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尤為突兀,大雪趁着無人察覺席卷了整個倫敦,不動聲色的帶來滿目荒涼的蒼白。風凜冽的刮過去,卷起皚皚飛雪,割得人臉頰生疼。行人雜亂的腳步在街道上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随即又被落下的雪覆蓋。飄在雕花玻璃窗上的雪花被內室的溫暖融化,化作細小的水滴,蜿蜒流下。
卡卡西來到貝克街221B的時候,發現門并沒有關。
他有些詫異的推開門,走進屋,才發現一貫堆滿雜物顯得有些擁擠的客廳不知何時變了個樣子——所有東西都被堆放到角落,一切家具也被移到旁邊,騰出了一大片空地。他要找的人,那個有着一頭筆直黑發的偵探正站在被挪到櫃子前圓茶幾旁,擺弄着一架老舊的唱片機。他似乎才找出一張滿意的唱片,動作輕緩的将唱針搭上去。
悠揚而舒展的曲調響起,柱間滿意的聽着前奏,理了理衣領,然後走到了空無一人的沙發前,微微欠身,伸出了手。
像是在邀請一個并不存在的舞伴。
然後,仿佛是自欺欺人,又仿佛真的有一只無形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做了個将對方拉起的動作,随即擡手,虛抱着一片空無,踩着樂曲的節奏,開始起舞。
這是一支婉轉而浪漫的舞曲,連帶着舞步也是如此從容優雅,可是他的懷中空空如也。然而柱間卻依舊專注的對準節拍,落下每一個舞步,不出絲毫差錯,動作完美得無可挑剔。他近乎溫柔的注視着前方,唇角是似有若無的微笑。
舞曲轉過一個調,漸漸收斂,柱間腳下舞步一轉,維持着這樣一個虛抱的動作,向前傾身,完成了一個漂亮的雙分點地,定格在舞曲終了的那一刻。
而柱間并沒有起身的意思,他自顧自的完成了一場寂寞的獨角戲,卻還沉浸其中,不願退場。他看着空蕩蕩的懷抱,眼中深情的光一點點熄滅,最後沉澱為眼底一片落寞。他努力克制,到底還是忍不住收緊手臂,想緊緊擁抱懷中并不存在的那個人。然而他最後什麽也沒有抱住,只觸及了自己。
柱間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邊的卡卡西。
“抱歉,讓你見笑了。”
“沒事。我才到不久。”
柱間笑了笑,走到圓茶幾前關了唱片機,從裏面取出唱片:“有事找我?”
“剛才那支舞曲很不錯,你跳的也很好。”卡卡西并沒有開門見山,反而錯開了話題,看向這個明顯不在狀态的偵探。
柱間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唱片,目光微動,說不出為什麽,笑得更深了些:“這支曲子叫《Lilium casa blanca》,曾經在倫敦風靡一時。這支曲子的作曲人是我的一個客戶,這是她寫給她愛人的舞曲。”
卡卡西随口評價:“這個作曲人一定很有才華,她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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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柱間知道他想說什麽,截斷了他的話語,“她帶着她愛人的骨骸死在了一場大火裏。她曾經說,《Lilium casa blanca》這首曲子雖然浪漫,可是在神話中,遇見過卡薩布蘭卡花的情侶們無不以死亡作為無望戀情的終結。”他停頓片刻,依舊是平靜而淡泊的口吻,“她還說,人的一生,能遇見一個值得深愛的人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死亡又算得了什麽?”
