶,她走上前,無比真誠問:“姑娘可知道,自己和仙女的差別在哪裏嗎?”

“不知道。”

“仙女在天上飛,姑娘在人們心裏飛,誰見了姑娘,還能止得住心中小鹿亂撞?”

她的意思是說……她是仙女?李茜臉上隐隐勾起笑意。

淺淺再度誇張嘆氣。“姑娘,與其怪別人控制不住想要多看你,不如怪自己長得太美麗,讓我們的眼光不由自主往你身上飛,是你的錯,真的,你可以怪父母親把你生得太好,可以氣你把自己培養得太有氣質,就是不能怪身不由己的我們。懂嗎?大美人!”

“流氓。”一句熟悉無比的批評傳入耳裏。

淺淺像壞掉的機器人似的,喀喀喀,分成三段才轉頭成功,最後,視線與爺相接。

這人……怎麽無處不在啊?

就不能讓她喘息幾下,就不能讓她呼吸幾口自由,就不能……漂亮的柳眉垂下,肩膀垮了,她的人生,悲劇處處在。

“淺淺!”一聲驚呼,然後她的肩膀被握在一雙大掌裏。

別懷疑,發出聲音的絕對不是她家的主子爺,他是冰、是鋼、是鐵,不會有這麽一雙溫暖大手。

淺淺仰頭,視線對上眼前男人,他長身玉立,朱面丹唇,面目和藹,豐神俊朗,渾身透着一股書卷氣,目光如春天的湖水,裏頭閃動着奇異光芒。

“這位公子,我認識你嗎?”淺淺不理解他的激動,她試着尋找原主的記憶,可是……不對,他喊她淺淺而不是梅雨珊,然而穿越以來,她見過的人不多。

“過去不認識,但現在認識了。”向禹侗狂喜不已,終于見到淺淺,終于再度遇見,他還在想着要怎麽布下天羅地網,将她從茫茫人海中挖出來,沒想到現在就遇上了,他真是太快樂、太高興了,他的淺淺……

淺淺眉心打結,偏頭望着向禹侗,會不會他也是穿越人?“你是李教授?”

李教授?誰?“不是。”他搖頭。

“陳國新?趙詠平?林燦君……”她把飛機上的同團成員全念過一遍。

她越說楚默淵的眉心越緊,她居然和那麽多男人打過交道?深邃大眼緊盯着停在淺淺肩膀上那只手,砍下它的欲望蠢蠢欲動。

“還要再猜嗎?”向禹侗的目光溫柔,讓人舒服。

“你要不要直接揭曉答案?”淺淺放棄。

“我是向禹侗。”

“然後……”

“我們将會相識相交。”

“再然後……”

他笑了,笑容溫暖得能把人溶化。因為再然後,她會愛上他,他有信心,也敢确定。

李茜越看越憤怒,忍不住挺身上前。“表哥,你為什麽在這裏?”

“茜兒?”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表妹。

“表哥認識她嗎?”

“以前不認識,但她将會成為你的表嫂。”口氣篤定,笑容滿溢,好像他的話一定會成真似的。

向禹侗不曉得自己已重重惹惱楚默淵,冷峻目光結冰,狠狠射向他的後腦杓。

淺淺更迷糊了,表嫂?又是這個時代的特殊規矩?

路上遇到的陌生女人,感覺很滿意,然後女人毫無異議,就此定下終身?大燕朝的女人這麽沒人權?還是……天下丫鬟皆公産,誰愛誰自取?

想到這裏,她瞄一眼自己的主子爺,只見他眉心攏成線,眼睛出現殺人光芒,這是……命案前奏曲?

李茜大受打擊,她就是表哥堅持到遼州的原因?他們什麽時候認識?什麽時候論及婚嫁?為什麽她不知道?

狠狠瞪上淺淺,難怪自己那麽讨厭她,原來表哥不想成親就是因為她。

不準,她要嫁給表哥,其他人別想染指!

怒氣高張,李茜想去拉開淺淺,但她太用力了,指甲從淺淺臉龐劃過,劃出一道血痕,而淺淺沒有防備,整個人往後仰倒,眼看就要摔跤,她來不及尖叫,閉上眼睛等待疼痛降臨。

但是,并沒有,她摔進一個厚實的懷抱裏。

張眼,眼簾中出現楚默淵的眼睛,他的雙眼裏頭裝着的……是關心?

楚默淵沒開口,淺淺沒站直,別的事沒來得及做,她先急着猛搖頭。

“幻覺,肯定是幻覺。”他不會關心她,他只會壓榨她,所以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耳語讓人很火大,什麽是假的?他的擔憂?他的關心?他的……楚默淵松開雙手,然後……砰!預想中的疼痛在她的屁股炸開。

她可憐兮兮的望向楚默淵,臉上滿是控訴,有人這樣對待淑女的嗎?

大牛、小米趕緊上前把她扶起來,但小米還好,大牛的後腦卻莫名地出現燒灼感。

“茜兒,你在做什麽?”向禹侗板起臉孔。

表哥竟為那個女人罵她,眼眶一紅,眼淚就要滾落,只是她知道表哥吃軟不吃硬,眼下不能與他硬碰硬,吸吸鼻子,她委屈回答:“大馬路上勾勾搭搭的,外人看見會怎麽想?就算表哥不顧念自己,對方好歹是個清白姑娘,表哥行事未免太不瞻前顧後。”

她的話平息了向禹侗的怒氣,他解釋,“表妹放心,此地是遼州,民風與京城不同。”轉身,他又想與淺淺對話,但她搶快一步,躲到楚默淵身後。

向禹侗還在發傻,但她看得可清楚的啦,眼下狀況就是:表妹愛表哥,不怕死才去兩人當中杵着。

她對二女搶一男的戲碼不感興趣,何況向禹侗明明長得很養眼、很暖心,可不明所以地,潛意識告訴她,應該與他保持距離。

不管怎樣,隔着楚默淵這個大屏障,她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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