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上海最熱的時段延續很久。等到天氣放涼,秋天狹促,幾乎立刻就到了冬天的開頭。時間就這麽過得飛快,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希望而停止向前。

就這樣,趙臨安和白平去德國進修的文書被批準下來,手續也已經辦理好了,他們将在下周赴德國學習。

每年M公司都會有排遣員工出去學習半年的機會,想升職的員工總要經歷這麽一回。由于進修并不是普通的游玩,經常有員工因為太過努力而導致身體出現一些問題,所以并不是每個人都想出去。

公司高層為了杜絕這種現象,決定每半年從上到下排遣員工出去,去年輪到趙臨安,今年是白平。

但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差錯,這次公司決定派三個德國回來的博士一起出去。

公司裏面兩位領頭人和最新進入被看好的新人都被排遣出去,這種大事自然得到領導的重視。

于是在十月份的某個晚上,公司舉行了一場歡送會,意為為即将出去學習的三位員工送行,實為借送行之名義,一起吃飯。

肖瑜本來不想去的,但實在拗不過別人的勸導,無奈地跟了過來。

他來的比較晚,只有靠近門口的地方才有位置,就坐了下來。主角都在前面幾桌,肖瑜擡着脖子也看不到什麽,于是便放棄了,縮在旁邊喝茶水。

坐在肖瑜旁邊的根本不是和他一個部門,他幾乎一個都不認識,也說不上話。

最前面的領導講話之後,讓趙臨安、白平、柳木欣分別講話。由于領導講得時間太長,底下的同事等得面黃肌瘦,趙臨安他們非常識相的只說了一兩句。

肖瑜坐在下面,看趙臨安面無表情地說會在外面好好努力,不會丢公司的臉。他站在那裏,眼神并沒有朝這邊看。

可能對于趙臨安來說,肖瑜在公司裏就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吧?

離別本來是個讓人傷感的詞語,然而這只是對于特定的人群。沒有感情的人,即使離別也不會有特殊的傷感,甚至對于一些人來說,還是高興的事。

肖瑜看不出在座的同事有哪些是傷感的,有哪些是欣喜的。肖瑜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內心的情感,因為好像哪個詞都沒法表達出來。硬要說感想的話,那就是他現在非常想吸煙。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适合吸煙了,仍然非常懷念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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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送別會當然不可能是單純的吃飯,其實飯都還沒上齊全,有的人就已經吃飽了,舉起旁邊的酒杯敬酒。

就算是後面桌子上的人也有站起來去敬酒的,旁邊的人還問肖瑜要不要一起去,被他婉言拒絕,那人就自己站起來走過去了。

不過畢竟有領導在這裏,所有人的敬酒都是彬彬有禮,一杯即止,可就算這樣,單位裏面那麽多人敬過去,趙臨安喝得也不少。

肖瑜坐在這裏,沒過多久就聽到前面有人嬉笑起哄的聲音。他靜坐了一會兒,終于忍耐不住,朝前面走了過去。

人群都集中在趙臨安那一桌,肖瑜從後面不知道說了多少聲“抱歉”,最終才勉強看到了人影。

柳木欣和白平都沒辦法飲酒,趙臨安站在最外面,只有他一個人喝。肖瑜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喝多了。

外面的人笑着說:“趙經理和白經理感情這麽好,走之前來個交杯酒吧。”

剛才的起哄聲就是這樣,大家哄笑着看熱鬧,似乎都在期待着這件事情的發生。

白平和趙臨安感情一直很好,這在公司裏面都是出了名的。領導在旁邊,同事也不敢去取笑人家小姑娘,于是暗自把整治的對象換成了白平。

趙臨安搖了搖頭:“不,白平不能喝酒。”

“那就把白經理的換成水嘛,誰說一定要喝酒了?”某同事笑着說:“趙經理真知道心疼人。”

白平倒是大方地一笑:“我沒意見呀,臨安臉皮薄肯定不同意。”

聽了這話圍觀的人笑的更開心。

“我怎麽不同意?”

