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肖瑜二十九歲生日那天,并不熱鬧。

他一個人躲在卧室裏看郵件,房間的燈都關掉了。電腦屏幕發出冰冷的光,映在他臉上也顯得蒼白。

旁邊的雙色鋼筆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旁,看樣子是被很好的愛惜過。

今天是趙臨安離開兩個月,雖然要到了趙臨安的微信號,但是實際上兩個人從來沒有說過話。

肖瑜也在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班在家總是點開手機看一下。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在看時間,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在看趙臨安有沒有給他發過消息。

然而就像他預料中的那樣,其實他從來沒有聯系過他。

可能對于趙臨安來說就是加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因為肖瑜看到他仍然在朋友圈裏傳一些圖片。

但他也從來沒有發自己的照片。

就在肖瑜生日的這天,他正式遞交了辭職申請書。

“啊……我也覺得你好像不大喜歡自己的工作。”

陳姐拿着他的辭職書,說的有些感慨:“你不是經常在休息的時候看一些古書嗎?那時候你眼裏的着迷可是騙不了人的。”

肖瑜笑了笑,說:“換個工作,是因為在公司裏做的不順手。最近也有些存款,所以找工作也不着急。”

這句話是騙人的。實際上肖瑜已經差不多找到了下一個工作。

雖然說不想再當老師,但是看到X大古籍所的老師在招助手修訂古本的時候,他還是猶豫着去參加了選拔的考試。

考試頭天他通宵複習,理論上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東西,但肖瑜還是擔心自己會發揮失常。

當成績出來的時候,肖瑜當晚就寫下了辭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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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趙臨安不在的時候,他才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對于目前的工作存在着很大的不滿。

人事工作需要很好的社交能力,這點正是肖瑜所匮乏的地方,也不知道怎麽去改正。這樣的工作會讓他越來越有壓力,還不如換一個工作。

今年的冬天來的非常晚,一直到了十月底仍然不覺得寒冷。可是相對的冬天異常寒冷,到了十二月份居然飄了雪花。

肖瑜在家裏冷得伸不出手,索性住在古籍所的員工宿舍裏。很多次最晚走的先生看到他仍然在讀書,也感到驚訝。

忙碌的工作帶來最直接的好處是讓他不會在意時間過得有多漫長,與之相反,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

整理的工作到了收尾工作,本來肖瑜覺得自己在X大的工作即将結束,然而在最後一天,一直帶着他的老先生主動提出讓他做他的助手。

肖瑜當時一愣,後知後覺的欣喜若狂。

轉眼到了四月,那是趙臨安應該結束在國外工作的時候。但他也曾說要将年假休掉,可能會多留半個月。

好不容易完成當天的工作,肖瑜在淩晨時才得空躺在床上,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給趙臨安發了一條微信。

他發的簡單,只是問工作結束了嗎?什麽時候回來。

鑒于趙臨安那邊還是白天,而且工作基本上結束,肖瑜本以為不會等很晚。誰想到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趙臨安才回複。

而且他回複的內容讓人驚訝,居然是說他的航班是後天到達上海……

肖瑜先是吃了一驚,但立刻回過神來,說:“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他說公司有點事交接不過來,只能提前回來。

大概是很久沒有和他說過話了,肖瑜打字的手指有些顫抖。

“後天什麽時候到機場?我想去接你。”

“這也用得着接嗎?”

他好像是懶得打字,直接說的語音。不過也因此肖瑜才有幸聽到他的聲音。

“你昨天發消息的時候國內是淩晨吧。怎麽那麽晚了還沒睡,工作很忙嗎?”

