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泰國臨海小鎮 一個陰雨不斷的悶熱下午 朗昆的家

午飯過後,阿銳躺着看書時,素嬌敲門進來,說朗昆找他有事。

阿銳放下書,來到朗昆的房間,這時,他正坐在桌前用毛筆寫着字。阿銳坐到朗昆對面的椅子上,不發出任何聲音。

“自己是華人,可惜連漢字都寫不好。阿銳,你來看看我這字寫得你認得嗎?”朗昆示意素嬌出去,然後站起身。

阿銳知道朗昆對漢語,只會說不會寫,對此有很多傳聞,有的說是他那個中國媽媽教他的,還有的說是他的中國保姆教他的。阿銳站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朗昆的桌案,上面的毛筆字跡很醜,歪歪扭扭的像是幼兒園的小孩子胡亂畫的。

“認識嗎?”朗昆問。

“認識。”

“說說看。”郎昆充滿期待地問,“這兩個字念什麽?”

阿銳想了想,将兩個漢字在自己的腦子裏排列成一個詞,随口說:“九張。”

“反過來。”

“張九?”阿銳問。

“嗯,張九。”朗昆坐下,樣子像是舒了一口氣,放下了心。

“張九是誰?”

“我。”朗昆讓阿銳坐下,“朗昆并不是我的真名,張九是我的真名。應該是我媽媽給取的,可能是吧,也許是別人。其實我叫張九。你是我認識的,第二個知道我真名的人,阿銳。”

“為什麽和我說這個。”

“沒什麽,就是想告訴你而已。”朗昆又站起身,走到窗邊,“L市,在中國的東北部,是個有幾百萬人口的大城市。阿銳,你知道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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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過。”阿銳回答。

“阿銳,你是哪裏人來着?”

“湖北人。”阿銳平淡地說。

“湖北,離東北遠嗎?”朗昆說着,自己也笑了起來,“應該很遠吧。”

走廊裏,豔鈴路過,看到素嬌正可疑地扒在朗昆的門口。

“你在幹什麽?”豔鈴路過時小聲問。

“偷聽。”素嬌轉過頭來,手捂着嘴,一臉笑意。

“偷聽什麽?”豔鈴想推門進去。

素嬌攔住她,“朗昆,他特別好笑,今天早上開始就用毛筆在本子上寫字,寫了好多,字醜得很,還讓我叫阿銳來,估計正問阿銳寫得好不好。”

豔鈴一聽,笑着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素嬌望着豔鈴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盡失。

雲南邊境緝毒大隊辦公室裏,支隊長徐少飛已經幾天沒合眼了,他那只老式諾基亞的手機一直沒有動靜,這讓他懸着的心,一直放不下來。

另外一只一模一樣的手機,在“虞美人”的手裏,虞美人是潛伏在金三角地區的一名緝毒警,和徐少飛單線聯系已經很多年了,這些年通過虞美人的情報,邊境緝毒幹警搗毀了很多涉毒運輸團夥。

徐少飛是“虞美人”的聯絡人,兩人的情報信息,全部都通過過手機短信進行密文傳遞,“虞美人”的安全是徐少飛最大的心病,特別是上次,自虞美人傳來情報,說小毒王朗昆有意派人到中國大陸的L市進行活動,這讓徐少飛有些緊張了,虞美人本身就是L市人,這是否說明小毒王已經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而派人過去調查,或者,本來沒有懷疑,但被派來中國的人,如果在L市發現了虞美人生活過的珠絲馬跡,那麽,虞美人在泰國的安全就會被成巨大的問題。

手機在徐少飛注視了很久之後終于響了,那邊傳來的情報完全出乎了徐少飛的預料。

L市老城區的夜晚一片喧鬧,特別是“只家場”,這裏橫縱的胡同大街自發集合了整個L市所有的美食夜市,但凡入夜便燈光輝煌,人聲鼎沸。

一家燒烤攤前,擠着幾張小桌子,張晨擠了半天才搶着一張髒了巴叽的桌子,郭陽坐在他對面,兩個人點了一桌子的燒烤和啤酒。

“這車是你的?”張晨瞪着大眼睛問,“我靠,那你是真富豪啊。”

“車是我借給我嫂子的哥哥的,他是警察,我就尋思着你可能也是警察。”

“祝雄?”