趙臨安突然輕聲說了一句。

聽了這話,肖瑜只覺得被一盆冷水澆到臉上,心中一個勁兒地想:他醉了。他喝醉了。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趙臨安的回答正是迎合了某些看熱鬧人的需求,因此即使他說的不是肯定句,也有人立刻就把酒杯放到兩個人手裏。

白平嗅了嗅,知道裏面放的是水,這才安心地說:“我沒意見啊,不就是喝水嗎?反正又沒少塊肉。”

趙臨安喝得太多,連眼角都是嫣紅色。他喉頭攢動了下,說:“願意嗎?”

“……”白平愣了一下,随後笑道:“當然願意啊。”

接下來的很多事情肖瑜不知道是幻想出來的,還是現實。如果是現實的話,為什麽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

好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視線,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如同慢動作一般映入眼簾。肖瑜張了張嘴,輕聲說了句別喝了。

別喝了。

然而那人卻并沒有聽到自己那微小的聲音,因為他們并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

一瞬間周圍人的吵鬧叫喊又猛地鑽進耳朵裏,聲音太大讓肖瑜忍不住皺眉,頭痛欲裂。

他現在才開始覺得,他做錯了什麽。不然怎麽可能有人一直努力卻從來沒有收獲呢?

雖然一開始他沒有抱着什麽期待,也從來不敢奢望驚喜出現。這也許就是命中注定的因果,就算努力,也終究會白費。

難道活了這麽多年,還沒有看透這一點嗎?肖瑜這樣問自己,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本來想要趕快回家的。但身上充滿了匮乏感,沒什麽力氣。而且肖瑜就這樣走的話,總有一種夾着尾巴逃走的感覺。

這樣的感受實在太差勁了。雖然知道沒有什麽人會去注意他,但肖瑜還是不想就這麽離開。

于是肖瑜離開了熱鬧的人群,坐在了原本的位置上,腦中不知道在想什麽,而眼神卻固執地盯着趙臨安看。

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還吐了出來,實在不行了,被同事張羅着送回家。

有同事問:“誰和趙經理家同路?送他回去吧哈哈哈,一個人回去肯定不行了。”

白平道:“我和他不同路,也沒車。實在沒人我去送他吧。”

“這麽急着去趙經理家呀?”有人這樣揶揄。

“是啊,今晚之後你們獨一無二單身帥氣多金的趙經理就歸我了,別想和我搶哈。”

衆人轟然笑了起來。

肖瑜從後面站起身,用手抹了一把臉,走到前面說:“把他給我吧。”

“啊?”半摟着趙臨安的同事回頭看了看他,因為不大認識,所以疑惑地說:“你是……?”

白平看到肖瑜,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從同事手裏搶過趙臨安,塞到肖瑜面前:“你來了啊?那就太好了,你們不是曾經是室友嗎?你去送好了。”

肖瑜有些困惑他的動作。

白平拉着他出門打車,在外面說:“趙臨安酒品很好,絕對不會亂說亂動,只是睡覺而已。可如果我送他的話,肯定要住在他家裏吧?他潔癖蠻嚴重的,要是讓他知道我去睡過他家床,一定會抽死我。”

肖瑜把趙臨安的一只手臂扛起,淡淡的說:“你沒在他家住過嗎?”

白平搖了搖頭。

那曾經在客房裏偶然發現的白色襯衫到底是誰的呢?肖瑜不大理解。即使他自認為對趙臨安早就了如指掌,可是他永遠不能猜透他的一些秘密。

那是因為趙臨安覺得不必要從行為中表現出來,也不需要和別人分享。于是沒有人能夠知道趙臨安隐藏的是什麽,包括肖瑜。

出租車來的時候,肖瑜打開門把趙臨安放進去,自己坐在他旁邊,心中茫然。

番外一

加個小番外吧~他們兩個在一起後的生活。

寒假的一天,碧空如洗,空氣冷冽而清新。

然而室內溫暖如春,肖瑜戴着眼鏡,縮在桌子前專注地修改論文,就聽到門把手響了一聲。

肖瑜回過頭看了看,然後笑着說:“你十分鐘前剛找過我。”

“你還好意思說?”

趙臨安一副不滿意的樣子:“都幾點了?睡不睡午覺?”

肖瑜從鼻梁上摘下眼鏡,疲憊地說:“睡。都答應你了。”

趙臨安走過去把他電腦合上,問他:“這個論文什麽時候寫好?”

