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卻說顧穗兒覺得蕭珩望着自己的神色不對,忙低頭看時,只見奶漬沾濕了前襟,桃尖尖上嬌豔欲滴,襯着那雪白,便如雪地裏綻放的鬥雪紅一般。
別說蕭珩,連顧穗兒自己看着都覺得心裏頭發顫,當下連忙收攏了衣襟,又蓋上了錦被。
這屋子裏頭暖和,早就燒上了地火爐,一點不熱,她有時候都熱得冒汗,是以也沒注意到衣襟沒遮蓋好。
蕭珩看她那受驚後羞澀的小模樣,也沒說什麽,只是定定地看着。
過了片刻,他坐在榻邊,仿佛不經意地道:“你如今才生完,不必非要自己抱着小蝌蚪,讓奶娘去照料。”
顧穗兒半鑽到錦被裏,輕輕嗯了聲。
她額頭微微透着濕意,黏在雪白的額頭上,乖巧的像個小兔子。
他擡起手,替她将額發撥開:“大夫說了,月子裏雖然不能着冷,但是也不能太悶,要注意透氣。”
顧穗兒下巴都是窩在錦被裏的,聽到這個,又嗯了聲。
一時兩無言,他沒話說了,不過也不走的,就是坐在這裏看着。
她被他看着,哪睡得着,就睜着眼睛也看他。
兩個人看了老半晌,最後還是顧穗兒突然想笑了。
她剛才被他看得是不好意思了,可是又何必呢,他又不是沒碰過。
只是經歷過分娩之後,多了個小蝌蚪,又喂了一番小蝌蚪,好像突然被他這一看,竟羞澀起來了。
她這一笑,淺淺淡淡的,恬淡柔和,像野外被風輕輕吹着的小雛菊。
他平日總是幽深的眼眸便燃起了光亮,亮得像着了火。
他是不愛言語的人,也不愛笑,如今依然是這樣的人。只是面對着這個經歷了諸般折磨才生下自己骨肉的女子,心中總是有許多纏綿之情,譬如想給她許多更好的,譬如想讓她高興,只是礙于本性,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而已。
吃的穿的,侯府裏都有準備,那些上等的滋補品,宮裏也有賜過來,丫鬟仆婦,已經從各房抽調了,人手都是足足的。
他一個男兒家,竟沒什麽好做的。
恰這時候,外面丫鬟進來了,送的是今日的雞湯。
侯府裏給月子人吃的雞湯都是多年的老母雞,熬炖幾個時辰慢慢地把那多年養成的特有香味炖出來,湯汁濃郁鮮美。
丫鬟把雞湯遞給了安嬷嬷,安嬷嬷從旁就要伺候顧穗兒吃。
蕭珩見了,伸手。
安嬷嬷一愣,有點不明白這尊貴的侯爺是個什麽意思。
蕭珩依然伸手,那意思是要雞湯。
安嬷嬷看看顧穗兒,只見顧穗兒笑得柔豔粉紅,是那種女人特有的疲憊中的柔軟妩媚。
一時怔了下,便将雞湯遞給蕭珩了。
蕭珩接過來,一勺一勺地要喂給顧穗兒。
顧穗兒張嘴,乖乖地吃。
安嬷嬷從旁看着。
其實對于侯府裏的少爺和少奶奶們來說,讓男人來伺候一個月子裏的女人喝雞湯,這顯然是不行的。
女人生孩子,那是帶血的,男人最好是避着,不然就是有血光之災的,這都是有講究的啊。
若是換一個婦人家,懂事點的,譬如兩位少奶奶,早早地打發少爺出去了。
因為人家賢惠也懂事,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不能越過界。
然而顧穗兒不同,她傻啊,她肯定不知道這個,也沒想到這個,所以三少爺要喂,她就柔順地聽話要喝了。
安嬷嬷一言難盡地望着這兩個人,最後退出去,給他們關好了門。
心想,這一個冷,一個傻,湊在一起,可不就是天生一對麽。
安嬷嬷走出屋子後,便說要過去看看廚房裏準備的晚膳怎麽樣了。現在小夫人月子裏,吃食都是要特意準備的,吃什麽都得炖得軟軟爛爛,這樣才好克化,不至于落下什麽毛病。
誰知道走進了竈房那邊,就聽得幾個丫鬟躲在那裏叨叨呢。
“本來在老夫人那邊做得好好的,非要抽調過來這邊!若真是實打實的伺候三爺,我是沒什麽話說的,可是卻要我們伺候這小少爺!”
