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來卻是

多年不見帝王顏,此來卻是無言對。

他曾經去偷偷地看過這個男妃,他不明白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男人,到底是那裏吸引到了江沉吟。

江沉吟說他很幹淨,和柳翩翩一樣幹淨,不會耍陰謀詭計。可是誰是一開始就是耍着陰謀詭計出生的呢,能指望誰在浴血的戰場裏保證自己純白如紙,指望誰想要保護一個站在權利中心的人不耍陰謀陽謀?

“陛下。”楚至今學着男妃的神态低下頭,小聲叫道。

“這些年,你倒是這兩個詞也說得順口,他也是改口叫我一聲‘陛下’。”江沉吟說完之後,便是笑了起來,聲音低沉有力卻又似曾經那般清澈。

楚至今知道因為這男妃和柳翩翩一般心無城府,所以就算是男人江沉吟也不在意,他記得他剛才說的是“和他長得很像”,他是指自己嗎,想到這裏又是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起來,又是在奢望個什麽,一個滿手鮮血還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的人,誰會喜歡?

“阿呆,你擡頭看看我。”江沉吟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

楚至今吞了口口水,他也是在面對敵軍面對占有面對那些政敵的時候,他的表情都是不同的,他會僞裝而且也僞裝得很好,但是他從來沒有在江沉吟面前裝過,可是那人從來都是不信他的,他嫌他玩心計,嫌他有城府。

其實都不過是因為自己殺了柳翩翩罷了,給柳翩翩一杯鸩酒,除了怕別人因此來威脅江沉吟外,還有自己的私心。他後悔了,他楚至今生前唯一後悔的就是殺了柳翩翩這件事,他明明是可以把柳翩翩送到無人知道的地方,等到江沉吟君臨天下大業已成,再将她接回,讓她和江沉吟共看這萬裏河山。

可是他不是神,他也會嫉妒,憑什麽他陪了江沉吟那麽久,卻敵不過一個柳翩翩?憑什麽他遭受着千機引的痛苦,她卻可以在他身邊巧笑倩兮?憑什麽他在這權利的漩渦裏步步為營,而她卻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保護?

後來他一人獨倚秋風,才算是明白,這世上哪有什麽憑什麽不憑什麽?就憑江沉吟喜歡的是柳翩翩,而自己喜歡的卻是江沉吟罷了。

他自己做的這一切,沒有人逼他,只是自己心甘情願,若是這樣還要讓別人給予回報,未免也顯得太過卑劣。沒有戒律規定,他楚至今喜歡江沉吟為江沉吟做了很多,江沉吟就要喜歡他楚至今,君君臣臣。

想來江沉吟也沒有想到,自己随手撿回來的一個小乞丐,最後竟是對自己起了那種龌龊的心思,還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就算是這樣,楚至今還是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喜歡江沉吟,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深入骨髓。楚至今心中苦笑,面上還是學着疑惑擡起頭去看江沉吟的臉,多久沒有好好打量他了,眉目清明,肌瓷如玉,偏生楚至今愛極了他這個樣子。

年年歲歲容相似,如今魂魄已歸來。

江沉吟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三年了,楚至今死了三年了,死前一年自己和他也未曾見過一面,整整四年沒有見過楚至今了。就連最後,楚至今只留下了一瓶骨灰,自己連個屍首都沒有見到。

這些年來,他時常會到這裏,他慶幸自己遇見了這個和楚至今有幾分相似的人,不然他覺得自己會瘋掉的,可是再相似那個一直跟在他後面的人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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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楚至今死後想了很多,那些過往的記憶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他記得自己被追殺的時候,楚至今用手抓住了那把砍向自己的刀刃,自此手中留了一道長長的刀疤。他想起了那些年,楚至今在外征戰,自己的探子傳回來的信鴿,說楚至今将軍刮骨去毒不曾喊疼。他記得那個小小的少年,從來都是跟在自己的身後,什麽都聽自己的。

唯一的一件未依自己的事情,便是讓自己恨了一輩子,恨到最後都沒有去看他一面。

可是那時他才剛登基,皇位不穩,有心之人若是用柳翩翩在威脅自己,這江山和美人自己終究是會抛棄美人的。楚至今幫自己動手了,不過是不想最後自己親自動手的時候怨恨自己罷了,所有的恨都給了楚至今。

他對自己說,自己之前未曾殺楚至今,不過是因為他是有功之臣,怕讓和他一起過來的臣子們寒心,待到楚至今死了之後,才發現不過是自己舍不得。

你恨一個人的時候,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令你讨厭的,而你愛上一個人時,做的同樣的一件事情卻是令你驚喜,這就是區別。