肖瑜猶豫一下,心想不管怎麽說他之後也會知道,還不如趁現在交代了。于是将自己辭職的事說了出來。

而且他還很微妙地提及到了現在的工作。

過了一會兒,趙臨安才回複:“挺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好像并不在意的樣子。

肖瑜覺得有些失落。

雖然趙臨安拒絕讓他到機場,但當天下午到達上海的德國航班只有一家。在網上查詢到飛機到達的時間之後,肖瑜還是自己坐地鐵到了機場。

他想他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偷偷地看那一眼。不一定要讓趙臨安發現,總之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他就好了。

他沒辦法正大光明地提出來要看他,只能通過偷摸的方式。站在一個柱子後面不斷地張望,他看着熙熙攘攘走過的人群,心中有些焦急。幸而天公作美,沒過多久,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個熟悉高挑的人影。

肖瑜覺得眼眶有些熱,睜大眼睛仔細看到底是不是他。

沒錯,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趙臨安旁邊圍了不少同事,他們應該是一起回去。很多人在的場合趙臨安是很不舒服的,只見那人和旁邊的人在說話,臉上冷若冰霜,一副不耐的表情。那是他困倦時卻又要強撐的樣子。

肖瑜手指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幾乎就想要站出去和他說說話。他真的沒有其他打算,只是想要說話。太久沒見面,看到這人在自己面前,就快要忍不住了。可是這會讓趙臨安的同事感到奇怪吧。

肖瑜一邊念着克制,一邊把眼睛緊貼在趙臨安身上。

趙臨安拿着行李箱,穿的衣服并不多。他是個怕冷的人,但卻沒有穿外衣,這讓肖瑜感到意外。然而當肖瑜把目光轉向別處,看到了旁邊的人,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趙臨安旁邊護着一個女孩子,微微發抖好像很冷的樣子。肖瑜知道那是和他一起出差的柳木欣,但是不知為什麽兩個人一起回來了。

等人走到上車的地方,有人單獨來接柳木欣,他們在那裏告別。只見她将衣服還給趙臨安。他沒有穿上,而是拿在手裏。柳木欣微微一笑,看嘴型是說了一句再見,之後竟踮起腳尖輕吻了一下趙臨安的臉頰。

肖瑜無助地站在那裏,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等肖瑜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趙臨安家的樓底下。

因為他家樓層較高,肖瑜數了幾遍也不知道到底哪個窗口是他的。搭乘電梯上去的時候,他思考了一下以後到底要怎麽做。

走出電梯門的時候,肖瑜在門前愣了一會兒,最終也沒有敲門,而是從口袋裏輕巧地拿出了一串鑰匙,放到了門前的信箱裏。

肖瑜仍然站在原地,取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電話在響了三四聲後,就聽到那頭溫潤的男音。

“你果然還是用原本的號碼。”肖瑜輕聲笑了,道:“到家了嗎?”

“嗯。”趙臨安的聲音有些模糊,好像是正在整理東西。

肖瑜道:“我把你的鑰匙放在信箱裏面,你要是有空就出來拿一下。”

趙臨安淡淡地說:“沒事,就放在那裏吧。”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多少有些失望吧,因為他原本以為他會出來看一下,可能兩個人就會相遇。那樣戲劇化的場景好像有些誇張,但肖瑜确實期待着這件事情的發生。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肖瑜說:“你在那邊怎麽樣?還适應嗎。”

“還好。”意識到自己回複的太簡短,甚至是敷衍,趙臨安放緩了語氣:“本來也不是為了學習的,就沒給自己太多壓力。這半年調整的不錯。”

雖然他說恢複的不錯,但肖瑜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的不開心。當然,趙臨安不主動說出來,他也不會過多的去問。

“你今天不上班嗎?”趙臨安這樣問他。

“……有休假。”肖瑜模模糊糊地回答。

“你們休假是怎麽算得?”

“啊,我給教授當助手,所以會輪休。并不是我自己去上課。”

這句話說得是真話。他确實有輪休,但大概三個月輪休一天,其他的時候就連周末也要泡在圖書館裏。今天是他特地請了假,雖然事情仍然很多,但肖瑜覺得應該能在後幾天拼一拼完成任務。

“那你明天有沒有空。”趙臨安直截了當地說。

肖瑜愣了一下,開口時直接就說:“有有,有。”

電話那頭傳來窸窣的翻東西的聲音,肖瑜聽到他坐在電腦前,敲了幾下鍵盤,才道:“你在我出國前有邀請我去一個展覽會,我剛才查了一下,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要一起去嗎?”

