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馬車緩慢的駛過寂寥無人的街道,兩側是維多利亞哥特式的建築,屋檐與屋頂的線條精細,上面雕刻着桂葉與波浪的花紋,尖拱處的刻畫細致入微,将神話中女神的面孔勾勒得栩栩如生。陽光割裂厚重的雲層,落下一線,稍微沖淡了接連幾日的晦暗。聖誕節之後緊接着便是新年,熱鬧歡愉的氣氛不曾因為天氣的陰霾而削減半分。

裝潢華美的馬車內部,坐在一側的帶土與絕交換了一個眼神,卻不敢開口,只望向坐在對面的那個撩起簾子看向窗外的男人。

男人膝蓋上還放着一疊這幾日搜羅的情報,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白色的紙張上,顯出一種黑白分明的臨界美感。

帶土戳了戳絕,絕面不改色,一副打死也不開口的模樣。無奈之下,他只得幹咳一聲,率先打破沉默:“我們隐忍不動已經三天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斑放下簾子,轉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多餘的情緒。他随手翻了翻腿上的那疊資料,眼神冷淡而鎮定,哪怕只是坐在那裏,也給人一種他在睥睨一切的錯覺,霸道而傲慢。

他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描述,繼續自己的思索。

大蛇丸所謂的交易,看起來更像一場變相的威脅,顯然,他手中有着一筆不菲的砝碼,才敢與他開價。斑微微眯起,捏着資料的手指收緊,像是扼住了人的喉骨一般。

“他們目前的據點暫時定在諾丁山的一座城堡裏,那是十四世紀某個貴族留下的遺産,不知道怎麽到了他們的手裏。”帶土見斑并沒有生氣自己打斷了他的思路,接着說了下去,“如果我們現在動手……”

斑的眉尖微動,帶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知趣的噤了聲。

男人上手合十,支着下巴,思索片刻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姿勢像極了某人,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手。“恐怕他們和倫敦某些貴族也有關系,”斑淡淡道,“對付這樣的人,必須要一擊致命,倉促動手只會暴露自己的破綻。”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看向旁邊的絕,“柱間的下落呢?”

絕趕緊回答:“三天前他去了格拉斯哥,買的是今天返航的票。”

斑恩了一聲,擡手敲了敲馬車的門板,于是馬車應聲停下,等待着他的吩咐。

“去貝克街。”

帶土啧了一聲,低聲和絕嘀咕:“他在千手柱間面前暴露的破綻可多了去了。”

港口人流冗雜,柱間下船後,撥開擁堵的人群,眉宇間帶了可見的焦急。他随手招來旁邊的一輛馬車,丢給對方幾枚金幣:“貝克街,越快越好。”他一貫沉穩持重,很少有這樣風塵仆仆的倉促模樣。

馬車夫詫異的看了眼這位有着一頭筆直黑長發的男人,也不敢多問,知趣的抽着缰繩,驅使着馬車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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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間坐在并不算軟和的座位上,手握成拳,抵在唇邊低咳了幾聲,倫敦煙塵渾濁的空氣讓才從船上下來的他感覺有些不适。在格拉斯哥調查的這幾天,他幾乎不曾好好的合眼休息過,他想自己現在的臉色應該很狼狽。盡管身體疲憊得無以複加,但思維卻在一點點清晰分明。

他閉了閉眼,手指握緊,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回憶起在格拉斯哥的山間倉庫後發現的深深的車轍痕跡,還有倉庫牆壁上些許油漬,只覺得自己就差最關鍵的那一步。他還在牆角發現了一些黑色碳末與黃色粉末,其間夾雜着某種晶體。

石料。最後的關鍵還是在那批被掉了包的石料,只要揭開它其中的隐秘,一切都迎刃而解。它們為什麽被盜走,又為什麽會被運到那個倉庫裏面?

柱間皺起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布滿血絲的眼中目光卻是難得的銳利。他常年習慣用溫和的外表遮掩內裏的本性,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卸下無用的僞裝,披甲上陣,迎接對手的挑釁。

他轉頭看向車外的景象,泰晤士河依舊緩慢而無可阻攔的流淌着,遠處的工廠煙囪高聳,灰黃的煙塵排向天際。馬車飛快的行駛着,兩側的景物也随之退後,暗紅灰白的建築看起來麻木而僵硬,讓人心底沒由來的一緊。漸漸的,河上一座正在修葺的工程由遠及近,在視線裏逐步清晰。鐵管木板還有磚石壘砌的塔身已經有了大致輪廓,橋面還在從兩側修架,尚未接成一體。

