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踩過一地鋼管木板,水泥與油漆的味道刺鼻而惹人生厭。還在修建中的倫敦塔橋已經初見雛形,兩側的高塔聳立在泰晤士河中,等待着橋板聯通道路。行走在厚實的木板上,一低頭就能看見下方幾十米波濤暗湧的渾濁河面。

冰冷的風刮起周圍的塵屑,擦過臉頰。男人微微眯起眼,漆黑的長擺風衣在身後獵獵作響。他微微彎下身,觀察着橋面上的腳印,随即環視了一圈周圍繩索材料的放置,掉頭回到了方形主塔的上層。

絕與帶土跟在他的身後,一并搜尋着線索。

主塔才由磚石壘砌出一個大概,內裏一片腌臜,花崗岩拼接的痕跡明顯。斑的目光落在牆面上,伸手摸索過粗粝的石壁。

“叔。”帶土從旁邊的角落裏站起身,将發現的東西遞給他。一枚風衣的扣子。

斑從他手中接過那枚衣扣,只看了一眼就有了結論。他轉過身,徹底環視了一圈這個五層方塔的頂層。錯不了,這裏曾經發生了一場不算激烈的搏鬥,或者說是單方面安排好的襲擊。至于結果……斑依舊是那副冷淡的神情,握着衣扣的手慢慢收緊。

柱間來這裏,是為了調查什麽?他在格拉斯哥到底發現了什麽線索?

前面帶路的年輕人停下了腳步,微微側身,沖柱間做了個請的手勢。

柱間勉強擡起手整理了下自己缺了個扣子的衣領,眉目不動,唇角牽出一個禮節性的弧度,拖着緩慢的步子一步步走下樓梯,穿過一扇不高的窄門,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大廳的一側。

大廳開闊,八根石柱分別于兩側列開,支撐起勾勒着華美壁畫的高拱穹頂。石柱上雕刻着八只不同的巨蟒,盤繞成各異的姿态,栩栩如生。壁畫上的美杜莎雙翼張揚,姿态妖嬈,蛇發蜿蜒旖旎,哪怕色彩早已黯淡,不少地方斑駁破碎,也依稀能相見那種神秘妩媚。牆壁上與綿密蛛網作伴的燭臺燃着微弱的燭火,顫巍巍的照着這片近乎恢宏的空間。一道寬敞的深紅地毯從正門口一直鋪到了大廳盡頭,在光滑堅硬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劃出一抹妖冶的痕跡。

僅僅是這樣的張揚布置,便已能窺得幾個世紀以前住在這裏的貴族是何等奢華,更勿論細節處描金的雕花與寶石的點綴。

地毯延伸到最後,越過一級臺階,臣服在一座貴氣得如同王座一般的軟椅下。柱間可以想見,這座城堡曾經的主人必然一度坐在這張軟椅上,高舉酒杯,頤指氣使的享受着自己的財富與權力。

正座下方布置了一張紅木圓桌與兩把椅子,一瓶用蜜蠟封口的紅酒伴着兩個高腳杯安靜的放置在桌面上。

空曠的大廳裏,鎖鏈拖拉的聲音分外清晰,不斷回響。柱間慢悠悠的走到桌子旁坐下,将手上垂着的鎖鏈搭在膝頭,擡手拿起桌上的紅酒,手指摩挲了一下封口。他低頭一嗅,聞到了淡淡的蜂蜜香氣,随即道:“是呂薩呂斯酒堡的葡萄酒。”

稀稀落落的掌聲從另一側響起,柱間沒有轉頭,聽着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渾身包裹在灰色長袍中的男人來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對面坐下。

這一次男人并沒有帶兜帽,露出了那張蒼白瘦削的臉,一雙細長如蛇一般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的光,紫色的眼影給這張臉平添了幾分陰郁。大蛇丸沒有血色的唇抿出一抹冰冷而詭異的微笑:“看來千手先生也很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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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間笑了笑,并不接話,将酒瓶遞與他。大蛇丸去了蠟封,用旁邊的開瓶器拔出木塞,将深紅的酒水斟入高腳杯中,一杯推倒柱間面前,一杯留給自己。

“Cheers。”大蛇丸微微舉杯。

柱間将手搭在膝蓋上,向後靠着椅背,并不碰面前的酒杯,笑了笑:“你的待客之道很周全,可惜我不是一個喜歡拘泥于禮節的人。”

大蛇丸不緊不慢的呷了一口紅酒,放下杯盞,看着對面那個從容不迫的男人:“不得不說,Professor Moriarty沒有将您除掉,是他最大的敗筆。”

“這話我已經聽過了,”柱間淡淡道,“在格拉斯哥,你那個前來混淆視聽的手下也這麽說過,想必也是你們事先準備好了的說辭。”

“混淆視聽?”大蛇丸陰恻恻的笑了起來,“看來您已經全都想明白了。”

“差不許多。”

“不愧是千手偵探,不過,您不覺得現在才推理出一切,太晚了些嗎?”