這個請求真是出乎肖瑜的意料。實際上這件事情肖瑜以為他會忘記,畢竟是很久才邀請他的,他雖然當時答應,可肖瑜忘記了他會在那邊休年假的事情。所以說如果趙臨安真的沒能趕回來,其實也算不上是爽約,畢竟連時間都對不上。

巧合的是趙臨安真的在臨近結點趕了回來,甚至還主動提醒。這是讓肖瑜沒有想到的。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們兩個約定好九點鐘在博物館前面見面。沒想到出了地鐵,就看到外面飄着不大不小的雨絲。

肖瑜拿出手機看了看,趙臨安并沒有給他發消息。他是開車過來,應該注意到外面下雨了,可也沒說要取消約會。盡管打着傘,走的距離也不長,但風勢較猛,把雨絲斜吹着吹到人的身上,等到他真的走到門口,幾乎全身都濕透了。

趙臨安遠沒有他那麽狼狽,看到他這幅樣子,有些驚訝。

“……雨有點斜。我還以為你會說不來了。”

“展覽又不是開在外面,為什麽不來?”

趙臨安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你快進去吧。全身都濕了。”

肖瑜将近半年沒看到他,昨天也只是遠遠的看到了全景。現在兩個人在這麽近的距離下單獨相處,他覺得身體有點控制不住的發抖。

盡管這是非常有名的展覽會,但下雨天很少有人出來看展覽,也因此整個博物館賓客稀少。他們放緩腳步走了兩三個展廳,只看到一兩個人坐在地上對着展品描繪。

為了保護展品,即使四月較冷,館方也沒有開暖氣。不過對着一尊尊冰冷的古物,這溫度也算是恰到好處的氛圍,讓人身臨其境。

“……諸漏已盡,無複煩惱。逮得己利,盡諸有結,心得自在。就是說不會執迷才沒有煩惱。”肖瑜講解不少,總害怕會說的深奧,因此會用簡單的語言講解。說兩句就害怕趙臨安會覺得枯燥不耐,偷偷看他幾眼,見他臉上并沒有不耐煩的神情,甚至還會問上兩句,心中大喜。

他的畢業論文是關于日本五山文學,追根溯源能找到南宋禪宗那一脈,也因此肖瑜對這展覽得心應手,所有的雕像繪畫都能說上幾句。

兩個人走完了大半展廳,已經是上午十二點鐘,他們就在博物館休息的地方吃飯。

雖然時間已經不算很早,但外面仍然是綿綿細雨,展館裏人并不多,休息的地方更是只有他們兩個。

等他們兩個各自吃完自己帶來的面包時,肖瑜問他要不要繼續走,上面還有玉器和家具館。趙臨安說不用了,上面的自己都看過。

肖瑜問最早是什麽時候來過這裏的,他說剛來上海讀大學的時候就有老師組織來,當時沒有租講解器,看的一問三不知,實際上沒什麽樂趣。

肖瑜說我可以幫你講,要不要再看一遍。

趙臨安說不了,有些累。

肖瑜這才想起來他昨天坐飛機倒時差,現在應該更想休息。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從這個角度,肖瑜能夠看清楚他的每一根睫毛,和他輪廓清晰的面容。

肖瑜不禁想起昨天柳木欣親他這件事。趙臨安在和女生告別的時候都能坦然的接受她的親吻,不知道對于男生又會有怎麽樣的想法?

肖瑜不大确定這半年來他和柳木欣的關系發展到什麽地步,但想來應該還是自己和趙臨安更親近些,畢竟兩個人已經是肉體關系了。如果不拒絕柳木欣的親吻,肖瑜這麽做他也不會有多生氣吧……

心中正胡思亂想,突然就聽趙臨安輕聲說了句什麽。

肖瑜一開始沒聽清,反問了一句。就看趙臨安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重複了一句。

“我說,我們結束吧。以前的那種關系。”

“……”

肖瑜的眼瞳縮緊了一下。

“你什麽意思。”肖瑜說的有些勉強,笑了笑道:“以前是什麽關系?”

