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他想:只要她平安便好,就算沒有孩子,他還是要她做平妻。

在這一刻,他害怕失去她。他以為自己是不懂兒女情長的,直至遇到了冬姨娘,他才明白,她就是自己這大半生裏要等的那個人,要去疼的那個女人。

上房裏,蔡氏坐在偏廳,腦海裏掠過蕭衆望對冬姨娘緊張的神情,他的眼裏那份焦急騙不了人,他神色裏的熾烈更毫不掩飾……

她曾是那樣的渴求得到他的真心,她是他的妻,結發之妻,而他卻把真心給了冬姨娘,不過是官家的庶女,竟讓他堂堂大将軍動了心。為了冬姨娘告假在家也要陪她,兩天,若是兩天內冬姨娘生不了,他竟還要再告假。

他就那麽喜歡冬姨娘!

早前不知,而今她才知道,冬姨娘填滿了他整顆心。

嫡妻可以沒有,沒有了她,蕭衆望會再扶冬姨娘為妻。

侍妾也可以沒有,沒有了旁的侍妾,只要冬姨娘在就好。

蔡氏沉默不語,手緊緊地握在貴妃椅的扶手上。

朱氏瞧在眼裏,低聲道:“大嫂,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沒生下來,民間自來都有七活、八不活的……”她突地頓下,蕭衆望對冬姨娘的緊張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無論冬姨娘生的是男是女,都要扶冬姨娘為平妻。

蔡氏擡頭,見身邊是柳奶娘和繡桔,字字皆恨:“都死了才好!”

将她這個結發妻擱放何處,竟為了冬姨娘這般不顧身份,呆在冬梅苑大半日都不敢移動一步,為那女人急,為那女人憂,這些原是該為她的。

朱氏愣了一下,“這種話你屋裏說說便罷,要是傳揚出去……”話沒落音,就聽到有人大哭的聲音。

蔡氏大喝一聲:“出什麽事了?”

繡桔道:“大太太,奴婢出去瞧瞧!”

幾人側耳聆聽,哭聲越來越大了,似乎還有人的吶喊聲,仔細辯認下,竟是蕭衆望的高喝“疏影”,那樣的狂怒,那樣的暴燥,似火山爆發,似海潮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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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桔驚慌失色,喘着粗氣:“大太太,從冬梅苑傳來消息,冬姨娘産下三公子後,血崩……沒了!”

三公子……

那孩子果真是個男孩。

蔡氏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怎就被冬姨娘搶先一步育下兒子。

這長子應是她生的才好。

朱氏見事已至此,轉而道:“你也別太難過,冬姨娘沒了,只怕這孩子要寄在你名下養。”

別人的孩子,養得再好那也不是自個的。

蔡氏想到了雲羅,她幾乎忘了,雲羅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兩年她是拿雲羅當親生女兒對待的。只因雲羅是女娃,他日大了,她自備一份嫁妝就是,再則雲羅有泥菩薩批的命格,她還指望着雲羅大了幫襯自己的兒女。

蔡氏心潮起伏,如大海的浪潮難以平息。

冬梅苑上下,剛沒了冬姨娘,這會子有穩婆來報:“大将軍,快去瞧瞧三公子,他……他……”

那孩子蕭衆望不過才抱了片刻而已,确認了是個男孩,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終于有後繼之人,悲的是他最鐘愛的冬姨娘沒了,就是昨兒冬姨娘還溫柔地與他說話,如今天人永隔。

030 勃怒

蕭衆望抱着懷裏已經冰冷的冬姨娘,想着她的叮囑,“衆望,答應我,好好把炳兒帶大,只要你好、他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看着懷裏蒼白無血的冬姨娘,頭發淩亂,卻是這樣的嬌俏無助,他還記得在街頭偶遇她時的情形,他進了一家雜貨鋪,她在裏屋算賬,他從來沒見過有女子撥算盤的聲音可以悅耳得像是彈琴,那一刻當風吹起了門簾,他看到了一張美麗的少女臉龐。

一眼,只一眼,他就喜歡上那個能幹、精明的少女。

“剛才不是請了郎中?”

