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并上三針繞線再放三針,就算織好了一針并放針。帶土躺在床上哼着時下盛行的小調,随手織着毛衣的一只袖子,配合着不同的針腳,織出綿密的花式。絕終于克服了最基本的起頭,兩手生硬的握着毛衣針,笨拙而緩慢的織着圍巾。按照帶土的說法,他那長的根本就是兩蹄子,能老老實實一排排的織下去就不錯了。
黑色的羊絨線已經被他織了大半,一條毛圍巾在松緊不一的粗糙針腳間漸漸成型。絕拿着織出來的那一部分對着自己的脖子比了比,轉頭問帶土的意見:“怎麽樣?”
帶土轉了個身背對着他:“不看,你半個小時裏問了我十多次了。”
于是絕自己對着窗戶的反射照了照,得出結論:“還不夠長。”然後繼續埋頭織了起來。
“你這到底是給誰織的?”帶土最後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又轉了回來,一手繞線一手挑針,慫恿道,“我們也這麽些年交情了,快說說。”
絕不理他,一門心思全放在圍巾上。
帶土琢磨了一下袖口的大小,放了兩針:“你不說我可就猜了。”他換了種針法,“我記得唐寧街那頭有家蛋糕鋪,那裏面做蛋糕的大嬸人很不錯,唔,不過這麽一說,街對面照相館的那個也挺好的;還是說你喜歡街口手工藝品店的那個,那個我都能叫奶奶了,你口味不至于那麽重吧。”
“……”絕聽了半天終于忍不了了,“我和她們不熟,這是給男的織的。”
帶土大驚:“難道是給我叔?”
絕被吓得手一抖,瞪了他一眼:“我還想再活幾年。”
“那是給誰?”帶土想了一圈,嘿的一笑,“那就是給我的了?”
絕瞧着他那個樣子,哼了一聲,低頭數着針腳,口吻難得柔和了下來:“是給我弟弟的。”
帶土一下子坐了起來:“你居然有弟弟!”
“有過,可是他死了。”絕沙啞着嗓子開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枯瘦的手指撫摸着織好的部分,“我和你說過吧,我不是英國人,我的故鄉在蘇門答臘。我所在的部落遭受了天災,在遷徙的途中我們的船只觸礁遇難,我運氣好,被附近島上的吉普賽人救了,後來又遇見了大人,再後來就追随着他來了倫敦。我過去生活的地方氣候溫暖,我弟弟從來沒有見過圍巾,所以我想給他織上一條。”
“你這個劇情跳的有些快,能不能詳細點說說。”
“沒什麽好說的,”絕顯然不想談論那段過往,“當時我和大人說起我弟弟死了,大人說,他的弟弟也過世了。大概是出于同病相憐吧,他後來臨走前問我願不願意追随他,幫他做事,我也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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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土啧啧嘴:“說起來我也沒見過我二叔,我叔每次想起他,傷感得跟什麽似的。我隐約了解到是死在一場霍亂裏的?”
絕想了想,點點頭:“當時雖然提出了下水道系統的草案,但遲遲沒有通過,最後倫敦大小河道的堵塞導致了霍亂的爆發。很多人都死在了那場瘟疫裏,算上醫療護理上的不力,倫敦政府要擔上大半的責任。”
“我只在宅子裏的畫像上見過我二叔,看起來挺溫柔的一個人。”帶土嘆了口氣,給手中的毛衣起了個镂空花邊。
下了馬車,冰冷的風迎面而來,本以為會凍得有些顫栗,卻發現手上的暖意蔓延了整個身體。斑看了看手上戴回來的手套,不置一詞,轉頭時看見了街對面有小販冒着嚴寒在兜售萬聖節的南瓜燈。
他自顧自的走了過去,看着那些大大小小,款式不一的南瓜燈,裏面昏黃的燭光卻絲毫溫暖不了他的目光。
男人随手拿過一個南瓜燈頭套,低頭看着上面雕刻的鬼臉,有些出神,等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身邊站了一個小男孩,正擡頭眼巴巴的盯着他手裏的南瓜燈,手裏拽着一把皺巴巴的零錢。
斑依稀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錢買下了這個南瓜燈,然後蹲下身,動作溫和的把南瓜燈罩在了小男孩的頭上:“送你了。”
小男孩隔着一層鬼臉笑了起來,開心的道了謝,将手上的零錢塞到他手上,歡呼雀躍的跑遠。
“我也要一個這個。”身邊突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斑遲鈍了片刻擡起頭,正看見某人頭戴南瓜燈站在他身邊,透過镂空的雕刻,那雙烏黑溫潤的眼睛裏映了旁邊的燭光,看起來分外明亮。明明看不清臉,他也能想象對方此時是帶了笑的在問他:“trick or tre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