郭陽拿起酒杯,點了點頭:“對,就他。”

“那是我們組長。”張晨也适時地舉起杯子,碰了一下郭陽的杯子,然後問,“你怎麽看出來那是你的車?我們用的時候換過牌了。”

“後門上有個劃痕,一直沒修。”郭陽說着喝了一口,“你今天在酒莊幹什麽?”

“裝富豪啊。我們借你車執行的任務完事兒了,大獲成功,我就厚着臉皮朝領導把你那車又借了幾天,想用來當背景,照相片,發朋友圈,參加一些你們這種上流社會人士的活動,就像今天那紅酒會。”

郭陽想樂,但忍住了:“你去那酒會,就為喝酒去了?”

“嗯,不就是白喝的嗎?”

“是,白喝的,和超市差不多,試喝。”郭陽一邊說,一邊回憶着張晨下午在酒會上豪飲越想越想笑。

張晨臉上開始變紅,郭陽盯他看了一會兒,知道這不是因為聽到自己的話不好意思,而是剛才的紅酒勁兒上來了,這有點兒上頭。

“哎,我說,你那擒拿挺棒的啊,身手不錯啊!”張晨說着又主動和郭陽碰了一杯。

“還行吧。”郭陽沒細說,就點了點頭,抿了一口。

張晨覺得自己有點兒暈,小聲說:“大哥,你除了賣紅酒,還幹別的嗎?”

“什麽?”

“我是說,你是不是什麽摔跤運動員?還是搏擊教練?”張晨問。

“怎麽會,我不是。”郭陽連忙擺手,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下午哪來的靈感,就這麽順其自然地把一個刑警按地上半天。

“那你以前是幹什麽的?”張晨問。

郭陽一下子,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思考良久,還是把實話說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這個張晨看着這麽眼熟,說不定自己以前見過,或者認識,也不知道怎麽着,就對他有這麽一種安全感。

“失憶!”張晨一驚,“那你一定很痛苦吧!”

郭陽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圍驚訝的目光:“也還行吧。那個……你們是執行的什麽任務。”他本來就是急着想換個話題,但沒想到張晨根本沒聽見一樣,還是在那沒完沒了地說着關于失憶者的痛苦生活和如何恢複記憶的方法。

“我也是學習過心理學知識的,你別以為我是在警院學的犯罪心理學。”張晨邊說邊擺手,“我告訴你啊……”

“我這問題不是心理上的。”

“是,你這是器官上的,你是産生心理活動的基礎設施出了問題。”張晨說着,把手放在太陽穴上,半醉地說,“你!是腦子壞了!”

他這話一出,隔壁桌的一個大哥,差點兒把一串羊肉直接插到喉嚨裏。又是一輪驚訝的目光傳來,像追光燈一樣,閃得郭陽張不開眼睛。

“那個,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沒有!這才兩瓶兒!”張晨指着桌上的空瓶子,“我一箱都沒問題。”

郭陽上下打量了一下張晨的體格,心想,你現在這得性不是這兩瓶啤酒造成的,是剛才的紅酒造成的!

“你別……別總打斷我啊,我和你說,腦子壞了,也是能治的。人的大腦裏,負責記憶的環節,是……是什麽來着?”張晨醉熏熏的看着郭陽,“你還記得嗎?”

“我哪知道!”

“你也不知道?”張晨搖了搖頭,“什麽來着……算了……”張晨說着笑着擡起頭,兩個眼睛直視着郭陽說:“你不用知道了……反正你也記不住。”

這句話說的聲音并不大,起碼沒有剛才那句“失憶!”“你腦子壞了!”的聲音大,但這句話,傳進郭陽的耳朵裏,卻在他的大腦中引起了一陣龍卷風。

這張微笑的臉,這張從白天開始就一直覺得熟悉,親切的臉,配上那個笑容,配上那句話:你不用知道,反正你也記不住。

郭陽不知道理由,當上面的條件都成立的時候,他的心裏出現了一股激烈的恨意,這個人并不是自己的美好回憶!“恨!我恨他!我是那麽恨他!”沒過幾秒鐘,郭陽恨得牙根癢癢,恨得兩只拳頭攥得吱吱作響,他控制不住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在張晨還在努力往自己嘴裏塞肉的時候,郭陽突然起身,雙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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