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惘塵快死了。
天道從來都是公平的,當你擁有了超于常人的能力,就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就比如通靈者,注定活不長久。作為通靈者,惘塵他在人間停留得太久了,為了那個人,為了能陪那個人更久一點,一次次的逆天改命。二十二歲,已經是極限了。惘塵他,真的該離開了。
“阿塵,”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卻帶着絲絲哀傷。銀發青年聞言轉過頭,精致而蒼白的臉上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哥哥,有事嗎?”世濡默默地看着他,看着這個陪了自己十七年的小家夥,想到他馬上就要離開,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他溫暖的笑,心像被絞碎了又揉成一團,鈍鈍的疼。
惘塵并不是世濡的親弟弟。
十七年前的一個傍晚,世濡在海邊散步,天突然降下了大雨。沒有帶任何雨具的他狼狽的貼着礁石行走,想要尋一處避雨之所。就在這時,礁石壁上的一個小山洞裏亮起了瑩瑩的藍光。世濡那時不過是個二十歲的青年,好奇心重膽子又大,再加上雨勢實在太大,他沒有絲毫猶豫,擡腳向山洞走去。
一切就像冥冥中的命中注定。
進了山洞,世濡被眼前的景象驚在了原地。山洞中飄浮着四團藍色火焰,一個有着銀色披肩發的小孩抱膝坐在火焰的包圍中。“咳,你,你好。”世濡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可以在這兒避會兒雨嗎?”那個孩子擡起頭,面容如瓷娃娃般精致而脆弱,一雙大大的銀色眼睛燦若寒星,目光卻是冰冷的,完全不是這麽大的孩子該有的。
他指了指身邊的四團藍火,清脆的聲音響起:“你,不怕我嗎?”世濡歪着頭皺起眉:“為什麽要怕你啊?”就因為這四周看起來像鬼火的東西?不管那小家夥是人是鬼,首先,他只是個孩子。
像是看出了世濡所想,那孩子輕嘆口氣:“我是人,如果你相信的話。”不自覺的去解釋,雖然以前和無數人解釋過無數次,但從未有人相信。可是,他隐約感到,眼前這個人,是不同的。
“嗯,我相信。”世濡溫和地笑笑,握住他冰涼的小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爸媽呢?”世濡溫暖的手讓孩子一愣,許久才慢吞吞的回答:“我剛出生就有了很成熟的心智,又長成這樣子,那些人都認為我是邪物,不祥,會帶來災難,所以就把我扔到了海裏。不過很遺憾,我活了下來。”
那孩子說這話時面無表情,最後甚至還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世濡看得心疼,他伸手将孩子摟進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他冰冷的身體。世濡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裏長大,他能體會那種沒有父母的孤獨,卻無法想象被父母抛棄的感受。明明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啊,在此之前,都是一個人生活在這陰冷的礁石洞中嗎?
“跟我回家吧,我做你的家人。”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讓世濡将這個孩子帶回去,世濡便順着自己的心意開了口。孩子沉溺在世濡溫暖的懷抱中不可自拔,聽到這話時頓時一僵。“沒用的,”他悶悶的開口,“我快死了。”“說什麽傻話!”世濡皺起了眉頭,“你才幾歲啊!”
“五歲,已經快到大限了。我們這樣的人,最多活到十歲。”孩子鄭重而悲涼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世濡握住他的肩膀與他對視:“就算你只能活到十歲,不是還有五年嗎?跟我回家,剩下的五年,我陪着你。”他撫摸着孩子的臉,“最起碼,是暖的。”
孩子看着世濡眼中的溫柔與堅定,內心第一次對某樣東西産生了向往和渴望。
“我,我是通靈師,總會和山精鬼怪打交道的。”世濡一愣,但在看到孩子眼中越來越清晰的自嘲和失落後,輕輕笑起來:“沒關系,我不介意哦。”他站起身,看了看外面,雨已經停了,清雅的月光将夜揉的軟軟的。“啊,雨停了。”世濡向孩子伸出手:“走啦,回家。”
孩子心中湧入一股熱潮,熏得眼睛酸酸澀澀的,好像有什麽硬要沖出來。回家,他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忍不住把手放到世濡的手中。世濡拉他起身,牽着他向外走去。
“啊,對了,我叫世濡,你叫什麽名字?”