“不一定……”

“我不希望你去申請教授什麽的,反正除了忙,沒什麽好處。”趙臨安認真地說。

“可是系裏面指标不夠,我以前發過論文,最好再發一個就能升職了。”肖瑜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開心?”

“……”趙臨安不情願地看了他一眼。

那答案就是肯定的了。

“下次不會把工作帶到家裏來了。我們先午睡吧。”

趙臨安早就換好了睡衣,鑽進被子裏嗯了一聲,很舒服的樣子。

肖瑜也換了衣服,跟着躺進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有了共同午睡的習慣。這時候肖瑜才知道,趙臨安其實是總睡不醒的那種類型。平時工作忙,他就強忍着不表現,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他幹練的一方面。

所謂物極必反,由于精力有限,卻又表現出充沛的模樣,趙臨安的性格也就愈加冷淡了。

後來肖瑜和趙臨安确定了關系,才知道趙臨安是需要很多時間調整休息的,只不過他從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時間久了,趙臨安也越來越粘人。

比如現在,肖瑜剛進被子,趙臨安就貼上去,靠的緊緊地。肖瑜習慣性想要摸摸他的頭發,卻被一手打開。

趙臨安說:“別随便碰我。”

這麽說着,卻貼肖瑜貼的更緊。這讓肖瑜想起了老家的一只貓咪,不讓人撫摸觸碰,卻會主動跳到主人腿上取暖。

但這只貓也只會跳到主人腿上而已,對于其他人都是一視同仁的不屑一顧。

白平說趙臨安的酒品好,這确實不是假話。即使出租車開得并不平穩,靠在肖瑜肩頭的趙臨安也僅僅是蹙眉,并不會做些酒後愚蠢的醜态。因為太過于安靜,有很多次肖瑜都不得不去用手探測他的呼吸,害怕一不小心會發生什麽事情。

肖瑜背着他爬上了電梯,放在床上給他換了睡衣,又用熱水擦了手和臉。被擦臉的時候趙臨安輕微的掙紮,嘴裏說着別弄我,手腳卻又軟弱無力,根本起不到任何抵擋的作用。

肖瑜認認真真地給他擦了很多次,這可能是因為酒後的趙臨安沒有太多的反應,肖瑜想要看他平常的樣子,所以才多擦了幾遍。

做完這些瑣事,肖瑜才有空盯着趙臨安看了很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肖瑜伸出手輕輕拉起了趙臨安的手腕。

透過外面的路燈來看,那雙手潔白而修長,顯然是沒做過什麽重活的。

人有百種,就有百種的活法,肖瑜什麽事情都要學着自己做,自然也顧不得什麽保養。但趙臨安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可以拼命的工作,但也會去健身,并且異常重視自己的身體。

肖瑜和他住在一起的時候,對他也是非常的寵愛,從來不讓他做雜事,有時候疊被子這種事也需要肖瑜來做。

然而肖瑜這絕對不是愛人的相處模式,因為肖瑜對于趙臨安來說并不是獨一無二的,即使肖瑜消失,趙臨安再請個保姆就好了,他的生活并不會有任何影響。

可是問題在于肖瑜第一次學着怎麽去愛一個人,到底該如何是好,他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會手足無措,暈頭轉向。

趙臨安絕不是個寬容的人,可能在肖瑜第一次和他提出要做床伴的時候,就被趙臨安徹底判為出局。而那時的肖瑜還不自知,沾沾自喜地認為他是如何的特殊,認為付出會有回報,甚至妄自尊大,認為情感怎麽比得上實實在在的肉體接觸。

然而那些不過是被自己感動到的煽情事件,對于趙臨安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也因為對象的不同,就算肖瑜做了一百件事,仍然只會被認為無所作為。

可能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确實很大,大到有人想要用一切換來的東西,有人卻可以輕松擁有卻不用珍惜。

肖瑜拉着趙臨安的手,和他做交杯的動作,幸而趙臨安醉酒,什麽都感覺不到,他才敢放下心來做這樣的事。

兩個人的手腕相互搭上的時候,肖瑜心裏猛地蜷縮一下,那種感覺似曾相識,曾被他命名為怦然心動。

竟然能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這種地步,肖瑜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是假的,或者如果能僞裝成為不愛,那将會是非常輕松的一件事情了。