很難形容當時肖瑜的心情,他只是擡着頭仔細分辨趙臨安的神色。

其實他那時候心髒緊張的快要跳出來了,腦海中跳躍的念頭抓不住。但随着心跳的越來越快,血液湧上腦子時那種緊張的心情,居然讓肖瑜産生一種錯覺。

他不會是想要和他告白吧?他想要結束以前的關系,然後……

這種想法剛冒出頭來就被肖瑜拼命的否定掉,掐死在搖籃中。怎麽可能,趙臨安不可能做這種讓人高興的事情。但不可否認的是,肖瑜的心髒一緊,身體自然而然的就興奮起來,好像已經聽到了趙臨安說出那句話。

如果真的這樣說,那真是苦盡甘來。

“我們還是當普通朋友吧。”

趙臨安說的太過于平淡,好像是在形容天氣的那種語氣。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像是一盆冷水潑到了他臉上,肖瑜慌張低下頭,啊了一聲,沉默了。

然後他說:“這事兒,出去說吧……在博物館裏說話,不大好。”

兩個人沉默地穿過展廳,一言不發地向前走。他們各自打了一把傘,趙臨安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心中什麽念頭都有。

趙臨安,他是說……是說普通朋友。這是什麽,是說他已經有了別的對象?還是說這半年他已經和白平告白,兩人開始交往?

肖瑜想到機場上柳木欣的親吻。難道趙臨安又開始喜歡女人了?

他緊緊地咬住自己嘴角,握住傘柄的手指捏緊到發白。

趙臨安帶着他坐到了車子裏,讓他坐在副駕駛處。關上門,車內一片寂靜,卻能聽到外面雨點砸擊在玻璃上發出的喧鬧聲。

雨勢越來越大,接連不斷的墜落在車窗上,形成的水簾讓車內看不清外面,外面也看不到裏面。

“我戒煙了。雖然最近工作都很忙,總會熬夜,但從來都沒有吸煙來提神。”

肖瑜的手開始哆嗦,他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發抖的手。過了一會兒,繼續說:“我的工資漲了不少。前幾天老師聯系我,讓我發表文章,評職稱。也許就能在X大當助教。”

趙臨安一只手撐在車窗處,手指摸了摸下颌,沒出聲。

“你不喜歡的地方我能改。如果你需要床伴的話,為什麽不能是我……”

趙臨安沉默了一陣,才說:“不是說你不好。”

“你要結婚了嗎?”

肖瑜問出自己最為擔心的問題。

趙臨安倒是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會?”

“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在回來之後跟我說這件事……是不是你在國外找到新的朋友了?”肖瑜的聲音有些顫抖,心中一痛,尾音都急促許多。

“……”

“為什麽會說出這麽突然的話?”

面對肖瑜的質疑,趙臨安只是用沉默來對答。

他不想回答他的問題。肖瑜這才知道他可能只是突然膩了,不知道用什麽借口來解釋。他也許根本不想找一個借口……

就在這時,趙臨安略帶猶豫地,緩聲開口:“……我昨天,看到你發給我的郵件。”

他的聲音很小,好像自己都不怎麽确定。

肖瑜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什麽郵件?他可沒發過除了工作之外的郵……郵件?

想到這裏,腦海中突然出現一件事,血色逐漸上到他的臉上。

趙臨安不知道他想沒想起,就又說了幾句:“我以前的學郵,好像和你說是注銷掉了,但其實我……”

“別,別說了!”

肖瑜大聲打斷了趙臨安的話,臉上漲得通紅,呼吸聲也異常粗重。

趙臨安立刻停止說下去,抿住嘴唇看向窗外。

又是一片寂靜。

肖瑜突然彎腰用雙手遮住了臉。

D大每個學生都會在在校時期擁有以學號為郵箱名的學郵,直到畢業為止。每年八月份之後,所有的畢業生學郵都将被統一注銷,無法再次使用。

當年肖瑜和趙臨安溝通的時候多數使用學郵,因為即使校園網在速度很慢的情況下仍然能夠飛速地發出學郵郵件。

肖瑜自己的學郵一共用了十年,從本科一年級一直用到博士畢業。但趙臨安在本科畢業的時候就說注銷了學郵,自此就沒用他的學郵發過郵件。

肖瑜宿舍的網不好,有時候刷不出來古籍庫,只能坐在電腦面前枯等。時間久了會覺得無聊,他就會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說,他開始往趙臨安廢棄的郵箱裏發郵件。