“惘塵。”
“哦,阿塵,以後就這樣叫你好不好?”
“......随你。”
“阿塵啊,說起來,你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當然是男孩啊!”
“啊哈哈別生氣嘛,你長得太好看了,像瓷娃娃一樣漂亮,所以我才沒看出來嘛。”
“......”
“诶?阿塵你是不是臉紅了?”
“......”
不自覺的,陷入溫暖的泥沼,下沉,下沉,誰是誰的劫。
通靈者的一生太過短暫,所以絕大多數通靈者都會在心裏築起堅冰,抵禦着任何感情。對他們來說,感情,是最致命的芬芳□□,動了情,便有了執念,有了執念,便會起貪念,而貪心一起,最後,就注定不得善終。
惘塵他動了情了,所以便不再滿足短短五年壽命。他不甘心,他想陪那個人再久一點。于是,在惘塵九歲時,他去找了另一個通靈者,一個知道延長壽命的方法的通靈者——滄衡。
“你确定嗎?用了這個方法,雖然能再換五年壽命,但死後再入不了輪回了。”滄衡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的模樣,但,他不是人類,而是靈魂體,機緣巧合下得到的法子,以靈魂體的形态得以永生。只可惜那方法只能用一次,還不能授予別人,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代價,是再入不了輪回,也就成了孤魂野鬼。而這個延長壽命的法子,是滄衡借鑒永生方法經歷無數次失敗後才研究出來的,可是代價,太大了。
惘塵則笑着點點頭:“我要多陪他幾年。”唉,滄衡嘆了口氣,可惜了。
惘塵十四歲時,第二次站到了滄衡面前,滄衡震驚的看着他:“你還要再次續命?”惘塵淺笑着,不說話。“你瘋了?!再來一次你死後會入九層地獄的!”“嗯,來吧。”滄衡怔怔的看着他,再說不出話,半響後,擡手施法:“這次,只能再加四年。”
惘塵十八歲,滄衡默默地看着他:“這次,是最後一次了,只能再加三年,之後我也無能為力了。”“嗯。”
施法之後,惘塵道了謝,轉身離開。滄衡忍了半天,還是叫住了他:“惘塵,以你的靈力,轉生後不會喪失記憶,而且,就算不入輪回也是可以的,以靈魂體的形态修煉,很有可能成仙的。現在你這麽逆天道,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入輪回。惘塵,值得嗎?”
惘塵沒有回頭,臉上卻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再次轉生,他已不在,修仙,要舍七情六欲,沒了這份情,沒了那個人,成仙,又有什麽意義呢。”說罷,擡腳離開。滄衡看着他走遠,突然仰頭大笑:“情啊......”
現在,惘塵二十二歲。還有七天,在他生日那天,他便該離開了。
“阿塵。”世濡從他身後擁住他,“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惘塵擡頭靠在世濡的肩膀上,淡淡笑着:“去初遇的那個山洞吧。”
世濡帶了許多東西到山洞,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俨然一副要過日子的樣子。惘塵看的好笑,卻還是幫着世濡一起布置。不多時,小小的山洞變了樣子,有了那麽一點點,家的感覺。
夜,很快就到了,世濡牽着惘塵在海邊慢慢走着,海天交接處墜着一輪明月,明晃晃的泠光刺得世濡眼睛痛。
惘塵突然停下了腳步,世濡詫異的回頭,卻在看到惘塵的那一刻呆住了。海邊的惘塵,披着月光的紗衣,美得像谪仙一樣。惘塵直直地盯着世濡,開口:“哥,有些話,我一直想說,卻又一直不敢,我怕說了之後,你會躲得遠遠地,會不要我。但現在,沒有時間了。”
惘塵深吸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極其認真而堅定地說:“哥,我喜歡你,世濡,惘塵喜歡你。”
世濡聽了,接着緩緩走到惘塵面前,輕嘆口氣,擡手輕輕摩挲着他的臉,溫柔地笑着:“傻瓜,為什麽不說呢,你不說,我怎麽敢告訴你,我也喜歡你啊。”
愣住的是惘塵,他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世濡。世濡見他呆呆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得捏住他小巧的下巴,低頭吻住他。舌頭伸進去試探了一下,見惘塵沒有拒絕,便大膽地開始糾纏。惘塵回過神來,伸出胳膊摟住世濡的脖子,使兩人貼得更緊,他一直都貪戀世濡的溫度,此刻,還要更多!
