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叫許長随的小跟班,然後帶着他屁颠屁颠的回到了白門山。

其實想來也挺奇怪的,許長随那雙黑球球一般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我突然覺得,白門山每天枯燥乏味的日子,好像也沒那麽難過了。

可是在帶他回去後卻出了問題。那死老頭非說只認我一個徒弟,不願意收許長随為徒,我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管事。許長随也不吭聲,就默默的站在我後面。

我生氣的坐在一邊不說話,端着茶壺咕咚咚開始洩憤般的喝水,那老頭突然道,“我不收他做徒弟,你收他做徒弟不就好了。”

我吓的嗆到了,眼淚鼻涕口水都下來了,臉憋的通紅,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老頭:“我!?我教他!?”

那老頭氣定神閑的點點頭。

許長随擡頭,眼睛亮晶晶的。

“這……”我在猶豫,老頭又說,“果然你覺得自己太爛,連一個六歲的小孩都教不了。”

我氣的拍案而起:“誰說教不了了!教就教!我要把你所有會的東西全學了,全教給他!”

那老頭嘿嘿笑了,許長随很有眼色的跑過來抱住我的腰,喊了聲:“師傅~”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必須說,他第一次開口喊我師傅的時候,我真的……心都化了。

于是許長随和我,就跟着老頭在白門山住了下來。

真的接觸老頭之後,才發現老頭是個令人驚嘆的人。武功自不必多說,象棋二十步将軍,圍棋這玩意兒我壓根就沒學會過,琴倒是不會彈,笛子吹的很驚豔。

而我發現,許長随更令人驚嘆。

老頭有次突然莫名其妙的嘆氣說,這孩子天資聰穎,若是能學成我這一身武藝,只希望莫要與惡為伍。

我不服氣,說,那你就不怕我學成一身與惡為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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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笑了,“你雖脾性無賴,一身痞氣,卻天生良善,看不得比你羸弱之人,若有一日你功成名就,也定不會欺辱比你貧弱之人。”

老頭這話說對了,可是他沒有料到,我仍然還是成為了一個永遠不能自我原諒的罪人。

老頭雖說不肯認許長随做徒弟,但是除卻武功以外,只要許長随想學的,一樣都不會少。許長随八歲那年,我十四歲,老頭指着許長随的字和我說,“你看看你,沒有筆力,毫無風骨,再看看長随的字……我就不誇了,怕你傷心。”

這話說的我直接跳腳了,狠練了兩年,總算能拿出去騙騙人了。

不過字可以練,武功可以學,哪怕畫畫我也能指着墨滴說是岩石或烏鴉,但是策論之類,我是徹底的不行。老頭像是小說話本裏的世外高人,我和許長随尚且能半月去集市一趟,他卻真是足不出戶,卻知曉天下事。

每次他和許長随聊江湖,聊朝廷整治,聊四書五經公羊傳,我都在一邊抱着許長随的劍昏昏欲睡。

有次聊到一半,許長随突然轉過頭來說,“師傅,你要回房裏睡嗎?這邊容易着涼。”

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從此以後開始發憤圖強……

好吧,于是我真的回房睡了。

八歲的許長随已經是個幹幹淨淨的小少年了,沒有嬰兒肥,白白淨淨的像話本裏的小公子,舉止從來都是斯斯文文的。剛來的時候說話總細聲細氣像個小姑娘,現在呆了三年膽子也放開了,偶爾還敢跟我開玩笑了。

今日我教他碎月劍法第五式:左足點地,身形後起,右手旋而卸力,劍向前刺點敵喉。斃命。

這說起來簡單,但旋而卸力可是個巧功夫,內力運轉一偏,敵方未死,我方就內傷了,所以我教的也是戰戰兢兢。可誰料想我如此小心叮囑,許長随練劍的時候,突然劍一摔,往地上一躺小臉煞白。

我吓的趕緊扔了劍過去看他。去年的時候,他就因為我學武的時候偷懶,教給他的東西亂七八糟,害的他內力反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幸好他年紀小,剛習武不久,內力反沖也不至于傷筋動骨,只是修養了幾天便痊愈了。

但是他當時營養還是不好,小小的身體縮在我懷裏,随手一摸全是骨頭,眉頭緊閉,額角全是汗水,我虛虛一抱感覺就像是摟了一堆枯骨。

我跪下來求老頭救他,求老頭親自教他。老頭救了他,卻始終不願親自教。

他說:“你是我的徒弟,我不害你,他是你的徒弟,你自然要想辦法別害他。”

從那以後,我上老頭的課,再也沒打過瞌睡。

這回又出現了這情況,我吓的都不會說話了,只一個勁的喊:“長随,調息,別再運內力了。長随!”

