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顱

淩晨四點,黎明前夕的至暗時刻。

疾馳的車輛打破平靜的夜色。

許千鶴趕到現場的時候,閃爍的紅藍警燈像淘氣的蠟筆,為黑燈瞎火的辦公樓塗鴉。

媒體聞訊而至,圍堵在辦公樓大門前,纏着守警戒線的警員套話。

一襲漆黑警服的許千鶴提着勘察箱,穿過警戒線,進入案發的辦公樓。

“許法醫,現場有點……你做好心理準備。”接頭的警員好心提醒,領着她乘電梯到五樓。

“老陳、小林和小何到了沒?”

“小何還沒到,痕跡人員在路上。”

電梯門一開,濃烈腥臭味撲面而來,兩人眉頭深鎖。

“案發現場離電梯很近嗎?為什麽氣味這麽大?”

警員面如淡金,“不近,但現場支離破碎。”

許千鶴心頭咯噔,快步到案發現場。

就算沒有人引路,她一眼就找到慘絕人寰的案發現場。

這一層的某個單元內被高利貸潑紅漆似的,從前臺的背後開始,大半個辦公環境猩紅猙獰,辦公桌椅和兩面牆壁血淋淋。

刑偵大隊長楊霆,正苦惱地蹲在前臺旁邊。看到許千鶴來了,苦笑着招手。

她輕嘆一聲,套上鞋套,換上青色的防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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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麽世道啊,一宗比一宗離奇殘忍!老陳和小林在裏面了,你想找他們問情況還是找我?”

許千鶴戴上口罩和頭套,拉好醫用手套。“你知道我不喜歡先入為主判斷。”

“行,我給你說。”楊霆拍一拍膝蓋站起來,吃一顆口香糖。辦案的時候總是禁止抽煙,他幹脆戒煙。

“淩晨三點十分接到報案,報案人是其中一名死者的女朋友。她說男朋友加班很晚還沒回家,而且手機沒人接聽,于是連夜打出租車來到案發現場。我們找到載她來的出租車司機,證實她沒有撒謊。”

許千鶴一瞥敞開的玻璃門,“門一直開着嗎?”

“對。這是個游戲公司,加班和通宵是常态,門有時沒關。五名死者都是這個公司的程序員,辦公桌上插有他們的名片。嗨,小何也到了。”

“對不起,淩晨比較難打車。”何雪莉蹭上蘇慧的車一起抵達。

如此一來,法醫到齊,部分痕跡人員抵達。

現場的血液已經滲透藍色的地毯,它變成深沉的褐紫色。

還沒深入現場,他們被一顆滿臉血的頭顱堵住去路。他渙散的雙眼朝向來人,脖子以下的皮膚組織參差不齊。

經驗甚少的何雪莉抿緊嘴,警告自己別當場嘔吐。

正在拍照的老陳無奈地攤手,“我們趕到的時候,屍首就在那個位置。”

法醫最怕這種毀壞型屍體,因為工作量巨大。

五名死者最完好的是頭顱,軀幹的組織、髒器不但破碎,而四處撒,連衣服也被撕爛,需要法醫們收集一塊塊人/體組織、收集一塊塊衣服碎片。

至少花費五小時,極度考驗法醫的精神狀态。

“開工吧,将會是漫長的早上。”許千鶴蹲下來檢查頭顱,駭然。“老陳,你們給現場拍照了嗎?”

“差不多拍完了。”

“所有屍體的位置拍了嗎?”

“拍好了。”

“把五名死者的頭顱收集好,放在前臺那邊做屍表檢查。”

“為什麽只做屍首的檢查?”林逸帆表示不滿。

許千鶴厲色冷道:“我要确定這起案件,是不是跟另一起案件有關聯。”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勃然色變。

“小許,你說真的?發生過相似的案件?”楊霆匆匆地走來。

她不松口,“先檢查。”

警員搬來招待區的茶幾,在地面和茶幾鋪上黑色的塑料墊子,五個血淋淋的屍首整齊擺放在地面的墊子。

“雪梨,你去找屍體的殘骸判斷屍僵。老陳,等會和我一起開顱,小林你負責打燈。”

“現在開顱?!”

連楊霆也震驚不已。

“你瘋了嗎?在這種環境下開顱?”

她冷冷地看向林逸帆,“你以為每一次都能在舒服的解剖室做屍檢嗎?盡早判斷案件的性質有利于盡快破案。你要是扛不起燈,就讓楊隊來。”

“你!”

老陳瞪惱羞成怒的林逸帆,“收集屍體的組織和衣服需要很久,時間越長,屍體的變化越大,越給破案增加難度。在這裏開顱沒問題,你和楊隊一起打燈吧。”

“不,我幫忙開顱!”

老陳無奈地搖頭,讓出位置給他。

現場的燈不夠亮,還會産生重影,需要老陳和楊霆扛着戶外的強光燈照明開顱現場。

許千鶴和林逸帆先給五顆頭顱剃發。幸好都是短發的男人,甚至有謝頂的,兩人剃發的速度很快。

繼而,她捧起一顆頭顱放上茶幾。“沒有骨擦音,顱骨沒有骨折。創口邊緣有透明的固體,開始割頭皮。”

林逸帆以為她是割開顱區域的頭皮,哪知看見她先切下透明固體,然後從頭頂的傷口開始割。

他不禁嗤笑。“開顱前需要冠狀切開頭皮,這是法醫的常識吧?”