唇分後,惘塵蒼白的臉上泛着淡淡潮紅:“世濡,抱我好不好?”世濡一愣,“阿塵你,确定?”惘塵把臉貼在世濡頸窩,輕笑一聲閉上了雙眼:“嗯。”輕輕的鼻音将世濡瞬間點燃,他将世濡打橫抱起,回到了山洞。
接下來的六天,他們幾乎沒離開過山洞,兩個人一直膩在一起,一秒都不想分開。
第七天,“生日快樂,阿塵。”世濡抱着他,輕輕說道。惘塵沒有說話,卻早已淚流滿面,他不想說什麽,也不敢說,害怕一開口,全是哽咽。“不哭,阿塵,不哭。”世濡吻去他的淚水,“我愛你,阿塵,我們深愛着彼此,就夠了。”惘塵用力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卻脆弱得讓人心疼:“對呢,我們深愛過彼此,足夠了。”
正午的太陽煩躁地灼烤着天空和大海,一縷縷水汽不情願地從海中升起,在半空中絕望地掙紮。惘塵獨自一人坐在礁石頂上,輕輕哼着歌,回想着自己和世濡相遇後所發生的一切。
第一次相遇,是下着大雨的,在那個雨天,我結束了自己的漂泊。
你給的溫暖,便是我的全世界。
可惜,宿命,還是難躲。
不過至少擁有過,那麽就算只是一場癡夢,也值了。
快到時間了。惘塵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低頭向下看去,對上一雙溫柔而悲傷的眼睛,惘塵笑了,輕聲的呢喃:“我愛你,世濡。”雖然距離很遠,但惘塵知道,那個人聽得見,就像他也聽得到,世濡也在說愛他。足夠了,只要我們深愛過彼此,就夠了。惘塵閉上雙眼,徹底消失不見。
在惘塵消失的瞬間,世濡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礁石的陰影中,滄衡緩步而出,看着暈倒在地的世濡,嘆了口氣,眼睛有些酸澀,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歲月婆娑,宿命,難躲。
世濡今年三十七歲,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結婚。他是個孤兒,十七年前從孤兒院出來自立後,就一直獨居,獨居了十七年。
一天傍晚,世濡在海邊散步,突然,天降下了大雨,沒有帶任何雨具的他狼狽地貼着礁石行走,想尋一處避雨之所。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礁石間的一個山洞前。山洞裏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世濡在衣兜裏摸出一個打火機,點燃,走進山洞後,發現洞壁上竟然嵌有燭臺。點燃蠟燭後,世濡便呆住了。山洞中有着各種生活用具和吃食。這是......有人住這裏嗎?
世濡打量着山洞裏的擺設,一抹淺銀色的光劃過他的眼睛。“咦?”世濡驚訝的看着不遠處桌子上的銀色物什,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拿起來一看,是一縷銀色長發,中間打了個結,系了一绺黑色短發,那黑發的長度,和自己的差不多呢。
這樣想着,世濡覺得臉上有些不對勁,擡手觸到的,是一片濕潤。“這......”淚水根本不受控制,決堤般沖下。世濡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頭發,自己這是,怎麽了?