婆子垂着頭,“郎中正給三公子瞧病,大将軍快去瞧瞧!”

戀戀不舍地放開冬姨娘,他臉頰有未幹的淚,辯不清是冬姨娘的還是他自個的。

偏廳裏,郎中正在給剛出生的三公子瞧病,卻見三公子皺巴的肌膚上一片蒼白,胸前一片瘀黑,蕭衆望只覺心頭一沉,“只要你救活本将軍的兒子,本将軍重重有賞。”

郎中細細地檢查了三公子胸前的瘀黑,又低頭聞嗅着,搖頭輕嘆:“大将軍,覆子散乃是孕婦大忌,在下是郎中不假,可若中此物發現得早還能有救。到了如今……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婆子、香兒與蕭衆望頓時呆住,婆子與香兒對視,香兒顫着音兒,結結巴巴地道:“郎中的意思是……是說我家二小姐是中毒……中毒……”

婆子快步奔近,輕柔而細致地包裹了三公子。

郎中擡了下手臂,“照三公子胸前的瘀黑來看,确實身中覆子散。”

香兒重重一跪,直跪得地板作響,連磕三個響頭,“大将軍,我家二小姐是被人害死的,你可得替她做主!她是中覆子散死的,二小姐這麽善良,她可從來沒有算計過人,回大将軍府連十日都不到呢,大将軍……”早已經泣不成聲,軟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蕭衆望如五雷轟頂,身子一搖,險些跌倒,是有人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是有人害了他的兒子,這麽多年,他盼的就是得個兒子,竟是有人……“郎中可識得覆子散!”

郎中道:“此散多為灰色或褐色粉末,聞着有股香味,多是加有麝香、附子的,很是好辯。從三公子所中之毒來看,确實中的覆子散,此乃虎狼之藥,一旦誤食,能令母子……”後面的話雖說明說,蕭衆望卻已知道:身中覆子散,定令孕婦與孩子雙亡。

是誰要害冬姨娘母子!

“送郎中!”

有人應了一聲,領郎中離去。

香兒跪在地上,腦袋起起伏伏,不停地磕頭,一下又一下,直将地板磕得直響,“大将軍許諾過她,說過要護她一輩子……”

婆子抱着三公子,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這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其他孩子的精氣神,總是蔫蔫的,此刻微睜着眼睛,睨着一絲光亮,然後又閉上了眼睛,只見他小小的腦袋一歪,婆子顫微微地伸手,将手指放在鼻息尖,“三公子!三公子……”

婆子擡頭。

香兒跪行于地,小心一探,“三公子……咽氣了!”

似又一聲驚天響雷!

蕭衆望整個人呆怔在一邊,拳頭緊握,“來人!來人!”

護院長與大管家站在偏廳,蕭衆望厲聲道:“王七,選出婆子、小厮、護衛,嚴搜春蘭苑、夏荷苑、秋桂苑、上房四處!”

朱氏與蔡氏是表姐妹,要是事後把東西藏在朱氏那裏也不一定。

朱氏沒道理要害冬姨娘,只能是蔡氏!

蕭衆望又道:“北星苑也不要放過。”他從婆子手裏接過已經咽氣的孩子,這孩子才剛剛出生,卻因為體有劇毒,來不及細瞧這個世界就去了。

他對不住冬姨娘,他答應過她,會把孩子好好哺養成人……

無論算計冬姨娘的人是誰,他絕不會輕饒!

王七與大管家很快挑選了婆子、小厮,一行人分作幾路,各得了幾處院落。

朱氏還沒走,就見王七與看門的管事婆子進了上房,不說多話,只吓得繡桔驚叫連連,王七抱拳道:“大太太,小的奉大将軍之令前來搜索上房。”他一扭頭,與管事婆子使了個眼色。

管事婆子道:“大太太,老奴得罪了!”