今日的阿呆卻是和往常不同,說不出來是哪裏,江沉吟只是覺得楚至今回來了,他放不下自己又回來了,可是眉眼之間終究是有差異的,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抓起阿呆的左手,攤開他的掌心。

光潔一片,沒有刀疤,沒有宮外那段時間挑水長得繭子,這個是阿呆,不是楚至今。江沉吟抿着唇,轉過身揪住了自己左胸前的衣襟,不斷地吸着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不知道怎麽又突然變成了這樣,感覺好像喘不過氣來。

楚至今看着江沉吟起伏較大的背影,心裏有些心疼,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抓上了江沉吟的另一只手,然後又猛地縮了回來。

“阿呆,你喚我……你喚我,喚我、一聲沉吟聽聽。”江沉吟轉過身,眼中氤氲一片,就連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沙啞,帶着不自知的情愫。

“沉……沉、沉……”楚至今想要喚他一身,可是發現無論怎樣那個“吟”字都是說不口,他張着口卻是發不出那個音,頓了一會兒,“陛下。”

江沉吟倒抽了一口涼氣,道:“你今日陪我去禦書房批折子吧。”

楚至今見過的江沉吟從來都是氣定神閑的,何曾見過這樣失态的江沉吟,也是擔心,壓抑住自己想要詢問的欲望,答了一句:“好。”

禦書房內。

“你累嗎,那裏有榻,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去批折子。”眼神溫柔,笑容清淺。

難道叫自己來只是要自己睡覺的?楚至今有些疑惑,這也是着實有些奇怪,後來又是一想,這身體本來就是江沉吟的妃子,難道江沉吟是想在這禦書房內,行那茍·且之事?

他和江沉吟做的不過兩次,一次是軍中過毒之時,第二次便是那次醉酒之後。他本以為二人已是兩情相悅,後來才知不過是江沉吟知道了自己那心思,想要拉攏他才如此做的。可是他知道不知道呢,就算他不這樣做,只要一句話,自己就可以為他赴湯蹈火,這樣做卻是比直接拒絕自己更加讓人血肉模糊。

兩次的經歷都算不上愉快,何況重生之後已經不想和江沉吟再扯上關系了,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再做了,這個傻子的身子既然是被自己占了,自己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傻子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要承擔。他從來不是一個仁慈溫柔的人,因為他所有的耐心都給了江沉吟。

“不累嗎?”江沉吟見面前的人沒有動,笑着對他招手,“坐這裏來,陪我一起看折子吧。”

楚至今見江沉吟坐的只是稍大的一個靠椅,若是兩個人坐在一起,定然是要靠的很近才是,皺着眉小聲道:“可,可,是我,想,去榻上睡。”

“好。”江沉吟起身牽過楚至今的手,來到了榻邊,又是蹲下來親手幫他脫下了鞋子,待到楚至今躺平了之後,又幫他蓋上了被子,摸了摸他的眉毛,“你好好睡。”

楚至今看着江沉吟離開的背影,心中是說不出的苦澀,他明明可以對一個傻子都這般溫柔體貼,卻是吝于給自己一個眼神,這一刻終于最後的期待都化為灰燼,是啊,楚至今愛江沉吟,可是再也不會相信江沉吟會愛他了。

回到了書桌前的江沉吟,也是很奇怪自己竟然纡尊降貴去給一個妃子脫鞋,可是那一刻他覺得他面前的就是楚至今,那個人只要活過來,自己做什麽都可以,只要那個人活過來,再看看自己。

他有暗暗地去派暗衛去尋找楚至今的下落,他記得兩人逃離皇宮的時候,就是用的假死,可是三年毫無音訊,三年了,他都要絕望了。

“禀告皇上。”門外響起了侍衛的叫聲。

江沉吟看了一下躺在榻上還沒睡着的阿呆,才是沒有生氣,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問道:“何事?”

“有個大夫說要見楚将軍。”

“快,快讓他進來。”江沉吟有些驚訝,因為起身的時候過□□猛還帶掉了幾個奏折,只是匆匆地走到了中央,奉了命令的侍衛已經将老大夫放了進來。

老大夫先是跪在地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大夫快請起,有何事?”

“皇上,請讓楚将軍見見草民吧。”

江沉吟心又沉了下去,拂袖道:“你莫不是在戲弄朕,三年前,楚右相已是殁了,舉國缟素,你莫是不知?”

楚至今垂眸,原來自己已經死了三年了,原來即使到了現在聽到自己的姓名,江沉吟也會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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