呆立了許久,終于不再流淚,世濡覺得,自己這輩子的淚水,都在今天流光了。
将銀發放入貼身的內兜,世濡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向外看去。不知何時,月亮出來了,渾圓的月明晃晃的刺眼,在世濡心上戳了個洞,空空的,泛着疼。
“啊,雨停了。”世濡揚起一個僵硬的微笑,“走啦,回家。”
惘塵沒有說的話:
世濡,你知道嗎?我們通靈者都是違背天道的存在,所以都會受到詛咒。我們死後,我們存在過的所有痕跡,會全數消失,包括,在你腦海中,所有關于我的記憶。所以我說,我們深愛過,而不是,深愛着。不過就算你不再記得我,不再愛着我,也沒關系,你給過我的溫暖與愛,于我而言,足夠了,足夠我熬過在十八層地獄中受刑的日子,雖然那樣痛苦的日子永遠不會有盡頭。但我從不後悔愛上你,不後悔為換取更長的壽命而出賣自己的靈魂。但是抱歉,只能陪你十七年。
在你睡着的時候,我偷偷取了一縷你的頭發,和我的系在一起。我記得你說過,相愛的兩人若是能結發,這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可惜,我結了你的發,卻還是得離開。那縷頭發被滄衡施了禁術,不會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而且它可以驅邪避鬼,護你安生。我把它放在山洞裏了,你是我的世濡,一定能尋到它吧,只能讓它替我陪着你了,好好的活着,世濡。
我愛你。
☆、黃泉花開一
黃泉花開開黃泉,忘川水流流忘川。入了地府,走過三生路,便該過忘川了,對于尋常鬼魂來說是這樣,但對惘塵來說,他并不能見到忘川。
惘塵靜靜跪在閻王殿裏,王座上坐的是一殿閻王秦廣王,秦廣王掌管着人間的出生與死亡的冊籍,和陰間受刑。他翻看着關于惘塵的生死簿,輕笑一聲:“逆天改命,現在的通靈者的膽子,都這麽大了嗎?”他擡頭看看惘塵,“不過這禁術,不是你能掌握的吧?誰幫的你?”
惘塵依舊低着頭,一聲不吭。
“不說也無所謂,如果我沒猜錯,是那個人吧,不對,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那個跳出六界之外的,叫滄衡的靈魂體。”惘塵聽了,身子一僵。秦廣王笑着瞥了一眼同樣身體僵硬的崔判官:“果然是呢。既然你敢這麽做,那麽這麽做所帶來的後果,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說着,他沖一個身着紫袍的人招招手:“罰惡司,帶他下去吧。”“是。”罰惡司帶了人将惘塵壓往十八層地獄。崔判官行了一禮也跟了上去。
“崔珏。”崔判官停下腳步,轉過身行禮:“殿下。”秦廣王懶洋洋地斜倚在座椅上:“地府的首席判官,可是要公私分明呢。”“......臣明白。”“明白就好,去吧。”“是。”
當崔珏到達第十八層地獄時,惘塵已經開始受刑。同上幾獄滿是刺耳的鬼哭狼嚎不同,第十八獄很安靜,只有偶爾的鎖鏈碰撞聲。因為能入第十八獄的鬼魂,不是完全沒有人性的怪物,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迷之人,怪物從不懂什麽是痛苦,而執迷之人,甘願受着苦。
罰惡司已經離開,崔珏來到惘塵身前:“你認識滄衡?”惘塵垂着頭沒有說話。“他......還好嗎?”語氣是出人意料的小心翼翼,惘塵覺得有些奇怪,擡起頭來看他:“崔大人,認識滄衡?”
“......嗯。”崔珏苦笑着,“不過是好久未見了。”惘塵仔細地看着他,半晌,笑了起來:“既然想念着他,為什麽不去找他呢?以崔大人的本事,找到他不難吧。”崔珏沉默,找,他又如何不想去找他,可是......
“滄衡一直住在一個地方,從未離開過,為了什麽,崔大人比我更清楚吧。”惘塵的笑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甘心嗎?”“你呢,甘心嗎?”崔珏反問。“不甘心,但不後悔,因為我努力過了,我們沒有錯過。”
“可他現在都不記得你。”“我記得他就好了。”惘塵的表情很溫柔,“我會記得他,我會一直記得他。”
崔珏沒在說些什麽,而是轉身離開,惘塵說的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罷了。
如果,連記憶都沒有的話,那麽我又算什麽呢?
不甘,确實是不甘的。你怎麽能忘了我,世濡,你怎麽能忘了我!