蔡氏緊握着拳頭,倏地起身,“這是什麽意思?冬姨娘沒了,便要搜我這裏。”

她是想過要對付冬姨娘,這不還沒想到法子麽。

王七抱拳道:“小的奉大将軍令,還請大太太行個方便,不光是大太太這兒,便是北星苑也是要搜的。”

朱氏倏然起身,“大将軍還懷疑上我不成?”

王七道:“清者自清,要是大太太是清白的,還怕我們搜查不成?”

要是不許,倒真成了她下的手。

蔡氏咬了咬了唇。

院門外,傳來蕭衆望憤怒的聲音:“搜!給我細細的搜,先搜這幾處,稍後再搜大廚房、繡房等地,每個地方都不能放過。這一次,本将軍定要将下毒之人給抓出來。”

蕭衆望進了偏廳,使了個眼色:“搜查未完,任何院裏不允下人出入,就連二太太也不能離開。”

朱氏“你……”,咬了咬唇,“大伯何必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上回夏姨娘滑胎本将軍就未一查到底,反倒助長了某些人的氣焰,這一次要是姨娘所為或送庵堂,或賤賣出府,要是……”他停了一下,蔡氏卻在等他後面的話,而這後面的話更是無情至極,“若是正妻所為,毒害庶子,只這一條便足可休妻。”

為了個冬姨娘,他竟說要休妻!要休蔡氏!

蔡氏不由得悲怆而笑。她為他生了兩個女兒,肚子裏還懷有一個,他就說出此等話。

蕭衆望厲聲道:“先搜偏廳!”

蔡氏不得不起身任由婆子搜倚窗小榻,身子微微一顫,心頭生起一場狂風血雨,疼得忘了笑,忘了悲,只讷讷地看着蕭衆望,她仿佛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一片又一片,帶着血肉一點點被他剝離了身體。

031 欲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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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一刻,雲羅散了學,本要去北星苑,卻見婆子領着丫頭、小厮在那邊搜查,原想着上房許會不一樣,便領了初雨過來,想回屋寫功課,卻見上房也是一樣,婆子、丫頭們将內室翻得一片淩亂,護院、小厮們正在花廳、雜房裏搜查,就連她的屋子也有被人翻過的痕跡。

初雨一臉詫色,“今兒是怎了?”

杏子見雲羅過來,飛快迎上,喚聲“大小姐、二小姐”,低聲道:“冬姨娘和三公子沒了,大将軍要搜上房。”杏子一臉迷糊,“真是奇怪,她們沒了,難道我們上房的人還會偷不成。”杏子還不知道所謂的沒了,便是人死了,還以為是那邊丢了東西。

柳奶娘吩咐杏子,不許邁出上房院門。杏子也只是個孩子,聽了她娘的話,哪兒都不去,就乖乖地呆在上房等雲羅散學歸來。往常這個時候,杏子已經跑到院門外等雲羅,因都是同齡的孩子,她喜歡和雲羅一起玩耍,對于杏子來說,雲羅和初雨是唯一的玩伴。

初雨看着雲羅,一臉好奇。

雲羅望着着花廳、偏廳。王七正領着小厮們在花廳上搜得熱鬧,就連貴妃椅上的繡花椅墊也被他們給一一揭了起來。

不多會兒,只聽王七驚呼一聲“大将軍”,竟從花廳上座位置的繡墊下面取出一個小紙包。

雲羅心頭一沉,一看那紙包定不是蔡氏的,但東西是從蔡氏屋裏搜出來的。難不成冬姨娘和三公子的死另有隐情?蔡氏是與朱氏私下商議過如何對付冬姨娘的事,但蔡氏最多就是想弄掉冬姨娘的孩子,并不會要冬姨娘的命。蔡氏就算再笨,也不會把藥藏在上房,至少不會擱在花廳貴妃椅的繡墊下。

蕭衆望接過紙包。

蔡氏花容轉白,道:“這東西不是我的……”

蕭衆望細細地聞嗅,麝香的氣味充斥在鼻尖,這定是郎中所說的覆子散了,不僅要害孩子,竟一并奪了冬姨娘的命!額上青筋突出,他硬着脖頸,大喝:“毒婦!你竟連疏影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容不得!妒婦!”