肖瑜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發呆,直到趙臨安轉身換個方向睡,他才慢慢地垂下自己的手。

一切的狂喜,悲哀,贊譽,感傷,溫馨,……最終都化為煙燼。那是無法形容的凄風冷雨,形單影只,被人用刀子割開與所有人的聯結,所有的事情都将化為一聲嘆息。

肖瑜借用了趙家的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将近淩晨三點。他沖了冷水澡,仍然覺得內心中的抑郁無法排遣。

這種事情并不會經常發生,大概只有認識到自己無能為力時,才會有此類情感。父母去世的時候,肖瑜也曾這樣彷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麻木的,等一段時間過去了,他也逐漸任命,更加相信命運這類的話題,畢業論文也寫的是關于佛教方面。

肖瑜坐在沙發上,忍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從趙臨安的冰箱裏拿出了幾罐啤酒,打開一個人喝了起來。

明知自己的身體已經經受不住酒精的侵襲,但比起身體的苦痛,內心的折磨更甚,更懷念那種酒後随心所欲,不痛不癢的心情。

腦海中還回想着方才趙臨安喝交杯酒時似真似假的場景,又瞬間閃過剛才兩人搭手時的圖片。

肖瑜抿着嘴喝完一罐,瞪着遠處虛空的一點,直到眼睛發紅,後又打開了一罐,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他得不到他。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再加上深夜的疲倦,肖瑜很快就覺得自己已經喝醉了。他吧所有的酒瓶扔到垃圾桶裏,然後走進了趙臨安的房間。

趙臨安已經熟睡,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手指輕微的蜷縮着,睡顏如回歸母體的孩童。

下周之後,他将會到一個更冷的國家,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他也應該不會記得一個叫做肖瑜的人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肖瑜輕手輕腳地掀開了趙臨安的被子,一件件地把他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

趙臨安睡得很熟,很多次肖瑜覺得自己的動作并不是多麽的輕柔,他也完全沒有醒過來。

等到趙臨安渾身赤裸,肖瑜也脫了自己的衣服,和他躺在一張被子裏面。

天氣已經逐漸變得冷起來,但喝過酒的肖瑜并未感覺到寒冷。也有可能是旁邊那人的體溫太高,用手撫摸趙臨安的手臂時,肖瑜覺得一陣滾燙。

大概是自己的手太涼了。肖瑜并不想打攪到趙臨安的休息,于是摸了兩下,就老老實實地放在旁邊不去觸碰。

喝醉了就能沒有理由地去做平時想做的事情,只要記得明天早晨一定早起,收拾好一切就可以了……

肖瑜能想到的最直白的愛人表達戀情的方式,就是做’愛之後兩人雖然不着寸縷,卻仍然緊緊地擁抱着,度過漫長的夜晚。

這是他對于愛意的最直觀的感受。

肖瑜異常渴望這種場景的發生,然而每次做過之後,趙臨安都絕不同意睡在一起。偶爾有時同住,也要穿得嚴嚴實實,兩人中間隔着很長一段距離。

只要一次就好,肖瑜想要親自感受一下。他小心翼翼用身體其他部位貼近趙臨安,大概是肖瑜其他地方還是溫暖的,趙臨安從喉嚨處發出一聲熟睡的聲音,就像他那邊貼近了一些。

那滋味……确實妙不可言。一瞬間肖瑜幾乎想要流下眼淚。

他只是在想,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肖瑜總是想多見幾次。畢竟上班的時候,他們也僅僅是點頭之交。

可是趙臨安的生活中又不是只有肖瑜一個人,他完全可以有另外的交友圈。

每當肖瑜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很顯然都會引起趙臨安的不滿。果然就聽他聲音帶着惱怒:“你在說些什麽?”

肖瑜識趣的沉默了。

空氣中彌漫的只有尴尬的氣氛。

“我馬上就要走了,你還要吵架嗎?”

沉默了很久,趙臨安突然這樣開口。

肖瑜為這句話感到迷惑。怎麽是肖瑜要吵架呢?按照肖瑜的理解,每次都是趙臨安脾氣不好和他吵架,肖瑜怎麽舍得和趙臨安吵?

