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梁真:我想勾個髒辮。
邵明音看到那條消息算是想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催了梁真去那麽多回去剪頭發,梁真總是“再說”,原來是老有預謀。
邵明音:你這是通知我一聲還是咨詢我意見。
梁真:乖巧.Jpg
邵明音:……
邵明音讓梁真把照片發來看看,梁真卻賣個關子,說等會兒他就來警局了,讓邵明音當面驗收。邵明音今天不值夜班,就問梁真晚飯要不要在警局的食堂吃,梁真沒立即回,五六分鐘後他給邵明音打電話,說他在警局門口了。
“怎麽不進來?”邵明音也到下班的點了,邊接電話邊往外面走,等他到了警局旁邊的露天停車場,他看見了那個悠閑的倚着老桑塔納的梁真,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這時候天還沒完全暗,但亮起的路燈已經照在了停車場上,同樣也包括那個少年。梁真還是穿着早上出門那一身,黑帆布鞋鞋帶系得松松垮垮,深綠色工裝外套裏是件領口有做舊破洞的灰棉T,顯得整個人随意又精神。他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拿着手機貼着耳朵,沖邵明音笑的時候他的聲音從眼前和手機裏幾乎是同步傳來。
“怎麽?”梁真問邵明音,“你老公帥得你走不動路了?”
邵明音聽完就把通話挂斷了,但他随後想從旁邊繞到駕駛位的意圖也很快被梁真看穿。梁真攔住了他去路,被左右阻擋了好幾次後邵明音就再次停下了腳步,手也随梁真願的摸上了那新發型。
梁真沒染,除了被剃短的鬓角兩側,其他頭發都被編成約莫七八厘米的辮子,有幾根上還套了有雕刻花紋的舊銀珠子。邵明音原本以為這樣的髒辮會很硬,因為梁真發質本來就不軟,但真摸上去了,那髒辮卻不點也不紮手。
邵明音問:“你原來頭發能有這麽長?”
“我想把髒辮紮起來,所以讓編發師傅搓了假發進去,”梁真模拟了個做羊毛氈的動作,“我以後頭發要是又長長了,我可以直接在家自己勾。”
“嗯…”邵明音點點頭,然後就側了個身走開,拉開車門後坐進去了,梁真也上車,邊系安全帶邊問邵明音:“你還沒說我帥不帥呢。”
邵明音抿着嘴笑,那眼神也是讓梁真自己體會,梁真知道自己套不出答案了,但也沒沒讪讪地把後背靠回去,而是繼續問邵明音:“我們晚上去看電影吧!”
“我們還沒正兒八經約過會呢,”梁真道,“擇日不如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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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音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電影是時候了:“最近有什麽電影嗎?”
“不是院線電影,我訂了個私人電影院的包廂,”梁真報了個商場的地名,“情侶豪華觀影套餐。”
邵明音還是覺得太倉促了:“我制服襯衫都沒換。”
“不用換啊,”梁真将自己那件外套脫了:“你穿我的,警號不就遮住了。我們看完電影還可以去買衣服啊,今年都沒見你添過衣服。”
邵明音接過梁真的外套了,覺得也不是不可以,把梁真的外套套上後他想到今年沒添衣服的不只是自己,等看完電影去商場裏逛逛,要是碰到合适的也給梁真買幾件。
坐着沒感覺,等邵明音開到目的地走下車了,他一撩那件外套的袖口,才發現梁真的外套比他預計的都要大,再加上邵明音肩沒梁真寬,衣服撐不起來後就顯得他比實際年齡還要小好幾歲。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梁真幫他拉外套拉鏈,“等會兒進那個電影院,有工作人員問起來我們關系,我就說你是我同學。”
“不對,”梁真馬上改口,“我要說我是你哥。”
梁真腦補的美滋滋呢,但真進了那個私人電影院,領他們去包廂的工作人員雖然好奇,但出于職業素質也沒有過問。而梁真這次是真正兒八經只想和邵明音看場電影,門關上後就和按着遙控板找感興趣的片源。
梁真沒看什麽眼前一亮的片子,所以遙控板按得很快,他問邵明音想看什麽,邵明音也說随便。梁真就繼續随便找,按到港片分類後第一頁就有《無間道》。
梁真按遙控板的手先是一停頓,是想到邵明音之前提過他也當過卧底,正打算往下一頁翻,邵明音說,那就看這個吧。
于是他和邵明音就一起躺在大屏幕前的那張懶人沙發上,這讓開頭的那首《被遺忘的時光》非常有代入感,蔡琴通透的歌聲萦繞着梁朝偉和劉德華,也同樣環繞着梁真和邵明音。
梁真看着梁朝偉油油的劉海,和邵明音說,他第一次看完這片子後連着好長一段時間一星期只洗一次頭,就為了要梁朝偉頭發那種感覺,又頹廢又酷帥。邵明音就笑,問他那髒辮要怎麽洗,梁真說平時頭發怎麽洗髒辮也怎麽洗。
然後就是電影裏經典的陽臺戲之一,梁朝偉問來接頭的黃秋生,明明說三年,三年後又三年,三年後又三年,他當卧底就快十年了。
這個數字還是讓梁真有些緊張,使得他側過頭看和自己緊靠着肩膀的邵明音。邵明音知道他好奇什麽,依舊是看着電影裏的陽臺,他和梁真說他就只當了一個三年。
梁真問:“那你為什麽要去當卧底啊。”
邵明音就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手指勾着自己頭發:“可能也是以為做卧底會很酷很帥吧。”
這顯然不是那個夠有說服力的理由,邵明音那時候都十九了,怎麽可能不知道卧底的風險,更何況他父親就是當警察的,邵明音想去,他父親能同意?