一開始只是試探性的發幾封資料,過了很久都顯示對方并未閱讀。肖瑜開始寫一寫交流的話,比如會問他身體如何雲雲,統統沒有回複。

就這樣寫了兩三年,每當電腦卡住的時候肖瑜就會寫上幾句發過去,一是為了檢測網絡是否仍能工作,還有,就是有話沒處說,無人聽他訴苦。

這幾年寫了近千封郵件,可能永遠都不會被看到。肖瑜逐漸放下心來,寫的郵件內容也變得大膽。

從看到的書目裏照抄表達愛意的話,只要是有些許動容的地方,就複制下來發給他。

用隐晦的語言表達內心的想法,而且還能發到他的郵箱裏,似乎趙臨安就能知道自己的心情。這種行為讓肖瑜在不知不覺中産生了樂趣。

肖瑜期望着也許有一天趙臨安會看到這些郵件。然而直到他博士畢業,自己的郵箱也要注銷了,在失望之餘,隐約明白趙臨安一輩子也不會看到他寫的郵件,不由得有些慶幸。

這些難以言說的感情不會被赤裸裸地揭露出來,也是幸事。

當天他寫下最後一封郵件發給他,因為知道不會被看到,肖瑜寫的異常輕松。

他沒有斟酌語句,甚至是語言粗俗,胡亂拼寫。

在郵件裏,他颠來倒去地說“喜歡”,說雖然趙臨安床上技術不行,可還是想要和他做。還說肖瑜也是男人,其實更想插入他體內。但考慮到這可能會很痛,還會挫傷趙臨安的自尊,所以這種事只在腦海裏想想就夠了……

點擊發送的時候,他那一瞬間覺得很輕松。翻開以往的郵件,只看到曾經寫過這樣的話:

“吾子之心,喜怒哀懼惡欲皆已忘矣。所未臻者,愛而已。

人若複得他完完全全,無少虧欠,自不覺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間更有何樂可代。”

他覺得寫的隐晦,卻也清晰明白。于是取出鋼筆在紙上謄寫一遍,折了幾折。第二日買來一盆佛珠吊蘭,埋在盆底送給了趙臨安。

現在想一想,當時自己腦子有洞吧?如果是被注銷掉的郵箱就會直接無法發送郵件,怎麽可能顯示對方未讀?

肖瑜的臉漲得發熱,坐在車子裏,身子都在發抖。

他顫聲問趙臨安:“你看到什麽了?”

趙臨安看了一眼他發抖得有些可憐的脊背,想了想,還是啞聲道:“都看到了。”

所有的郵件在若幹年後被他陰錯陽差地看到,每一封都仔細地看過。

“也對……怪不得你不要我。”肖瑜輕聲說,“你不願意和我繼續下去了,這也很正常。畢竟你早就說過不希望有感情糾葛,是我一直隐藏着不說。抱歉。”

趙臨安沉默了一下。

趙臨安語氣輕輕:“我說要和你成為普通朋友關系……其實也不是。你可能不願意在之後見到我。反正我們也不在同一公司工作,以後見面的機會很少吧。你不用在意。”

肖瑜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他連忙轉頭看向窗外,說:“你這是以後都不想見我的意思?”

“……因為我想不出以後會有什麽見面的機會了。”

他說的雖然殘酷,但是确實是事實。這樣一針見血,會讓肖瑜更加清醒。

肖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

趙臨安打斷了他。

“是我一直對你不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肖瑜擡起頭看向趙臨安。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地方,請盡量說,不用客氣。”

這下子輪到肖瑜沉默起來。正常人的話,一定會把這句話當成客套話。然而趙臨安這人從來不會講客套話,他說要幫你就是真的想幫。肖瑜覺得他這句話其實很有引導性。

趙臨安其實是想要彌補什麽,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做。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有什麽可以說得上是這段關系中遺憾的事……

機場上,柳木欣親吻他臉頰的畫面又一次浮上眼前。

“有一件事比較遺憾,所以我想說出來。”肖瑜冷靜了一會兒,說道,“對于你來說我們只有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在一起……可對于我來說卻是将近四年。”