世濡......
“啊!”世濡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又是,夢嗎?可是哪裏有這麽逼真的夢,那個人,夢裏溫柔地叫着他名字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每次醒來後都記不起夢的內容和那個人的樣子,只記得那個溫柔的聲音,和令人無法喘息的心痛。
起身走向衛生間,洗漱完後走向廚房,世濡總是覺得自己的房子空落落的,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空空的,缺了些什麽,缺了些,可以叫做“家”的東西。如此寂寞,如此孤獨,自己以前是怎麽生活下來的?
他條件反射的摸摸睡衣兜內的銀發,覺得微微安心了一些。這也是另一件讓世濡感到奇怪的事,這個在山洞裏撿來的東西,他莫名的不想離開,要時時刻刻帶在身上才行,可這又是誰的?
唉......世濡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着眼前做多了的早飯,有些抓狂。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自己的生活全亂了!每頓飯都不自覺地做兩人份,每次買東西都買兩人份,經常買很多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走着走着會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什麽......到底是什麽!世濡痛苦地住頭,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自從惘塵入了第十八獄後,崔珏經常來看他,有時和他聊聊滄衡,聊聊世濡,惘塵總是笑着抱怨,抱怨那人嫌他麻煩,他喜歡吃的東西都是那人不喜歡吃的,抱怨那人比自己還要纏人,走着走着就會找各種借口牽自己的手。惘塵還是覺得有些可惜:“要是知道他喜歡我,早點表白就好了,那樣就會有更多時間作為愛人相處,而不是兄弟。”
崔珏總是默默地聽着,默默地想着那個人。“滄衡他,并沒有失去記憶吧。”“嗯。”“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他?”崔珏長長嘆了口氣:“阿衡那個笨蛋,是為了我才......他死後并未投胎,而是以靈魂體的形式修煉。在地府的時候,他很喜歡纏着我,我喜歡他,他知道後想一直陪着我,想得到永生。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那個方法,之後,便成了跳出六界之外的生靈,這是違反天條的。而冥界,受到了很重的懲罰,我......也是。秦廣王殿下沒辦法處置他,事實上六界以內的任何生靈都沒辦法處置他。他的存在,是冥界永遠無法洗去的恥辱......”
“所以在維護冥界的榮譽和與自己心愛之人在一起之間,崔大人選擇了前者?”惘塵輕聲哼笑,“真是忠心。”“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阿衡是六界的禁脔,若是他們發現我與阿衡在一起,你知道他們會怎樣對待冥界嗎?”看着惘塵依舊嘲諷的表情,崔珏起身離開,“有些時候,責任會逼着我們身不由己,愛卻會選擇原諒。”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承擔這麽重的責任呢。惘塵知道自己沒那麽偉大,觸犯天條也好,入地獄也好,他只想讓自己的愛人好好的,再自私一點,他只想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一世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 因某人強烈要求HE,只好想辦法圓回來了。多謝各位看官,小生拜謝。
☆、黃泉花開二
自從那次在山洞裏找到那束銀發,世濡沒再回過那裏,總是覺得不敢。哪裏有什麽,會讓他心痛得喘不過氣,可心裏又有個聲音一直催促他回去,回去了,就能找回失去的。
所以他還是去了,一切還都和他上次離開時一樣,什麽都沒有改變,只是被褥上積了些灰塵,有些潮濕。畢竟已經四個月了啊。世濡簡單地打掃了一下,便躺在了一條褥子上。這裏有兩床被褥,如果他以前來過這裏,那麽他為什麽會帶着被褥在這裏住下?另一床又是誰的?是夢裏那個溫柔聲音的主人嗎?
想着想着,世濡漸漸睡着了......
世濡,世濡......
誰在叫我?
我是通靈者,經常要和鬼怪打交道,你不會害怕嗎......
哥,做好飯了嗎?好餓......
我還能再多陪你一段時間,滄衡有辦法.....
哥你不會連滄衡的醋都吃吧,我們只是朋友......
哥,我,不能再陪你了,對不起......
哥,我喜歡你,世濡,我喜歡你......
