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噩夢
這夜素水被曹端折騰得厲害,哭泣過後很快就睡了過去,只是睡夢裏,卻是一場比現實更叫她痛徹心扉的噩夢。
在那條曾經差點淹死她,卻也拯救了她的素河邊,一名銀盔加身的男子挺直着背脊,寬大的手掌握着腰間的寶劍,傲然站立。只是那雙曾經溫柔望着她的眼睛,此刻卻充斥着滿滿的輕蔑,他昂着頭,鄙夷地俯視着大半沒在水中而衣着不的她,冷冷罵着。
“卑賤的娼婦!”
不!不是這樣的!她也不想的,她不想再這樣的!
可是喉嚨裏喊不出半個音調,為什麽?為什麽?!喊出來,喊出來啊!她要解釋給他聽,一定要說給他聽!她狠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哪怕是要掐死自己,她也不要他知道。這個世上唯獨他、唯獨将軍,她不想被他看不起,不想被他誤會,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肮髒的過去。
将軍!将軍!
然而最終河水湮沒了她的身體,蒙将軍也是忿然揮袖而去,不肯再看肮髒的她一眼。
“啊!”
猛烈的喘息,額頭冷汗沾面,素水猝然醒轉過來,睜着空洞的雙眸,半晌才反應過來将軍嚴厲而鄙夷的一喝,只是一場可怕的夢。
然而夢境固然可怖,可事實卻是如此……如果這一切當真就是一個夢,那該有多好。
可現實的生活不等素水祈求完畢,躺在她身邊,那個侵占了她一夜的男人,已從身後摟緊了她,低沉的嗓音低喃在她的耳邊,裏頭還帶着一些朦胧的睡意,“怎麽,做噩夢了?”
曹端,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她的一切都還會如同三年裏那般平靜的山野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的無争無求。可是曹端的出現,不僅生生毀掉了她的安寧,還将自己的命運也一并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間。
素水默然地嗯了一聲,便故作起身,想要脫離他的懷抱。此時窗外已朦朦有了一些光亮,可素水的心裏卻只覺得一片黑暗。不想手臂稍稍動了動,卻又立即被男子猛地拉回了懷裏。
“還早,這會起來做什麽?”
“……習慣了。”
“再睡會,昨個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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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着。”睡下也只是無盡而可悲的夢靥。
彼時曹端稍稍清醒了一些,摟着她背後的姿勢,正能聞到藏在女子秀發中的誘人體香,這會他怎麽可能放她走,想來這丫頭還需要自己好好費心□□。
“又想忤逆我?還是這樣不懂規矩?”
沉默下去的女子,一聲不吭,感受到懷裏旖旎的身軀僵硬冷漠,曹端嘆了口氣,放開了她。罷了,這事也急不得,便吩咐道:“去叫阿敬打些水來,替我擦身。”
“是。”
素水如釋重負地下了床,極快地套上衣衫,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就步出屋去。簡陋的屋子根本就隔不住什麽聲響,素水不知道守在屋外的三個護衛是不是聽到了昨夜屋子裏的動靜,這會她雖曉得矜持無意,但還不至于全然無動于衷,便只自己低着頭往水缸旁行去,打算自己燒水。
“公子起了?”