蔡氏渾身一顫。

朱氏想要解釋,從未見過蕭衆望生這麽大的氣,眨眼的功夫,他一把拽住蔡氏的手,厲聲道:“是你害死疏影和三公子的!你這個賤婦!”

從來,他就未說過這樣的話,即便是對侍妾、奴婢,竟罵她是賤婦。

蔡氏只覺得自己的手快被他給捏碎,痛得無以複加,卻不敢叫喊出來,只弱弱地道:“我沒有害她們母子!我沒有……這東西……”

“惡婦!你給我閉嘴!”他聲若響雷,緊捏着紙包,眼前都是冬姨娘臨死的畫面,還有那個剛出生不到半個時辰就沒了孩子身影,“這東西是從上房找出來的,不是你的,難道還是別人的!是你害死了疏影母子,是你害死本将軍的妻兒!”

他居然說冬姨娘和那孩子是妻兒?

這還不是最殘忍的!

蔡氏愣愣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傷害還不夠,居然說冬姨娘是他的妻兒,那她和兩個女兒、肚子裏的孩子算什麽?

“來人,備紙筆,本将軍要休妻!”

朱氏驚呼一聲“大伯!”

“閉上你的臭嘴!”他是蕭衆望,可不是蕭衆敬,蕭衆敬懼內,他堂堂正二品大将軍可不懼內,胸腔裏的怒火在亂竄,随時都要把他燃成灰燼,冬姨娘死了,剛出生的兒子也沒了,蕭衆望現在想殺人,甚至想一把捏死面前的蔡氏,“朱氏,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則本将軍絕不饒你,這是大房的事,你自打理好二房,滾出去!”

蔡氏是說過要弄掉冬姨娘的孩子,但絕不會要害冬姨娘的命。

為什麽男人都是這樣,昔日在錢塘,蕭老太太生怕沒有好人家的女兒嫁給蕭衆望,他一朝得勢,忘卻蔡氏是怎樣在錢塘度過幾年,是如何與朱氏一起在蕭老太太床前侍疾。

朱氏不願離去,她想幫蔡氏一把。

蕭衆望怒不可遏,他恣意地任自己的怒火越來越烈,咆哮道:“還不快滾!”

朱氏害得渾身一顫,幾乎沒有細想,就逃離了偏廳,逃離了花在,直至看到院子裏的三個小女孩,她才陡地回過兩分神智。

初雨輕呼“娘”。

朱氏看着雲羅,“雲兒,我……”

偏廳裏,傳來蕭衆望的聲音:“人都死哪兒去了,備紙筆,本将軍要休妻!此等惡毒妒婦留着何用?”

蔡氏被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得回不過神,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她驚呼一聲,“衆望……你要信我,那藥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若真是我的,我怎會藏在自個屋裏?”

蕭衆望被怒火充斥着頭腦,最心愛的侍妾剛去,抱了一回的兒子又沒了,他聽不進蔡氏的解釋,高聲道:“休要争辯,是你害死疏影母子,是你害死他們的!”

所有的解釋,此刻都是如此的無力。

蔡氏只想保住自己的名分,保住自己的兒女,“衆望,我懷了你的骨血,我……我……”

“如此惡婦,莫要教壞了本将軍的兒女,你帶着他滾回臨安府去!你犯妒、無子、毒害夫家子嗣!哪條不足休妻!”