在老夫人那裏幫襯着,便是大夫人面前也看重幾分,可是來到了這裏,一下子成了三房庶出孫少爺身邊服侍的,見了誰都矮一輩兒。
“若說我們委屈,也就認了,左右是丫鬟,伺候人的,到哪裏都一樣。我看那孫奶娘,那才叫屈呢,本以為奶的是正兒八經的二房嫡出,誰知道卻來這裏喂一個妾生的庶子!”
“她啊,叫屈去吧!”
這兩個一句接一句的,只聽得安嬷嬷火冒萬丈,恨不得過去拿竹簽子戳爛這兩個人的嘴巴。
沒眼睛看哪,不看看自家三爺是多麽寵着自家小夫人,不看看老夫人是怎麽把小少爺當成心肝寶貝,就知道講究什麽嫡庶?
我呸,今日我小少爺是個庶出,明日說不得小夫人扶正,看你們還敢拿這個說嘴!
安嬷嬷眯了眯眼,就打算沖過去把這兩個碎嘴的丫頭狠狠地教訓一番。
誰知道就在這時,卻聽得另一個丫鬟道:“你們哪,也忒短見了,眼裏只知道認嫡庶,卻分不清哪個紅哪個白!”
這聲音清清淡淡的,倒是好聽得很。
安嬷嬷湊過去瞧,只見說這話的是一個叫桂枝的丫頭,模樣長得實在普通,當時送過來的時候,她都沒太記住,不曾想倒是會說話。
其他幾個聽得,便有人道:“什麽叫紅,什麽叫白,就你知道得清?”
那桂枝笑了笑,卻是說:“咱們府裏有四位少爺,哪個以後仕途走得最順?”
幾個丫鬟一愣,眼中茫然,她們哪裏知道這個!
桂枝卻是挑眉,淡淡地道:“當然是咱家三少爺了。”
其他幾個齊聲問:“為什麽?”
桂枝道:“因為三少爺最受皇上寵愛了,又是龍騎衛的總統領。”
幾個丫鬟面面相觑,原來這樣啊……
桂枝又說:“你們只知道看嫡庶,卻根本沒看皇上那邊最看重哪個,甚至連老夫人更寵愛哪個,都不知道!”
這下子大家都有些呆了,紛紛一臉崇拜地求教桂枝。
桂枝開始給大家分析了:“三房這裏其實根本不缺丫鬟,老夫人卻巴巴地把我們送過來,你們知道為什麽嗎,因為老夫人是想讓大家知道,她多麽看重三房。這位小少爺缺了奶娘,那再物色一個就是了,二少奶奶為什麽要把自己找好的奶娘給小少爺用?因為她是想巴結三少爺。”
“就算你們不看這個,也看看皇上賞賜下來的東西,雖說以前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生哥兒姐兒的時候皇上也會賞,可是賞下來的東西卻不一樣的。”
衆位丫鬟一想,也對啊,三房這次皇上賞賜下來的林林總總,頗有些好玩意兒,其中還特意賞了小少爺一個=赤金勾彩吉祥如意長命鎖,聽說那是個金貴玩意兒,不是尋常能比的。
“這麽一說……咱們來三房這裏,倒是比在老太太跟前更有指望了?”
桂枝淡淡地道:“你們說呢?”