彼時守在門外不遠處的阿敬見她出來,上前問道,素水沒有擡頭看他,只遠遠瞥見另外兩個護衛站在更遠的地方,并沒有過來,素水應道:“是,他……曹公子要些水洗身。”
“熱水已經備好,我來提進去。”
說罷,阿敬就從一旁提出兩桶尚冒熱氣的水進了屋子,想來是在曹端身邊伺候了些年歲,已能抓準他的起居安排。想到他有人照料,素水便自顧自地梳洗起來,可不及将頭發梳好,便見阿敬很快又默默地退了出來,走到素水面前傳話道:“公子請姑娘進去。”
素水抿了抿嘴,猜不透曹端又有何吩咐,只得點頭進去。
屋內,曹端坐在小床邊上,身上披了一件外袍,裏頭卻是一件未穿,将麥色的肌膚全部顯露在外。
曹端見素水進來,唇角一勾,溫柔地下令道:“過來,替我擦身。”
誠然此時的素水已經顧不上什麽臉頰潮紅害羞,更羞恥的事情昨夜也都做過了,于是她靜默地上前弄濕了桶中的巾帕,欠身在曹端的身邊替他擦拭起來。
仁侯曹端的身子并不似以往那些貴族弟子,他的背上有不少舊傷,膚色亦偏呈小麥色,想來是這幾年在軍營待久了的關系,在素水的印象裏,盡管這個男人的心底隐藏着不為人知的奸猾狡詐,但是他做起事來的樣子卻也十分努力,至于有口皆碑的美譽,也的确是為百姓做了一些實事。比起那些只會靠着顯赫家世,過着紙醉金迷、奢華糜爛日子的世家子弟,曹端的确不知好了多少。
如果沒有強迫發生昨夜的事,在素水的心裏,縱使威脅自己幫助他殺了謹侯的曹端,也還算不上是個奸邪小人。
“我的身子好看嗎?”
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調戲她,素水沒有在意,亦沒有回答,只麻利地擦過他的雙臂,又拭過他的背脊,默然禀道:“公子,擦好了。”語落,她便恭敬地要提水出去。
彼時,只穿着一條亵褲的曹端起身拽住她的手臂,“你腿腳不便,這種事叫他們做便是。”說罷,他便喚來阿敬将水提出去,素水也想告退,可惜曹端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先一步瞧着她的腿,又問了一遍,“你的腳是怎麽瘸的?”
素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平平淡淡地敘述道:“以前跳舞時,腳上就有舊傷,後來因走山路而不慎落下山坡,才徹底沒救。不過因禍得福,我就是這樣才遇見了正好外出采買的村長,被他們救回村子,并得以被這家的主人孫婆婆收留。”
曹端聽完沒有表示,只擡手将她耳邊的發絲撩到耳後,指尖碰觸到的臉頰微微一顫,盡管素水極力控制,但曹端感受到了,她在怕他。
昨夜,可能真的太沖動了。
不久後阿敬又提了水進來,曹端一邊自己穿上衣衫一邊對素水說道:“你也洗洗。”
素水愣了一刻,拒絕道:“不用了,我出去擦一擦身便好。”
“洗吧,我出去吩咐些事情,不會進來。”
不曾想到他會這樣體貼,素水望着緩緩合上的房門,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咬咬唇,上前将橫栓拉上,背靠着門,看着屋子裏熱氣騰騰的水桶,看着一邊淩亂的床鋪,忽然全身失去了力道,靠着門框倏然劃落下去,她将面容埋在雙膝裏,雙肩發顫,偷偷哭泣。
六歲那年,她被自己的父母賣與青樓,從此名聲不在。
十五歲那年,她閑步街頭,迷茫于自己的堕落之時,卻是在小巷中拼勁反抗還是失了自己的清白。
同樣那一年,她遭人唾罵,偷偷跑回家裏,只想得一句親人的安慰,可到頭來,她根本就是一個無親無故的棄兒。
十六歲那年,她被曹端利用,誘殺謹侯并自缢跳入素河,卻不想認識了蒙翊,這個只贈了銀兩和一個水囊與她的男子,卻幾乎是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因為他待她的好,是不求任何回報的。
也是那年,她發誓不再倚樓賣笑,要好好愛惜自己。
然而十九歲,當曹端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她卻仍舊是無能為力、貪生怕死地失了自己本就不值錢的貞潔……
“往後即便日子過得再艱苦,也萬不要再輕易尋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是你自己也該愛惜。”
她還記得他對她說的話,也是這句話叫她堅持到了現在。
彼時,素水并不知道,關上房門的曹端并未離去,靜靜地立在門外聽着裏頭的動靜,自然也聽見了她隐忍哭泣的聲音,終究卻只能在屋外嘆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走開了去。
即使他可以巧舌如簧,他卻沒有資格去安慰她。畢竟惹她哭泣的罪魁禍首,正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玉玺有時候在算,靈感通常能保持多少章……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