蔡氏見他主意已定,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我沒害冬姨娘母子,我沒有……嗚嗚,我沒有……”

她越說沒有,蕭衆望越想休妻!只覺面前的女人道不出的虛僞,令他百倍厭惡。

上房裏靜寂無聲,蔡氏的哭聲,蕭衆望的怒喝聲交融一體,柳奶娘與繡桔全無血色,一臉驚慌,面對這突來的一切,不曉得如何面對。

“衆望,你信我,我沒害他們。如果真是我害的,我又怎麽會把**放在花廳裏,藏到椅子繡墊下面,我沒有!就算要藏,也會藏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蔡明珠,你少狡辯,任你說破了天,也休想讓我信你!疏影是身中覆子散死的,孩子也是因這毒沒的。”

定是蔡氏知曉他要扶疏影為平妻,如此,三公子成了嫡長子,擋了蔡氏的路,蔡氏方狠下殺手,下藥要了疏影母子的命。這等惡婦,他絕不縱容,早前夏姨娘滑胎他沒深究,卻助長了她的狠毒,害得疏影身亡。

蔡氏的拼死央求。

蕭衆望的主意已決!

032 頂罪受傷

雲羅在掙紮、猶豫之後,憶起這兩年蔡氏待她的好。她沒能保護謝如茵,也未能幫襯前世母親點滴,但這次她想幫一回蔡氏。

如果說,那藥不是蔡氏,可蕭衆望認為在上房搜出來就該是蔡氏所為。

怎麽辦?怎麽辦?

勃然大怒下的蕭衆望要休妻。

他定是寵極了冬姨娘,又知生下的是位公子,此刻雖在氣頭上,說出的話堪比刀子。要是蔡氏被休,以蔡氏的性子許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沒有娘家會接受一個被婆家休棄的女兒。

雲羅定定心神,大聲道:“那藥包是我的!”

柳奶娘驚呼一聲“二小姐”。

蔡氏先是一愣,轉而移眸看着雲羅,立時如抓住了最後的救星,拽住雲羅,又打又拍,左一下擊在她的右臂,右一巴掌打在她的左臂,如此反複,雲羅小小的身子左右搖晃了一陣:“孽障!你怎能把這種東西藏在上房裏,啊!你這是要害死為娘嗎?你是不是害死為娘和你妹妹啊?”

雲羅小小地人兒望着蕭衆望:“爹爹,那東西是我的,是我找人買的覆子散,是我去冬梅苑玩耍時,把藥下在冬姨娘的茶水裏,是我……”

蕭衆望瞪大眼睛,說這一切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做的,他有些不信。

雲羅繼續道:“自從我們來皇城,母親在夜裏常常獨自流淚。冬姨娘來後,你每天就圍着她轉。你有幾日沒來瞧我,沒來看母親和妹妹,我想要是冬姨娘沒了,你就能每天來看我們……”

蕭衆望擡起一腳,雲羅小小的人兒飛彈了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蔡氏驚叫一聲,柳奶娘快奔幾步,就要去扶她。蕭衆望瘋狂地大喝:“此等惡女留着作甚?讓她去死!”柳奶娘吓得再不敢動彈。

蔡氏道:“好歹她是你的骨血,你……”

“小小年紀如此惡毒,待她長大還不得害人性命。”他心愛的女人,他盼望已久的兒子,都這樣沒了。

雲羅扒在地上,只覺嘴裏一股血腥,一陣鑽心的痛,胸口似剜了個大洞,來不及出聲,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柳奶娘嗫嚅,想說又不敢說,嘴唇蠕動,片刻後驚呼:“大太太,二小姐吐血了……”

蕭衆望目光一移,雲羅的嘴裏湧出鮮血來,身子不停地發抖,他也是氣急了,忘了那只是個孩子,還是個嬌弱的女娃,哪裏承得住他狠重的一腳,便是大人他那一腳下去也會傷得不輕。

蕭衆望低頭看着自己的腳,怎麽就踢踹孩子了呢,還是這兩年視若拱璧的女兒。然,他咬唇狠聲道:“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什麽樣了?”一扭頭,心暗自疼痛着。就算是孩子做的,可他是父親,他亦有責任。難道他真忽視了雲羅了,也至雲羅要下毒去害冬姨娘。

他出了上房院門,憶起雲羅被他踹飛,重重摔在地上,嘴吐鮮血的模樣……

“王七。”

“大将軍,小的在!”