我們深愛過彼此,足夠了......
我愛你,世濡......
塵......阿塵......阿塵!
世濡驚醒,心痛到不行,他緊緊攥着胸前的衣襟,阿塵,阿塵!他忘了他,他怎麽能忘了他!身體在顫抖,眼淚接連不斷的流着,那個銀發的男孩,那是他的男孩,他最愛的男孩!世濡擡起頭,看着山洞口那個皺着眉的身影,嘴唇哆嗦着開口:“滄,滄衡?”接着又是一片黑暗。
他愛他的男孩,愛他成了習慣,刻到了靈魂裏,天道能抹去他所愛的這個人,卻不能抹去他愛他的習慣。
滄衡将昏過去的世濡帶回家,他并不打算再一次封住世濡的記憶。既然連天道都可以抗衡,自己這小小的封印術又算得了什麽。可是,該怎麽幫助他們呢......
世濡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房間內有着淡淡的橘黃色的光。世濡揉揉太陽穴,四處看了看,是個很舊的房間啊。
“你醒了?”滄衡倒了一杯水遞給世濡,“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在哪兒?”世濡問道。“人死後會去哪兒,他就去了哪兒。”滄衡淡淡的回答,“說起來,你并未見過我,如何知道我是誰?”
“阿塵提過你,說你是他的朋友,除了我們,知道那個山洞,還是通靈者的,只有你吧。”世濡揉揉太陽穴,還是覺得很難受,想見他,非常非常想見他。
滄衡看看自己長長的銀發,笑了起來:“你要回去嗎?”“你剛剛說,人死後會去的地方,可阿塵并不完全是人類不是嗎?”見滄衡的笑容漸漸隐去,世濡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麽?”
“有的時候,知道了太多并不是什麽好事。”“那我下去自己問他。”說着世濡扶着牆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
“你去哪?”“找個地方自殺。”“喂!”滄衡有些頭疼,“回來,我告訴你。”世濡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滄衡,滄衡嘆了口氣:“惘塵為了能多陪你幾年,違背天道,不能再入輪回了。”
世濡呆呆地看着滄衡:“什,什麽,那是,什麽意思?阿塵他現在到底在哪兒?”“地府,第十八獄,永不得入輪回。”世濡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世濡?”“我去陪他。”“世濡!”滄衡趕緊上前拉住他,“就算你現在死了也得過忘川入輪回,根本見不到他!”“那怎樣才能入十八獄?搶劫?殺人?殺多少?”平平淡淡的語氣,平淡得吓人。
“世濡!你冷靜一下!你有沒有想過惘塵要是在十八獄看到你會是什麽感受!”“他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世濡突然大喊,“那個混蛋!他有沒有想過若是我知道他為了我而下地獄我會是什麽感受!他篤定我會忘記他是嗎?他就這樣讓我忘了他?那我呢?我在他心裏算什麽!”世濡滑落在地,捂住臉痛哭起來。
“在他心裏,你是他最愛的人。不是他讓你忘了他,而是天道,會抹去我們存在的一切痕跡。天道,是我們所有人,都無法反抗的存在。”說着這話的滄衡,臉上是不再掩飾的痛苦,無法反抗,所以永遠不能相見,就算有着諾言,約好了會來這裏相見,也不過是,空談罷了。
“今天先在這兒住下吧,明天再回去,好好的活着,相信惘塵,萬一,他能回來呢。”看着依舊縮在牆邊的世濡,滄衡嘆了口氣,給房間設下一個結界,便離開了。
不在六界之內,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無視所謂規則。滄衡隐了身形,穿過層層結界到達第十八獄,閉眼感應了一下,便向着惘塵的方向沖去。
“惘塵?惘塵?”惘塵緩緩擡起頭,有些迷蒙:“滄,滄衡?你怎麽來了?”滄衡有些愧疚:“抱歉,惘塵,世濡他想起你了。”惘塵瞬間清醒過來:“什麽?”“他想起你了,而且還......知道了你為他做的和你現在的處境。”
“你......”惘塵很是無語。“對不起。不過先不說那些沒用的了,惘塵,我可以易容成你的樣子,也可以打開這些該死的鎖鏈,我替你在這兒受刑,你......回陽間去吧。”“那怎麽行!你幫了我這麽多,我怎麽能讓你......”“惘塵,世濡愛你,很愛你。”滄衡笑笑,“而我在這裏,說不定還能見到他,比在上面空等要好了太多。”