“……”

“沒錯,我一直都喜歡你,就算欺騙你也想和你在一起。”

聽他這樣說,趙臨安也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肖瑜知道他即使沒看到那些郵件,可能也早就知道了。肖瑜頓了頓,道:“我想,能不能請你和我接吻。”

趙臨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一直很喜歡你,所以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只有一件事情可能會成為永久的遺憾,我想如果你不是特別反感的話,我應該還是要争取一下……”

肖瑜這才擡頭看着趙臨安,這次眼神中是不用掩飾得溫柔。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如果能夠和你親吻的話,大概我會幸福很久。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肖瑜垂下眼睑,“不願意的話,也沒什麽……”

為什麽偏偏感情不受控制,且如此執着。大概他的暗戀就是做犯賤的事。悟即剎那成正,迷而萬劫沉流,而若欲起心修正,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

趙臨安轉頭看着窗外,從肖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後背。

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情。

良久,趙臨安突然道:“……不是不可以。”

肖瑜啊了一聲,有些不可思議:“你說什麽?”

趙臨安不作聲,只是回頭看他一眼,神情不悅。

肖瑜反倒真的不确認了。他剛才說的是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幻聽,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如果是沒聽錯的話,那這麽多年肖瑜糾結不親豈不是毫無道理?看起來趙臨安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情。

趙臨安聲音冷清:“……本來也無所謂。”

肖瑜心想他這是在國外念書會有親吻臉頰的習慣吧,但他要的可不是這個:“我說的不是親吻,是,那個,接吻。需要……”

趙臨安說:“我知道我知道。”

他有些不耐煩,不願意多說什麽,只輕阖上眼,靜靜地等着肖瑜的動作。

這是肖瑜幻想無數次的場景,真正來臨時,他的手指都在顫抖。車內的溫度好像一下子升高,連帶着他眼前都開始暈眩,仿佛有紅浪席卷而來。

趙臨安輕皺着眉,就這樣合着眼坐着。肖瑜看了他一會兒,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輕聲道:“你好像瘦了點。”

趙臨安睜開眼,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不是說要親我嗎?”

肖瑜的手指緩慢地摩擦着他的皮膚,慢慢地說:“……我不願意做讓你不開心的事。”

“我沒說不願意吧。”

趙臨安伸手捉住了肖瑜那只手的手腕,道:“你也瘦了不少。”

半年未見,他們互相形容對方的詞語就是瘦了。肖瑜感覺心中一動,慢慢湊近他。

兩個人中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能感受到對方輕巧放緩的呼吸。

肖瑜的手還撫在他臉上,卻舍不得放下去,啞聲道:“不願意就說。”

趙臨安嗯了一聲,不耐道:“怎麽這麽多話?”

肖瑜不再多說,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臉。

他的手撫摸在左側,于是順勢親了他的右臉。嘴唇觸碰到皮膚的那一瞬,真是妙不可言。

肖瑜微微分開,感覺心髒幾乎要跳出來,聲音都發顫:“要不還是算了……”

兩個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氣息拂過對方的臉,好像有什麽在心尖上撓了一下,癢的受不了。

肖瑜沒等他回答什麽,俯下身親了他的下颌。那裏離嘴唇那麽近,有幾次啄吻都好像碰到了他的嘴角。

老實說,他不敢直接親上去,而是先親一下附近的地方,看趙臨安到底什麽反應。如果趙臨安反悔了,這時候還是可以拒絕的。

盡管肖瑜腦海中認定他一定會拒絕的,一定會推開自己。然而事實上他并沒有。

他們做過無數比這更激烈的事,可只有今天,肖瑜感覺頭暈目眩,能聞到趙臨安淡淡的體香。

他一直沒有拒絕,肖瑜才敢輕輕噙他的下唇。

趙臨安的長相是看起來很薄情的類型,嘴唇棱角分明,薄的抿起來就成一條線。此刻卻微微張開,露出飽滿的唇形。

肖瑜親了兩下,又用舌頭舔,遲遲不敢伸進去。過了不久,他就用牙齒輕咬了一下趙臨安的嘴唇。

這下趙臨安好像不舒服了,轉過頭要躲。肖瑜也不知發什麽瘋,竟壓着不讓,又咬了兩口才松開。

等放手看的時候,趙臨安的下唇有兩三道鮮紅的印子,一時半刻消不掉。趙臨安吃痛地用手捂着嘴,眼神裏滿是愠怒。

“你怎麽随便咬人?”趙臨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幸而沒有出血,“你就這麽對待你喜歡的人?”