“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在警校有男朋友嘛,還被我爸抓了個正着,”邵明音還是笑,“我十九歲的時候,和現在挺不一樣的。”
梁真看邵明音,邵明音也看他。
邵明音說,我十九歲那會兒也和你差不多吧。
“家裏人不讓我繼續談,我偏要犟,一點委曲求全都不會。我就覺得自己沒錯,我為什麽不能喜歡男的…我以前真的挺‘跳’的,看我不爽的人也有,就告到校方了。”
“其實剛開始是他自願報名去當卧底,這樣校方答應不處理我。我就覺得這樣不行,不能都他一個人擔着,他去當卧底那我也去。”
“但其實去一個就可以了,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那當然是我去。我父母當然不能接受啊,離家那天我爸還說,出了這個門就別回來了……”
“卧底肯定不止我一個,大家配合的很好,所以只用了三年那個販毒團夥被一窩端。雖然連根拔得徹底,但為了安全起見我戶口還是遷了,”邵明音一停頓,“我身份證上寫的也是溫州。”
邵明音點點頭,說差不多就是這樣。
“那你父母……”
邵明音不說,他真的不想說,良久他才擠出一句,說有些事碰上了,就真的是碰上了。
而且也和毒有關。
那是另一個故事,也發生在那三年裏。買家接頭暴露後劫持了校車,車上的音樂老師就是邵明音的母親,而上前營救的特警隊伍裏有邵明音的父親。毒販都是沒良心可言的,知道自己逃不脫了,就想拉其他人墊背。而在聽到自己的妻子為了保護學生而發出的絕望的呼喊,作為丈夫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覺得很愧疚,邵明音說,所以這三年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
他笑,說如果沒遇到梁真,他一個戶口身份證遷得幹幹淨淨的人,還真快忘了自己哪兒來的了。
“倒是你……”邵明音怎麽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當然是要好好教育一番,“你真的別碰那些東西,百害無一利,你要是真的碰了……”
梁真深吸了一口氣,沒吐出來,跟聽審判一樣的聽邵明音的後話。他以為邵明音會說分手,會毫不留情面的抓他,會把他送戒毒所……那麽短短幾秒的停頓裏他自以為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他想邵明音那麽恨,他肯定也不是例外。
可他卻只聽到邵明音說,他會把自己铐起來,像第一天遇見那樣。
“然後關房間裏,直到徹底戒掉,”邵明音道,像是知道自己這麽說很沒氣勢,邵明音握拳要捶梁真胸口,補充說他到時候會很兇的。
梁真就握住他的拳頭,攤平後十指相交,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給邵明音這個機會。
随後電影就放到了梁朝偉去看心理醫生,從咨詢室的沙發上睡醒後他說在這裏能睡舒服點。梁真就擡手,摟過邵明音肩,将他又往自己這邊擁了擁,活躍氣氛道:“以後要是有禁毒委員會辦公室找我寫推廣曲,我肯定免費。”
邵明音就笑,不是不相信梁真以後接不到推廣曲,而是不相信禁委辦會這麽潮。
“真的假的?那你不就又紅又專了嘛,”邵明音打趣,“你這算不算也是被招安了。”
“這哪是被招安啊,”梁真神氣道,“我這叫為愛發電!”
看完電影後他們順便就在商場裏吃了頓火鍋,梁真是真的挺愛吃醋的,專門調了一碟只有醋和蔥花的。為了方便吃飯梁真把髒辮紮起來了,低頭的時候能讓對面的邵明音清清楚楚看到額頭和眉目的輪廓線條。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們旁邊桌來了一個三口之家,小男孩手還不夠長,想撈鍋裏的東西得站起來,他爸爸就哄着讓兒子小心不要燙到,然後每次都先夾點東西到兒子的碟子裏,然後再自己吃。
因為一直看梁真,邵明音也注意到梁真時不時地會往那一桌瞟,邵明音猜他是觸景生情了,夾了片毛肚放鍋裏涮,正打算再過幾秒就送到梁真碗裏,梁真先夾了一大筷子羊肉給他。
那毛肚最終也到梁真碗裏了,梁真涮了好幾遍醋,吃得特別開心。
等火鍋吃完,兩人就去逛衣服了。兩個男人買衣服那不叫逛街,就是看到中意的,試了之後合身就直接買了,前前後後都不用二十分鐘。邵明音把制服襯衫也換下了,穿身上那件和梁真的T恤顏色很相近,梁真就不讓他再套自己的外套了,是想也穿回情侶衫。
本來買完衣服,他們也該回去了,但路過一家潮牌店的櫥窗鞋櫃後邵明音停下了腳步,問梁真要不要進去看看。
梁真先是搖頭:“我鞋夠穿啊。”
“進去看看吧,”邵明音推着他後背,腳也不小心踩到梁真鞋跟,“你真打算穿雙回力去開巡演?”