“聽起來很有道理,可人不是只為愛情而活的。”卡卡西默然許久,終于開口回答。
柱間将唱片放回原處:“你說的對,只是突然想起這首曲子,忍不住感概。你剛才說我的舞跳得很好,其實,我原本是不會跳舞的。”
卡卡西愣了愣,有些詫異的看着他。
“我不喜歡跳舞,所以拒絕學會這種虛僞而無用的社交禮節。然而有一個人,卻能跟上我的節奏,引領我完成一整套舞步。他明明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卻肯為一處相同的步子在我身上花費幾個小時的時間;他明明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卻一次又一次的因為我改變原有的決定;他明明不是一個習慣表露深情的人,卻還是在我面前吐露了那最禁忌的一個詞。他明明……只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啊。”
他是他盛在心底的一盞火,哪怕現在被滅得一點不剩,內心荒涼,無所适從,心髒也依舊還在跳動。他們的路從此分明,卻還有那麽長的一段要走,怎麽能就此停下?
柱間拍去手上的灰塵,收斂起一切不合時宜的情緒,看向卡卡西:“我猜你不是來專程評價我舞跳得好的。”
“之前你告訴我,開膛手傑克雖然已經死了,但是倫敦可能還會有命案發生,讓我不能放松警惕。”
“是。”
“昨天晚上,之前那個拿到了教皇牌的妓女死在了自己的屋子裏,半邊肺葉被割走。”
柱間拿過他手上的資料,草草翻了翻,目光凝重:“他們果然還在繼續。”
“他們?”卡卡西準确的抓住了關鍵詞,“開膛手傑克的身份與死因你一直避而不談,只給我一個他已死的結果。那天晚上,你到底遇見了什麽?你還知道些什麽線索?再這樣拖延下去,始終無法結案。”
“當然不能接案。”柱間合上資料,“一切才剛剛開始。”
帶土端着托盤,在門口徘徊了幾步,猶豫着是否該推門進去。當他終于下定決心敲門時,房間內先一步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進來吧,別磨磨蹭蹭的。”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走進房間。
男人坐在窗前,肩頭披着一件大衣,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
“叔,吃點東西吧。”帶土開了燈,小心翼翼的開口。
明亮的光線一瞬間照亮昏暗的房間,然而男人卻毫無反應,連眼睫也不曾撲朔一下。他擡頭“看”向帶土所在的方向,毫無聚焦的漆黑瞳仁像是深不見底的漩渦,不帶一點光彩:“放下,出去。”
帶土不敢看那雙徹底空洞的眼睛,也不敢靠近——宇智波斑才醒過來的那一天,他只不過是想走近查看他的身體狀況,就被死死扼住咽喉丢了出去。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明。
那本該是一雙洞察一切笑睨一切的眼睛。
“叔,”帶土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去請個醫生來替你看看吧,你這樣……”
“我說過了,出去。”斑冷冷打斷了他,口吻強硬。
帶土終究不敢再多說什麽,他知道現在的宇智波斑不會聽他說任何話。他将托盤放在桌子上,輕手輕腳的清理開從窗邊到桌前的一切障礙,最後合上門離開。
斑靠在窗邊,“看”着窗外的一切。他隐約聽出來外面是下雪了,雪壓在屋檐上的聲音厚重而沉悶,應該是一場很大的雪,外面想必也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白。盡管此刻他的眼前只剩下暗無天日的漆黑。
他扶住肩頭就要滑落的大衣,懶散的站起身,向着桌邊走去。距離與他之前計算的分毫不差,他剛剛好在桌角旁停下。手試探性的摸索着桌面,無意間撞到了什麽。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辨別出那是桌上的小花瓶,雖然看不見,卻能從氣味上認出那是一朵黃水仙。自從他從貝克街搬出來以後,房間內的花瓶裏總會插着一支黃水仙。
斑擺正了花瓶,扶着桌子邊緣在椅子上坐下,手無意間搭在某一格抽屜上,不由一顫。明明想要拉開,卻又極力克制。矛盾到了極點,幾乎生出一種力不從心。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拉開了那塵封已久的抽屜。
就算看不見,他也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
一條紅棕色的發帶纏着一對金色的領夾,安靜的躺在紅木抽屜裏,像是個沉睡的秘密。
-【開膛手傑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