安嬷嬷冷眼旁觀着這群丫鬟說話,卻見經過桂枝這一番話,一群丫鬟頓時精氣神不一樣了,原來懶散的,如今竟有了勤快的意思。
心裏想着,趕明兒得提拔下這桂枝,是個懂事的,留在小夫人身邊,能用得上。
當下也沒作聲,又悄悄地過去孫奶娘房裏,想着看看她那邊照料小少爺可用心。
過去後一看,孫奶娘正愁呢。
“安嬷嬷,你來得正好,也不知道怎麽了,剛才孫少爺醒了,只一徑地哭,卻是不吃奶了,我怎麽喂,她也不吃。”
安嬷嬷剛才聽了那群丫鬟私底下的叨叨,正對孫奶娘不滿,想着定是她言語間露出什麽話來,這才惹得幾個丫鬟猜測,便故意道:“小少爺別看才出生,但我瞧着是個乖巧的孩子,許是哪裏不好虧大了小少爺?”
這話一出,奶娘并旁邊幾個嬷嬷丫鬟的全都有些怕了。
“怎麽會,剛剛從小夫人那裏抱過來,一直哄着睡覺,睡得好好的,誰曾想一醒來就這麽哭。”
孫奶娘便是之前有些不滿,但現在也是實心實意地哄着這小少爺。
無奈明明之前分外乖巧的小少爺,現在扯着喉嚨叫得震天響。
誰能想到這麽小的人兒,竟然哭出這麽大的動靜。
一衆人等都看着心疼了,孫奶娘急得滿頭大汗,安嬷嬷也心疼得恨不得自己搶過來哄。
而就在隔壁,蕭珩和顧穗兒這兩個人,就是這一個冷一個傻的天生一對,已經不是像原本那般一個躺一個坐了。
蕭珩伸到錦被裏,輕輕地摩着那一片雪白色,并撫過那櫻紅濕潤的小果。
閉着眼睛,他指尖能感到溢出的潤白色。
顧穗兒躺在那裏,動也不動的,咬着唇拼命地忍下,睜大眼睛望着蕭珩。
她的眼眸中,氤氲着濕潤的忐忑和期待,當然還有膽怯。
蕭珩面上微微泛紅,垂下眸子,卻沒撤回。
“我只是碰一碰。”他啞聲這麽道。
“嗯……”她的聲音因為他的動作而高低起伏,連綿細膩。
蕭珩想着剛才她喂小娃兒的情景,便覺心頭滌蕩,說不上的滋味。
“你想喂他?”
“是。”面色潮紅的女人眯着眼睛,紅潤嬌豔的口微微張開:“他是我們的孩子啊……”
從顧穗兒鄉村間最樸素的想法裏,自己的孩子,當然是自己喂的。
蕭珩總是幽深冷靜的眼眸竟有片刻的迷茫,他怔怔地望着榻上的女人。
其實她說的是對的,他也覺得她說得對。
世間人倫,最最親密莫過于父母之親,而他和她是小蝌蚪的父親和母親。
蕭珩穩定的手指竟然有一絲顫,他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頰,眼中的迷茫慢慢化為憐惜。
“嗯,他是我們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産房中便有紅光。
他和老夫人提過這事兒,封口,這件事永遠不能再提。
蕭珩其實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并沒有想過那麽多。
但是現在他比以往所有時候更意識到,做人家爹的,如果臂膀不夠強壯,那就沒有辦法護着自己的孩子。
“你什麽都不用多想,好好養身子。”他的手指停頓在她的唇邊,曾經清冷的音質滲出溫柔:“喂奶,不累的時候可以喂……”
正說着間,他就聽到了隔壁小娃娃賣力的啼哭聲,聲嘶力竭的,那架勢,仿佛要把屋頂哭出個窟窿。
顧穗兒一驚;“小蝌蚪哭了!”
蕭珩擡手,忙按住了她:“別動,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