柱間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紅酒上,那種瑰麗的深紅讓他忍不住想起一個挺拔瘦削的身影,像是帶刺的玫瑰,又像是嚣張的烈火。

并不算晚。

褪下手套,蒼白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花崗岩上仔細摩挲,最後終于在某一處停頓了下來。斑低頭湊近了些,想更仔細的查看,旁邊帶土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擦燃一根,蹲下身幫他照亮片刻的昏暗。

手指自上而下緩慢撫過,一根火柴很快就燃盡,但已足夠他看清那道細微的痕跡。

不是裂痕,而是被機器切割後又粘合的痕跡。斑從袖口中抽出一柄短刀,幹脆的刺入那道痕跡,用力一撬,帶出些許碎石,再仔細觀察,碎石中夾雜了些微黑色粉末,在蒼白的手掌間顯得分外分明。

男人低頭嗅過,腦海裏如有雪亮的閃電劃破,照亮思緒中的所有陰霾。

“黑火藥。”柱間開口,話語平淡,好似只是在談論天氣,“那些被你掉包竊走的石料看似被完好無缺的找回,實際上早已經被動過手腳。這批石料早在那間山中工廠裏被掏空,填裝進了黑火藥,再以高明的手法封合。表面上與一般花崗岩沒有差別,其實,它們早已成了一批危險的易爆物。”

大蛇丸聽着他的推理,微微眯起眼,笑容中的贊許是假還真。

“那間所謂的倉庫其實是個二次加工廠,牆壁上的機油污漬與外面的重物運輸痕跡都很新,顯然裏面的機器是最近才被運走的,為的就是給人營造一種石料只是單純被堆放在倉庫裏的錯覺。我在工廠角落找到了一些黑色粉末與黃色粉末,那是碳粉和硫磺,制作黑火藥的必備成分。

“從一開始你就安排好了一切,用高明的手法掉包石料,讓倫敦政府束手無策,引起我的介入,再把線索一點點推到我的面前,讓我發現被加工過的石料,運回倫敦。貨船管理副手的屍體是你們故意暴露的,以此将我引到格拉斯哥;随即又是蓄意安排的狙擊,那一槍明明有機會致命,卻只是從我身邊擦過,以此讓我誤以為是你們的心虛,确定了石料就在那裏。再來就是山間倉庫裏那一場混淆視聽的好戲,不得不說,你手下的人掩飾得太好,讓我真的以為這場石料失蹤只是一個針對我的陰謀,而忽略了一些細節。

“就連你與ProfessorMoriarty會面的那個晚上,你也知道我們在講臺下偷聽。”柱間慢慢的說了下去,目光不變,“你用那封昭告你聖誕節抵達倫敦的信來誘導我們來竊聽這場談話,為的就是故意讓我聽見你的陰謀,再深入探察。你早知道我會去倫敦塔橋一探究竟,所以提前設下了埋伏,然後,将我帶到了這裏。”

“很精彩的推理,”大蛇丸笑了起來,聲音沙啞,“不過,我這麽做的目的呢?”

“法國的外交大使将在新年來參觀倫敦塔橋的進度,大蛇丸的目的,是在那個時候引爆炸藥,制造恐怖襲擊,引起全城恐慌,再伺機挑起兩國戰争。”斑拍去手上的粉末,将手套戴上,凜冽的目光剜過那花崗岩壘砌的牆壁,“精心布置這樣一個局,利用柱間來将這批火藥送到倫敦。到時候還可以順手将一切陰謀詭計推到我們的身上,借倫敦政府之手破壞我們在倫敦的勢力,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您是在生氣對手的狡猾,還是千手柱間的被利用?”絕聽到斑的話,下意識發問,随即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麽愚蠢的話,連忙改口,“我是說,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

斑一手按在牆面上,一手微微收緊又放開,目光藏鋒:“只有欠缺力量的弱者才會一味的執着于算計。既然來到了倫敦,哪怕是黑手黨,也要按着我的規矩來。我會讓他們知道,在我面前如跳梁小醜一般挑釁,是多麽愚蠢無用的事。”

“那千手柱間,不會已經……”帶土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大蛇丸不會輕易殺了他,他還需要他來作為要挾我宇智波斑的籌碼。”男人咬牙切齒的開口,一振風衣,驀地轉身離開,眼底的狠戾顯而易見,又有說不出的複雜,“敢動我選中的對手,他們得付出代價。”

千手柱間,那是他一眼看中的對手,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搶奪的獵物。

他決不允許他落在任何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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