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莎那

素水其實在認識曹端之前,就略微知道一些關于他的事。

曹端是比謹侯早上任兩月的監軍,溫文爾雅的他其實也是一位侯爺,封號仁,旁人恭稱為仁侯。

與謹侯不同,曹端面貌親厚,談吐儒雅,行事磊落,在軍中很得人心,但是因曹端是位異姓侯爺,比不得有皇族血脈撐腰的謹侯,所以他這個監軍做得不比謹侯潇灑,而是十分地辛勞盡職,甚至許多委派在謹侯身上的任務,也皆是由他代勞。

大約因是如此,謹侯對這個能幫忙的曹端也十分贊譽,每日晚宴多叫他作陪,曹端看似謙和守禮,與那些奢靡的宴會毫不相幹,可三次邀請裏他倒總會來個一、二次。

素水最初對這個男人并沒有多在意,憑她的身份也根本沒有資格去在意什麽。不過曹端第二次來赴宴的時候,謹侯高興,便道:“曹端好似還沒有瞧過素水跳舞吧?她可是束城的花魁,跳起舞來那叫一個腰肢妖嬈、身姿曼妙,可比那些舞姬還有味道,今夜就讓你也瞧瞧咱們素水的風韻。”

此時,素水正在一邊為謹侯斟酒,賠笑道:“侯爺謬贊,素水區區薄技,哪裏有侯爺誇得那麽好。”

“好,當然好。”謹侯就着她的手喝了酒,少頃就往她香甜的臉上親去,聲調暧昧,“就是這一張臉,本侯就瞧着喜歡。”

素水心想自己的确學不來樓裏其他女子的嬌媚手段,也只能憑着這一張生得還不錯的臉和時時挂在嘴角的笑意,招些男人的喜歡。

彼時座下溫煦的男子淡淡一笑,“既然這位姑娘的舞藝能得謹侯如此贊譽,那當真是要瞧瞧了。”

素水低着頭好似嬌羞,只輕聲問道:“不知侯爺想看什麽舞?”

謹侯挑眉倒笑得豁達,“這舞種,就讓曹端挑吧。”

實則謹侯原本是想給曹端一個臉面,可惜謹侯天生沒有大智,旁人瞧他二人明明年紀相若,又是平輩,可謹侯喚曹端都是直呼其名,曹端對他卻是畢恭畢敬的樣子,世人從中已然可見一二。

坐在下位的曹端毫不介意地微笑道:“只管選姑娘拿手的便是。”

素水聽了便行禮退下,先是尋了樂師挑了曲子,又回了營帳換上舞衣。輕柔的薄紗舞裙,将女子大半白皙的肌膚露在了外頭,素水瞧着銅鏡中自己的皮相,微微扯動了一絲嘴角,嬌豔奢靡,無論是在青樓還是在這軍營,無論座上的賓客是粗鄙的豪客還是高貴的将相,其實與她而言真的沒有什麽分別。

一切準備妥當,素水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風裹在身上,撩簾出去。這時已是十月深秋,夜涼寒重,軍營駐紮在束城之外的高地上,遠遠地能夠借着月色看見一點極遠處的素河,那個她被丢棄的地方。

她不曉得自己的親生爹娘為什麽要抛棄自己,也許因為她是個女兒身,也許是家裏太窮,也許她是別人私通的野種……在霓虹院裏的日子裏,素水看得多了,猜得到的可能便也愈發多了,到後來,她也就不願猜了,反正橫豎就是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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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亮的圓月下,女子對着月色淺淺一笑,剛想提步走開,卻忽聞遠處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倒也十分清晰。

“……侯爺,我和你說,素水那女人不止舞跳的好,就是床上功夫也叫一個浪……”伴着低沉蕩漾的嬉笑聲,說話的男人想是喝多了酒,繼續口齒不清道,“以前我還能隔三差五得上霓虹院找她,現在她成了謹侯的人,不要說近身,就是想說上個話可都難了。”