但是回憶起來确實是肖瑜總說些讓人讨厭的話,才會讓趙臨安生氣。難道他們就不能平靜地度過最後這幾天嗎?肖瑜在心中這樣問着自己。

就算得不到,也絕對不是趙臨安的錯。

這樣想着,肖瑜的語氣也就變得柔和起來:“我去給你做早飯吧。昨晚你喝了那麽多,胃裏是不是很難受?”

趙臨安的語氣也緩和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趙臨安狀似不在意地說:“我做好早飯了。”

“嗯?”

肖瑜不知道趙臨安還會做飯這件事。

這回他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說出只是牛奶和面包。

後來又加了一句,我還煎了一個荷包蛋,你吃。

氣氛莫名其妙地就變得融洽起來,肖瑜走出去坐在桌前,驚訝地看着趙臨安擺放整齊的早餐。雖然只是簡單地加熱,但對于趙臨安來說也應該是第一次。

不知趙臨安為何心血來潮做早餐,肖瑜在享受的同時,心中也有些動容。

趙臨安并沒有站在旁邊看着他吃,而是走到卧室裏,好像去拿了什麽東西。

等到肖瑜所有的早點都吃光後,趙臨安才從卧室裏面出來。

他手裏好像是拿着什麽東西,但是藏在後面,肖瑜看不清。

趙臨安看到肖瑜盯着自己,也有些不自在,清咳一聲道:“吃飯,不要看我。”

肖瑜聽話地低下頭,卻用餘光觀察着趙臨安的動作。

他先是坐在旁邊看肖瑜吃飯,直到肖瑜吃的差不多了,這才從那邊站起來,把一個盒子推着擺到了肖瑜前面。

“先別收拾餐具了。”趙臨安語氣有些別扭,喉嚨攢動一下,道:“這個是送給你的。”

“什麽?”肖瑜疑惑地擡頭看他。

他想了趙臨安可能是拿着什麽東西讓他幫忙,或者又是讓他選擇送給別人的東西哪個更好看。卻沒有想過這次的主體可能是自己。

“送我的嗎?”

肖瑜疑惑着再問了一次。

趙臨安點了點頭。

肖瑜這才試探着打開了放在前面的盒子。

誰想一看到盒子的包裝,肖瑜眼皮一跳,熟悉的感覺讓他立刻想到了什麽。

但由于不大可能,肖瑜一邊否定自己的想法,一邊又被熟悉的包裝所迷惑。

這包裝如此的熟悉,他幾乎每天都會打開自己類似的一個盒子,細細地看裏面裝着的東西。

趙臨安不可能送他這樣東西的……肖瑜心中這樣想,可能只是借用了這個盒子,裏面裝着的東西大相徑庭。

但手指還是止不住地顫。

直到徹底打開包裝,裏面裝着的東西讓肖瑜大吃一驚。

那東西靜靜的擺放在那裏。樣式是如此的熟悉,有數次曾出現在肖瑜的夢中。

那是一根白色的鋼筆。

肖瑜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這是什麽?”

趙臨安又有些不自在,停了好久才說:“禮物。”

“我知道是禮物,你剛才說過了。”肖瑜輕聲說道:“但是為什麽?”

“……”

這回肖瑜用了更長的時間,才聽到了趙臨安的回答。

趙臨安說這是很久以前買的……還讓肖瑜挑選了喜歡哪個,最終決定留下白色的那款。

肖瑜說我當時以為你是送給別人的。

趙臨安睜大了眼睛,問為什麽。

肖瑜說那時候不是白平的生日嗎?

這句話說出來,趙臨安又有點不高興了。

“他生日我為什麽要送鋼筆?他從來不用手寫字,送給他放着落灰嗎?”

肖瑜聽完心情更加舒暢,急忙問:“那你為什麽要……送我鋼筆?”

“在德國看到有同學買,說能用很久。你不是說過在大學都用鋼筆記筆記嗎?”