倫敦塔橋。

“停車。”柱間驀地開口,不等車停穩便一把翻身下車,落地時險些跌倒。但他顧不得許多,那一刻腦海裏的閃現的念頭将所有的線索竄起,一切都随着那個推論而逐漸明了,心底長久以來的不安終于被證實。

錯了,全都錯了。

從一開始他就落入了對手的圈套,而他卻全然不知。

廚房裏被注射了麻醉劑的那幾只小白鼠已經醒了,刨着籠子裏的木屑吱吱叫着。斑在客廳聽着心煩,在柱間做實驗的桌子上翻找了一圈,找到了他裝麻醉劑的微型針頭,想着要不要再給這些毛團打上一針。最後他還是将麻醉劑收起,往籠子裏随手撒了把飼料,然後回到客廳的書架旁。

那上面按字母擺放着柱間從前諸多案件的筆記,斑記得之前“沉睡的易蔔劣斯”一案中,柱間曾經一度掌握了不少黑手黨的相關卷宗。

雖然之前他們一度翻看過,但是斑為了确定一些細節,還是翻找出他要找的那本。

飛快的翻過粗糙的紙頁,浏覽過上面的記錄,男人的神情漸漸冰冷,他轉頭看了眼時間,按理說這個時候柱間應該已經回來了。

合上筆記,将它放回原來的位置。斑沒有在書架前多逗留,畢竟某種意義上,這裏存放着屬于千手柱間的很多隐秘,他無意窺視。

只是轉身時,他瞥見了“M”那一欄,踟蹰了片刻。

那一欄的最後一本筆記只看書脊就知道與別不同,沒有被時常翻閱的痕跡,看起來更為嶄新,也保存得更好,像是一個被塵封的秘密。斑默然片刻,放下的手再度擡起,抽出了那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

扉頁上書寫着“Moriarty”這個名字。

斑長久的注視着這幾個字母,片刻後翻過扉頁繼續往下看,裏面大多記錄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資料。平鋪直敘的描述看起來平淡無奇乏善可陳,像是道聽途說來的一些瑣屑,毫無價值。他多留意了一眼日期,那是他們在賭場相遇之前。

再往後翻是空白頁,斑并不就此罷手,繼續翻了幾頁,發現他在某一頁上,潦草寫下了一個單詞,幾乎霸占了一整頁,與他一貫端正內斂的筆跡大相徑庭。

Opponent。對手。

男人目光微動,盡管他努力克制,但手指依舊不由自主的顫栗。他微微彎起唇角,手指摩挲過那墨水書寫的字母。他在書架前站了很久才回過神,将筆記本合上時,突然發現最後一頁似乎還有內容。

這一次的筆跡深刻而克制,幾乎可以想見那個人書寫時的緩慢與鄭重。

而他本來不該以這樣的姿态書寫這樣的內容的。

一種極細微的情緒像是一只尖牙利齒的蟲蟻,啃噬着心髒深處,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他。宇智波斑一手扶着牆壁,他想自己只是有些貧血,所以才覺得腳下不穩,而不是因為那些措辭而生出軟弱。怎麽會有這樣的情緒呢?太不可捉摸,太難以把握,如此荒唐,如此蒼涼。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男人驀地清醒過來。他撕下筆記的最後一頁,匆忙的折起,藏進口袋,然後把筆記歸入原位。做完這一切後,他仍然有種難以的心虛,但面上卻不帶是好表情,走到門前,拉開了門。

“柱……”斑看見外面站的人眉頭一挑,“怎麽是你?”

絕縮了縮脖子,但随即還是低聲開口:“大人,有件事情……”

“進來說。”斑側身讓他進了屋子,關上門,目光從絕略顯複雜的表情上掃過,“發生了什麽?”

絕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最後将一份信遞到了斑面前,沙啞着嗓子老實禀告:“半個小時前,大蛇丸傳信過來,我們看過之後覺得,必須要趕緊告訴您才行。”

斑站在門口打開了那份已經被拆開了的信件,看罷之後的下一刻,信紙已經被他捏作一團。絕從來沒有見過目光凜冽到如此地步的宇智波斑,那雙眼底仿佛藏了千刀萬刃,他唇線抿緊,手握成拳,開口時冷沉的嗓音讓人不寒而栗:“帶土呢?”

“還在Le Rouge et le Noir。”

“去找他過來,”斑克制着盛怒,緩慢發話,“記得隐蔽行蹤。”

“大人,您這是……”

“快去。”

絕知道這個時候多話,下一步被捏碎的就是自己的喉嚨,他不敢再耽擱,趕緊溜了出去。

斑展開被自己捏皺的信箋,看着上面的內容,微微眯起眼——

致Professor Moriarty,

為表誠意,我已經為您清除了在倫敦的最大阻礙,還希望您認真考慮我的提議。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談判的。

我将恭候您的大駕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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