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果要細數倫敦氣氛最詭異的場所,第歐根尼俱樂部無疑是其中的翹楚。它本身的存在是為了那些不善言辭與交際的孤僻人群,在這裏,人與人之間禁止交談,更勿論打聽彼此的情況。

然而略顯諷刺的是,建立這個俱樂部的人,卻是倫敦政府政治外交的中流砥柱。

在這樣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夜晚,俱樂部的建立者坐在窗邊最舒适的位置上,翻看着一版年代久遠的報紙。一頭淩亂的白發将他的臉襯得更加冷俊,哪怕他是以一種随性的姿勢坐在那裏,那身議員的裝束也讓人覺得他是端坐于書桌前辦公。

千手扉間端起自己的茶杯,發現水已經涼了,于是皺着眉放下。侍者察言觀色,為他換上了一杯新的錫蘭紅茶。

他依舊面無表情,享受着上等紅茶的同時享受這個沒有公務的夜晚。畢竟他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在自己的俱樂部呆上幾個小時讀書看報。

所以當随從急促的腳步聲接近時,他并不感到意外,也談不上愉悅。

随從将兩封剛送到的信件放在侍者遞上的托盤裏,再由侍者将托盤呈到扉間面前。扉間掃過那兩個信封——上面那封蓋的是倫敦政府的專用火漆,且黏着一根羽毛;下面那封蓋的則是他私人使用的印章。

扉間看着同時找上門的公事與私事,率先抽出了下面那個信封,用桌子上的銀質餐刀割開封口,取出裏面的信箋。

他只看了一眼,眉頭就深深皺起,拿起未拆封的信件匆忙離席。随從拿起他的外套,匆匆跟上。

扉間一邊走出俱樂部,一邊撕開另一份加急的信件,潦草的掃過上面的內容,表情嚴肅。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他徑直上車,沖着車夫囑咐:“去貝克街221B。”

“你不睡嗎?”帶土抱着枕頭在床上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看着在旁邊踱步的絕。

絕打了個寒戰,仿佛帶土剛才說了件很可怕的事情,壓低了聲音開口:“這可是大人的床。”

帶土看着他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長長的嘆了口氣,不再勉強,索性換了個舒适的姿勢霸占了整張床。“我真得睡會兒。”帶土悶聲悶氣的開口,“累了一天。”

“你和大人談過了?”

帶土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絕沉默片刻,不甘心的繼續追問:“那大人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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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徹底沒救了。”帶土像是被戳中痛處,一下子坐起身,憤憤的将枕頭丢了出去,“我真後悔沒早點給自己找個嬸嬸。”

絕誠惶誠恐的将枕頭接住,撫平上面的褶。随即他才反應過來帶土剛才說了什麽,微微睜大眼。

帶土擡頭目不轉睛的盯着天花板,收斂起玩笑的口吻:“我去房間找他的時候,他正守在千手柱間旁邊看書。其實當時房間裏面光線很暗,根本不能看清字,他只不過是打着看書的幌子在看千手柱間而已。”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了下去,“他是我叔,當年把我撿回家族,再送我去參軍,現在又交了大半産業在我手上,我半條命都是他給的。他哪怕找個再不堪的女人,我都可以理所當然的祝福他們,但他偏偏選擇了千手柱間。”

“你的意思是,大人對那個千手柱間,不僅僅只是……”

“也許一開始他只是陪他玩玩,但現在他已經把自己賠進去了。”

絕看着他:“現在怎麽辦?”

帶土揉着自己淩亂的頭發,閉上眼:“我瞎操心也沒有用,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眼下能那麽相安無事的同住一個屋檐下,只不過是因為他們都有着黑手黨這樣一個共同的敵人而已。有些事情看起來很美好,但是總不會維持一輩子。”

斑覺得自己最後會選擇睡在柱間卧室裏的主要原因是客廳裏的血腥氣還沒散盡,而不是被對方的話語所打動。他只脫下了外套挂在架子上,随手關了臺燈,背對着柱間躺下。現在并不是挑剔床板過硬的時候,他需要睡上一覺積攢體力。

他們在這張床上纏鬥過,但同床共枕卻是第一次。黑暗壓抑了全身,連呼吸都有些不穩。盡管他們之間很是隔了一段距離,且彼此背對,但這并不能改善當下膠着的氣氛。胸腔裏的髒器跳動在不經意間加快,斑強迫自己閉上眼,盡快進入睡眠的狀态。

“你寫的那幾本二項式定理相關的書我看完了。”柱間冷不丁的發話。

一種難以形容的,甚至可以說是松了口氣的情緒浮上心頭,斑感覺自己重新掌握了呼吸的節奏。他并沒有發話,只淡淡的恩了一聲。

柱間繼續說了下去:“很精彩的論證。我很喜歡你對狄利克雷定理的論述,比那些平淡無奇的證明來得要直觀得多。”

“很少有人能看懂。”斑似乎不介意和他談論這個話題。

“大部分人對于美的認知都是有限的,能感悟到數學的優雅的人更是少數。我一直覺得,越是抽象的東西,越讓人着迷。”柱間緩慢的說着,“當一切問題都是建立在複雜而又嚴謹的邏輯上時,那簡直可以被稱作是藝術。”

斑聽着他的論述,不置可否的輕笑一聲。

柱間也笑了笑。這樣學術而深刻的對話,不應該發生在床上,簡直應該作為一場演講上演在名校禮堂裏。

“為什麽會選擇做一個偵探?”

男人低沉的詢問在他的笑聲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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