肖瑜小心翼翼地從盒子裏面把那根白色的鋼筆拿出來,嘴裏說着:“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一邊卻又用滿足的神情表達他自己的感受。

趙臨安輕哼了一聲,手伸出來:“那還給我。”

肖瑜立刻表現得不舍得。

“虛僞。”趙臨安說得不屑,“喜歡就收着。”

“……”肖瑜考慮一番,最後低下頭說:“謝謝。”然後用手指小心地摸着鋼筆的筆身。

趙臨安看着這一幕,過了一會兒輕聲補充了一句:

“……走的時候趕不上你生日了,所以提前送你。”

肖瑜曾經以為這根白色鋼筆是趙臨安送給別人的,因此咬牙花了重金買了同樣款式但顏色不同的黑色鋼筆,借以撫慰自己的情感。

他從沒想過繞來繞去終究回歸到起點,這鋼筆居然變成了自己的生日禮物……

肖瑜聲音帶着顫抖,不斷地說:“多謝,多謝。”手上撫摸的動作不停。

趙臨安看了他一眼,慢慢移開了目光,說:“沒什麽。”

“為什麽要送我生日禮物呢?”

肖瑜問這個問題不是沒有依據。雖然兩人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但趙臨安從來沒有提出要送給他什麽禮物。更何況他怎麽知道肖瑜什麽時候生日的呢?

可是畢竟肖瑜算是他們公司的員工,個人資料怎麽都查得到,生日的時間自然也是知道的。

關鍵就在于趙臨安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情,才去送禮物的。

肖瑜的心跳猛然加速了幾下,過于強烈的血壓感沖擊到腦子裏,那感覺異常難受,肖瑜覺得臉都漲紅了。

趙臨安輕輕皺了下眉:“你怎麽總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你不願意說我肯定不能強求。”肖瑜輕聲說:“但收了你這麽貴重的禮物,我也應該回送些什麽。”

“不用。”趙臨安一口拒絕。

肖瑜真是搞不懂趙臨安在想什麽,雖然他一直自诩能夠完全了解趙臨安所做的事情,但事實很可能是他對于趙臨安一無所知。

就算再怎麽希望趙臨安是因為對自己有好感了才會贈送生日禮物,但是光憑這種事情來判斷未免太幼稚。

這樣來回來去永無止境的猜測,揣度對方心情的日子,肖瑜幾乎已經厭煩。

肖瑜沉思片刻,然後說:“你送我如此貴重的東西,我也應該知恩圖報,告訴你一些對于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事情。”

趙臨安輕輕笑了一聲,道:“你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

“有的。”

肖瑜站起身走出去,深吸口氣,走到玄關處懸挂衣服的地方,也開始尋找起什麽東西。

趙臨安就聽到肖瑜窸窸窣窣地從衣服兜裏尋找一番,最後把自己的錢包拿出來,放到他面前。

肖瑜說:“打開。”

趙臨安微微皺眉道:“……什麽?”

他又耐心說了一遍:“打開。”用手指把錢包推到趙臨安面前。

趙臨安停頓了一會兒,果真拿起他的錢包,用單只手緩慢地打開了錢包。

肖瑜對于自己錢包裏面的東西再熟悉不過,因此也不需要再去确認,只是雙眼緊盯着趙臨安的表情。

他先是有些驚訝,雙瞳微微睜大,一副驚愕的表情;随後又像是在回想,好像在懷疑這究竟是哪裏的照片。

肖瑜雙手交叉在一起,輕聲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丢過一張公司的合照嗎?……其實那是被我拿、拿走了,雖然沒有用于其他地方,但還是應該告訴你。我知道就算有再多原因,拿走你的東西都是非常惡劣并且不能原諒的事情。對不起。”

趙臨安擡起頭,看着肖瑜雙手緊張得攥在一起,慢慢地說:“沒什麽……反正也不重要。但是你為什麽單獨剪下這……”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含義已經不言而喻。

為什麽要把趙臨安和肖瑜的兩張照片剪下來貼在一起呢?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其實趙臨安就已經知道答案。

還能有什麽原因?即使趙臨安總是刻意忽視一些問題,并且心安理得的享受一些,可是他心中其實還是明白的,因為肖瑜的演技其實真的很差勁。

這是他們兩個唯一的合照,在肖瑜磕磕巴巴說不小心被他弄丢的時候,趙臨安就知道是他拿走了。

況且現在看到了原件,兩個人的照片被小心地粘在一起,用意早就不言而喻。

果然,就聽肖瑜輕聲說着:“……我一直都不敢說。但是這其實對你也不公平,畢竟選擇權是在你那裏的。我隐瞞實情,肯定會導致你判斷失誤。”

他說的亂七八糟,趙臨安一句話都沒聽懂,忍不住打斷他說:“你在說什麽呢?”