肖瑜眼神暗了暗。

窗外的雨勢更猛烈了,雨點撞擊在玻璃上,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即使是如此吵鬧的環境下,肖瑜仍然感到寂靜。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現在的情感,擡起頭又追着趙臨安的嘴唇吻了上去。

這次他不再客氣,生澀地伸出舌頭去舔吻。趁趙臨安驚訝之餘微張着嘴,肖瑜就用舌尖探進去吮吸翻攪。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親吻,肖瑜沒有任何經驗,憑着感覺往裏探。趙臨安更加驚訝,唔了一聲用手推他,被肖瑜握住了手,也沒有用力反抗。

他們纏綿地吻着,趙臨安一開始是被動,後來不自覺地開始回應,伸手扣住肖瑜的後腦不讓動,把他壓在座位上親,是充滿控制欲的姿勢。

肖瑜放輕了呼吸,很快就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等兩人分開時,趙臨安的嘴唇都有些紅腫。

肖瑜不敢看他的眼睛,坐好整理自己的衣服。趙臨安輕咳一聲,過了不久,說:“雨這麽大,我送你回去吧。”

肖瑜說也可以,我回X大和你順路。

趙臨安說你今天還要工作嗎?

肖瑜道我們工作的時間比較随意。

趙臨安看了他一眼,就向前行駛。

“你以後就打算當老師嗎?”安靜了許久,在路口紅燈處,才由趙臨安主動開口。

肖瑜本來還擔心他會不自在,甚至會突然責難。然而沒想到的是趙臨安居然還主動找話題。

他連忙說:“不一定……我現在是幫老師做助手,就算評職稱的話,可能也不會開課。具體怎麽做還要聽系裏的安排。”

趙臨安輕笑一聲:“不用和我講官話。你換工作我也理解,這工作很适合你……有時候你不需要為別人活。”

肖瑜突然覺的心中一酸。他是說不需要為趙臨安活?原來以前他們一起工作只被趙臨安看做是他在無奈妥協,為別人才将就着。

然而有些事情不試試怎麽知道究竟适不适合?難道他生來就不能和趙臨安喜歡同樣的事情?

“那你呢,有沒有為別人活着?”

“什麽意思?”

“你在國外和白平進展的怎麽樣?”肖瑜知道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還是問了出來。畢竟趙臨安回來之後馬上就要和他斷絕關系,還說可能不會再見面了。他不由得想,可能是他和白平進展飛速,所以才要快刀斬亂麻,斷絕一切隐患。

他說不讓他為別人活着,可他不也是随着白平轉來轉去。

趙臨安沒有馬上接話,綠燈亮了,他向前開去。就在這沉靜的氣氛裏,他們兩人很快就到了X大門口。

直到他停了車,仍然沒說什麽。

肖瑜不想就這麽下車,抱着放在腿上的書包,從裏面翻了翻,輕聲道:“剛才買了一些紀念品,你需要的話可以留着。”

他拿出一張光盤,說:“梵語版的佛教歌曲,我特別喜歡聽。”

“……”趙臨安無語的拿過去,道了謝,說:“你給我的禮物都很奇怪。”

肖瑜想他送過他什麽奇怪的東西?瞬間想到了那盆吊蘭。大概正常人确實不會送這麽奇怪的東西,想想趙臨安送給他的那支鋼筆,顯然是投其所好,他不由有些愧疚。

趙臨安低着頭,翻來覆去看了看手上的光盤,突然有些唐突地說:“我對白平,已經沒什麽了。”

這句話像是沒經過深思熟慮,就連語法都有些問題。

肖瑜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忙着去工作的話就先走吧。”

雖然趙臨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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