許長随白着臉,顫顫巍巍伸出手抓住我的衣領,頭蹭到我懷裏,小聲道:“師傅……好痛啊……我會不會……”

我咬牙道:“你閉嘴,你先調息,老頭去山頂了馬上就下來了。”

那老頭每天這個時刻,都會去山頂美名其曰修煉,讓我們不許打擾,就算是死了也得等他下山才能收屍。有次我調皮去過一次,他一揮手把我從山頂打下去,十天沒下床,比許長随那次內力反沖還傷的重。

後來這就成了一個明文規定,我和許長随都不敢再犯。

這會許長随可難受着呢,他被我打斷了話,卻還在哼唧哼唧着道:“師傅……我會不會再也吃不到桂花糕了……我還想吃李嬸做的麻婆豆腐……”

我愛吃肉,許長随卻吃素,每次下山老頭給我們的錢就那麽一點,我總愛往太白樓跑,吃完後就什麽錢也剩不下了。許長随也不愛吃太白樓,偏偏中意桂記的桂花糕。桂記的桂花糕不便宜,每次下山的時候我都同他猜拳,誰贏了就聽誰的。不過自然每次都是我贏,他就眼巴巴的被我從桂記門口,拖到太白樓。

每次到太白樓,許長随都恹恹的戳着碗裏的肉,而我都會一邊吃一邊東張西望,有點期待……好吧其實沒有多期待……反正還是有點期待的,希望碰到許廷。

可是許廷沒有出現,許長随也依舊不愛吃太白樓。

這回許長随縮在我懷裏,我心髒跟抽了似的疼,就怕這小子就這麽沒了,他說要吃桂花糕,我自然滿口答應:“好好好,下次我再也不跟你猜拳,你說吃什麽就吃什麽,以後我都聽你的。我讓李嬸給你做好多好多麻婆豆腐,吃到你吐好不好。許長随……許長随……”

許長随說:“真的啊。”

我雖然沉浸在難以言喻的悲傷之中,但是許長随突然變化的聲音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低頭一看,這小子哪裏面色煞白了,都是我關心則亂産生的錯覺,他這會兒明明臉色紅潤,笑的一臉狡猾。

我感覺額頭青筋都要蹦出來了,手上一用力就給許長随翻了個身,狠狠的抽他屁 股。

許長随一邊哇哇哇的喊,一邊道:“師傅你打我可以!但是說話要算話啊!下次我要吃桂花糕!!”

生氣歸生氣,我後來還是給他買了桂花糕,還約定,單周吃素,雙周吃肉,也算是公平了。

後來許長随和我都長大了,許長随十二歲,我十八歲,老頭攆我下山,我不肯,我說我要教許長随,教到我沒有什麽能教的為止。

現在想來當時真是傻,許長随天生就是習武的材料,十四歲那年他那身武藝,放到江湖上去,一個殺一個死,武林盟主以下的所謂一流高手,放他面前也是不夠看的。

可我從未與山下的人交過手,每日就同許長随和老頭換着刀槍棍棒流星錘互毆,也不知道山下究竟是什麽樣的。只害怕萬一許長随下山,凍了餓了受欺負了,我不得難受死。

許長随十六歲的時候,我們去李嬸那吃完麻婆豆腐,上山的時候許長随突然說,“師傅,李嬸最近總說要給我介紹媳婦介紹媳婦的,可我不想要媳婦。”

我嘿嘿笑了:“媳婦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麽呀。”

許長随認真道:“我想和師傅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這話說的簡直讓我無比愉悅,我笑着揉亂了他的頭發,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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