“那怎麽了?”梁真覺得沒毛病啊,“回力是國貨之光,我愛madeinChina。”
但梁真還是進去了,這樣的店才是他以前買衣服褲子鞋常去的,裏面都是貴的要死的潮牌和聯名,但自從和邵明音住一起後梁真在這方面的物質需求急劇下降,再說了,就梁真這身材長相,回力他也能穿成匡威,他當然沒放心思在怎麽打扮自己上。
而現在又進了這種店,梁真嘴上說着不想買,但還真看到喜歡的了,試了之後他還沒放回去呢,邵明音就讓店員包起來了。梁真剛想說別花這個冤枉錢,邵明音就又拿了根頭巾,折疊了幾次後将那頭巾貼着梁真的額頭、穿過剃掉的鬓角上方系到後腦勺,并且打了個結。做完這一切後邵明音把手放在梁真肩上,認認真真地看少年的新裝扮,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怎麽還臉紅了?”梁真問他。邵明音讓梁真轉過身照鏡子,同時把他綁着髒辮的頭繩也解下來了。梁真看着鏡子裏的邵明音擡手将自己的髒辮稍稍弄散,然後貼着自己耳朵說,哥哥好帥。
梁真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臉因為這句話瞬間就冷了,看上去真的很酷,他這大半年是真的又長高了不少,比快一米八的邵明音還要高半個頭,盡管青澀還未全然褪去,但真的有哥哥的樣子了。
“哥哥太帥了,不想給別人看。”
邵明音的聲音還是輕飄飄的,撩的梁真邪火亂竄,但他表面還是故作鎮定,直到邵明音又拿了頂帽子給梁真反着戴上,說:“藏起來。”
梁真才撐起來的冷酷人設在那句“藏起來”後徹底崩了,他才想把給自己買鞋買頭巾買帽子的邵明音藏起來。付完錢往停車的地方走的時候誰也沒說話,明明知道邵明音把車停那麽遠是因為商場的地下車庫滿了,但當他們在後車座裏荒唐,他聽到邵明音被颠地一遍遍叫“哥哥”,又是要快又是要慢,他出入那個銷魂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問了多少遍邵明音是不是故意的……
可等極致的歡愉結束,梁真摟着坐在自己腿上短暫脫力并且輕微顫抖的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裏是有生出一絲遺憾的。
他不知道邵明音會不會也有這種感覺,但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是真的哥哥。
他向邵明音假設,如果是很成熟的梁真遇到了邵明音的十九歲,如果他真的比邵明音大,那麽會不會就沒有那三年了,那麽邵明音就不會見不到父母最後一面,在檔案上銷聲匿跡故土家鄉也不會成為傷心地。
梁真知道這種假設都是徒勞的、無用的,但他心疼邵明音是真的,那三年肯定不會像邵明音說得那麽輕描淡寫,而在最黑暗痛苦的三年裏,他沒有遇到邵明音。
“你真的沒必要苛責自己。”邵明音道。他說這話的時候梁真已經在開車了,而他坐在副駕,微眯着眼不想動,身上還披着梁真的外套,“人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再說了,如果沒有那三年,我也不會來溫州。”
邵明音道,也就不會遇到梁真的十九歲了。
一陣沉默後,梁真問邵明音明天想吃什麽。
“你不是說明天要拍mv嗎?拍到什麽時候?”
“說不準……”
“那我直接打包食堂吧,”邵明音道,“你明天也別太趕,拍遲了我就去接你。”
……
氣氛很快因為這些日常對話而不再緊張,他們臉上也再次染上笑意。邵明音問梁真他今天怎麽不樂觀了,平時要是碰到這種話題,他肯定會大大方方地說“tomorrowisanotherday”。
“明天确實是新的一天呢,”梁真也不惆悵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邵明音。”
“嗯?”
“我們今年回石家莊過年嗎?”
邵明音沒馬上回答,而是反問梁真他年前還會開巡演嗎。
“那順便就給你定個小目标。”邵明音笑着看着前方,眼眸裏也染着暖意的光。
他向梁真承諾,如果年前的巡演能往北一直開到石家莊,他就帶梁真回故土和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