“請杏林醫館的郎中來給二小姐瞧瞧傷吧。”他在暴怒之下,踹傷了最疼愛的女兒,他猛地轉身,氣呼呼地離去,“蔡氏,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冬姨娘沒了,兒子沒了,就連雲羅也被他踹傷了……

夜,這樣的漫長。

雲羅醒來時,只聞到屋子裏一股濃濃的草藥味,有人在耳邊嘤嘤哭泣。

“大嫂快別哭了,你還懷着身孕呢。”說話的是偏廳裏的朱氏。

蔡氏一面抹着淚,一面道:“他怎是這樣的人,雲兒才多大的孩子,還不到六歲,他一腳踢去要了孩子半條命,嗚嗚……表姐,你誤我一生啊!”

這是蔡氏第一次埋怨朱氏當年保媒,如若她不嫁蕭衆望,以蔡氏在臨安府的地位,定能嫁個同樣的官宦人家,嫁誰都好,萬不會如此暴燥,更不會那樣狠重地對一個孩子。

朱氏輕嘆一聲:“今兒也多虧了雲兒,否則只怕他還不肯罷休。”

蕭衆望見雲羅吐血,人又昏迷,雖然暴怒,念着到底是他的骨血,要是孩子真是死了,他與害死冬姨娘母子的人又有何差別,這才沒有執著地寫休書,只是憤然離開了上房,這人一去,再沒有回來,連雲羅傷得如何也沒有問上一聲。

朱氏捧起桌案上的湯藥,“這是壓驚保胎藥,你先喝下,好歹也要保住肚子裏的。”

雲羅只覺胸口撕裂般地痛着,又似壓了一座巨山,呼吸之間都是痛,不由得輕咳一聲,柳奶娘正在內室服侍着,聽到聲音立馬折了進來,“二小姐醒了?”

朱氏看着蔡氏喝下藥,二人進了內室,坐在床前,看柳奶娘給雲羅喂藥。

柳奶娘含着淚,“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胸前全都瘀紫了,郎中說傷極內髒心脈,得卧床靜養。”

蕭衆望本是行伍出身,又是氣頭上,那一腳力道不小。

蔡氏輕聲問:“雲兒,你告訴娘,那藥包真是你的?”

雲羅搖頭,果決地,“如果我不那麽說,爹會休了母親,雪兒那麽小,不能沒有母親。”

蔡氏的眼淚傾洩而下,肆意地奔流。

朱氏含着滿滿的淚。

柳奶娘心頭一陣憐惜,不過是個小孩子,卻已經曉得維護母親。

朱氏道:“我就說這事指定不是初雲做的,她鎮日與初雨在一起,哪裏曉得什麽覆子散,便是你、我也不懂這些東西。”何況雲羅只是個孩子,朱氏活了近三十年不知道這種**,雲羅更不可能知道了。

蔡氏緊握着拳頭,“這事兒指定是三個姨娘做的,無論是誰,他日讓我查出來,我一定饒不得她。”

朱氏道:“眼下還是想着怎麽度過這一劫,大将軍是不為難你了,只怕往後再不會對雲兒好了。”

雲羅在醒來的時候就想好了,她讨厭內宅的争鬥,蔡氏這回吃了大虧,往後行事定會更加小心。她不是逃避,只是不想在與自己無幹的地方多作停留,浪費時間。“母親,送我回錢塘吧?”

蔡氏驚呼“雲兒!”