肖瑜整了整思路,重新說:“你說絕對不和有感情糾葛的人在一起,這是你和我做炮友的前提。然而我卻在一定程度上欺騙了你。”

“……”

趙臨安沉默着沒說話。

肖瑜只好接着說:“我是在和你做之前就、就……”

他深吸一口氣,剛想把最重要的話說出去,心中的熱血幾乎湧上面龐。

卻突然聽到趙臨安涼涼地說了一聲:“好了。”

“……”

“別說了。”

“……”

“我知道。”

一腔熱血好像被冰水澆滅,渾身上下只剩冰涼之意。

……肖瑜一直以為趙臨安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會對肖瑜這麽冷淡,沒有情感的糾葛。兩個人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一樣,即使做着最親密的人才能做的事情,卻仍然在旁人面前表現的關系一般。

他從來沒想過,可能趙臨安早就已經知道他喜歡他,卻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可能是肖瑜的感情對于趙臨安來說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吧。

一直想着如果能夠改變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就好了。在不知不覺中肖瑜把“向趙臨安告白”用作最後的殺手锏,仿佛這樣做就能颠倒乾坤,就算不是風雲變色,起碼是今非昔比。

他卻從沒想過,這只是一招棄子,根本不會對于大局有任何影響。

趙臨安對于他的告白既沒有厭惡,也沒有震驚。

他早就知道了。

趙臨安了然道:“所以你才會……趁着我喝醉,和我睡在一起。”

這樣解釋下來,肖瑜做的事情都能夠說通。

無論趙臨安多麽反感涉及到白平的話題,肖瑜總是忍不住提及。想來也是因為怎麽都忍不住,所以一直試探趙臨安的反應。

而且肖瑜對趙臨安實在太好,有時候趙臨安都會心中納罕,怎麽會有人無願無求到這種地步?

今天看來,其實肖瑜也不是無所求。肖瑜其實和其他人都一樣,想要從自己這裏拿到點什麽。

趙臨安很清楚,沒有人會對另一個人無條件的好。也就因為心中有求,所以才會斤斤計較。

肖瑜固然沒有做錯些什麽,但趙臨安總也有自己的底線。

“……接下來的話你還是不要說了。”趙臨安的聲音一變,帶着提醒似得語氣:“從一開始我就說的很清楚,我從沒想要從床伴裏随便找一個。這種事,還是要兩情相悅……”

他說的話一點也不委婉,直白的像刀劍一樣插進肖瑜的心裏,讓他心中刺痛,苦痛不堪。

然而趙臨安的話仍然沒有結束:“我大概知道你給我看這照片的用意。但是很抱歉,對于你的情感,我并不能有所回應。”

出乎意料的是,聽到趙臨安說完這些話,肖瑜沉默了一陣,竟然扯起嘴角微笑起來:“你倒是說說什麽情感?”

“……”

“其實我只是對你有好感,不是你想的那樣。”肖瑜又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真的。”

趙臨安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地轉過頭,聲音輕輕:“是嗎。”

“可能是因為你條件不錯,年齡和我也相仿,導致我有點……有點認不清狀況。”肖瑜勉強地笑着:“對不起,惡心到你了吧?你就當成笑話聽好了……”

想得太天真的。雖然覺得表白之後肯定會有所改變,總覺得大不了當不成朋友,難道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嗎?

然而肖瑜沒想到,真的有更糟糕的情況。

幾乎在趙臨安讓他不要再說了的時候,肖瑜就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如果不是趙臨安還在坐在他面前,他就想伸手給自己一個耳光。

熱血沖上頭的時候根本就什麽都想不清楚,連基本的理性都沒有了。即使肖瑜這樣埋怨自己,對于現實來說也于事無補,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要讓事情更加惡化。

就是是謊話,肖瑜也能勉強說着,試圖将這話題轉移過去:“我是把你當朋友,才會剪下照片。給你看的時候……确實有點別的心思。但你的反應也已經很明确了,我也不是那種會多糾纏的人,這種事情我不會再說,也不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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