“你少說話行不行。”扛燈的老陳呵斥。

許千鶴充耳不聞旁人的聲音,專心致志地從頭頂圓形的傷口切開頭皮。切開一層又一層,直到露出有深紅痕跡的頭蓋骨。

“皮下出血至深層肌肉,甚至滲透到頭蓋骨,死者被兇器襲擊的時候還活着,并且兇器擠壓傷口一段時間。小林,搬第二個死者的頭顱過來。”

“不是開顱嗎?”

“不急。”

他撇嘴,捧去第二顆腦袋。

許千鶴故技重施,檢查傷口的生活反應。

“第二名死者是死後被兇器襲擊,頭頂的創口不是致命傷。”

接着是第三顆。

“和第二名死者一樣……”

第四顆……

第五顆……

他們愈發凝重。

只有第一名死者活着被殺,且頭頂的圓洞是致命傷,其餘四名死者相反。

“是先殺第一個人,然後阻止其他人逃跑和呼救才……”楊霆習慣性地現場推斷,被老陳打眼色阻止。

差點忘了許法醫不喜歡別人在她屍檢的時候推理案情。

“抱歉哈。”

“楊隊!我們找到一件可疑的證物。”蘇慧給他提去物證袋。

“電子鑰匙?只有背面有血?上面的‘雅’字是印在電子鑰匙的表面,這是小區的名字……”說着,他和蘇慧看向許千鶴。

“雅字?”許千鶴立刻走去查看證物,随即眼神一凜。“是我的小區雅荷苑的電子鑰匙。這枚電子鑰匙單獨掉出來嗎?沒有跟其他鑰匙串起來嗎?”

“因為單獨掉在現場我才說可疑。”

疾言厲色的楊霆吩咐同僚:“馬上搜現場的所有鑰匙出來!快!小許,你繼續開顱,死者的詳細信息快到手了。”

許千鶴收起雜念,和林逸帆一起為第一顆屍首開顱。

骨粉橫飛,楊霆無論觀摩多少次,依然毛骨悚然,頭皮緊繃。

待取下頭蓋骨,林逸帆先驚呼一聲。

老陳為他感到丢人。“小林,別大驚小怪……”

“腦子沒了!”

“什麽?”

“死者的整個腦子沒了!”

“怎麽可能,你胡說什麽?”

許千鶴鎮定自若地搬下第一顆屍首。“給第二個死者開顱。”

目瞪口呆的林逸帆一動不動,正懷疑人生。

不可能的!

兇手不開顱怎麽取腦子!

完全違背了法醫學理論!

他眼花,是他看錯!

他擡手正想揉眼,被許千鶴拍開他的手。

“屍檢還沒結束,你想感染屍體的病菌嗎?”

他如夢方醒,一身冷汗。

他還戴着醫用手套,手套沾滿屍體的血污。

許千鶴看到昨天的自己,話音铿锵有力:“不論屍檢結果多麽難以置信,我們也要面對。你和老陳換位置,老陳來幫忙開顱。”

渾渾噩噩的林逸帆被老陳拉到旁邊也沒有反應,呆若木雞地接過強光燈。

楊霆見狀,感嘆年輕人需要多磨練之餘。不過好奇他的所見,也走去看第一顆的顱內。

結果,他和林逸帆一樣當場宕機。

老陳見過形狀各異的屍體,稍微好些,知道回神。“小許,你告訴我現在發生的一切不是做夢。”

許千鶴直接踩他的腳。

“疼!很好……不是做夢,繼續開顱檢查!”

窗戶滲進晨曦,現場更加明亮。

第二顆腦袋,顱內的腦子同樣不翼而飛。

老陳屏息,強迫自己習慣。

正在鋸第三顆腦袋的時候,慢悠悠的聲音插/進鋸骨聲之中。

“現場真慘烈,有沒有人說一下大概情況?”

停在門外的三人,其中兩個身穿萬年不變的黑西服;另一個頭發斑白,已穿好青色防護服。

“閑雜人等禁止進來!”楊霆不客氣地嗆聲。

“淡定,我們這一次來不是搶案子。”池榮興笑着拿出一張蓋了紅章的任命狀。“是合作。”

“不合作!”

“別嘛,看看上面的文字再說?有你們局長的簽名。”

“我不信,你拿過來給我看看。”楊霆扛着燈走不開。

“意思是我們倆能進來了?”

“擦,我真後悔之前放你去特研處,吃裏扒外的家夥!進來,別廢話!”

池榮興和高夏套上鞋套,大搖大擺地走進案發現場。

楊霆氣炸。

“上面和你們局長說了,這起案件的影響太惡劣,希望警局和特研處聯手破案。老楊,又能并肩作戰了。沒辦法啊老楊,我負責跟進這案,我注定陰魂不散喽。”

“我呸!”

楊霆雖然嘴硬,但嘴角帶笑。

“什麽情況?屠宰場嗎?”高夏被面前的血腥場面震撼。“果然影響惡劣。”

李法醫則來到許千鶴和老陳旁邊,查看已經開顱的屍首。

“腦子又沒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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