朱氏含着笑,“雲兒不急,這些日子小心調養身子,等你好了再說。”

柳奶娘輕聲問道:“二小姐想吃什麽,奶娘給你做。”

033 落病

雲羅将臉扭向一邊,五腑內髒火辣辣地疼着,那裏面似有一團火在燃燒着,灼痛了內髒,灼痛了腸胃,那是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痛。“我什麽也不想吃,好痛,好痛……”她低低地沉吟着,蕭衆望原不是她的父親,卻被她喚了兩年的“爹爹”,一腳下來,險些要了她的小命。

蔡氏和朱氏的眼圈紅腫着,定是在她昏迷後哭過一場,雲羅的嘴裏還彌漫着一股血腥味。

朱氏輕聲道:“雲兒是個好孩子,如今曉得護着你,也不枉你如此疼她一場。”

蔡氏的眼淚不由得又滑落下來,“明兒勞你跑一趟栖霞觀,看泥菩薩在不在?”她站起身來,與柳奶娘使了個眼色,“這幾日小心服侍着,待雲兒睡熟了,把她移到廂房去,你和杏子也都搬到她屋裏住下吧。”

蔡氏給雲羅掖好被子,看雲羅昏昏沉沉地睡去。

柳奶娘忍不住輕嘆一聲,“多好的小姐就這樣被毀了,往後都得和這心口疼的毛病相伴……”神色裏不無遺憾,這話是來瞧病的郎中說的,郎中檢查罷雲羅的傷後,甚是遺憾地道:“已傷心脈,就算好了也要落下痼疾。”

任是蔡氏與柳奶娘說了一大堆的好話,杏林醫館的石郎中只得搖頭輕嘆:“這回能保住命便是大幸了,往後一個月別讓她下地行走,就卧床靜養吧,做些清淡的吃食,煲雞湯、魚湯、骨頭湯和補心肺的給她。”

憶起石郎中的話,蔡氏就覺得心疼,要不是為了替她解危,雲羅不會說那藥包是她的,上房那麽多的婆子、丫頭,竟沒一個敢出來頂罪的,只有雲羅出來認罪,替她擋去了一劫。

兩年下來,蔡氏已經把雲羅當成自己的女兒,是真正的初雲,是她的嫡長女。

蔡氏讓朱氏雲栖霞觀,就是想将對雲羅的傷害減到最輕。

八月二十二,雲羅移到了拱璧樓,與她一起過去的,還有柳奶娘母子,又有一個會做食的廚房婆子。

雲羅因受了內傷,只得整日躺在床上靜養,好在有杏子陪着她玩,初雨幾乎每日都過來。元甲兄弟心疼雲羅,從私塾先生那兒帶了書回來給她看,這多少也給雲羅一份慰藉。

冬姨娘姜疏影和三公子沒了,蕭衆望堅持給三公子取了元炳的名字,在冬姨娘的墓碑上刻下了“蕭門衆望愛妻姜氏之墓”的字樣,算是兌踐自己的承諾,甚至還做主将元炳的名字寫到了府中的家祠上。

蔡氏有近六個月的身孕,越發顯得肚子尖挺,每日會在繡桔的攙扶下來拱璧樓探望雲羅,或喂雲羅吃藥,或喂她喝湯,正喂着,只見一個小厮在拱璧樓外徘徊。

柳奶娘道:“大太太,我來喂二小姐吧。”

蔡氏一臉憂色,“石郎中不是說休養一月就會好,這都快三月了,雲兒還叫心口疼。”

柳奶娘舒了口氣,“上回郎中說,許是京城不及江南和暖潮濕的緣故,奴婢瞧着,不如送二小姐回江南将養。”

蔡氏沒有接話,在繡桔攙扶下出了拱璧樓。

小厮随蔡氏到了後花園的涼亭裏,畢恭畢敬地道:“禀大太太,這些日子,奴才一直都盯着春、夏二位姨娘,今晨的時候,春姨娘與夏姨娘在屋裏低聲說話,奴才聽見春姨娘斥問夏姨娘……”