話到這裏,素水雖然看不見他們,卻也曉得和這個酒醉男子在一起的人便是仁侯曹端。

至于這個多事的軍官,素水聽這說話聲也知道他的身份,是束城的孫參領,亦是霓虹院的常客,找過素水許多次。他對于現下謹侯獨享素水這件事心有不滿,可又不能表露,只得借着醉酒說些胡話來解解悶氣。卻不曉得,禍從口出,很多事就是應該爛在肚子裏,永遠都不該吐露出去。

“不曉得仁侯有沒有這個福氣,聽說京城有些大官會專門養些姬妾,供權貴之人玩樂,侯爺幫了那謹侯那麽多,也該讓他分些好處給你享受享受不是,素水那娘們……”

“在下素有潔癖,從不碰楚館秦樓之流,在此多謝孫參領提點。”曹端和言打斷,“不過我瞧孫參領對那姑娘倒有些情分,何以不向謹侯進言試試?”

喝醉的孫參領擺手大笑,“窯子裏的娼妓,玩玩而已,哪裏能當真啊,我還沒傻到為了一個□□和當朝侯爺過不去。仁侯又不是不知道那位侯爺的背景,否則您又何必這樣屈就在他的腳下呢,嘿嘿。”

此時,素水仍是站在原地,這些話與她而言不過是風言風語,動搖不了她半點的心神。下一刻,就見一側人影步出,孫參領搖搖晃晃的走在前頭,與他保持半步之距的便是那位謙謙仁侯。只是皎潔的月光下,燈火之間,素水卻豁然注意到了仁侯的眼眸,那雙旁人看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時卻明顯閃過一絲邪魅。

閱人無數的素水從那一刻起便明白,這個仁侯不過是個表面君子,而能贏得衆人稱贊的僞君子,背地裏玩弄的手段恐怕不是她可以想像的。

而後不久,這個想法果然被驗證,因為那個酒醉闖進她帳中的軍官,便是孫參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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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裏,當素水再一次瞧見那雙藏盡陰謀奸猾的眼睛時,她隐隐感覺到了危險。

“不愧是束城裏最貌美的女子,就是被打下這軍妓營帳,倒也不見絲毫的懼意。”

素水沒有想到他對自己的頭一句話會是贊美,不過她曉得無事不登三寶殿,甜言蜜語的背後必然有他想要索取的東西。

她低着頭,聲調不冷不熱,“仁侯并不貪戀美色,我這張臉生的如何,想來與您并沒有什麽差別。”

“姑娘身陷囹圄,心情難免不佳,我是來告訴姑娘,我有法子可以救姑娘出去。”曹端笑了笑,“在下在京畿見過不少身法高妙的舞姬,不過憑姑娘的舞藝,即使與皇宮優伶做比,也毫不遜色。在下見過亦是難忘,就是謹侯也惦念至今。”

曹端将手上的宮燈向前舉了舉,柔和的火光照拂出女子的雅秀靜默,不禁讓他有些期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只要明日晚上,姑娘在素河之上再跳一支最能魅惑人心、讓人駐足觀賞的舞,我保姑娘下半生必然無憂,如何?”

素河,竟然又是素河。

那是素水命運開始的地方。

素水忽然大了膽子,擡頭望進男人的眼睛。這種舉動若擺在平常是一件極其犯上的事情,僅憑這一個目光,男人都可以處置了她。而像這種事,也是以前的素水斷然不會做的,因為她曉得自己很貪生怕死。

斯文溫雅的君子沒有露出他鮮為人知的一面,既然如此,素水也不想點破,她想了想淡淡應道。

“好,不過希望侯爺能為我準備一套,能和那支舞曲相得益彰的舞衣。”

“什麽舞衣?”曹端看着她,只是素水一張平靜清麗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我要跳那莎族的聖舞,所以請侯爺為我準備那莎族的傳統族服,一套雪白的阿莎那。”

阿莎那,在那莎族代表着純潔無垢,那是只有在部族祭奠時才會穿的服裝,就在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靈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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