“可是......”“就算是幫幫我,好嗎?求你,我想他。”滄衡懇求的看着他,惘塵低了頭:“我不能,讓你替我受着苦。”“啧。”滄衡皺起了眉頭,“那對不起了。”說着他迅速定住了惘塵,伸手去開惘塵手腕上的鎖鏈。
沒想到剛碰到鎖鏈,十八獄就狠狠晃動了一下,滄衡一愣,接着便見不遠處走來一隊人。“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滄衡。”“秦廣王......”叫的是秦廣王,看的确是秦廣王身後,那個一身紅衣的人,那個讓他無比思念的人,崔珏,只敢在心裏這樣默默地叫他,崔珏,崔珏。
☆、黃泉花開三
閻王一殿中,滄衡跪在下面。秦廣王冷笑:“你是拿準了我們奈何不了你,所以一再挑釁是嗎?”滄衡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剛剛是滄衡冒犯了,滄衡這次來是有事相求,請秦廣王殿下延緩惘塵的受刑期,放惘塵回陽世。”
“哈!”秦廣王覺得異常荒唐,“冥界有冥界的規矩,豈是你一句話就能改變的!”“那若是,滄衡拿自己來換惘塵呢?”滄衡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廣王,“滄衡知道如何讓自己消失,解決了一個六界之外的生靈,和處置一個逆天改命的通靈者,孰輕孰重,秦廣王殿下不會不清楚吧。”
“不可!”站在一旁的崔珏大喊,他在說什麽啊,處置?開什麽玩笑!滄衡沒有看他,只是停頓了一下,接着說:“而且滄衡并不是求殿下免去惘塵的刑罰,只是延後,等他和世濡過完這一世,便讓他接着回來受刑。”
秦廣王斜倚在王座上,默默思考,确實,滄衡給的條件很誘人,延後刑罰也并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情,只是......
“你該知道,這世間萬物,都不可偏離規則二字......”秦廣王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可滄衡的存在就已經不在規則之中了,當然也不必遵守規則。”滄衡微微笑着開口。
“這樣吧,三生路邊是黃泉花,葉落生花,花葉永世不得相見,若你能使花葉相見,我便同意你的條件。”秦廣王笑道,側頭看了看臉色發白的崔珏,“崔判官可有異議?”
“臣......有話和他說。”“去吧。”崔珏走到滄衡身前,單膝跪下:“你瘋了嗎?”“我這樣活着,有什麽意義嗎?”滄衡笑着,眼圈卻紅了,“明明都存在于世,卻生生不能相見,有什麽意義?”“就算不能相見,但我知道你還在,知道你活得好好的,知道你愛着我......”
“我活的一點也不好,我想見你,發了瘋的想見你,想陪在你身邊,這才是我要長生的意義。還是說,你認為我的靈魂消失了,就不會存在了嗎?就不會再愛你了?”滄衡擡手輕輕撫摸崔珏的臉,眼淚滑落,“傻瓜,我一直在你心裏不是嗎?”
崔珏忍不住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阿衡......”“成全他們吧,讓他們替我們幸福。”滄衡把臉埋在他懷裏,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崔珏哽咽着:“我要陪你去。”“......好。”
此時還未到黃泉花的花季,三生路旁是一片壓抑的灰綠,本該是碧綠的葉子像是被陰氣浸染,蔫蔫的沒有生機。滄衡站在花田中央,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崔珏,看着對方眼中的深情,笑了起來。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念動咒語。
很長,很晦澀的咒語,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的自他口中蹦出,滄衡的身體漸漸發出水藍色的光。光環一圈圈擴大,像是洗去了綠葉上的塵埃,葉子越來越綠,漸漸飽滿起來,滄衡的身體,卻越來越透明。
崔珏盯着那個人,感受着空間內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