小厮是九月初時,蔡氏和朱氏新買的一批下人,買的是一家五口,一對中年夫妻,又帶了兩兒一女,夫妻二人留在了蔡氏名下的客棧裏做管事,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做了拱璧樓的服侍丫頭,又有一個小厮做了門丁。

蔡氏定要找出那個背後算計她的人,細細地打聽了關于“覆子散”的事,聽說這東西是宮裏的禁藥,先帝時,便有嫔妃身中此毒母子皆亡,民間自來不多,但一些豪門府邸,妻妾争鬥,也是有人用過的。她将自己新買的下人分散到幾位姨娘的院子,盯着她們的一舉一動。

小厮今晨竟意外地聽到春姨娘與夏姨娘在春蘭苑裏發生了口角争執。

春姨娘問:“覆子散是不是你藏在上房花廳的?”

夏姨娘心頭一沉,這事兒都過去兩個多月了,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認。“不是我。”

“不是你?”春姨娘似在反問,又似在證實,“我試過秋姨娘,定不是她幹的,那事發生後,大太太便找過她敘話。答應了她,讓她先服藥調理好身子,再過一年就允她生下庶出子女。”

說是調理身子的藥,可秋姨娘和春姨娘都知道,其實那是讓她們喝的避孕湯。

蔡氏這兩月想了很多,考量再三,與其背裏給姨娘們下紅花茶,倒不如把話挑明了,只要她育下長子,她可以讓姨娘們生下自己的兒女。

夏姨娘冷哼一聲,“任你信是不信,不是我就不是我。”

春姨娘道:“二小姐是多可愛的孩子,天真無邪,為了保住大太太居然說那藥是她的,她一個孩子哪裏知道什麽覆子散,大将軍當時是很生氣,可這些日子下來,早就後悔傷了二小姐。聽郎中說,二小姐的傷就算好了,也要落下內傷心疾,我們倆是二小姐的先生,你怎麽忍心……”

夏姨娘讷讷地盯着春姨娘,“你真傻,蔡氏會讓你生庶出子女,除非她生了兒子。”

“各家豪門內宅,主母沒生下兒子,怎會允侍妾生庶子?你難道不懂?你害冬姨娘,算計大太太,還害得二小姐小小年紀就落下心疾。”

“我也沒想到二小姐要給蔡氏頂罪,更沒想到大将軍會在氣急之下踹她一腳。要怪,就怪這孩子自己傻!”

那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這一生都染上了痼疾,想到此處,春姨娘就一陣心痛,這兩年大将軍府的日子很枯燥、單調,好在有大小姐、二小姐常來,而今雲羅傷重病倒了,春蘭苑似冷清了許多,初雨因為要念書,也不再去春、秋二人的院子裏,春姨娘去瞧過雲羅幾回,看着以前活潑亂跳,嬉笑讨人的孩子只能躺在床上,就連人也清瘦了不少,臉色更是蒼白無血,便想抱着雲羅哭上一場。

蔡氏聽罷小厮所說,問:“她們在屋裏,确實這麽說的?”

夏姨娘後面沒再否認,看來覆子散的事确實是夏姨娘幹的。

蔡氏不會對蕭衆望動情半分,那是一個沒心的男人,或者說他的真心只給了姜疏影。她要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兒女。

034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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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道:“回大太太話,小的聽得真真的。”

“好,賞一兩銀子!”

繡桔取了一兩零碎銀子給了小厮。

小厮謝過離去。

蔡氏微眯着雙眼,拳頭緊握。

繡桔罵道:“太可惡了,居然是她算計了大太太,還害得二小姐落下心疾。”

蔡氏厲聲道:“她既敢做,我便要她付出代價。”

夜暮之後,蔡氏特意請了蕭衆望來,與他好言說過之後,請他躺在內室繡榻上。

蔡氏又請了春姨娘和那知情的小厮來。

小厮平靜地将早上聽到的話重複了一遍,免去不該說的幾句。

春姨娘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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